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托物比兴的咏物词,借写荷花寄托身世。
宋代词人周邦彦是钱塘人,写下“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苏暮遮》)的名句。姜夔的这首咏荷词,也同样把读者带到一个光景奇绝清幽空灵的世界,那里有冰清玉洁的美人,有人们寻找的清香幽韵的梦……从这首《念奴娇》词的小序知道,姜夔曾多次与友人倘徉于江南荷塘景色之中,因感其“意象幽闲,不类人境”,而有是作。
词一开头就把读者带向那美好的境界: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荷花丛中荡舟,一路上一对对鸳鸯伴着船儿戏水。真是到了荷花世界了,这里人迹罕到,只见那望不见边的荷塘,绿波荡漾,荷叶翻飞。“水佩风裳”,本指美人妆饰,代指荷叶荷花,与周邦彦“一一风荷举”共得荷花之神理。从那碧绿的荷叶间,吹来阵阵凉风,那鲜艳的荷花,好像美人玉脸带着酒意消退时的微红。一阵密雨从菰蒲丛中飘洒过来,荷花倩影娉婷,嫣然含笑,吐出幽幽冷香。惹起诗人诗兴大发,写出了优美的诗句。
这美好的情景多么使人留恋,然而时间在悄悄过去,已是日暮时分,只见那车盖般的绿荷,亭亭玉立,就像那等候情人的凌波仙子,情人未见,欲去还留。凌波用曹植《洛神赋》之典故。只怕西风起时,舞衣般的叶子经不住秋寒的萧瑟而容易凋残,更为那无情的秋风将把南浦变成一片萧条而忧愁。还有那高高柳树垂下绿阴,肥大的老鱼吹波吐浪,这一切,都要挽留他住在荷花中间。词人说:田田的荷叶呵,您多得难以计算,可曾记得我多少回在沙堤旁边的归路上依恋徘徊?“田田”形容浮在水面的荷叶,南朝民歌有“江南可采莲,莲叶荷田田”之句。
姜夔以清空骚雅的词笔,把荷塘景色描绘得十分真切生动。可是,这样的好词,王国维却看不上眼,他在称赞周邦彦咏荷名句后,接着就批评姜夔咏荷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其实,姜夔咏荷在“得荷之神理”方面,并不比周词逊色。周词主要是写客子思乡之情,咏荷就是“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数句,它使人看到的还仅仅是荷叶之物态,而姜夔咏荷,不仅具有荷花之物态,还使人同时隐隐看到一位荷花化身清馨幽逸的美人,她“玉容销酒”,像荷花般的红晕,她“嫣然”微笑,像花朵盛开。荷花生长水中,她便似凌波仙子;荷香清幽,她又是美人“冷香”。花如美人,美人如花,恍惚迷离,具有朦胧之美。
更可贵的是,姜夔这首词写出了赏爱荷花的最真切的心灵感受。姜夔一生襟怀清旷,诗词亦如其人。他写“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的荷塘,实是要体现他所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在这个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境界中,有美人兮,在水一方。“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这不简直是一场富有诗意浪漫的人花之恋么?“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荷花对词人深情如此,词人对荷花呢,“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也是无限依恋。因此不妨这样说,姜夔这首《念奴娇》实是一支荷花的恋歌。由于荷花在我国文学中是象征着“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姜夔对荷花的爱恋不正寄托着他对自己的超凡脱俗的生活理想的追求吗?姜夔写荷花,不是停留在实际描摹其形态,而是摄取其神理,将自己的感受和体验融合进去,把自己的个性和神韵融合进去,写花实是写人也。姜夔这种空际传神的词笔,往往意在言外,寄托深微充满美妙的想象,而富有启发性。这种写法与一般实际摹写景物者大异其趣。如“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之类,读者须充分发挥想象才能品味,否则,便有如王国维所说“雾里看花”之感了。写出对荷花的一片怜惜爱护之情,留连忘返之意,情深意切,使人感到作者胸襟之旷荡,心情之依恋。
这首诗首句措辞非常隐曲,本意是对身世极度不满。颔联有“心存魏阙,望而不见”之慨。颈联白字属烟,而拆居句末,以见警策。尾联点明访秋的意思。境界寥廓,景中有情,不言思归,而归思已见也。诗意深曲含蕴,意脉不露,耐人咀嚼。
首联:“酒薄吹还醒,楼危望已穷。”诗篇一开始就蕴含着深沉的愁苦。诗人万里投荒,愁思难已,于是借酒浇愁,谁知酒味淡薄,无法浇灭那心中熊熊燃烧的思家念国之火,愁思反而愈加沉重。他登上高楼遥望北方的家乡,西风吹来,酒意全消,而放眼望去,故园杳不可见,心情更加郁闷。这两句起势陡健,发唱警挺。劈头一句“酒薄吹还醒”,是经过长久的离别,尝尽愁苦滋味以后,盘纡于胸中的感情的猛然倾泻,给人以十分强烈的感染。
次句“楼危望已穷”,紧接着描画出诗人登临极目,北望乡关的情景,着墨不多,却鲜明如在目前。两句情景交融,蕴含着深厚的诗意;“还”字、“已”字,使得诗句上下紧密联系,曲折起伏。而“望”字,又点明了诗题中的“访”,并领起垒篇,可谓一诗之“眼”。从开始两句中,就体现出了诗人精心安排的艺术匠心。
中间两联,就是诗人望中所见,而见中又寓所感。诗人先是使用反衬手法,通过落日归帆的景象,来表现自己有家难归的苦闷。“江皋当落日,帆席见归风”,诗人纵目望去,落日的余辉正照在江岸上,江中归船的帆席鼓满西风,正在轻快地驶回。见此情景,诗人想到自己的’家乡远在万里之外,不知何时才能归去,当此西风落日之际,家中的妻儿说不定正在急切盼望自己呢,心中不免涌起异乡作客的惆怅。通过反衬,思乡之情被表现得曲折而又强烈。接着,诗人又换用烘染的手法,通过对龙潭鸟道的描写,来进一步暗示自己的乡思。
“烟带龙潭白,霞分鸟道红”,是说渐起的暮霭,有如轻纱般地笼罩在龙潭上,潭水一片银白;余霞照在只有鸟儿才能飞过的高峻的山上,山山岭岭被映成一片红色。这两句初看起来,山红水白,好像一片美景,但仔细品味,却不难发现包孕其中的异乡情调,以及客居异地时在日暮时分很容易勾起的乡国之思,诗人巧妙地用具有桂州特点的景色,来烘染出自己的乡思,隐而不显,含蕴深沉。
这两联描写景物十分形象生动,但又简洁凝炼,原因在于诗人善于选取典型物象。前一联只用“江皋”、“落日”、“帆席”、“归风”四种物象,就生动地画出了一幅落日归帆图;后一联也仅采“烟”、“龙潭”、“霞”、“鸟道”四种物象,就组成了一幅桂州山水画,笔墨经济,画意浓郁,使人如身临其境。每两种物象中用动词联结,互相映带,交织融会,顿然产生活泼生动之感。而动词的安排,前一联的“当”、“见”在第三字,后一联的“带”、“分”在第二字,这就使得诗句在节奏上发生变化,读来顿挫起伏,别具一种抑扬跌宕的声情美。
最后一联:“殷勤报秋意,只是有丹枫。”缴清题目《访秋》,含蕴地表露出思乡的急切心情。诗人因为思乡,连北方的秋色也觉得可爱,所以要登搂寻访秋意。然而,因为“桂州地暖无秋色”(《桂州路中作》),登楼而访,却望不见往年习见的北方秋色,心情格外怅惘。而此时此地,那殷勤地报告秋意的,只有一树树火红的枫树,给人一点点难得的慰藉。诗人用“殷勤”和“报”,将丹枫人格化,在一片苍茫寥落中,特别报告了令人忆念面寻访的秋意,显得多么富有深情。而“只是”二字,一方面真实地写出了桂州地暖的自然特点,另一方面也婉转地表示出作者在桂州的孤独处境和落寞情怀,那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倒远不如看似无情实多情的丹枫亲近,作者在异乡的艰难,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思乡之念,在这里被表达得更为曲折和深沉。最后一联,字字浸透着作者的思乡之泪,那火红的丹枫,又给人留下想象的余地,令人回味无尽。
诗题“访秋”,而全诗通过形象的景物描写,婉曲深沉地表达出无穷的乡思,这已是一层曲折。中间各联在具体的描写中,又起伏变化,峰回路转,用笔极尽曲折之妙。虽然如此,但全诗并没有那种过分渺茫和无从捉摸的感觉,而是有消息可寻,含蓄而不晦涩。全诗扣紧“望”字,笔不旁骛,蝉联而下,在宛转曲折中又显得流畅自然,读来一气贯注,天然浑成。诗篇开始以精切的对句起笔,最后以散句作结,在精整中不乏自然之姿,在谨严中又留下不尽的余响,耐人寻味。
美好的生活一旦逝去,人们对过去的回忆往往会显得更加美好。此诗首句便表达了诗人蓦然回想起初举进士时内心的感触。以前人们常将考取进士譬作“登龙门”,诗人在这里则进一步将此譬作身入蓬莱仙境,而自己及同时及第者都成了平步登天的神仙。次句由“群仙”归结到此诗所要寄赠的朱九龄身上。诗人另一首《送朱九龄》诗说“之子有俊才,弱冠巾正鸽”,可见当时朱九龄年方二十岁左右,是与诗人同年的两百位进士中最年轻的。
当时曾有这样的习俗:人们认为能获得一片新进士换下的襕衫或皇帝赐予的花是一件吉利的事,尤其当物主是一个少年及第的人物时。朱九龄很年轻,诗人时年三十,也还年轻,他们的稠衫就成了争夺的目标。颔联出句所指即此。一个“抛”字充分描绘出他们脱下白纻襕衫任人争夺时那种得意的神态。在封建社会,“风最”又被视为才子们所专有的韵事。而所谓“风最”,则是指出入于花街柳巷。此习起于唐代,《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最薮泽’。”名纸如同现代的名片,以红笺所写的名纸专用于见倡优女子。此联描写他们少年及第的光彩和风最。
颈联紧承上联对句而迸一步具体描述他们当日游宴于歌楼舞馆,驰马于花街柳巷的那种欢乐生活:歌楼上银烛高照,觥筹交错的宴会通宵达旦;骑着骏马风雨无阻地驰骋于花柳巷中,不惜让泥水溅污了马鞍下的锦垫。“停”字在这里作放置解,和唐代诗人朱庆余《闺意献张水部》中“洞房昨夜停红烛”之“停”同义,“停银烛”,即摆着燃烧的银烛。蜡烛与锦鞯一样,在当时也是一种奢侈品,诗人以这种不吝千金的豪举来衬托他们的狂喜心情。
尾联急转直下,由当日的狂欢归结到后来的凄凉。诗人以陶渊明“拆腰”的典故喻其为微薄的俸禄俯首事人的苦恼,此情此景与春风得意相比,不啻天上地下:昔日的蓬莱神仙,已经成了匍匐于尘土之中逢迎上司的小吏。这种况味,只能用“凄然”二字来表述了。此联出句以“尘土”与首句“蓬岛”相对照(佛教称人世间为‘红尘”),以“追想”与首句“忽思”相呼应。对句“共君”二字牢牢扣住题目,以“凄然”二字结束前面的今昔对比以见寄赠之意。
此诗以首句“忽思”展开,次句紧承首句点题,颔、颈二联都与上联的对句紧密街接,环环相扣,显得一气呵成,至尾联却以神龙摆尾之势突然一折,既与前三联在气氛上形成鲜明的对照,又与首句遥相呼应,使全诗曲折有致而又浑然一气,颇见结撰之妙。此诗是诗人较年轻时的作品,其意境情调与后来之作颇有差别,但全诗明白晓畅,情真意切,已经显示出与五代以来浮靡纤丽之作有很大不同。
诗题取第一句中的四个字,是李商隐诗中公认较为难懂的作品之一。诗歌看去内容散乱,解构松散,难以建立联系,然而若把握了诗人心理的变化,诗的脉络就不难发现。
这首诗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顺序和逻辑联系,凭借心里直觉反映内心的微妙变化,跳跃性极强,但也显得晦涩难懂。李商隐的著名诗作《锦瑟》和《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都采用了这种方式进行结构,章法手法上都与《银河吹笙》相似。因此在解读上也十分相似。
首联写吹笙的环境,用暗示的手法,烘托凄凉景象。诗人在平明十分,徘徊在微冷的院落之中,满腹愁绪地遥望着银河,靠吹笙向上天传达自己的诉求。“怅”、“寒”、“冷”三字虽描写的是环境,却渲染了冷寂的氛围,暗示诗人内心的凄然。“银河”意象出现,诗人用以与自己的处境对比,暗示自己的处境尚且不如一年才能见一面的牛郎织女。诗人触景生情,使心境与环境融为一体,互相证明,互相沟通,流露出诗人内心的悲伤。
颔联记述了诗人吹笙的内容。“重衾幽梦”指夫妻生活美好和谐,尤如梦幻。李商隐虽仕途坎坷,却遇到了一位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李商隐对她尊重、怜爱有加。然而妻子早亡,诗人悲恸欲绝。因此诗人在这里只能在回忆中回想当时种种过往,沉浸在梦幻的幸福与温馨中。但是诗人的美梦却被中断,现实无情地敲醒了诗人,美梦幻灭的诗人更为痛苦。他感觉自己就像窗外孤苦伶仃、通宵惊啼的雌鸟一般。李商隐始终处于幻想和现实之间,被梦想破灭的痛苦折磨着,内心失落而孤独。
颈联写眼前景物,虚实结合,全写景而落于情。诗人看到曾与妻子游赏的地方,不禁幻想当时的情景。月光温润如玉,像一片轻纱一样笼罩着台榭边的繁花,此时这些迷人的小花,应该在春雨的滋润下花繁叶茂了。然而就在此时,现实击败了梦魇,一阵寒风透过窗外,屋内红烛摇曳不定。透过布帘望向窗外,一片萧瑟,青霜带寒,凄凉至极。两句一扬一抑,先写夫妻间形影相随的温馨场景,进而寒风刺骨,将诗人从梦幻中拉回现实。他猛然惊醒,才念及斯人已去,空留断壁颓垣。在大起大落的对比中,传达诗人内心极大的思念与痛苦,虚实相映,不见斧凿,是真情流露。
尾联抒发诗人的梦想与执著。夜半时分,他像王子晋一样吹笙,不过是效仿湘灵,借音乐抒发内心矢志不渝的痴情,并不是要升仙。诗人连用两个典故。上句“缑山”取典汉刘向《列仙传》,该故事讲王子晋好吹笙,最终在缑山成仙。下旬“湘瑟”取典干钱起《省试湘灵鼓瑟》,诗题由《楚辞》中“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中摘出。湘灵是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在洞庭湖溺水死后成为湘水女神。两个典故的运用,表明了自己对爱情的执著纯真,感人肺腑。
此诗安排巧妙,看似散乱而实则严密。同时敢于打破常规,体现了诗人意识的流动和情绪的微妙变化。诗人多用对比手法,乐景哀景交替出现,渲染诗歌悲伤氛围,极其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