“虚舟纵逸棹”,纵是操纵,这里可以理解为是被动用法,被“逸棹”所操纵。逸棹,就是把船划得很快;结合前面的“虚舟”来理解:在轻舟上,飞快地划着船桨,说的是速度之快。这只是字面的意思。“回复遂无穷”,回复,是说循环反复,循环反复以至于无穷无尽。诸家注本都说,这里说的是时间,“时光不停,迅速流逝,四季循环,无穷无尽”。
上面两句是虚写,写大的概念,时间流逝极快,且循环反复至于无穷。接着两句,具体地写。在日常生活中,一天天、一年年,很快就过去了。“发岁始俛仰”,发岁,是说一年刚开始;俛仰,通“俯仰”,俯是低头,仰是抬头,在这样的抬头与低头之间,一年才刚开始,马上就到五月了,马上就要过去半年了。“星纪奄将中”,星纪,简单的理解就是天上的日月星辰,一年;奄,表示时间之快;将中,将到正中,指年中;在一俯一仰之间,马上就要到年中了。《离骚》中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说的是时间匆匆而过,不为人们而停留,在眨眼之间,春天走了,秋天来了,循环反复。
这首诗写的时间是五月。上面也说了,时间过的很快,俯仰之间,马上就到年中了,就到五月了。紧接着写的,就是在五月的时候,自然万物是什么样的情况。“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不论是南窗还是北林,花草树木都生机盎然。这里是互文。互文的特点,是互相呼应,互相补充。比如这句,不能说南窗没有枯萎的花草,北边的树木很茂盛。不能这么分开说。它们是一个整体,是在描述这个季节的自然景象。这两句写树木,下面两句写风雨。“神萍写时雨,晨色奏景风”,“萍”一作“渊”,意思是天渊。下大雨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望过去就好像是深渊一样,同时,它又是在天上的,天上的东西在古人看来,都是神灵一样的东西,都需要有敬畏之心,所以称为“神渊”。“写”通“泻”,和下面的“时雨”连起来理解,“时雨”是应时应季的雨。在五月份的时候,天上下着应时的雨。“晨色”是清晨的景色,清晨的时候,万物都很美好;在这时候,还伴随着五月的和暖的南风。此时正是五月份,又有温暖的南风吹过来,真是好时节。
以上四句,花草树木也好,风和雨也罢,陶渊明在这里不只是要写大自然的这样一种美好,他是在说,什么样的季节,有什么样的自然景象,它们是应时而来的;季节一过,它们也就会消失了。“既来孰不去”,紧接着,他就说了,“既来”,南窗北林的那些花草树木,现在都生长的很茂盛,天上下着应时的雨,还有那温暖的南风,这些,在五月这样的季节,它们都来了,都应时地出现了,但是,“孰不去?”这是问句,其实是明知故问的,它们是肯定要去的,要离开的,这是自然规律,有来必有去。这样的道理,和人生是一样的,有生必有死。“人理固有终”,人这一辈子,和大自然的花草树木是一样的道理,有繁盛美好的时候,也会有凋落的时候,“固有终”,本来就有终了的时候,就是“人固有一死”的意思,是不可抗拒的。
春秋的时候,有一个人叫荣启期,他和孔子有过对话。有一回,孔子去泰山游玩,在路上碰到了荣启期。当时,荣启期穿的很破,书上说是“鹿裘带索”,裘是大衣,鹿裘不是说用鹿皮做的皮衣,而是指一种较为粗糙的外衣,古时候是丧服或者是隐士穿的衣服,“带索”,说的是在腰间随便用绳索系上。即使是这样穷苦,荣启期依然是“鼓琴而歌”,他一边弹琴一边快乐地吟唱着。孔子就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呢?荣启期回答说,我高兴的原因有很多。然后他就列举了三方面的原因:天地之间,人为贵,而我是人,这是一乐;男尊女卑,世间以男为贵,而我是男的,这是第二乐;有的人没活几岁就夭折了,而我现在已经活到九十岁了,这是第三乐;这样,我还不应该高兴吗?说完这三乐,荣启期总结说,“贫者,士之常也”,穷苦是读书人经常会面对的;“死者,民之终也”,死亡的事情大家都一样,这是所有人最后的结局,那么,我现在,“居常以待终”,我安心处于平常状态,等待和大家都一样的结果,这有何不快乐呢?这是荣启期的故事。
前面说,“人理固有终”,人这一生,肯定是有终了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都会死的。那么人们能做的就是“居常待其尽”,就坦然地面对,安心地生活吧,死亡是终究会来的。这个意思,和荣启期所说的“居常以待终”,意思是一样的。对于读书人来说,生活上的清贫是常事,人要坚守得住,不要因为生活贫困,就轻易改变人生准则,就去曲意逢迎或者自怜自哀;至于死亡,则是所有人都会面对的,没什么值得害怕。那么,能够认清楚这一点,再苦的生活都不算什么,人照样可以每天快快乐乐的。安心处于平常状态,等待和大家都一样的结果,这有何不快乐?“曲肱岂伤冲”,有一个成语,叫“曲肱而枕”,把胳膊弯起来,枕着睡觉。《论语·述而》上说,吃粗粮,喝冷水,弯起胳膊当作枕头,这样的生活也很有乐趣的。陶渊明在这里说,这样的生活,“岂伤冲”,怎么会有损于“冲虚之道”呢?冲虚之道,简单地说,是那种淡泊的、恬淡的生活。另一层意思,这个“冲”、“虚”,是道教里经常出现的字眼。到这里可以看出,这个戴主簿大概是个学道求仙一类的人,而陶渊明写这首唱和诗,来表明自己的人生态度:时间循环反复至于无穷,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是会终了的,那么就要“居常待其尽”,坦然地面对,安心地生活,即便吃粗粮喝凉水,枕着胳膊睡觉,也不失为人生乐事,不必去求长生、去求仙问道。
“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隆”,日月星辰是不断在变换的。大自然如此,人生也一样。在这样不断的迁移变化当中,总不免有顺利的时候、也会有艰难险阻的时候。这里的“或夷险”,是或夷或险,有时候平坦有时候艰难。人生是这样的,不会是一帆风顺。那么,“肆志”就好了,只要能做到纵心任性,能够保持心志的自由,那就无所谓“窊隆”了。说的是心灵要自由,不要总惦记着富贵,惦记着长生不老那些事情,那样心会被束缚住的。窊隆,这里引申为“穷通、贵贱”。心志只要是自由的,是纵心任性的,那么就无所谓穷通贵贱了。
所以,最后陶渊明就说,“即事如以高”,对于这些事情,自然变化、生与死、穷困与富贵,等等这些,如果有很高明的,很通达的认识的话,那么,“何必升华嵩”,何必去寻仙,何必上华山、上嵩山去修炼呢?华山和嵩山,是人们寻道修佛的地方。这两句是全诗的总结。
这首唱和诗,它所唱和的,大抵是戴主簿这个人,乐衷于寻仙访道,或者,彼此间有过类似的交流,在这里,陶渊明就用这首诗来阐述自己的人生观。这首诗的口气非常坚定,可以看得出来陶渊明归隐之后的决心。生与死、贫穷与富贵这些问题,他用平常心去对待,恬然自得。他就认定了人生应该这样。
这支小令容量有限,内容也十分简单,说的仅是一名女子借酒遣闷,饮前奠酒,祷祝能与情人频频相见。论起作品的艺术特色,恐怕只有“明白如话”四个字。然而读后还是可以产生一些联想,这说明它还是具有相当的感染力量的。
联想之一,是曲中“普天下心厮爱早团圆”这句话。《西厢记》第五本第四折结末有一句“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曲辞,如今是妇孺皆知的名言,因为它恰恰总结了全本《西厢记》的主旨。金圣叹评点《西厢》,对第五本处处看不上眼,唯独对这一句赞不绝口。后人还巧妙地取来了《琵琶记》“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的曲句,来对偶“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成了各地月老祠的佳联。《西厢》的警语同该曲的这一句如出一辙。在无法判定两者孰先孰后的情形下,只能说它们是偶然的相合,说明这一句话确实表达了封建礼教禁锢时代人们内心蕴藏的共同愿望。不消说,该曲在“明白如话”的同时产生出脍炙人口的佳句,这一点就颇不简单。
联想之二,是女子的祝告内容。女子在“频祝愿”后才来一句“谢神天”提及自己,固然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博爱可能,但更合理的解释是,因她见惯了天下有缘男女因受各种客观情形的阻碍以致不得团圆的现实,而自己在条件上还远不如他人。联系首句的“闷酒”,竟连咽都咽不下去,足见她同心上人的阻隔,有着更深层的原因。女子“谢神天”,仅祈愿“教俺也频频的勤相见”,而不敢直言“团圆”(曲中显然是男女结合而共同生活的意思),也可见两人之间存在着礼教条件下难以逾越的障碍。尽管这一切只是推测,却说明作品在“明白如话”之下也隐含着婉曲的意旨。
联想之三,是女主人“闷酒”究竟“饮”了没有。“闷酒将来刚刚咽”,“刚刚”是使劲、勉强而非“刚才”之意,否则同下句“欲饮先浇奠”就明显矛盾。宋无名氏《相思会》词:“人无百年人,刚作千年调。”句中的“刚”,亦作死劲、勉强之解,可为一证。在世人看来,女子完整的活动过程,是取来酒浇愁释闷,可咽不下去,于是泼在地上“浇奠”;祝祷后是“饮”了,然而虽然胸中语已一吐为快,却饮的还是“闷酒”;足见“频频见”的愿望实难实现。这一联想同样是“求之于牝牡骊黄之外”,却再一次显示了作品意蕴的想象空间。
五代冯延巳有《长命女》词云:“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被诵为名篇。人类的审美出于同情,只要人同此心,心同此感,即使浅显明白的作品,也会增现艺术的魅力。这是最后一则联想,却也是由该曲生出,故附记于此。
诗题的是自己门前的桃花,但诗直接由题宕开,从桃花联想到桃花源。桃花源是晋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理想世界,文中说武陵有个渔夫,见到一条小溪,溪边长满桃花,落英缤纷,他顺溪水找到了一个地方,人民男耕女织,安居乐业,自称是避秦乱而迁移至此,遂与世隔绝,不知外面的世界已几经变更。渔夫回家后,告诉了当地太守,再去找那地方,却再也找不到了。诗首句就是借桃花源,说自己找了块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目的是为了躲避新朝。诗人在感情上已经把自己等同于桃花源中躲避秦末暴政的人物,万事不关心,因此第二句说自己自从避世后,连时间概念都没有了,只是见到眼前桃花盛开,方才知道,又是一年春天到来。这两句虽然读来觉得平易自然,实际上隐含着诗人无数的伤心血泪在内;他的避居,完全是不得已,他何尝不是天天在祈祷有人起来推翻元蒙统治,恢复宋朝河山呢?
三、四句,把基调更降下一层。桃花源中的人,因为桃花随着流水而出,被渔夫所追逐而发现了隐避之所。诗人当时变姓埋名,更怕被人知道,因此他担心地提出,门前的桃花凋谢时千万不要随流水淌出,怕有人见到,跟寻而至,发现自己隐居的地方。诗人这样说,不仅仅是表示不愿让人知,更多地是宣言自己绝不与新朝合作。全诗随手设譬,既符合自己身世与当时社会现实,又明白地表明了自己的志向,自然熨帖。
不过,诗人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程文海、留梦炎等人交相荐举他出仕,他都严词拒绝,最后元世祖也下令他到京城大都去,在福建参政魏天祐的强逼下,他到了大都,不肯做官,绝食而死,实现了自己与新朝不两立的誓言。
此诗系沈佺期所作,题目十分奇特,它是一首历史诗,与卢照邻和骆宾王的京城诗相似。但是,此类历史诗的传统使得沈诗中所指的事物明显地与时事有关,涉及武则天或唐中宗宫廷的某种无节制的行为。
七月七日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相会之夕。沈佺期描写“银河”及宫女们的鲜艳衣服,这些衣服形成“云雾”,像星星一样闪光,呈现出天庭的场面,随意地改变了时节。在这些眼花缭乱的华丽描写后面,诗人却加上要求俭朴的结尾,显得极其不和谐。人巧能够改变自然秩序(如第二十三、二十四句),这是中国文学中的一个复杂主题,有时表示艺术及人类创造的力量,但更经常的是暗示一种危险的反常。在这首诗中,这一主题的运用是微妙的、模棱两可的,处于赞赏的描写和道德的谴责之间。
词的上片用西汉二疏(疏广、疏受)故事赞颂孙洙。二疏叔侄皆东海(海州)人。广为太子太傅,受为少傅,官居要职而同时请退归乡里,得到世人景仰。孙洙曾知海州,故云“二疏乡里”。对海州来说,孙洙和二疏一样都是值得纪念的。“水涵空,山照市,西汉二疏乡里”,三句说海州碧水连天,青山映帘,江山神秀所钟,古往今来出现了不少可景仰的人物。前有二疏,后有孙洙,都为此水色山光增添异彩。“新白发,旧黄金,故人恩义深”。三句以二疏事说孙洙。“新”与“旧”二字,将二疏与孙洙联系一起。点明词中说的却是眼前人。孙洙海州一任,白发新添,博得州人殷勤相送,这是老友在此邦留下的深恩厚义所致。
词的下片以乘槎故事叙说别情。《博物志》载:近世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见海槎来,不违时,赍一年粮,乘之到天河。见妇人织,丈夫饮牛,问之不答。遣归,问严君平,某年某月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这是传说中的故事,作者借以说孙洙,谓其即将浮海通天河,晋京任职。“海东头,山尽处,自古客槎去。”“海”与“山”照应上片之“水”与“山”,将乘槎浮海故事与海州及孙洙联系一起。作者的想象中,当时有人乘槎到天河,大概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但是,自古以来,客槎有来有往,每年秋八月一定准时来到海上,人(孙洙)则未有归期。“槎有信,赴秋期,使君行不归”一方面用浮海通天河说应召晋京,一方面以归期无定抒写不忍相别之情。其中“有信”、“不归”,就把着眼点集中在眼前人(孙洙)身上,突出送别。
此词妙用典故,先以两汉二疏故事赞颂孙洙,又以乘槎故事叙说别情,既表达了对友人的赞美之情,又抒发了作者自身的复杂心绪和深沉感慨,可谓形散而神不散,浑化天迹,大开大合,结构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