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历来是文人骚客们吟咏良多,在不断求真、求情、求意的过程中常作常新的题材,就送别诗的整体情感内蕴而言,既有洒脱旷达之作,亦不乏深情绵邈之歌,但多针对一时一地所生之情慨然言之。韩琮此诗别具一格之处正在于其独具匠心,断然避开古已有之且渐成模式的豪情、悲情二途,从所有离愁别恨中提炼出送别时的共有情态。
“绿暗红稀出凤城”,“绿暗”“红稀”紧扣诗题“暮春”二字。鹅黄明丽、远有近无的嫩绿,只属于东风轻拂中万木复苏的早春,晚春风光,便是诗人在红绿色调鲜明对比中拈出的“暗”和“稀”。两词一方面如实描画了诗人眼中的景物:时序推移,草木的绿意在渐浓的春气里变深变暗,繁花满枝的景象也因之而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即使不曾“雨疏风骤”,“绿肥红瘦”亦注定要在晚春时节一幕幕上演。另一方面,“暗”“稀”二字也借景抒情,以色彩的暗淡和数量的孤单,来映衬送别之际主客同有的惆怅之情。
“暮云楼阁古今情”,送别,本就暗生愁绪,更何况是在最易触痛感伤的黄昏。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时此刻,在这繁华至极的帝都,无数高楼画阁沐浴在落霞暮云之中,眼前景不经意间勾起了诗人无穷无尽的心中情。于是,契阔别离之情、壮志未酬之情、感怀伤时之情……跳跃着,翻滚着,一齐涌上心头,再融入生命体验中不可排遣的沧桑感,一时间,诗人恍然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中,让古往今来的相似情感重逢、共鸣,似乎从中获得了一种可以超越时光的永恒。这大概就是韩琮所言的“古今情”了。
末尾两句,则由次句“古今情”牵引而来。面对不可回返的流水,人们总是抱以时光流逝中所有美好事物一去不再的无奈与遗憾。“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如此,“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乌夜啼》)又何尝不是如此?诗人苦心告诫,让人“莫听”,却不曾言明其中缘由,是同于古人?异于古人?他将一个貌似平凡的悬念之花,选择在诗尾绽放。“流尽年光是此声”,原来“莫听”只是诗人情有所感之后对朋友发自内心的善意劝告。往日或许无妨,别人或许无妨,然行人不可听,别时不可听。只因送别的忧情,本就无法承受这潺潺水声惹起的无边之愁。
《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晚七绝上》云:“何仲德:为熔意体。敖英曰:日暮途穷之客,闻此诗不无怆然。”此“意”,即为送别之情,感怀之意。则“古今情”三字实为全诗灵魂所在。此诗首句隐笔蓄势,次句妙笔轻点,第三句转笔再蓄,末句合笔浓染。诗人于情、景之间自由出入,巧妙运用“绿暗”“红稀”“宫前水”等契合送别氛围的黯然意象,曲笔道尽衷肠,实现了一步一步情景交融的和谐美感。《唐诗解》卷三〇曰:“水声无改岁月难留,望宫阙而感慨者几人矣。人生过客,别离岂足多怅?”此说固然洒脱,但面对别离,心生愁意终是人之常情,故而前人有“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江淹《别赋》)之说。而这首内涵深广、情韵悠扬的作品,正是得益于其别具新意的艺术魅力,才在浩如烟海的送别诗中传为绝唱。
一天,诗人骑着马在东流的驿道上行进。只见四周山高林密,绿色屏障连绵起伏,初升的太阳被遮得严严实实。直到早饭时分,依然雾气迷蒙。诗人策马走过两所邮舍(宋代的邮舍彼此相隔十至二十里)之后,路边的人家才相继打开竹编的门。渐渐地,一切都苏醒了,活闹了。路边的冬青树散发出缕缕清香,惹得野蜂成群而来,上下飞舞;园里的春荞麦有的已经结实,馋嘴的山雀不时前来啄食。置身子这个宁谧幽静而又生机勃发的环境里,倍感身心酣畅,真是难得的享受。诗人转而想到明天就要乘船离去,大江滚滚,天风吹衣,自是气势非凡,然而,“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离开自己的家乡兴国愈来愈远,离开自己熟悉依恋的山区景物愈来愈远,那孤凄惆怅的情怀便会与日俱增。诗的末联语极豪放,但结句“万里天风吹客衣”,着“客”字,顿呈回环跌宕之势,隐隐透露出游子的哀伤,与前六句意脉相连,浑然一体。
朴素、真切是这首诗的最大特色。开头从山区的常态落笔,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但读来倍感亲切,有如身临其境。原因之一是:它真实地展示了山区早晨(严格地说是上午大部分时间)所特有的环境气氛,不加修饰而境界顿出。原因之二是:诗人善于用虚字勾连烘托,使之前后关照,而又承转自然,不着痕迹。如次旬的“且”字除强调雾露稠密,久不消散这一山区特有的景象外,还和第三句的“已”、第四句的“渐”相互映照,起了浓化情境、突出题旨的作用。
作者王质常以苏轼自况,他的诗放旷不羁,也确乎有点苏轼的气派。以这首为例,脚韵全然合律(除首句押“支”韵,余皆押“微”韵。宋人诗首句常邻韵通押,故不可视为出韵),中间两联对仗也很考究,当是律诗无疑。但平仄的安排不合律处甚多,如首句第二字“高”,四句第二字“家”,当用仄声处却用了平声,纯是拗体,读来自有一种挺拔瘦硬之感,与情韵悠长的唐调不同。
前三联都是描述“东流道中”景物的笔墨,没有大的起伏跳荡,末联落笔于时空的现场之外,风波突起,境界大异。诗人借助于自己的联想能力和腾挪功夫,使作品显得豪气横生,充分体现了宋诗风格。
这首诗劝勉张纬文坚守节操,要像松竹一样,挺立在岁寒之际,其实也是诗人自勉之词,表达了诗人风霜高洁的品质和对蒙古统治者不满之情。全诗采用比兴手法,格调沉郁苍凉,含蕴不尽。
首联起笔扣题,写分别后对张纬文的怀念思恋。用一“聊”字表明诗人平时怀思张纬文之情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滚滚涛涛,无止无息。“书来”恰似在“怀思”这条情感的河流中投入一石,只能是激起更深更广的情感的波澜,引起更深长的怀念,全诗正是对“书来”之后,激起的这种情感波澜的抒写。“清镜平明见白髭”,便是诗人情怀激荡剧烈的外形刻画。收到故人的书信后,诗人心潮澎湃,彻夜难眠,待第二天清早对镜一看,白髭又多添了几根。该句感叹着时光流逝,身心的渐衰,感叹着“扁舟空老去,无补圣明朝”。继而深究,该句也依然是在写“怀”,写诗人对友人的怀念。人进老境,寂寞孤单,心情抑郁,会更加怀念旧日的生活,远方的友人的。首联并起,紧扣诗题,一以“书来”引“怀思”,一以叹老萦“怀思”。
颔联是诗人对友人诗酒逍遥生活的描述,该情景,或是由诗人想像而来,抑或是友人来“书”自述,意象空灵,含蕴不尽。既表达了诗人对朋友生活无比关切的殷殷深情,也表现了诗人对朋友高尚节操的由衷称颂。明月高楼的景,映现了张纬文气概的豪迈,情志的高昂;高渐离燕市豪饮典事,又暗衬出了张纬文豪爽慷慨的性格。该联以高适的诗意入诗,既表现了诗人遥想中的朋友,在梅花盛开的人日,赋诗抒情的情景,更以高适寄杜甫的诗来比张纬文寄自己的“书”,以高适与杜甫的深厚情谊来比张纬文与自己的诚挚友情,以杜甫闲居浣花草堂自喻,展示出自己闲居故乡的宁静温馨之情,并以之告慰故友。且梅花,切景;人日,切时;草堂,诗人时居忻州野史亭,编辑《中州集》,收集亡金史料,切地;而高适致杜甫,张纬文致诗人,切人。以前人诗意入诗,却又能达到如此妙境,真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了。
颈联即承即转,进一步展示人到暮年,儿孙绕膝的安宁心境。如果首联和颔联,诗人抒“怀思”,想故人,基调是抑郁的,情感是凄婉的话,颈联,就显得洒脱昂扬了。现在已是初春时节,万象更新,春光秀丽;年轻的儿女们穿红戴绿,兴致勃勃,一片欢乐景象。春天,是美好的,给人们以希望与追求;儿女们是天真的,给人以慰藉和幸福。在此,诗人告诉他的老朋友,自己这里,春光明媚,如画似锦,儿女长成,天真浪漫,其景融融,其乐陶陶。该联,既是诗人对自己生活情景的描述,更是诗人自己的自宽自慰,写出了诗人豁达洒脱,开朗进取的性格与心情。而其中,也包含着对友人的一份体贴关怀的情愫。他是不希望朋友为他的处境牵心担忧的,是在用诗向朋友“报平安”了。
尾联“涧底孤松二千尺,殷勤留看岁寒枝”。诗意由怀念友人,而升华成为对友人的勉励,升华成为对一种人格操守的礼赞。诗人化用左思诗意,“涧底松”已经成为一种人格操守的象征了。“孤”字,写出了这松的孤标独傲;“二千尺”写出了这松的高大伟岸。即使冬寒严酷,狂雪残压,他仍然傲然屹立,葱绿一片。“孤”“二千尺”“岁寒枝”构成的松的意象,正是高洁的人品,不屈的节操的象征。尽管它身处“涧底”,也永远不改初衷。所以,诗人要情真意切地勉励朋友“殷勤留看”了。
该诗,既有对友人生活的关切,更有对友人保持高风亮节的期盼和勉励,发自肺腑的真情流贯全篇。该诗以诗人主观视角的转换描述和抒怀。首联写自己的心境,颔联转写友人情景,颈联又转写自己的境况与心情,尾联写对朋友的勉励和希望,全诗在视角的转换中,收到了流动跌宕、波澜起伏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