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首句就是对故园的思念。游宦异乡多年,时值清秋,正是黄叶飘零的时候,诗人猜想家中庭院台阶上一定是黄叶堆积了,这便点名了思乡的时节——秋。所谓落叶归根,诗人却漂泊于异乡。思想的情绪从诗歌开端即起。笼罩于全诗,同时也照应着诗题中“思归”二字。次句补写一笔,讲明为何会有这种思归的情绪。遭遇贬谪打击之后的诗人,仕途前景似乎灰暗无光,漂泊在外,失意时自然会想起远方的家园。因思念而梦魂牵绕,然而情深梦浅,此时听闻城头角声响起,就此便不能复睡。“角”是军中乐器,本就容易引起金戈铁马的联想,况且此时还是秋天。李贺《雁门太守行》“角声满天秋色里”,写的就是这种肃杀之感,更何况此时听到角声是在梦醒后的残夜之中。几重感情叠沓而至,清夜梦醒之后的清冷,秋气渐重的清劲。角声回荡的清涩重重而来造成了清愁情绪。
随后是自述内心的空寂和思乡情切。生活中的孤寂难受原本就缺少知音,他的《归山作》写道:“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伴,古道无人独还。”认定孤寂生活难有知音,只有独自把情感寄托在青山白云之间。此时正是深夜,青山尚在夜色笼罩之下,思想肠断只有自己一人承担,这是一层哀愁;多年游宦他乡,家乡的亲人自然对他期盼多时,想到家乡自然温暖倍增,而梦醒之时只有自己一人独自冷清,冷暖之间又是一层哀愁。这种他人不见的凄楚则又加深故园之思,在《忆故园》诗中曾表明心迹:“故园此去千馀里,春梦犹能夜夜归。”夜夜思归,乡情至深至切。
思归难眠,起身排遣愁绪,残月尚在,余晖犹存。“起行残月影徘徊”,把自己完全放在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凄冷环境中。李白饮酒尚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顾况面对的却是残月淡光,不足以遣怀。而残月能映照自己的同时也能映照家乡,这样孤寂之情则更进一层。思乡情怀不能自已,在月影徘徊之时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暗影,自己唯有独自面对这份凄楚之情。从被角声惊起到对月徘徊,失意中思念的家乡也一点点从梦境中清晰了起来。思乡是引子,伤怀则成了全诗的主要情绪。张九龄有《秋夕望月》诗写到:“清迥江城月,流光万里同。所思如梦里,相望在庭中。 皎洁青苔露,萧条黄叶风。含情不得语,频使桂华空。”可以作为此诗的一个补充。
此诗在梦与现实交织中表现思归的情绪,情到浓处,伤心不能自已。
白居易在《西凉伎》中写道:“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缘边空屯十万卒,饱食温衣闲过日。遗民肠断在凉州,将卒相看无意收。”元稹的《西凉伎》也说:“一朝燕贼乱中国,河湟忽尽空遗丘。连城边将但高会,每说此曲能不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凉州沦陷未收的原因,是守边将领的腐败无能。张籍的第三首诗正是表达这个思想主题,而诗的风格迥然有别。“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这两句写景,点明边城被吐蕃占领的时间之久,以及景象的荒凉萧瑟。“凤林关”,在今甘肃临夏市西北。安史之乱前,唐朝同吐蕃的交界处在凤林关以西,随着边城四镇的失守,凤林关亦已沦陷。在吐蕃异族野蛮掠夺、横暴奴役下,凤林关内,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岁岁年年只见寒水东流,白草丛生,黄榆遍地,一片萧条。这里,诗人既用“白草黄榆”从空间广度来写凤林关的荒凉,又用具体数字“六十秋”从时间深度来突出凤林关灾难的深重。“六十秋”这不是夸张而是写实,从公元762年(唐代宗初年)四镇失陷,到诗人公元824年写这首诗时,已是六十年还未收复。国土失陷如此之久,边民灾难如此之深,为什么没有收复?原因在哪里?由此诗人发出了深沉的感慨、愤激的谴责。
“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前句写边将责任的重大。“皆承主恩泽”,说明了边将肩负着朝廷的重命、享受着国家的厚禄、担负着人民的重望,守卫边境、收复失地是他们的天职。然而六十年来失地仍在吐蕃的铁蹄下,这不是国政内虚、边力不足。后一句直指原因:守边的将领无人提起收复凉州。边将享受着国家优厚的待遇,却不去尽职守边、收复失地,可见其饱食终日、腐败无能。这两句一扬一抑,对比鲜明,有力地谴责了边将忘恩负义,长期失职,实在令人可憎可恨,可悲可叹。
此诗的主旨落在最后一句,诗人不是从正面围绕主题来叙述,而是从侧面落笔,这是此诗的一个显著特色。一、二两句从空间和时间描写边城深重的灾难,看来似乎是控诉吐蕃的侵占罪恶,而联系最后一句“无人解道取凉州”来看,诗人的用意是在用现实来谴责边将,正是他们的失职而带来的长期失陷,边将已成了历史的罪人。第三句以鲜明的对照,严正谴责边将无才无德,面对失去的山河熟视无睹。这一景一情,从侧面有力地突现了卒句主旨的表达,义正辞严,酣畅淋漓。
自从汉代贾谊被贬长沙写了《吊屈原赋》之后,以屈原自喻、借凭吊屈原寄托失意之感便成了诗歌中常见的手法。韩愈此诗别具匠心,不写与屈贾同病相怜之苦,而是写英魂无处凭吊之情;不正面用典,而是以神秘空灵的意境烘托心头的迷惘惆怅,这就更深刻地表现了世无知音的寂寞悲凉。此诗的大意是:汨罗江畔山猿愁啼,汨罗江上鱼跃浪翻,这里自古就流传着屈原的故事。如今我空有满盘的频草,却找不到地方把屈原祭奠,只听到渔夫击舷歌唱的声音。
贞元(785-805)末年,韩愈官监察御史,因关中旱饥,上疏请免徭役赋税,遭谗被贬为连州阳山令。政治上突如其来的打击,在诗人心底激起了无法平息的狂澜,从而形成了《湘中》诗起调那种突兀动荡的气势:“猿愁鱼踊水翻波,自古流传是汨罗。”这两句语调拗折,句法奇崛。如按通常章法,应首先点出汨罗江名,然后形容江上景色,但这样语意虽然顺畅,却容易平淡无奇,流于一般写景。这里诗人运用倒装句法,突出了江景:山猿愁啼,江鱼腾踊,湘波翻滚,一派神秘愁惨的气氛,以为诗人哀愤的心境写照。首句又连用“猿”、“鱼”、“踊”等双声字相间,以急促的节奏感来渲染诗人激动不平的心声。因而,诗人虽然没有直抒见到汨罗江时所引起的无穷感慨,却自有不尽之意溢于言外。
诗人来到汨罗江本是为凭吊屈原而一泄心中的郁闷,然而就是在这里也得不到感情上的慰藉:江边到处飘浮着可供祭祀的绿苹和水藻,可是屈原投江的遗迹已经荡然无存;当初贾谊尚能投书一哭,此时却连祭奠的地方都无从找寻,唯有江上的渔父舷歌依然,遥遥可闻。相传屈原贬逐,披发行吟泽畔,形容枯槁,遇一渔父相劝道:“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说罢,“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屈子已逝,渔父犹在,此时之渔父虽非昔日之渔父,然而此时之诗人正如昔日之屈原,贤者遭黜,隐者得全,清浊醒醉,古今一理。因此那悠闲的歌声似乎永远在嘲弄着一代代执着于改革政治、不肯与世同流合污的志士仁人。这里暗用楚辞《渔父》的典故,情景交融,浑成无迹,构成清空孤寂的境界,与前两句激切哀愁的气氛在对比中达到高度的和谐,生动地表现了诗人面对茫茫水天怅然若失的神情,含蓄地抒发了那种无端遭贬的悲愤和牢骚。
这首诗寓激愤哀切之情和排奡跌宕之势于清空的意境和深长的韵味之中,成功地将探怪求新的特点和传统的表现方法揉为一体,充分体现了韩愈在艺术上的创新精神和深厚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