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紧扣夜中小雨,以愁情贯穿全诗,它以夜长喻愁长,以小雨反衬愁浓,以雨停反衬愁深,结尾以“颠倒匡床嚣作结,把诗人的愁情推到高潮。诗不仅构思精巧,抒情亦有独特之处,情境交织,情随境移,寓情于朴实的语盲之中。
开头两句,点明雨夜,顿入愁境。短更长更,愁絮绵绵,更由短渐长,表明诗人孤愁萦怀,难以入眠已经多时了。三点两点,雨声零落,雨点由三到两,可见雨声愈来愈疏。三点两点的雨声,只有在更深夜静之时,不眠之人,才能听得见。入夜容易使人思绪万端,牵动愁肠,淅淅沥沥的雨声更使人愁上添愁,不堪其苦。第三句则把抽象的愁思具体化,说雨声不似愁思那样难断,正面说雨声,其实意落反面,侧写了愁思比雨声细密绵长,这比直接描写更富有表现力,使愁思具体可感,更深刻生动,此所谓“诗有正写不出,须用反击始透者”。如此绵密不绝的愁思,直教诗人无计可除,辗转反侧,不能安席。这时,月入窗棂,清冷幽绝的月光照着不眠的诗人,结语余音袅袅,回味不尽。
上片首二句本自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开篇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这个“花深处”,就是指桃源。在郴州,词人为了排忧遣恨,不得不借酒解愁。醉眼朦胧之中,词人受潜意识的支配,仿佛觉得自己划起了小舟,正轻松自如地随着溪流浮泛,朝桃花源进发。路上,“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源记》)。词人十分欣喜,他左顾右盼,不知不觉中,已“林尽水源”,来到了“花深处”。阅读这两句,关键是要抓住“醉”这个核心词语。醉入梦乡,本是常事,所以说这两句是写梦境幻象。“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是词人神志清爽后的抱恨之言。佛教认为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是污染人心、使生嗜欲的根源。秦观在这儿是借“尘缘”指世俗之事,如名利一类,自是相对灵境而言的。假如自己不出来求仕为宦,就不至于有此时的迁谪之祸,这就是“尘缘相误”。在写法上,只说“尘缘相误”,隐去尘缘的具体内容,便产生空灵蕴藉,词情摇曳生姿的效果。此刻自己身受官府羁绊,即使想找一个类似于“桃花源”的远僻之地平安度日也不可得——这就是“无计花间住”。
过片二句,勾勒出一幅“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满庭芳·山抹微云》)一般的黄昏景象。“尘尘”“千里”尤给人天涯飘泊之感。紧接一句“山无数 ”,与“烟水尘尘”呼应,构成“山重水复疑无路”(陆游《游山西村》)的境界,这就与上片“尘缘相误”二句有了内在的联络,上下片意脉不断。下片开头四句,乃是词人有意识地择取人世间的四种凄凉景象,来影射他黯淡、感伤的心境。“烟水尘尘”,则前途渺遥可知;“千里斜阳暮”,暗示着词人的处境将每况愈下;“山无数”,正是阻力重重、难回朝廷的象征;“乱红如雨”,就是说美好事物正在横遭摧折。这四种景象并集一起,凝现出巨大的艺术感染力。词人虽无片言只语关涉愁苦,而愁苦、失望之情已溢满纸面。结句“不记来时路”,源于《桃花源记》。陶渊明说,武陵渔人出桃花源后,在返家的路上处处作了标志,“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这个结句正暗应了题目和开头,道出了词人梦醒之后无路可走的窘境和苦况,表达了他“抽身退步悔已迟”和“世外桃源不可得”的愁怛心绪。
这首词所反映的思想,是作者由于无端遭受打击,导致了他对现实的不满,并由此产生了对世外桃源的向往。但有的评论者认为句句都有暗寓,这只能是一种猜测。此词所表现出的那种迷离恍忽的境界,只是秦观在艺术上喜欢朦胧美的一种手法而已。
此词可分三层。
上片为第一层,由江行沿途所见山川引起怀昔游,痛惜年华之意。长江中下游地区山川秀美,辛弃疾南归之初,自乾道元年至三年,曾漫游吴楚,行踪遍及大江南北,对这一带山水是熟悉的。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此后出任地方官,调动频繁,告别山水长达十年。此时复见眼中川“都似旧时相识”了。“溪山”曰“过眼”,看山却似走来迎,这是江行的感觉。“怪”是不能认定的惊疑感,是久违重逢的最初的感触。往事虽“还记得,却模糊、记不真切,真象一场旧梦。
“还记得、梦中行遍,江南江北”,“梦中”云者不仅有烘托虚实之妙,也是心理感受的真实写照,这种恍惚的神思,乃是多年来雄心壮志未得实现。业已倦于宦游的结果。反复玩味以上数句,实已暗伏“尘劳”、觉非之意。官场之上,往往如山水一般旧曾相识虚如幻梦不如远离,同时也就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召唤,来自大自然的召唤。所以,紧接二句写道:“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要探山川之胜,就得登攀,“携杖”、着“屐”(一种木底鞋)是少不了的。
《世说新语·雅量》载阮孚好屐,尝曰:“未知一生当着几量(两)屐?”意谓人生短暂无常,话却说得豁达幽默。此处用来稍变其意,谓山川佳处常在险远,不免多穿几双鞋,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结尾几句就对照说来,“笑尘劳、三十九年非”乃套用蘧伯玉(春秋时卫国大夫)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的话(语出《淮南子·原道训》),作者当时四十岁,故这样说。表面看,这是因虚度年华而自嘲,其实,命运又岂是自己主宰得了的呢。“长为客”三字深怀忧愤,语意旷达中包含沉郁。实为作者于四十年年来之感慨,年已四旬,南归亦久,但昔日的志愿,却无一件得以实现,感慨,今是昨非,一生劳碌,原来“长为客”无丝毫是自己左右的。
这片六句另起一意为第二层,由山川地形而引起对古代英雄事迹的追怀。扬州上游的豫章之地,历来被称作吴头楚尾。“吴楚地,东南坼”化用杜诗(《登岳阳楼》:“吴楚东南坼”),表现江行所见东南一带景象之壮阔。如此之山川,使作者想到三国英雄,尤其是立足东南北拒强敌的孙权,最令他钦佩景仰。曹操曾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三国志·先主传》)而孙权堪与二者鼎立。此处四句写地灵人杰,声情激昂,其中隐含作者满腔豪情。“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二句有慨叹,亦有追慕。恨不能起古人于九泉而从之的意味,亦隐然句中。
结尾数句为第三层,是将以上两层意思汇合起来,发为更愤激的感慨。“楼观才成人已去”承上怀古,用苏轼诗“楼成君已去,人事固多乖”(《送郑户曹》)意,这里是说吴国基业始成而孙权就匆匆离开人间。“旌旗未卷头先白”承前感伤,由人及己,“旌旗”指战旗,意言北伐事业未成,自己的头发却先花白了。
综此二者,于是词人得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结论:人间哀乐从来循环不可琢磨(“转相寻”),“今犹昔”。这结论颇带宿命色彩,乃是作者对命运无法解释的解释。更是作者对命运不如已愿,人事多乖的感叹。
词中一方面表示倦于宦游——“笑尘劳、三十九年非”,另一方面又追怀古代英雄业绩,深以“旌旗未卷头先白”为憾,反映出作者当时矛盾的心情。虽是因江行兴感,词中却没有着重写景,始终直抒胸臆;虽然语多含蓄,却不用比兴手法,纯属直赋。这种手法与词重婉约、比兴的传统是完全不同的。但由于作者是现实政治感慨与怀古之情结合起来,指点江山,纵横议论,抒胸中郁闷,驱使古人诗文于笔端,颇觉笔力健峭,感情弥满。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自具兴发感人力量。
这首词分为上下两阕,上阕借景抒情,下阕缘情发议。它从当时世界性的大冲突出发,借助昆仑山脉的高大形象,抒发了诗人彻底改造旧世界,埋葬帝国主义,实现人类永久和平的伟大抱负。在毛泽东诸多的诗词杰作中,《昆仑》词以厚重的历史感、思想视野的开放性以及想象的新颖雄奇性,占有着特殊的艺术地位。词的上阕作者以夸张、比喻、拟人的手法,浓墨重彩,描绘了昆仑山光影交错的多角度、多层面的艺术形象。既突出了它“数学上的崇高”和“力学上的崇高”,也突出了它的高寒、多雪所产生的巨大破坏力。在正与反的强烈对照中,自然引发出一个促人深思的问题:对于此中的历史功过,究竟应当如何评说?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一起笔,巍巍昆仑奔来眼底,以其壮美的雄姿,造成强大的心理震撼。“横空出世”,以天地为上下标线极状其高。“莽”,以视觉印象的迷茫无际极状其广。“阅尽”则有两重意思:一是以人世沧桑为参照物突出昆仑的古老,一是以昆仑作为特定窗口来收视人类创造力的伟大。通过这一双向映照,实现了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赋予了昆仑山以历史巨人的崇高地位。人类历史中所包容的异质性的深邃内涵,由于这一变形化处理而变得格外鲜明和尖锐,强烈唤起读者对人类生存空间及人类历史命运的关注。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运用比喻和夸张的手法,描绘了昆仑山披冰盖雪,千里蜿蜒的气势,和这种巨大的自然力带给人类生存环境的严重的负面影响。这种巨大自然力的负面影响,到了夏天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酷烈。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诗人忧国忧民的心情,也因此显得更为急切了。昆仑山是一个如此奇特的存在,它既是力的极致,又是灾的根源。对于这样一种矛盾的现象,必然引出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这是对以昆仑山为代表的自然力的深层属性的探索,也是对以昆仑山为见证的人类历史的深层内蕴的探索。诗人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以人民群众的生活疾苦作为集中的关注点,要求做出公正的评判,充分体现了无产阶级革命家敢于向历史挑战的勇气,以及对全人类命运的自觉的责任心和崇高的使命感。
词的下阕,是作者对上阕中提出的问题,通过雄奇的想象所做出的美学回答。而今我谓昆仑”,是对“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的强劲对接。“而今是对“千秋”的接榫,“我”是对“谁”的接榫。“当诗人说着我的时候,同时也在指着人类和世界。”(别林斯基语)因此,这句词中所说的“谓”,就自然扩化成作为无产阶级自觉代表的诗人和作为人类历史文化象征的昆仑山之间的直接对话。“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是气吞山河的宣告也是对大山的指令,带有不容违拗的威严性,充分显示出无产阶级革命家主宰沉浮的伟力和自信。
“安得倚天抽宝剑,将汝裁为三截。“诗人借助想象的力量,对高寒多昆仑山重新进行工程性的精心裁制。在这举重若轻地扭转乾坤的“抽”“裁”二字之中,形象地表达了通过革命斗争去理想地改造世界的远大志向。战国时楚国的宋玉作《大言赋》,其中有“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介,倚天之外”。宋玉想象着把整个天地化成一辆大车,以大地为车,以圆天为车盖,在这样的大车上,有柄长剑,它的一头自然要延伸到天的外头。李白在《大猎赋》里说“于是擢倚天之剑,弯落月之弓,昆仑叱兮可倒,宇宙噫兮增雄。”李白想象抽出倚天剑来,只要呵斥一声便使昆仑山轰然倒下。李白的另一首诗《临江王节士歌》写自己的抱负,“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壮士愤,雄风生。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宋代词人辛弃疾《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辛弃疾说需要倚天之剑来拨开云雾见青天。这些诗人的丰富想象显然影响了毛泽东并给了他创作的灵感。但是不同的是,古人笔下是“剑倚天”,而在毛泽东笔下则是“人倚天”,更加凸显人的高大形象。如此高大的巨人自然威猛无比,能够倚天抽剑,把昆仑山截为三段。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诗人继续发挥雄奇的想象,对裁下的三截大山做出了不偏不倚的处理,让昆仑山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在经过兴利除弊的改造后,为全人类共同造福。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毛泽东曾明确表示:“我们要和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才能打倒帝国主义,解放我们的民族和人民,解放世界的民族和人民。”这段话,可以帮助人们具体理解这三句词中博大精深的理性内涵;这三句词,可以看成是这段话中所强调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的艺术注脚。“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同此凉热”的“太平世界”,是人类理想社会的代名词,中国古代贤哲把它表述为“世界大同”,现代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家把它表述为“解放全人类”,即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共产主义社会。这是诗人对人类明天的衷心祝愿,也是对本词宏大主旨的画龙点睛。无疑,这一主旨的广阔和重大是旷世罕见的。它的无与伦比的广阔性,在于它对人类历史的全息包容;它的无与伦比的重大性,在于它对人类解放的总体启示。在人类面临二战浩劫的前夕,毛泽东以自己雄奇瑰丽的诗篇,表达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惟有彻底变革旧世界的社会结构,才能真正铲除战争的根源,全人类才能获得彻底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