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作者模仿了柳宗元的文章的基本格调和具体表现方式,并在文字中融入了个人独特的体验,反映了作者自己的心态,把大段议论引入文中,更显出宋人散文特有的理性风格。文章虽为记亭而作,但苏舜钦更借此抒发胸中丘壑,因而沧浪亭作为一种精神寄托,在文中成为推进内容发展的关键。文章总体不仅叙事写景,更有抒情议论;文章各个部分不仅作现状的描述,更注重于表现事件和思维的发展过程。总之,文章的布局及表现方式都出于抒写感情的需要,这篇文字真实地记录了一个横遭迫害的文人的心灵历程。
文章第一部分重在记叙,但在写构亭之前,以主要笔墨叙述了一个对高爽虚辟之地由“思得”、“不可得”而终于“得之”的过程。士居偏狭不能出气,欲得高爽之地。这与其说是感官上的需要,不如说更是心理上的需要。因而,对寓居之地的寻求,正是作者心理情态的反映。它说明,愤懑和抑郁长久沉重地压在作者的心头,但他又不甘被苦闷压倒,力图从这一精神状态中解脱出来。和他以前的许多文人一样,他也只能从政治环境转向大自然,从山水草木中获取感情的补偿。而孙承祐所遗下的池馆,以它环境之美,以它“旁无民居”的幽僻,让作者一下子捕获到了与其心灵所需相契之点。这一段写景,作者采用移步换景的表现方法,以“顾”、“得”、“趋”等字真切地写出了他被自然环境深深吸引的情态。而对于具体筑亭之事文中仅以“构亭北碕”一语带过。亭名“沧浪”,取义于先秦民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歌词寓含着洗濯政治污浊之意,但作者也无意在这点上展开,因为当他把大量笔墨用于抒情议论时,亭名的这一层含义已不言而喻,不需再赘述了。
这一佳地既然是作者在心情郁闷的情况下努力求索所致,因而他抒写自己从中获得的情趣,决非一般的赏心悦目。他一方面极写内心的舒坦自在,强调了他与大自然的息息相通;另一方面,与上文“旁无民居”之语相呼应,再次强调了连野老也不至的宁静。这显然不同于陶渊明,“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二首》)那种乡居生活的乐趣。这是苏舜钦从他蒙受不白之冤的经历出发而产生的特殊心态。这种不仅要摆脱政事,甚至要摆脱一切人间往来唯与“鱼鸟共乐”的极端追求,是他心理上对黑暗现实所作出的逆向反应。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说明,这次政治打击在苏舜钦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沉重印记。
接着,文意深入一层。如果说,以上所写主要表现了“形骸既适则神不烦”。那么,随之提出的“观听无邪则道以明”,则表明作者从对景色的沉迷转为清醒的反思和冷静的自责:这充分说明,作者现时的感情状态固然是受大自然的感染而成,却又是主观追求和自觉体验的结果,是有意识的心理调整,而浑浊丑恶的官场纷争和美好宁静的大自然两相对照,尤觉今日闲逸自在的可贵,也就更能实现他所需要的心理平衡。文章的最后部分,从对往事的“返思”再上升到理性的思考,这是由个人的遭遇而引出的在普遍意义上对人生处世问题的探讨,但即便如此,其中仍充满作者自己的感情体验。他体会到“惟仕宦溺人为至深”,并坦率地表示,自己被废,并重新寻求到寄寓感情之物有了这两个外界条件,才使他有可能清醒地认识到内外得失之原,也才能从对仕宦的沉溺中完全得以解脱。作者的这一自我剖析是很客观,也是很深刻的。像苏舜钦这样的封建知识分子,要从精神上摆脱仕宦的羁缚,需要作出很大的努力,需要经历一个心灵搏斗的艰苦过程。这段文字反复出现一个“胜”字,显现出不同精神力量的较量,这正是作者自我感受在文字上的反映。然而,这种解脱毕竟是在无奈的情况下对现实的消极反抗。事实上,封建社会中没有几个失意文人能以这样的感情寄托方式获得真正的精神自由。
这篇文章清晰地留下了作者仿效柳宗元永州山水游记的痕迹。文章的基本格调和具体表现方式,与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西小丘记》等篇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作者并非作简单的模仿,而在文字中融入了个人独特的体验,反映了他自己的心态,特别是把大段议论引入文中,更显出宋人散文特有的理性风格。
这首七绝以韵取胜,妙在如淡墨一点,而四围皆到。诗人把自己的感情密含在风景的描写中,并不明白说出,却能给人以深至的回味。
一、二两句描写水陆风光,再现诗人风尘仆仆的身影和暗淡凄迷的心态。山路蜿蜒,落木萧萧,秋雨纷纷;溪水伸展,秋风浙浙,波摇草动:山程水驿,风雨凄迷,字里行间流露出人行秋风的寒凉心态和冷寂情绪。“萧萧”描落叶纷飞之状,暗含秋风无情、寒意萧疏,枯黄了行人的口光,遮蔽了蜿蜒的山路。“淅淅”状秋风飒飒之态,泛起波光,掀动菖蒲,暗含诗人行舟水、漂泊无依之感。“穷秋”助长寒凉,平添空旷;“一岸”铺展水草,点染秋风。整体而言,诗人善于观察,精于描绘,于细微处传精神,于平淡中显韵致。山路秋雨,风吹草动,叶落江流,这些寻常景物,被诗人用“萧萧”点染,用“浙浙”润饰,立刻营造一种寒凉凄清氛围,烘托奔波劳顿之苦,有声有色之感。当然,诗人笔下的风景从来都不是纯粹自然的描写,自然的风景其实是心灵风景的折射。一、二两句采用对起之格,这在绝句中是不多的。它这样用是为了排比刷色,增强景物的描绘性。寥寥几笔,就把山程水驿、风雨凄迷的行旅图画生动地勾勒出来了。起句对仗,在绝句里宜活脱而不板滞,像“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杜甫《绝句四首》),虽然色彩鲜活,却迹近合掌,不是当行的家数。这里却不同,它笔势夭矫,如珠走盘,有自然流转之致。
绝句讲究出神奇于百炼,起别趣于寸心,要能曲折回环,穷极变化。这首诗的头两句在外围刷色,展示出一幅风雨凄其的画面。为了下一步发展、深入、掀起感情的漩涡,诗人把目光转向了飞落寒汀的鸿雁,三、四两句以虚间实,故设一问,陡然地翻起波澜,可谓笔力奇横,妙到毫颠。从构思方面说,它意味着:第一,沿着飞鸿的来路,人们的思想从眼前的实景延伸到遥远的天边,扩展了诗的画面;第二,问及禽鸟,痴作一喻,显见出旅程的孤独与岑寂来;第三,寄情归雁,反衬出诗人有家归不得的流离之苦。这些意蕴没有直接说出,而是寓情于景,令人于恬吟密咏中体味而得。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妙趣。第三句转折得好,第四句就如顺水下船一样,自然凑泊,有着无限的风致。点出“杜陵”,是因为诗人朝夕难忘的老家——樊川,就在那里。“来时还下杜陵无?”轻声一问,就把作者对故乡、对亲人的怀念,就把他宦途的枨触、羁旅的愁思,宛转深致地表现出来了。
“樊南别有清秋思,不为斜阳不为蝉。”透过景物的描写,蕴藉而含蓄地抒写怀抱,表现情思,这是杜牧绝句的擅胜之处。徐献忠云:“牧之诗含思悲凄,流情感慨,抑扬顿挫之节,尤其所长。”(《唐音癸签》卷八引)持较此诗,可谓刌度皆合了。
上片写旅途中冒雨赶路的辛劳以及归来后歇宿的情景。词一开始,就描绘出苏轼带着酒意冒着山中阵雨匆匆赶路的形象。带酒冲山雨”,苏轼的劳苦以至于狼狈不言而喻(这同苏轼在黄州时期“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超脱不可同日而语)。接着便转到写归来后酣睡的情景。当他赶回凤翔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天已放晴,苏轼似乎什么也顾不上,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真香,连城里报晓的钟鼓声都没有听到。以上两句叙述,除了写出天气变化,表示人已归来(由“钟鼓”所示)之外,主要是从侧面表现出旅途的极度疲劳。苏轼还写到夜里或清晨(李商隐有“庄生晓梦迷蝴蝶”之句)做了一个梦。“梦里栩然蝴蝶,一身轻。”此句显然是用典,而不是梦境的实录。其用意可能有两点:一是表示行旅生活(虽然是短暂的)结束后的一身轻松,二是表示自己具有源于庄周的淡泊功名的意识,因为庄周梦中化为蝴蝶,物我不分,是意味着超然物外的。
下片着重抒写归来后的牢骚情绪以及进退两难的矛盾心情。“老去才都尽,归来计未成”。这两句反用或借用前人诗意,集中抒发了内心的不平和牢骚。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宋仁宗嘉祐八年正月宋选罢凤翔府任,陈希亮来代,陈氏驭下严肃,不假人辞色,而苏轼年轻气盛,每与之争议,胸中不平,时或流露于笔端。事实上,苏轼当时28岁,何谈“老去”。这大概缘于宋人的一种文化心态,喜欢称“老”。苏轼同时创作的《题宝鸡县斯飞阁》诗中的“谁使爱官轻去国,此身无计老渔樵”,与此意正同。接着笔锋一转,“求田问舍笑豪英”。“求田问舍”,这一典故用来比喻辞官归隐。“笑豪英”,是说为英雄豪杰所耻笑,因为退隐等于放弃苏轼自己早年立下的报国的壮志。这句写出了苏轼进退两难的心情,而后苏轼在诗词中反复抒写这种情绪,表现了苏轼对仕途和人生的一种文化思考,凤翔之作仅仅是初露端倪。 “自爱湖边沙路,免泥行”。是因为凤翔有东湖的缘故,这句是承上“归来”二字而言,又与开头写马在雨水泥泞中艰难跋涉的情景相呼应,表现出苏轼此次行役归来后轻松、欣慰的心情。
全词,先描写苏轼旅途的生活情景,再由景入情抒发感慨,反映了苏轼摆脱了仕宦名利、红尘俗务的束缚,以及旷达潇散淡然的人生情怀。
这是一首触景生情的小令,写作者闲适地在红叶上题诗让流水带走他的情义,观赏菊花后醉卧歌楼,表达了作者陶醉于赏黄花之中的快乐;看到万里长空的雁影稀疏,远山狭长清瘦,暮秋时节到处冷冷清清,使作者内心孤独冷清之情油然而生;这时节,无人送酒,一起解忧,年华老去,表达了作者无知己相伴的愁苦。全曲通过“红叶、黄花、长天、雁影、瘦山、衰柳、寒蝉”等具有凄寒、衰败特征的意象营造出暮秋萧瑟、冷清的意境,在用词铸句、描摹景物以及酿造情景交融的意境方面,都颇见艺术功力。
重九正是入秋时候,草木摇落,北雁南飞,一片衰飒之气,容易唤起人的愁思。这首小令渲染了冷清的秋天氛围,寄托了悲凉的秋思,情调有些哀伤。
此曲从季节景物特征入手,点出“红叶”“黄花”,以写“重九”的自然风光。“题红叶清流御沟”,说的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但此曲中只不过取“题红叶”三字,与下文的“赏黄花”构成对仗而已。“题红叶”也只是赏红叶的意思。“赏黄花人醉歌楼”也只是一般的泛指,不一定是作者在楼上醉赏黄花。秋天,枫林叶赤,丛菊花黄,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此乃作者雅兴所在,故不觉吟成此丽句,以描写此情景。
“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两句,续写秋容秋光。秋日晴朗,天高云淡,人的视线能看得很远,因而显得“天长”。值此暮秋时分,北雁南飞,所剩已不多,故极目长天,雁影就显得十分稀疏。月落时位置接近地平线,其光线斜照,山影遂显得狭长而呈清瘦的姿态;当然草木摇落,也是山容变瘦的一个原因。这两句写秋容秋光,可谓抓住特征善于描状,雁影零落,山形清瘦,使人感到那份高旷与寂寥的况味。加上对仗工整,意境浑成,实乃写景佳句。接着,作者又用一句“冷清清暮秋时候”来加以概括。于是形象的具体画面,由此抽象的一般的概括而获得了关于景象和节序的质的规定性。此句还开拓了读者联想的范围:除“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外,其他一切也都是冷清清的。
最后两句,因写秋景而触发的淡淡的哀愁。“衰柳寒蝉”是打上主观色彩的秋景,向来为文人抒发秋思时所采用,作为景物媒介。作者睹衰柳疏枝,闻寒蝉悲鸣,遂悠然而生“一片愁”之情。此时此刻,他感到寂寞,希望有朋友送酒来一起喝,但终无人来,他于是发出了“谁肯教白衣送酒”之叹。结尾未尝不是一个注脚:假使隐居了,谁肯像王弘对待陶渊明那样遣白衣使者为自己送酒呢?其内心的孤独与寂寥溢于字里行间。这里流露出作者倦于官场,欲隐居而又因种种原因难以痛下决心之意。
这首小令虽然不脱离悲愁的范畴,但立意孤高,用语也颇为别致。选取“红叶”“黄花”“长天”“雁影”“瘦山”“衰柳”“寒蝉”这些秋日的典型景物入曲,用“稀”“瘦”“衰”“寒”等冷色调的字眼来状秋天之景,更显得秋意浓,愁思重,让人读来感同身受。
这首词写思妇对征人的怀念。
上片写小楼远望。一个“独”字写出她上楼并非为了赏心,而是怀念远人的表现;第二句写出所望的地点是“玉关”,以显示征人去地之远。“芳草路”虚实相生,有芳草萋萋,王孙不归的感叹。“消息”三句是“愁望”后的行动,表现了无可奈何的伤感。
下片写空闺叹息:望落花而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禁潸然泪下,罗衣湿透。结末二句,是女主人公的特殊心理活动:千山万水与征人相隔遥望,但自己却未去过。妙在“不曾行”三字,她归怨于不曾行千山万水,故梦魂难觅。翻腾一笔,声哀情苦。
韦庄词的一个很大的特色是它的叙事性,而叙事性的特点是它的动作性。即以此词为例,写一位闺中少妇思念远方良人,不是如一般词作者那样静止地以景物描写烘托她的愁思离绪,而是动态地写她此时此刻的行为举止,以此显现她内心世界中纷乱的愁云:她独自走上小楼,眺望远方的道路,未见人影而又怅然回到闺房之中。她寂寞地坐看着庭院中的落花,眼泪不觉又流了下来,沾湿了衣袖,滴湿了衣襟……这里看到的不是一个静态的画面,而是一连串不断变化着的动作。如果以此为脚本,让一位演员采表演,定然会作出几个连续性的小品。而这种特点在其他同类题材的词作中是比较少见的。
下面沿着上下两阕的顺序进一步审视一下这首词动作性描写的特点:“独上小楼”,似乎看到女主人上楼时倦慵的步履。此时春天将尽,柳絮飘绵,独守空闺的少妇的缭乱春愁可以想见。她双眉不展,痴痴地望着蜿蜒曲折地通向玉关的小路,路边萋萋芳草益发引动了她念远的情思。古诗云:“春草兮萋萋,王孙兮不归”;“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芳草天涯正是离恨的象征、盼归的触媒。然而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远方的消息仍是杳如黄鹤,于是她的希望又变成泡影,只好锁着眉头,又悻悻地下楼回屋,尽管是锦帐绣帘也令人难耐难栖……这一阕中连用“上”“望”“逢”“敛”“归”等五个动作性词语,大家不仅看到她敛眉的愁容,也看到她来往的身影,透过容态身影略已窥见她寂寞的灵魂。
下阕写的是她“归绣户”后的情态和心迹,也仍然贯穿着动作性的特征,她坐看落花、空自叹息,罗袖掩面,泪珠频滴。这里连用“坐”“叹”“湿”“滴”四个动作性词语写出她的静中之动,大家似乎听到她叹息的声音,看到她久坐的身影,落花的飘零,泪珠的晶莹。“千山万水不曾行,魂梦欲教何处觅。”虽然写的是女主人公“坐看落花”时的心理活动,但也仍然富有动作性的特征:从此地到玉关中间隔着万水千山,我从未走过一次,即使入睡后梦魂想去寻找他,也因不识去路而不知该怎样去寻觅。这里也连用“行”“觅”二字,表明动作性特点也渗透于心理活动的描写之中。这最后二句堪称妙词妙笔:白天未曾走过的路,夜间梦魂也无法去寻觅,这种推理好象具有逻辑的合理性;然而即使是白天作过的事,梦中怎么能够重复,这又显出了这种推理的想当然性。词人故意以这种带有很大或必然性的推理来表现人物思远的无可奈何的心情。她在梦中也不能与良人相会,这就更表现出她的孤独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