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写法特殊的传记文。文章以“奇”为主线,写徐文长才能奇异、性情奇怪、遭际奇特。首段为序,交代立传缘由。通过阅读者惊讶忘情的情态,反衬作品奇特尖新,其人才能奇异,作者相识恨晚,引出下文。中间数段叙写传主生平,以“入、出、卒”为序。“入”总写才能、性情、遭际,“声名藉甚”与“屡试辄蹶”对比见“数奇”;笑傲纵谈与“膝语蛇行”对比见性奇;薛君采奇其才,胡宗宪重其笔,嘉靖帝喜其表,足见才卓。“出”重点写才能奇异,其诗意境奇伟、匠心独出;其文蕴有卓识、气沉法严;其书笔意奔放、苍劲妩媚;其画超逸有致。诗文书画均如其人,狂放纵情,不同流俗。“卒”重点写遭遇不偶:下狱论死,佯狂自戕,抱愤而卒。结尾为议,感慨传主因奇而奇,“悲夫”一叹,余情邈邈。全文将惺惺相惜之情入乎笔墨,文笔疏荡,形神兼备。
此文主体部分,作者概括地介绍了徐文长的一生。如知遇胡宗宪,上《献白鹿表》,因不得志于有司而“放浪曲蘖”,乃至晚年“佯狂益甚”所招致的不幸遭遇等。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重点介绍的不是传主干了什么,而是从中所表现的精神状态和性格。如知遇胡宗宪,在胡幕府中任职一段,徐文长不是自负得意,阿谀奉承,而是“文长每见,则葛衣乌巾,纵谈天下事”,以“部下一诸生傲之”。当时胡宗宪为浙江巡按御史,后升总督,威震东南,因而“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相比之下,可见徐文长才华横溢和不拘礼俗的性格特点。又如对徐文长怀才不遇的描写,作者并没写具体事件和过程,只用“然竟不偶”一笔带过。与此相反,却不惜笔墨地叙写他“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蘖,恣情山水”的情况,把徐文长性格旷达、不拘小节和愤世嫉俗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晚年愤益深”一段,义重点叙写他“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有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直到“佯狂益甚”,“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这些描写都有力地突现了徐文长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点。他个性比较解放,不受封建礼法和世俗的约束,而又才华出众,恃才傲物,因此不为社会所容,只有潦倒终生,“抱愤而卒”。文章充满了对传主的同情和歌颂,充满了对旧社会埋没人才、科举制度摧残人才的控诉和揭露。
写传记文是要纪实的,但不是面面俱到,而是择其要者。此篇的特点是在“择其要者”的基础上,注重突现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点,这表现了作者选材和艺术构思的不同。清人杨兆杏在重刻梨云馆本《袁中郎全集》跋中说:“《徐文长传》以奇笔传奇人,其人如见,先生亦如见。”这里“其人如见”指对徐文长形象的刻画,“先生亦如见”指这篇文章选材和艺术构思的特点。
还应该特别注意的是,由于徐文长在诗文创作方面有突出贡献,因此这篇文章也十分注意揭示他诗歌的特点以及形成这种特点的原因。袁宏道是从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的结合点上进行阐释的。从客观原因方面说,徐文长政治失意,因此“放浪曲蘖,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从主观方面讲,徐文长“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因此,他的诗歌“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匠心独出,有王者气”。这样解释徐文长的创作道路及其诗歌特点,也是很有见地的。
最后一段,引用梅客生一段话:“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突现了一个“奇”字,徐文长不与世俗合流,为人是奇特的。他的诗歌创作,“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也是奇特的。因此这个“奇”字,具有画龙点睛、总括全文的作用。
诗前十句为诗歌的主体部分,具体描绘独坐所见的景物。前六句写的是山斋外的自然环境。
开头两句总写山居环境。起势空灵飘远,极富意境,让人眼前有高山环绕、云雾流离之感。字面一拆,字字无奇;字面一合,顿时有百倍的意境:可见意远在言外。这是对大环境的冲淡的一笔。
三四句写山中的溪、树、岩、石,分别用深、古、空、幽来形容,传出一种宁静幽深的境界。对仗工整,虚中逐渐趋实,进一步为后面的愁绪造势,正在渐渐地深入之中。
五六句写日出时景色,扣首联中的“朝”字。忽又摇开,造成跌宕的姿态,有小波澜摇曳。这两句的奇在于:日出天明,本该是生机复发、百鸟歌唱、心情舒畅的时刻,作者却逆意而行,对“寂”作进一步的渲染,那淡淡的愁丝几乎已经洋溢出字面,懒懒地在心中潜行了。接着四句写山斋中的情景。
七八句视线由户外转到户内,直接写自己居住的山斋。“幽气”“虚白”都围绕着居室来写,刻画其幽静、寂寞、凄清的感觉,一切的感觉都是清冷,没有人气。
九十两句进一步写庭院内的花草,花落入户而飞,见情态之悠闲,山斋之美好;细草当阶而积,见庭院之幽寂,山居之清静。这里仍然是景物描写,无一字提“愁”,无一字提“思”,但是寂寞惆怅之感已经伸手可及,全然浸满读者的心灵。山间景色之幽美,希望有人共赏;山斋独坐之孤寂,希望有知己相对。这就自然引出后四句,点出怀念薛内史之意。先感慨“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后归结为“临风望羽客”的热烈期盼。这四句写山斋中独坐之人的情怀,把作者徒对桂酒怀故望归的寂寞心情抒发了出来,与诗的前面环境的空寂幽静相融合。“山之幽”点题内山斋,首尾照应,浑然一体。
全诗给人一种寂寞空灵之感,一切都很淡,都很静,有飘浮不可捉摸之感。哀而不伤,朴实不事雕琢,感情自然而不矫饰。机心藏而不露,自然天成,看似信笔而来,实则颇有匠心。描写起自远山空林,再至兰庭幽室,再至盈樽美酒,由远及近,由大而小,由粗而细,由虚而实,其中情思,缓缓流淌,由朦胧而至清晰。最后忽又挽回到日暮远山,感情也到此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使全诗浑成一体,从景到情,圆满无缺。诗中有不少着意刻画的字句,但由于诗人能创造出幽寂而含生意的境界,所以并不显得雕琢。前十句着重写景,而景中寓情;后四句着重抒情,而情中有景,情景的结合处理得比较好。
这首诗是鲍照赠朋友诗中的代表作。由于通篇用“比”体,虽是一般古诗,却有着浓郁的乐府民歌气息。自汉魏以来,在文人作家所写的古诗中,这一首还是很有创造性的。
全诗十二句,每四句一节,共三节。“轻鸿”四句写与傅都曹志趣相投,亲切订交。“风雨”四句,写两人分手惜别时情景。“落日”四句,设想别后离愁,并写自己看不到出路的苦闷。从结构看,并无什么大的起伏波澜,只是闲闲说起,怅怅结束。然而感情深挚,思绪万千,体现了诗人一腔孤愤。
全诗以“鸿”喻傅都曹,以“雁”自喻,此甚易知。但郑玄《毛诗笺》:“小曰雁,大曰鸿。”古人往往以鸿鹄并称而以凫雁对举,鸿鹄象征清高,凫雁则迹近微贱,可见此诗一开头便有扬傅而抑己的倾向,显得傅尊而己卑。而在“鸿”字上,诗人更着一“轻”字,“轻”自然有可能轩翥于高空;而在“雁”上却用了一个“孤”字,“孤”者,离群索居,寂寥无侣之谓。而“戏江潭”与“集洲沚”,一则高翔遨戏,一则独自幽栖,不仅动静不同,抑且有得意与失志之分。这两句看似客观描述,实已两相对照,说明彼此命运若云泥之悬殊。不过当二人无心邂逅,却又过从甚密,两两相亲。“邂逅”句表面上似平铺直叙,实际上已隐含一层转折;而第四句“缘念共无已”则又深入一层。“缘”者缘分,“念”者思念,“无已”,无终尽之谓。夫缘分无终尽,思念亦无终尽,非但作者对傅“缘念无已”,即傅对作者亦复如是,此正所谓“共无已”。这两句本写双方交谊笃厚,情深意惬,却以极平淡之笔出之,仿佛毫不着力。这就叫举重若轻,好整以暇。
第二节第一句“风雨好东西”,颇费解。钱仲联先生《鲍参军集注增补》引张玉谷《古诗赏析》云:“言遭风雨而东西分飞也。”则“好”字无着落。钱增补云:“按,‘风雨’句‘好’字去声。语本于《尚书·洪范》:‘星有好风,星有好雨。’《伪孔传》:‘箕星好风,毕星好雨。’孔颖达《正义》:‘箕,东方木宿。毕,西方金宿。’”按:钱所引证皆是。“好”与“善”无论为形容词、名词或动词,皆属同义。如言“好谋善断”,即善谋善断也。《洪范》之意,盖言东方箕星善于引起刮风,西方毕星善于招来下雨。鲍照此句则近于倒装,言东方之星善风,西方之星善雨,风雨方向不一,则鸿与雁亦随之不得不分飞两地,故下文紧接“一隔顿万里”,“顿”者顿时、立即之谓。语近夸张,故情弥激切。且人在相聚时每当境不觉,及别后追思,则有不可骤得之感。所以作者此处乃把笔锋掉转,“追忆”二句盖设想别后回忆当初同在一处“栖宿”之时(闻人倓《古诗笺》引《禽经》:“凡禽,林曰栖,水曰宿),则‘心耳’之间充满了彼此的‘声容’“。这里流露别后互相思念之情已溢于言表,却全从侧面虚写,文势虽小有跌宕,仍不显得着力。如果反复咏叹,自会觉得一往情深。谢灵运写情,多从内心矛盾曲折处进行峭硬的刻画,不深思冥索不易体会;而鲍照则多以自然平淡出之,仿佛古人说的“有若无,实若虚”。但鲍诗写情多发自肺腑,稍加咀嚼,便回味无穷。
最后四句,乍看全是景语,实则句句抒情。“落日”本身就是孤寂的象征,因日落而川渚生寒,则孤寂中带出了凄凉萧瑟的苦味。“愁云”句明点“愁”字,而“愁云”竟多得“绕天起”,则愁之不得解脱可想而知。“短翮”句以雁之不能高翔远引喻己之窘迫局促,说明诗人的处境是多么使他苦恼。“徘徊”句乃找不到出路的最形象的描写。试想万里晴空,鸿雁高飞,该是多壮观的景象;而今却徘徊于烟雾迷茫之中,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真是悲剧性的场面了。好友远别,满腹心事再也无人可以倾诉,因赠别而自伤身世,从诗人构思的逻辑性来看,也是很自然的。全诗在戛然而止之中有着情韵不匮的余味,令人叹服。
这首曲开头三句写出一种旷远的境界,进入全曲主题。“拍阑干。雾花吹鬓海风寒。”作者站在多景楼上手扶着阑干,顿时诗兴大发。这两句直接切人了“登楼咏叹”的主题,且营造出一种悲凉的氛围,气势十分恢弘,开篇立意不凡,故明代朱权在《太和正音谱》中评价乔吉称:“乔梦符之词,如神鳌鼓浪,若天号跨神鳌,噗沫于大洋,波涛汹涌,截断众流之势。”其言不谬。宋代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中有言:“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乔吉此句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论语·述而》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在中国古代的诗文之中,“浮云”多指那些功名利禄、不足挂心的俗事。乔吉性格骄傲不逊,不肯入俗流,“浩歌惊得浮云散”便充分展现了其藐视现实、孤傲自诩的性格特点。从此处开始,作者的思绪便发生了转折,开始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也暗含着作者的理想和追求。
接四句写作者对神仙般生活的无限向往。“细数青山,指蓬莱一望问。纱巾岸,鹤背骑来惯。”“细数青山”,暗用“买山”之典,本意指归隐,作者在这里则借纠表达超脱情怀。“一望问”谓作者之心境实与仙境一脉相通。求超脱是元代文人一种普遍的心境,乔吉《满庭芳·渔父词》有“回首是蓬莱”之句,乃是此心境更明确的表露,可作此句的注脚。而“鹤背骑来惯”则是诗人正以王乔自喻。一“惯”字,下得极洒脱,表现了超脱尘俗之念,遨游于无羁无绊的天地问乃是作者一贯追求的人生至境。表达作者对那种如同神仙般自由生活的钦羡。
末二句写作者感觉自己直上天坛,得道成仙。作者以“举头长啸,直上天坛”把这种仙境推向全曲的归结,收束了全篇。它与“浩歌惊得浮云散”在意脉上相呼应:摆脱了人间“寒”气,摆脱了“浮云”的缠绕,诗人的身心便似乎进了“天坛”。从“举头长啸”四字中可以深刻感受到作者心中无法释怀的愤懑之情,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摆脱世俗的烦心之事,到达自由之境。
全曲充满了一种与前代“登楼”之作所不同的意趣,正是这个总格调的典型体现。所以曲子深沉,但不悲切;慷慨,但不凄凉。从此曲的酣畅豪爽中,体验到一种渴望自由的生命之力。然而,乔吉的这种豪放之情,也让人感到一丝“雾花吹鬓海风寒”的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