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耕原上田,子劚山下荒”,并不仅仅是写一家父子的事件,而是高度概括了千千万万个农民的家庭,所谓“夜半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正是农家普遍的情事;而“原上田”、“山下荒”也并不特指某山某原,而泛指已耕的熟田和待垦的荒地,从耕田写到开荒,简洁有力地刻划出农家一年到头的辛苦,几乎没有空闲可言。十个字具有高度的涵盖力,增加了诗意的典型性,几乎成为封建社会农村生活的一个缩影。
“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一句在揭露讽刺的时候,不发议论而重在摆事实,发人深省。“六月禾未秀”不单指庄稼未成熟。按正常的情况,四五月稻苗就该扬花(“秀”),“六月”应已收割。而“禾未秀”,当是遇到了旱情,暗示着歉收。而按唐时两税法,六月正是应该交纳夏税的时节,所以“官家已修仓”本身就暗示着对农民劳动成果的窥伺和即将予以剥夺,而这种窥伺出现在“六月禾未秀”之际,更觉意味深长。“禾未秀”而仓“已修”,一“未”一“已”,二字呼应。
题前摄景,洗炼概括,融情入事,其中任何一种手法都可以收到言简意长的效果。而此诗恰当地同时运用这三种手法,艺术效果也就更加显著。
这首《天净沙·春》通过选择了早春时节富有特点的景物,描绘出了一幅春风和煦、暖阳明媚、风物润泽的春景图。在写法上,词人重点采用的是白描的手法,由“春山”“暖日”“和风”三幅画面展开想象。
“春山暖日和风”开篇先从远处着笔交代了时令背景,为我们清晰描绘了一幅远山绿林,明媚暖阳,春风和煦,一派欣欣向荣的美好画面。读着词句,仿佛跟着词人置身于明媚的春光里,在这一句里,词人白朴重点突出春天已经来到了的实境,令人无比舒畅。
“阑杆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词人由远及近,从远处的“春山”推移至近处的“楼阁”与“院中”的景物。在这明媚的春光里的“阑杆楼阁帘栊”也是与别个季节截然不同的,无不映照着“春山”的新绿,沐浴着“暖日”明媚,披拂着“和风”的温情。站在楼阁上,站在在窗子前,凭栏而立欣赏春光,是一件惬意的事。“杨柳秋千院中”一句,幽静雅致的小院,那小院里有傲然的白杨,有婀娜的垂柳,特别是那树下的秋千悠然的荡来荡去,仿佛有妙龄少女们的欢声笑语传将出来,充满了诗情画意。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这结尾两句,词人的目光又从庭院里转移到晴空中,转移到旷野上,渲染了一个令人陶醉的氛围。春树枝头,黄莺在悠扬地歌唱;晴空之中,燕子在悠闲地飞舞;旷野之间,潺潺流淌的小溪在小桥下淙淙作响,落花在春风中静悄悄地飘落。至此,作品的意境更显得和谐,更显得意趣盎然了。
这首以“春”为题的小令像一幅水墨山水画,寥寥几笔,清丽隽永,“不涉理路,不落言荃”,曲家根据自己的仔细观察、体验,写出新的意境、新的格调。
这首诗是吕本中的代表作,无论是抒情还是写景,都写得流转自然,为历来选家所重。
首句的“病起多情”是全诗的主脑,“病起”是身体状况,“多情”是因为病,因为春怀,还有门外的春景。一个人缠绵病榻多日,今天身体好些,能够出外走走,而外面是足以感人、使人留恋的初春美景,诗人自然多情。在这样的心情指导下,见到的景色也变得多情起来。于是,院中的白日、似乎迟迟不坠,将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让诗人尽情领略眼前的春光。首句写春日,照应节候,也是在室内很久的病人乍一出门的最直截的反应,写得很自然。次句“强来庭下探花期”是承首句说,“强来”是“病起”的进一步说明;“探花期”又是“多情”的表现。
次联依“庭下探花期”展开。诗人漫步庭院,欣赏着早春景色,只见病前所见的积雪都已消融,和暖的春风吹满大地,使人懒洋洋地,他便倚着栏杆,久久不想离去,一直到黄昏,太阳即将下山。前面已有“白日迟”句,此联又重说赏景到日暮还不走,他站的时间之久,对景色的多情就得到了深刻的描绘。诗在写景时不仅仅是注目风景,而是把自己嵌入景中,与景物融合成一片。因此宋张九成在《横浦日新录》中称赞说:“此自可入画。人之情意,物之容态,二句尽之。”诗也成为众口称赞的名联。
下一联又接上“人倚阑干”写。诗人倚栏杆这么久,看得这么细,他见到是眼前蜂蝶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遍地长着兔葵、燕麦。诗在这里特地把“有意”与“无知”对举,蜂蝶是有意,为春色而繁忙,兔葵、燕麦是无知,默默地生长。诗人把自己的感情移入物中,使自然界的动植物都带有感情,衬托出自己的主观思想。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指出,这二句都有出处。出句是化用了李商隐《二月二日》:“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句,也参考了杜甫《风雨看舟前落花戏为新句》中的“蜜蜂蝴蝶生情性”句。吕本中在这里借用,显然不单单是描写小昆虫的热闹,赞赏春天的蓬勃生气,而是由它们所交织成的气氛中,感叹自己的孤寂。对句是用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序中的话:“重游玄都观,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也是藉此含蓄地寄托自己凄然的神思。
上联通过景色,加以主观情感,使诗进入一种幽独伤感的氛围,诗人伤春的情调已经流露出来,尾联就以情语作结,将前三联作一大收煞。诗说小池边的垂柳在春风中飘荡多姿,可我即使要去折它,折了又送给谁呢?古人有折柳送别的习惯,如唐王之涣《送别》云:“杨柳东门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乐府有《折杨柳》专咏送别。这首诗由眼前的杨柳想到送别,而所送之人早已走了,如今不知流落在何方,于是又产生怀念,应接得很自然。更见功力的是,这样一结,成为全诗的点睛,原来诗人病起看花,倚栏留恋,感蜂蝶有情,叹葵麦无知,种种“多情”举动,都是因了怀人。心中所怀,不惟不见,连所怀之人在何处都不知道,让他不得不迷惘感伤、凄然泪下。
钱仲联先生的《清词三百首》说这首词“疑是伤悼庚子年珍妃被那拉后命崔太监推坠井中死难事。庚子年作者十八岁,词如作于辛丑,则年十九,所以为早岁之作”。过去这些才女都是很小就会写诗词的,因为她不像男子,男子就算没有诗的天才但是为了要科考也要被逼得作诗作文,他也许还半天学不会,可是女子没有人逼,她是自己喜欢而有这种才气,所以都学得很快,明朝的叶小鸾十几岁就死了,可是留下的作品真是千古流传。所以庚辛年间,吕碧城不过十八九岁。庚子八国之乱,当八国联军进入北京的时候,西太后要带着光绪皇帝出京逃走,而珍妃就追出来说皇帝应该留下来。珍妃这个人真是有思想、有见解,也有聪明才智,可她就是不能够韬晦,不能够隐藏,她有什么话就说,所以慈禧太后就大怒,就叫太监把她投到井里去了。
光绪虽然是皇帝,“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唐玄宗保全不了杨贵妃,光绪皇帝更保全不了他的珍妃,据说他当时全身发抖,不敢说一句话。其实清朝当时很多的词人,都写过哀悼珍妃的词。吕碧城说:“缒银瓶,牵玉井”。“银瓶玉井”其实有个出处,白居易有一首诗《井底引银瓶》,就是写在井里打水,有一个银瓶掉在井里边了,因为珍妃是被慈禧太后叫一个太监投到井里的,所以“缒银瓶,牵玉井,秋思黯梧苑”,那是八月庚子之变,是秋天,“秋思黯梧苑”。“蘸渌搴芳”,“蘸渌”就是沾湿了掉在水中了,“搴芳”就是芬芳的一朵花被攀折下来了,“梦堕楚天远”,一个人的梦破了,梦醒了。“最怜娥月含颦,一般消瘦,又别后,依依重见”,“娥月含颦”,说我看到天上那一弯月影,就好像一个女子蹙眉含颦忧愁的样子,“最怜”她“一般消瘦”。所以钱仲联先生说,这首词可能作于辛丑,就是去年的八月珍妃被投到井里,今年又到了八月了,今年又到了秋天了,“一般消瘦”,同样的消瘦,“又别后,依依重见”,就是一年之后又到了那一天了,我又看见月亮了。
“倦凝眄”,她说我看得如此之疲倦。“可奈病叶惊霜,红兰泣骚畹”,这个女子的飘零萎落就好像一片病叶,在秋天经受了多少寒霜冷雨,“可奈病叶惊霜”;又好像屈子的《离骚》所写的那种美丽的兰花在园圃之中哭泣,“红兰泣骚畹”。“滞粉黏香”,是说现在我走过从前的路,寻觅当年往事的痕迹,处处是这个女子的绣鞋遗留下来的粉气,她当年的香痕,“滞粉黏香,绣屧悄寻遍”。“小栏人影凄迷”,我站在栏杆上恍惚之间若有人兮,恍兮惚兮仿佛人影凄迷,“和烟和雾”,好像是一团迷离的烟雾,“更化作,一庭幽怨”,那凄迷的人影、迷离的烟雾,顿时就都化作满庭的幽怨,就化作我满怀的幽凄和哀怨了。
钱仲联先生以为这首词应该是反映了这样一个历史的背景,清朝的周济说“诗有史,词亦有史”,所以吕碧城在晚清的写词要反映历史的风气之下,也写了这样一首词,可能反映了庚子之变,反映了珍妃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