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徐再思《吴江八景》组曲中的最后一支小令,描绘的是一幅宁静的山水,点缀的是枫叶、芦花、鸥鹭、牛羊、老树、昏鸦。这一切,都因为夕阳晚霞,被罩上了一层浓艳的色彩。万顷波光是冷浸红霞,夕阳的光辉在老树上流转,树上的昏鸦,背带着落日余晖,此时此景,确实是令人陶醉的。在描绘西山夕照的图景时,作者挥洒自如,既有酣畅淋漓的泼墨,又有精巧细致的点缀刻画。整支曲人在画外,处处写景,但由于描摹得生动传神,总能使读者不由自主地走入作者所构建的美丽山水之中。
这支小令宛如一幅恬淡的风情画,写得空灵平淡,仿佛不带任何主观色彩。曲的前四句一联三字句,一联为四字句,每字一景,从芦上写到地下,层次分明。暮云渐收,残阳斜挂。余晖与枫叶相映,火红中透出碧紫;水边的芦花在晚风中轻摇,似仙鹤起舞。晚霞如火,残阳似血;枫叶与芦花相映,红白分明。这四句,取物之颜色红白相映,对比强烈,用意甚为深远。
接下来第五、六两句写了白色的鸥鹭与黄色的牛、白色的羊。这两句中一个“栖”字,一个“下”字写出了鸟雀之还巢,牛羊之归牧,芦地间在描绘中逐渐归于平静。夜色将临,万籁渐寂,山村在晚霞中显得格外富于色彩。一幅山村风俗画粗略出现。
第七、八两句写眼前是一幅芦然的图画,霞光映入水中如浸入龙宫般奇妙仙幻。这两句巧妙对画面做了总体化的色调处理,增强了其迷离扑朔的意境。前面的“两岸芦花”已经写了水边,现在放眼湖面,写色彩变幻的粼粼波光,宛如一幅芦然的画图。“水晶宫”这一意象的引入更添许多朦胧的美感。五光十色,变换飘摇的奇妙霞光,或许会透过水面,洒进龙宫中去。若是那样,水晶宫也会因了霞光而变得更加辉煌,更温暖。想象自然贴切,生动形象。“冷”字犹巧,因传说中的水晶宫是寒冷的;“浸”字更妙,写出了霞光射进水晶宫的动势。
结尾三句“鼎足对”可以说是完成画作的细部刻画。“凝烟暮景”,画出了淡淡的、飘忽的暮霭,化用王勃《滕王阁序》“烟光凝而暮山紫”句意而更加凝练;“转晖老树”,画出了夕阳的光影在树间移动,使老树逆光处色彩也随着变幻;“背影昏鸦”,点缀出老鸦背着夕阳,强烈的晚霞为它勾勒出明晰的轮廓,甚至在两翅间镀上明亮的金色。总之,这三句是作者用大手笔的细心点缀,淡淡的暮霭,老树的光影,背负夕阳的昏鸦,光与影的结合可以看出作者的匠心独运。
纵观全曲,既注意大笔写意又侧重细部描绘,力求神貌兼备;色彩运用大胆,强烈,自如,夺人眼目;虽不着感情色彩却使人悟出热烈与向往之情,赋予客观景物以新意。曲中流露出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此处的“老树”“乌鸦”是诗化后的意象,它们与马致远《芦净沙·秋思》中的不同,不是孤寂、迟暮的象征,没有凄凉萧瑟之感,而是让整个画面显得更加温暖、和谐。
这首吟咏落梅的诗作,寄托了深沉的政治感慨,这对于只求形似的六朝一般咏物诗来说,是一大发展。
“新叶初冉冉,初蕊新霏霏”,起首两句便暗寓忧惧的心理。“冉冉”,说明梅花的嫩叶还很柔弱,意指自己在政治上并不是强有力的;“霏霏”,说梅花的新蕊随风飘落,暗寓自己政治地位的不稳。明写落梅,暗写政治。
从“逢君后园讌”至“翡翠比光辉”,这六句以美人自拟,写他同随王的亲密关系。意思说他的美才可比战国晋文公时的美女南威之貌;参与随王后园宴会,又如《诗经·卫风》所写“硕人”之“巧笑”,相随而归;又说随王亲手摘下梅花赠送给他,他便像古美人把花插到发髻上,其光彩胜过翡翠美玉。这段话表达了他受到随王宠幸的感激之情。
“日暮长零落,君恩不可追”,结尾两句语气一转,由乐转忧,以梅花之落,喻指君恩之衰。忧君恩之衰的心理,是由介入皇室内部矛盾斗争所产生的危惧心理引发出来的,与担心“时菊委严霜”同义。这末两句,从篇幅来说,只是全诗的五分之一,然而从中心思想而言,却是全诗的主干与核心。也可以说,担心斗争失败,反而招来杀身之祸,这才是他借咏落梅委宛地向随王吐露出来的真情。
咏物诗至六朝而自成一格,宫体诗中之咏物已极尽图貌写形之能事,其所追求者在于形似。与山水诗至谢朓手中由客观之描写转而介入主观之抒情一样,咏物诗至谢朓手中亦一变,由求其形似,转而求其寄托。谢朓之咏物诗既有与时代相通的善于写物图形的特性,又汲取了《诗》《骚》以来比兴的传统,在客观的物象之中寄托主观的旨意。这首《咏落梅》诗便是如此。传统的所谓“香草”“美人”的比兴,这里都用上了。诗中既以“落梅”(香草)自拟,又以“南威”自拟,其所比拟均在似与不似之间,即所谓不即不离,不粘不脱者也。这一艺术境界成了唐宋咏物诗词的最高准则。可以说,这首诗的艺术,正标志谢朓在咏物诗方面的杰出贡献。
此词上片写作者在沧浪亭外散步时所见夜景。苏州师范学堂与沧浪亭一路相隔。沧浪亭秀美的景色是作者早已熟知的,在月色中诗人禁不住又漫步来到这园林胜地。“独向沧浪亭外路”——没有结伴出游的喧哗,没有行色匆匆的烦恼,所谓“无我之境人唯于静中得之”,要的就是那份能够“以物观物”的从容与安静。这时词人的心态是安详平和的,这种心态最适宜发现美。“独”字写出了作者对沧浪亭由衷的喜爱和自己与众不同的月夜赏景的审美。王国维在苏州师范教习期间,讲授哲学、心理学、逻辑学等课程,并不为时人所重。这个“独”字就是诗人当时心境的写照。“沧浪亭”取“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意,而这高雅的情趣正是和诗人的内心世界是相通的。“六曲阑干,曲曲垂杨树”的柔美就不同于《青玉案》中“西风林下,夕阳水际”的凄美;“鹅黄”的娇艳也不同于夕阳的惨淡。当然“六曲阑干,曲曲垂杨树”和“展尽鹅黄千万缕”是从冯延巳《蝶恋花》的“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化来,但接下来的一句“月中并作濛濛雾”就有了一个从薄暮到月出的时间推移。作者是傍晚来此散步的,所以看到“展尽鹅黄千万缕”的柳丝;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夜色已至,月明星出,那千万缕的柳丝就渐渐变成一片濛濛之雾了。这景色就与冯延巳那首词的景色不同,而相似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醇美与朦胧。
词的下片是写词人在沧浪亭外独步时所见到的天上夜景。月光下,沧浪亭曲折的回廊石栏包裹在层层杨柳之中。那千万枝条正展现出鹅黄嫩绿来,在微微月光的笼罩下,形成一片朦胧的雾气。“一片流云无觅处,云里疏星,不共云流去。”夜色深沉,天上曾有的一片流云已飘逝不见,只有掩映在薄云中的稀稀疏疏的星点,不曾随流云的飘逝而离去,反而显得更加明亮了。夜空宁静而澄澈。这里边也有一个时间的推移:刚才有一片浮云遮住了几颗星星,现在再一抬头,忽然发现那片浮云已消散得无影无踪,而刚才不见了的那几颗星星又在原来的位置闪耀。这景色引人品味,但它与诗的“比兴”是不同的。诗的比兴用意一般比较明显,意思虽各有不同,但表达得都很明确。词的“境界”则不像诗的“比兴”那么明确,它仅仅停留在给读者一种触发而不能落实的状态。而其美感也正存在于这种引发读者丰富联想的言外意蕴之中。王国维这几句词就是如此:读者可以从“流云”领略到某种无常的变幻,也可以从“疏星”联想到某种高远的、不变的东西,还可以从美学想到哲学甚至想到道德伦理。这是一幅十分美丽的月下柔柳图,作者此刻的心情也如夜空般“表里俱澄澈”。作者在感叹“人间夜色还如许”的同时,也不由得要责怪自己“闭置小窗”耽搁了多时的良辰美景了。“闭置小窗”可以有两层含义:一层是自己过去关起门来读书,没有发现外边有这么好的景物可以欣赏;另一层是自己过去钻进人生问题的牛角尖里自寻苦恼,没有发现这种可以陶醉于其中的自然之美的解脱。就像眼前这样的景色,当人摆脱了世俗的烦恼和人生问题的考虑,全身心地投入审美的愉悦,就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夜色也是如此美丽的。
全词上下两片联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写出了夜色的可爱与美丽,其中也蕴涵了作者的人生感悟。词中集中选择了两个镜头,一是月下柳林,一是天上云星,景物不多,却立体地写出了春夜的美妙可人,艺术上十分成功。
这是一首由惜春而感叹年华易逝,人生易老的词,上片写暮舂之景,景中含情;下片叹人生易老,充满不能及时建功立业的悲哀。全词写得哀感顽艳,感人至深,含意深邃,笔带凄声,亦是悼亡词中别具匠心之作。
该词用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词原韵,借描绘暮春景色,抒发了词人孤独冷寞的情怀。首先将最能体现晚春景物特征的“落红”摄入笔底,这就为全词定下了基调,隐寓着词人低沉幽怨的情感。故而,下句很自然地过渡到抒情。以花拟人,似乎满路的狼藉落花,也和词人心境一样。“未肯放春归”,正表明词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使情与景得到巧妙融合。
春去夏来,循环往复,花开花落,年复一年,这是自然的法则,非人力所能回转。燕子是候鸟,秋去春来,执着地追逐着春光,翻飞于花丛柳林,对春色寄爱最深。这里以燕拟人,寄意深婉。凄秀之词,味亦隽永,寄寓了词人高远的奇想。
古人每每以春色的凋谢,比喻人容颜衰老。下片中,词人笔锋陡转,由目下的“落红”,联想到自身的“韶华暮”,感叹年华易逝,暮年将至,花期无多,这正是其“恨无句”传写的“幽怀”。再者,词人毕竟是个壮怀磊落的志士,金亡前,曾“愁里狂歌浊酒,梦中锦带吴钩"(《木兰花慢》),欲作名臣贤相,以拯救日衰的国势。然而,朝廷昏暗,仕路风波,他又为岁月蹉跎,壮志未酬而怅惋。金朝的一旦覆亡,这大大出乎他所预料:“只知灞上真儿戏,谁谓神州遂陆沉。”(《癸已四月二十九日出京》)本想有待而为,乘时而动,不料大势已去,难图恢复,又有“棋中败局从谁复,镜里衰容只自羞”(《送仲希兼简大方》)的叹喟之语。时光飞逝,而功业无成,这或许也是词人难抒之“幽怀”。还有,遗山四十二岁时,发妻张氏身亡,这给他心灵带来惨重创伤。他曾在《三奠子》词中慨叹:“怅韶华流转,无计流连”,“闲衾香易冷,孤枕梦难圆。西窗雨,南楼月,夜如年”,表达了对亡妻的深沉追念之情。细揣词意,本处的“一襟清泪,寂寞西窗雨",似乎正含有伤逝之意。他眼见落花纷坠,红消香断,很可能联想到人生无常,思及过早地抛他而去的亡妻,故而情怀忧伤,倍感寂寞,才道此断肠语。他的“幽怀”,或许还深蕴着此类的内容。这里,词人极力描摹自身的孤独忧凄之状,写得哀感顽艳,感人至深。且用语警拔而含意深邃,正可见其用笔之妙。
这首词,以婉转曲折之笔调,写语意难传之“幽怀”。全篇以描写晚春落花起调,导人感情的抒发,以人拟花,又借花写人。继而,又写春燕对春色的执着追求,以寄托个人的怀抱。然后才写及本人对自身境况不佳的感叹。转而又写花,感伤好花不常开,再转及自身的描写。词意层层转折,愈转愈深。词人所采取的笔法与他所表达的思想内容,正密相契合,互为表里。将怜花惜春、伤怀、悼亡、相思、追念等各种复杂的情感交错来写,悱恻缠绵,淋漓曲折。使外界的自然景物的转换,与词人内部感情潮水的跳荡互为包容,准确地传达出词人蕴含心底的思绪和忧伤。与一般的伤春悲秋之作相比,就其内容的含量而论,也高出许多。尽管本词有寄托,但它含而不露,幻化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