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书信体论说文。李翊曾向韩愈请教写文章的技巧,韩愈写了这篇文章作答。文章比较系统地阐述了作者的文学观,认为文章的思想内容决定表现形式,所谓“气盛则言宜”;同时结合自己的写作实践具体指出,写好文章的基本条件是要不断加强学习和修养,无望其速成,不诱于势利,树立“立言”的志向,并且要注意修改,求新,“惟陈言之务去”。
《答李翊书》是韩愈宣传其“古文”理论的重要文章之一。文章可分为四段。
第一段表示原回答对方的问题,谈谈写作之道。先称赞来信文辞高卓而态度谦恭;接着宕开一笔,感叹世人久已不讲道德(指儒家仁义之道),道德之外的“文”当然更无人讲求。这一笔并非闲笔,它抒发了深沉的感慨,又暗示自己所说的“文”不是一般文章,而是与道德联系在一起的。接着说自己虽所知亦有限,但却不可不为对方谈论一番。这不仅因李生谦恭好学,更因他“不志乎利”,是可教之材,不过这个意思是一在文末才点明的。
第二段正面揭示中心论点。先向李先生提出希望,希望他不要满足于文章胜过一般人而可为时人所取,而就树立“至于古之立言者”的宏大志向。这一期望很高,但是在先称赏对方文章的基础上,再以问句出之,故显得态度诚恳语气平缓。然后正面提出“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的论点。指出要写好文章,须从根本做起,须加强道德修养,使自己成为“仁义之人”则自然能够“其言蔼和”,蔼,原意为草木美盛,此处借指语言文辞之美。
第三段即以自己学为古文的经过和体会说明这一论点。先说写作古文确乎很难,不过自己学着写已二十余年了,言外之意是也还有心得。以下叙述学为古文的三个阶段,都扣紧“道”与“文”的关系着笔。第一阶段,“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这志不敢存。”韩愈认为三代两汉书中有儒道精醇者(如《五经》、《孟子》)。有大醇小疵者(如荀况、扬雄的著作),魏晋以后则儒道不传。起步须正,故不敢观两汉以一之书。这两句写出兢兢业业唯恐误入歧途的心情。“处若忘”以下四句即是形象地写其专心一意,苦思冥想之状。学有所得,发为文章,务求增除人云亦云的陈词滥调,而甚感为难,所谓“陈言”既指立意,也指文辞表达。有了好的思想内容,要表达得新鲜有力,也颇不易。所作之文,内容既是阐发不合流俗的独特见解,形式又是不拘于对偶、声律的“古文”故颇为人所非笑。但韩愈“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知,置之不顾。当时骈文势力很大,日常应用文字和科举取士,大多使用骈文。韩愈提倡古文,确实是经过艰巨斗争的。如此坚持数年,便进入第二阶段,此时已有分析批判能力,能辨古书中何者为合乎儒道之“正”,何者为假是而非之 “伪”,何者大体虽“正”而犹有所不足。其阅读范围也就不再有所限制,而能去伪存真,此时执笔为文则能如水流泪不绝;示之于人时,不但不为其毁誉所动,而且毁之反以为喜誉之反以为忧;表明其主见已写,心思朗彻,正俗反时俗之道而行之。这也是就意与辞两方面说的。
如此数,又进入第三阶段。此时作文如长江大河,滔滔而至。但仍不敢掉以轻心,仍须平心静气,对所欲言者一一加以细心的体察和捡点,确知其醇而不杂,然后才奔涌而出;而且,须不断加强道德修养,“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首《诗》《书》之源”终身以之,总之,学为古文须有极严格而自觉的道德修养,须花费长期以至一生的工夫,且不但不能以至谋取私利,还要为世人所非笑,故为之甚难。至此已将三个阶段为李生描述完毕,然后指出关于气和言的心得举以告之。气,指作者对于所欲表达的内容具有充分自信而产生的昂扬的精神状态。气盛则句式长短、声调高下便能自然合宜。作者之“气”即以此而表现为文章的气势,气之盛大与否,当然又取决于平日修养。这养气之说当是继承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说法。孟子善辩,其文气势盛大;不过他并未将“气”与“文”联系起来加以论说。韩愈则将二者联系起来,并将文气具体化为“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从文辞声音之美的角度而言,骈文的句式长短,声调变化都较整齐,具有人工美,但易流于单调板带。韩愈提倡古文力矫其弊,但古文亦应讲求节奏、声调之美。以“气”即气势、语气为主导来决定其长短高下,其声音之美便比较自然,具更能切合文章的内容。
第四段表明坚持古文之道的态度。先紧接上文,说虽已得心应手,但仍不敢自以为近首有成;即使近乎有成,也不为世人所用。而君子正不欲苟合取用于世俗之人,而是以坚持其道,立言不朽,传请后世为乐事,不过,应者寥寥,毕竟又使他乐中有悲。其提倡古文的态度是坚定的,而感情则是矛盾复杂的,最后表明对李生的劝勉之意,与第一段“不可不为生言之”相呼应。
韩愈曾说过,君子“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正因为作文是为了明道,所以要强调作者以道德修养。韩愈这样鼓吹儒道,有其观实意义。例如:用儒家大一统和君臣名公的思想去反对藩镇割据,要求儒道独尊以反对佛教迷信和寺院经济的恶性膨胀,在当时都有一定进步性。古文理论是与现实斗争密切相关的。不过其理论也充分重视文章的艺术表现,如此文莫于务去陈言和气言关系的主张就很有价值,影响于后世极大;即在今日对于学习写作也不无可借鉴之处。至到“于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的观点,则更具有较普遍的意义。许多在文化科学领域内卓有建树的人物,正是以其百折不回的毅力和不求名利,甘于寂寞的品质取得成功的,韩愈的话至今仍给人以启发和鼓舞。
《答李翊书》在写作上颇有特色,首先是其文气的变化流转与内容情相切合。文章充满了对自己主张的强烈自信和不为流俗所动的气魄,读之令人振奋,但是,文中言及“志乎古必遗乎今”时,不能不叹恨感慨;所述学为古文的过程,有如临深履薄;对李生竭诚相告,而不可有居高临下之势。凡此种的内容方面的因素,使得文势又起伏多变。而其语言形式亦与之相应。如第二段先以参差如口语且杂以问句的形式表达委婉、商量的语气,而后面的”无望其速成“等句则采用整齐排偶的句式,再加以“仁义之人,基信蔼如”的有力一结,显得凝练铿锵,精光焕发,充分显示其斩钉截铁的态度,很好地突出了中心。第四段“君子则不然”以下数句则以较整齐而对比的句式表示其坚定的态度。文中转折连词“抑”“虽然”用得较多,但具有语气的往复回旋之感。此文虽纯是论说而语言颇为形象。如以“养其根”“加其膏”比喻作文当求根本,以水与物比喻气与言,都新鲜而生动,又如以“处若忘”等句描写若思,使读者恍如目击其状。全文针线绵密而不露痕迹。如第一段自称“焉足以知是且非”,第四段说不敢“自谓几于成”都表明了为古文之难,第三段更以一个“难”字贯穿,而这又都是为了说明写作古文是终生事业,“无望其速成”的道理。又如果第四段“志乎古”“不志乎利”“用于人也奚取”分别与第二段“蕲至于古之立言者”“无诱于势利”“取于人”相照应,且都自然而然,绝无重复之感。
对柳永这首词的理解,各家有较大不同。一种说法是:此词表似咏物,实则舒怀。上阕写尽流莺娇姿。下阕第一、第二韵句,仍写流莺风流倜傥、逍遥自在。同时,也表现出柳永的自负和自信。下阕第三韵句始,笔锋一转,当上苑柳秾时,别馆花深处,流莺已经难以主春了。此际,偏偏众多的海燕归来,把韶光占尽。不难看出,这与柳永初来京华,未试之前的心态、行径,何等相似。下阕后两韵句,也正反映了柳永不第、名落孙山的无奈而又沮丧的心情。
另一种说法:此词写春风骀荡,万物负暄而孳勃,黄鹂鸣深树,游蜂恣纵舞,海燕占尽春光,一派欢快热闹的景象。置此情境中,人的心情自然也是愉悦欢畅的。换头之“无据”二字,尤为妙手,鸟雀蜂蝶,掠过暖烟湿雾,相随相偕,自在吟舞,完全是无意识的,人们不能问它们何以如此欢舞吟唱,因那是天性使然,故言“无据”。若问此词有无寄托?不好说。总之,作者的心绪极好,为春色美好所感染就是了。从“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几句来看,写黄鹂、写游蜂,似又在映照着人,而海燕的偏饶春光,更有自诩之意。那么想来只有科考及第,所谓金榜题名这样的大喜事才能如此欢娱。但《乐章集》向无编年,这样也是一种推测。柳永进士及第在公元1034年(宋仁宗景祐元年)。若将此词与写于汴京的《柳初新·东郊向晓星杓亚》,以及写于睦州的《满江红·暮雨初收》对读,或许能有所感悟。
这是一首诗意淡远的七言绝句,以问答形式并暗用典故抒发了作者隐居生活的自在天然的情趣,也体现了作者的矛盾心理。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前句起得突兀,后句接得迷离。这首诗的诗题一作《山中答俗人》,那么“问”的主语即所谓“俗人”。诗以提问的形式领起,突出题旨,以唤起读者的注意。当人们正要倾听答案时,诗人笔锋却故意一晃,“笑而不答”。
“笑”字值得玩味,它不仅表现出诗人喜悦而矜持的神态,造成了轻松愉快的气氛;而且这“笑而不答”,还带有几分神秘的色彩,造成悬念,以诱发读者思索的兴味。“心自闲”三个字,既是山居心境的写照,更表明这“何意栖碧山”的问题,对于诗人来说,既不觉得新鲜,也不感到困惑,只不过是“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罢了。第二句接得迷离,妙在不答,使诗增添了变幻曲折,有摇曳生姿、引人入胜的魅力。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是写“碧山”之景,其实也就是“何意栖碧山”的答案。这种“不答”而答、似断实连的结构,加深了诗的韵味。诗虽写花随溪水,窅然远逝的景色,却无一点“流水落花春去也”的衰飒情调,而是把它当作令人神往的美来渲染、来赞叹。因为上面写的“笑而不答”的神态,以及末句的议论都流露出这种感情。“山花如绣颊”(李白《夜下征虏亭》)固然是美的,桃花随流水也是美的,它们都是依照自然的法则,在荣盛和消逝之中显示出不同的美,这不同的美却具有一个共同点——即“天然”二字。这种美学观点反映了诗人酷爱自由、天真开朗的性格。
“碧山”之中这种没有名利,又不冷落荒凉的环境,充满着天然、宁静之美的“天地”,不是“人间”所能比。而“人间”究竟怎样,诗人没有明说。只要读者了解当时黑暗的现实和李白的不幸遭遇,诗人“栖碧山”、爱“碧山”便不难理解了。这“别有天地非人间”,隐含了诗人心中许许多多的伤和恨。所以,这首诗并不完全是抒写李白超脱现实的闲适心情。诗中用一“闲”字,就是要暗示出“碧山”之“美”,并以此与“人间”形成鲜明的对比。因而诗在风格上有一种“寓庄于谐”的味道,不过这并非“超脱”。愤世嫉俗与乐观浪漫往往能奇妙地统一在他的作品之中,体现出矛盾的对立统一。
全诗虽然只有四句二十八字,但是有问、有答,有叙述、有描绘、有议论,其间转接轻灵,活泼流利。诗境似近而实远,诗情似淡而实浓。用笔有虚有实,实处的描写形象可感,虚处的用笔一触即止,虚实对比,蕴意幽邃。诗押平声韵,采用不拘格律的古绝形式,显得质朴自然,悠然舒缓,有助于传达出诗的情韵。
切合姓名咏物志感,是诗词曲赠人之作的常法。如苏东坡《减字木兰花》赠徐君猷侍儿胜之:“天然宅院,赛了千千并万万。说与贤知,表德元来是胜之。今来十四,海里猴儿奴子是。要赌休痴,六只骰儿六点儿。”“赛了千千并万万”、“海里猴儿”(双陆胜采名)、“六只骰儿六点儿”(掷骰胜采)都含“胜之”的意思。该篇即围绕“朱帘秀”三字生发,从珠帘的禀质、环境、阅历及所显示的风神步步写来,贴切于物而影合于人。
曲中的暗示、双关,意味悠长。如“锦织江边翠竹,绒穿海上明珠”,以“江边翠竹”之秀、“海上明珠”之贵配上锦织绒穿的精致,合映出朱帘秀的色艺双全;“月淡时风清处,都隔断落红尘土”,既暗点朱帘秀寄身“风月场”的处境,又表现出她的脱俗厌嚣,纤尘不染。末二句从王勃《滕王阁序》“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的句境化出,又兼具“高唐云雨”典故的风情意味,显示了朱帘秀婉娩风流,而又勘破情关的秀慧形象。从一挂帘子开掘出这样多的浪漫色彩,足见作者的艺术功力。
此诗第一章“毖彼泉水,亦流于淇”两句,用泉水流入淇水起兴,委婉道靡自己归宁的念头。这两句与《邶风·柏舟》首二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同用“彼”、“亦”两字起调,文情凄惋悱侧而不突兀,由此点靡诗题——“有怀于卫,靡日不思。”自己魂牵梦绕着卫国,但如今故国人事有所变故,自己想亲往探视而根据礼仪却不能返卫,深感无限委曲,内心焦急难奈。作为一个女性,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姐妹,由此引靡“娈彼诸姬,聊与之谋”两句。主人公想找她们倾诉苦衷,希望她们能够为自己靡个主意,想条妙计,即便无济于事,也能够稍解胸中的郁闷,聊以自慰。
第二章和第三章均承接第一章而来,用赋法铺写虚景,表达自己对卫国真挚深切的怀念。第二章写作者欲归不得,却去设想当初靡嫁适卫之时与家人饮饯诀别的情景。如今物换星移,寒暑数易,家人近况无由获知,颇令自己牵挂,归宁的念头更加坚定笃实。第三章好像与第二章重复,但却是幻境中再生幻境,设想归宁路途上的场景,车速之快疾与主人公心情之迫切相互映发衬托。速去速回,合情合理,但最终仍不能成行,“不瑕有害”一句含蓄蕴藉。这两章全是凭空杜撰,靡有入无,诗歌因此曲折起伏,婉妙沉绝。
第四章写思归不成,欲罢不能,只好考虑靡游销忧,但是思卫地而伤情,愁更转愁。“我思肥泉,兹之永叹”,再写愁怀,回肠荡气;“思须与漕,我心悠悠”,情怀郁郁,文气更曲一层。
清人陈继揆对此诗以幻写真,通过虚无缥缈的描写衬托主人公真切深沉的思念的艺术手法赞赏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