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场闻夺锦標归,好是斑衣唤绿衣。
永日湖山供赏咏,好风宫殿正清微。
堂新六桂光宸翰,庭秀双芝焕彩闱。
肯向长安夸得意,妙年伯玉已知非。
词场闻夺锦標归,好是斑衣唤绿衣。
永日湖山供赏咏,好风宫殿正清微。
堂新六桂光宸翰,庭秀双芝焕彩闱。
肯向长安夸得意,妙年伯玉已知非。
刘宰

刘宰

刘宰(1167—1240)字平国,号漫塘病叟,镇江金坛(今属江苏)人 。绍熙元年(1190)举进士。历任州县,有能声。寻告归。理宗立,以为籍田令。迁太常丞,知宁国府,皆辞不就。端平间,时相收召誉望略尽,不能举者仅宰与崔与之二人。隐居三十年,于书无所不读。既卒,朝廷嘉其节,谥文清。宰为文淳古质直,著有《漫塘文集》三十六卷,《四库总目》又作有语录,并传于世。 ▶ 568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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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北冥¹有鱼,其名为鲲(kūn)²。鲲之大³,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xǐ)于南冥。南冥者,天池¹⁰也。《齐谐¹¹》者,志怪¹²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¹³三千里,抟(tuán)¹⁴扶摇¹⁵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¹⁶。”野马¹⁷也,尘埃¹⁸也,生物¹⁹之以息²⁰²¹²²也。天之苍苍²³,其正色邪(yé)²⁴?其远而无所至极²⁵(yé)?其视下²⁶也,亦²⁷若是²⁸则已²⁹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³⁰杯水于坳(ào)³¹堂之上,则芥(jiè)³²为之舟;置杯焉则胶³³,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³⁴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³⁵(péi)³⁶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yāo)(è)³⁷者,而后乃今将图南³⁸
译文:北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齐谐》这本书,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凭借着六月的大风离开。”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天的深蓝色,那是它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太远而没有达到尽头的地方(看不清楚)呢?鹏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
注释:¹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²鲲:传说中的大鱼。 ³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⁴其:指示代词。⁵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⁶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⁷垂:同“陲”,边际。⁸海运:海水运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⁹徙:迁移。¹⁰天池:天然形成的水池。¹¹《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¹²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¹³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¹⁴抟:鸟类向高空盘旋飞翔。一作“搏”(bó),拍。¹⁵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¹⁶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以:凭借。息:风。¹⁷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¹⁸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¹⁹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²⁰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²¹相:互相。²²吹:吹拂。²³苍苍:深蓝。²⁴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²⁵极:尽。²⁶下:向下。²⁷亦:也。²⁸是:这样。²⁹已:罢了。³⁰覆:倾倒。³¹坳:凹陷不平,“坳堂”指堂中低凹处。³²芥:小草。³³置杯焉则胶:将杯子放于其中则胶着搁浅。置,放。焉,于此。胶,指着地。³⁴斯:则,就。³⁵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文,意为“这样,然后才……”。³⁶培:凭。³⁷莫之夭阏:无所滞碍。夭,挫折。阏,遏制,阻止。“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³⁸图南:计划向南飞。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tiáo)¹与学鸠(jiū)²笑之曰:“我决(xuè)³起而飞,抢(qiāng)(yú)(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九万里而南¹⁰?”适¹¹莽苍¹²者,三餐¹³而反¹⁴,腹犹¹⁵果然¹⁶;适百里者,宿舂(chōng)¹⁷,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¹⁸二虫¹⁹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译文: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提前三个月来准备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
注释:¹蜩:蝉。²学鸠:斑鸠之类的小鸟名。³决:疾速的样子。⁴抢:触,碰,着落。“抢”也作“枪”。⁵榆枋:两种树名。榆,榆树。枋,檀木。⁶控:投,落下。⁷奚以:何以。⁸之:去到。⁹南:名词作动词,向南(飞行)。¹⁰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相当于“呢”。“奚以……为”,即“哪里用得着.......呢”。¹¹适:去,往。¹²莽苍:色彩朦胧,遥远不可辨析,本指郊野的颜色,这里引申为近郊。¹³三餐:指一日。意思是只需一日之粮。¹⁴反:同“返”,返回。¹⁵犹:还。¹⁶果然:吃饱的样子。¹⁷宿舂粮:即舂宿粮,舂捣一宿的粮食。宿:这里指一夜。 ¹⁸之:此,这。¹⁹二虫:指蜩与学鸠。虫:有动物之意,可译为小动物。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小知¹不及大知(zhì),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²不知晦朔(shuò)³,蟪(huì)(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久特¹⁰¹¹,众人¹²匹之,不亦悲乎!
译文:小智慧比不上大智慧,短命比不上长寿。从哪里知道是这样的呢?早晨出生的菌类(不到黑夜就死去)不知黑夜与黎明;寒蝉(夏生秋死)因而不知春天与秋天。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冥灵,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大椿,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彭祖到如今独以长寿而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可叹!
注释:¹知:通“智”,智慧。²朝菌:一种大芝,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³晦朔: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指月末,“朔”指月初。⁴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⁵冥灵:大树名。一说为大龟名。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中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⁶大椿:传说中的大树名。一说为巨大的香椿。⁷彭祖:传说中尧的臣子,名铿,封于彭,活了约八百岁。⁸乃今:而今。⁹以,凭。¹⁰特:独。¹¹闻:闻名于世。¹²众人:一般人。匹:配,比。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¹之问棘(jí)²也是已³:“穷发(fà)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rèn)¹⁰而下,翱(áo)翔蓬蒿(hāo)之间,此亦飞之至¹¹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¹²也。
译文:商汤问棘的话就是这样:“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羊角一样的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飞行的极致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就是小和大的不同了。
注释:¹汤:商汤。²棘:汤时的贤大夫,《列子汤问》篇作“夏革(jí)”。³已:矣。⁴穷发:传说中极荒远的不生草木之地。发,指草木植被。⁵修:长。⁶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⁷羊角:一种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⁸绝:穿过。⁹斥鴳:池沼中的小雀。斥,池,小泽。¹⁰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¹¹至:极点。¹²小大之辩:小和大的区别。辩,同“辨”,分辨,分别。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分分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故夫知效¹一官²,行(xíng)³一乡,德合一君,而(néng)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¹⁰世誉之而不加劝¹¹,举世非¹²之而不加沮(jǔ)¹³,定¹⁴乎内外¹⁵之分,辩乎荣辱之境¹⁶,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shuò)数然¹⁷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¹⁸¹⁹风而行,泠(líng)²⁰²¹也,旬²²、有²³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²⁴者,未数数然也。此虽²⁵免乎行,犹有所待²⁶者也。若夫乘²⁷天地²⁸之正²⁹,而御六气之辩³⁰,以游无穷者,彼³¹³²(wū)³³乎待哉?故曰:至人³⁴无己³⁵,神人³⁶无功³⁷,圣人³⁸无名³⁹
译文: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团结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斥鴳一样。而宋荣子嘲笑他们。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轻快美好。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注释:¹效:效力,尽力。²官:官职。³行:品行。⁴比:合。⁵合:使...满意。⁶而:通“能”,能力。⁷征:征服。⁸宋荣子:一名宋钘(jiān),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⁹犹然:喜笑的样子;犹,通“繇”,喜。¹⁰举:全。¹¹劝:勤勉,努力。¹²非:非议,责难。¹³沮:沮丧。¹⁴定:认清。¹⁵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¹⁶境:界。¹⁷数数然:汲汲然,指急迫用世、谋求名利、拼命追求的样子。¹⁸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¹⁹御:驾驭。²⁰泠然:轻妙飘然的样子。²¹善:美好的。、²²旬:十天。²³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²⁴致福:求福。²⁵虽:虽然。²⁶待:凭借,依靠。²⁷乘:遵循,凭借。²⁸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界。²⁹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³⁰御六气之辩:驾驭六气的变化。御,驾驭、把握。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的意思。³¹彼:他。³²且:将要。³³恶:何,什么。³⁴至人:庄子认为修养最高的人。下文“神人”“圣人”义相近。 ³⁵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即物我不分。³⁶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³⁷无功:无作为,故无功利。³⁸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³⁹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不立名。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皲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皲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¹让天下于许由²,曰:“日月出矣,而爝(jué)³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¹⁰也;吾将为宾乎?鹪(jiāo)(liáo)¹¹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yǎn)¹²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¹³,予无所用天下为¹⁴!庖人¹⁵虽不治庖(páo),尸祝¹⁶不越樽(zūn)¹⁷(zǔ)¹⁸而代之矣!”
译文: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说:“日月都出来了,烛火还没有熄灭,它却想为日月增添光亮,不是很难吗!雨按时令降下了,却进行人工灌溉使土壤滋润,岂不是徒劳吗!你如果成了君王,天下一定大治,而我还徒居其位,我自己感到惭愧极了,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治理好了,而我再接替你,我岂不是为名而来吗?名,是依附于实的客体,我难道要做有名无实的客体吗?鹪鹩在深林中筑巢,只要一根树枝;鼹鼠饮河水,只要肚子喝饱。请你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没有什么用!厨子虽然不下厨,主祭的人却不应该超越权限而代行厨子的职事。”
注释:¹尧:传说中的帝王。²许由:古代尧时的隐士。此人还见于《徐无鬼》《外物》等篇,皆记述许由拒位之事。³爝火:火把、火炬。⁴浸灌:侵润灌溉。⁵夫子:先生,指许由。⁶治:太平。⁷尸:掌管,主持。⁸缺然:缺乏能力的样子。⁹致:赠与,送给。¹⁰宾:派生物。¹¹鹪鹩:一种小鸟。¹²偃鼠:即鼹鼠,善于钻洞。¹³归休乎君:“君归休乎”的倒装,君主您还是回去吧。¹⁴予无所用天下为:天下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为,语气助词。¹⁵庖人:厨师。庖,烹饪一类的事。¹⁶尸祝:古代祠庙中掌管祭祀的司仪。¹⁷樽:酒器。¹⁸俎:盛肉的器具。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肩吾问于连叔¹曰:“吾闻言于接舆(yú)²,大而无当³,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miǎo)姑射¹⁰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chuò)¹¹若处子¹²,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¹³,使物不疵(cī)(lì)¹⁴而年谷¹⁵熟。吾以是狂¹⁶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gǔ)¹⁷者无以与乎文章¹⁸之观¹⁹,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²⁰形骸²¹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²²²³也。之²⁴人也,之德也,将旁礴(bó)万物以为一²⁵,世蕲(qí)乎乱²⁶,孰²⁷弊弊²⁸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²⁹³⁰天而不溺³¹,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gòu)(bǐ)(kāng)³²将犹陶铸³³尧舜者也,孰肯分分然物³⁴为事?”宋人资章甫³⁵而适诸越³⁶,越人断发³⁷文身³⁸,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³⁹藐姑射(yè)之山,汾(fén)水之阳⁴⁰,窅(yǎo)然丧其天下焉⁴¹。”
译文:肩吾向连叔求教:“我从接舆那里听到谈话,大话连篇没有边际,一说下去就回不到原来的话题上。我十分惊恐他的言谈,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确实是太不近情理了。”连叔问:“他说的是些什么呢?”肩吾转述道:“‘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润白像冰雪,体态柔美如处女,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神情那么专注,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是形骸上有聋与瞎吗?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与万事万物混同一起,以此求得整个天下的治理,谁还会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当成回事!那样的人哪,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没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热。他所留下的尘埃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物,也可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仁君来,他怎么会把忙着管理万物当作己任呢!北方的宋国有人贩卖帽子到南方的越国,越国人不蓄头发满身刺着花纹,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帽子。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内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怅然若失,忘记了自己居于治理天下的地位。”
注释:¹肩吾、连叔:都为庄子笔下的虚构的体道之士。《庄子》一书,此类人物很多,即使是史上确有其人的,也是一副“道家”腔调、“道家”风格,甚至孔子有时也不例外。²接舆:楚国隐士,姓陆,名通,字接舆,与孔子同时。此处庄子有自喻接舆的意思。³大而无当:宏达而不适当。无当,不切实际。⁴往而不反:一往无前而不回头。⁵惊怖:惊恐。⁶河汉:天上的银河。⁷极:边。⁸大有径庭:比喻差别极大。径,门外路径。庭,庭院。⁹藐:通“邈”,遥远。¹⁰姑射:传说中的仙山名。¹¹淖约:柔美的姿态。¹²处子:处女。¹³凝:凝聚专一。¹⁴疵疠:指疾病,灾害。¹⁵年谷:指庄稼。¹⁶狂:借用为“诳”,谎言。¹⁷瞽:盲人。¹⁸文章:纹理色彩。文,通“纹”。¹⁹观:景象。²⁰岂唯:难道只有。²¹形骸:形体。²²时:通“是”,这。²³女:通“汝”,你。²⁴之:这样。²⁵旁礴万物以为一:混同天地万物为纯一。旁礴,混同,无所不包容。旁,通“磅”。²⁶世蕲乎乱:世人喜求纷纷扰扰。蕲,祈求。乱,纷扰,倾轧。²⁷孰:谁,指神人。²⁸弊弊:劳神苦思的样子。²⁹大浸:大水,洪水。³⁰稽:至,到达。³¹溺:淹。³²尘垢秕糠:尘土、污垢、秕谷、糠皮,指糟粕。³³陶铸:原指烧制陶器、熔铸金属,这里指造就培育。³⁴物:事,指世俗事务。³⁵资章甫:贩卖衣帽。资,买卖。章,冠、帽。甫,衣服。³⁶适诸越:到越国去。适,往。³⁷断发:剪发。³⁸文身:往身上刺花纹。³⁹四子:旧注指王倪、啮缺、被衣、许由四人,实为虚构的人物。⁴⁰汾水之阳:汾河北面。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⁴¹窅然丧其天下焉:怅怅然忘却了天下。窅然,怅然自失的样子。

  思想内容 

  《逍遥游》是《庄子》的第一篇,集中代表了庄子的哲学思想。“逍遥游”是庄子的人生理想,是庄子人生论的核心内容。“逍遥游”是指“无所待而游无穷”,对世俗之物无所依赖,与自然化而为一,不受任何束缚自由地游于世间。“逍遥”,在庄子这里是指人超越了世俗观念及其价值的限制而达到的最大的精神自由。“游”,并不是指形体之游,更重要的是指精神之游,形体上的束缚被消解后,自然就可以悠游于世。逍遥游就是超脱万物、无所依赖、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在庄子看来,达到这种境界的最好方法就是“心斋”“坐忘”,这两者体现了一种精神自由和天人合一的精神逍遥游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至“圣人无名”,是全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

  以奇特的想象,展现了大鲲化为大鹏,大鹏由北冥徙于南冥的壮观图景:“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极形容其声势之磅礴、飞之高、去之远。接着就从“上者九万里”一句荡开两笔:一写自天上九万里看地面,只见“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自地下看天空,苍茫一片,“其远而无所至极”。抽象的九万里,成为可感的景象。二是以连类譬喻的手法,解说大鹏高飞九万里的缘故。水浅不能承大舟,风九万里之厚才能负大翼,其理显而易明。这些都似说得很随意,但前可证之天文,后可证之物理,蕴含了光辉的科学思想。说理完全寓于形象之中。

  蜩与学鸠之笑大鹏,是大鹏展翅的一种反衬。两相对比之后,以“小知不及大知”结上,以“小年不及大年”启下。朝菌、蟪蛄、冥灵、大椿、彭祖、众人年寿的排比,植物与动物,自然界与社会界皆囊括其中。汤之问棘与上述内容有所重复,但并非多余。“是已”一词表示这有引证的作用,而且把小雀笑大鹏之事加以铺张扬厉,突出“小大之辩”的结论,为下文铺垫。

  “故夫”是承上之词,表明所说之事承斥笑大鹏而来。“知效一官”者流,实为社会上德才兼备之佼佼者,可算人中之杰。“其自视也”非凡。但作者以为,“亦若此矣”,只不过如斥之自以为“飞之至也”一样可笑。他们累心于一官、一乡、一君、一国,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非自适其适者也”(《庄子·大宗师》)。宋荣子就比他们强,全社会的人夸奖他也不会因而更加努力,全社会的人非议他也不会为之沮丧。物我、是非、荣辱都有冷静的认识,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人间毁誉的牵制。还有列子,能乘着风飞行,飘飘然超乎凡人。比之于“知效一官”者流,他们有更高的境界,犹大鹏之比于斥,均属小大之辩也。

  上已明言“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不及”意味着绝非如郭象所云“小大虽殊,逍遥一也”那种无差别境界,而是有大小高下之分的。

  列子之有待,待于风,待于“旬有五日”,有环境、时间等条件的限制、依赖。大鹏之乘风九万里亦相类似。而“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顺乎自然的变化,不受一切条件的局限,时间无穷、空间无穷。“游无穷者”与大鹏、列子非小大之辩,而是有待无待之别。小大之辩只是量之差,在“有待”一点说,斥与大鹏、知效一官者流与宋荣子、列子并无二致;“有待”与“恶乎待”是质之异,有待是有限之游,非无穷之游;无穷之游才是逍遥之游,才是绝对的自由。

  能够得到这种无穷之游的是至人、神人、圣人。常人悲乎!“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庄子·齐物论》),而“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视功名为乌有,心中没有个“我”在,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何游而不逍遥!后篇几个寓言皆以阐发无功、无名、无己为义。

  第二部分从“尧让天下于许由”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

  第三部分从“惠子谓庄子曰”至结尾,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庄子逍遥游思想的主要内容是从“有所待”达到“无所待”的精神境界。《逍遥游》中庄子运用了许多寓言来表述逍遥游的内涵,揭露世俗“有待”的表现。首先,庄子指出,大舟靠着积水之深才能航行,大鹏只有“培风”才能翱翔,因此他们都是“有所待者”。再如,庄子认为宋荣子的思想仍然处于“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的局限并没有完全超越世俗定“内外”和辩“荣辱”的纷争,只是在这种纷争中不动心,因而不是真正的“无待”。庄子批判了世俗的有所待,提出了追求无待的理想境界,同时也指出了从“有待”至‘无待”的具体途径。这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里的‘至人”“神人”“圣人”都是“道”的化身和结合体,是庄子主张的理想人格。在庄子看来,只有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才能摆脱一切外物之累从“有待”达“无待”体会真正的逍遥游。

  在《逍遥游》中,庄子用与惠子关于如何看待“大瓠”与“大树”之用的两段对话阐述了关于“无用”和“大用”的观点。惠子对庄子说: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回以故事作为启发: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庄子对惠子说: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庄子告诉惠子怎样“巧用”这个“五石之瓠”,建议他可以把这种大葫芦作为腰舟系在身上,用来浮游于江湖之上,这正是一种自由自在的“逍遥游”境界。由此可见,庄子很注重事物的内在使用价值,“无用”是事物的外在价值,而“用”是事物的内在价值,无用很可能有大用。从逍遥游角度来说,人应该注重内在的生命价值和自我价值,巧用“无用之用”来实现自我价值。

  文章指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至人游处于天地间,其精神与宇宙一体化,自我无穷地开放,向内打通自己,向外与他人他物相感通、相融合。达到这种境界,物我的界限便可消除,时空的限制无复感觉。“游于无穷,彼且恶乎待哉!”至人是个自由超越者,他从形相世界的拘限中超脱出来,获得大解放,达到“无待”的境界——心灵无穷地开放,与外物相冥合。如此,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随遇而安,自由自在。庄子对至人的描述,体现出逍遥游理想人格的一些特点。

  其一,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真实性。在庄子的思想中,构成人生困境的生死之限、时命之囿、哀乐之情都是人们生活中的客观存在,庄子理想人格所趋向的精神境界就是对这种人生困境的超脱,即摆脱各种精神纷扰,建立一种安宁、恬静的心理环境,这是真实和理智的。庄子通过对死生观念的超越,使死产生的恐惧、生带来的欢欣都不存在了。他主张喜怒哀乐应顺于自然,“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庄子同时还实现了对世俗事务的超脱,建立了自己独特的生活态度。“芒然徨乎尘垢之夕卜,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总之,庄子理想人格认为通过精神修养可以实现对死亡恐惧的克服、世事纷扰的超脱、哀乐之情消融,从而形成安宁的心理环境,这在人的精神过程中是真实、可行的。

  其二,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理想性。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的本质内容是对个人精神绝对自由的追求,因而具有理想的性质。“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这就是庄子追求的绝对自由——无待、无累、无患的“逍遥”。这是一种理想中的主观与客观无任何对立或矛盾的个人自由自在的存在,一种一切感性存在皆被升华为“道通为一”因而无任何人生负累的心境。显然,这种自由的理想——无人生之累——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真实地和完全地存在,而只能以想象的形态在观念世界里表现出来;这种“逍遥”心境的形成——一切感性、情感的理性、理智升华也不是一般的思维认识过程,而是一种特殊的、对万物根源“道”的直观体悟。庄子所认识和追求的自由——“逍遥”,是一种情态自由,庄子主要是从个人的无负累的心境状态、或逍遥自在的心情感受的角度来认识和描述自由的。这种感受只能以某种感性的、直观的形式显现;这种心境也只能是缺乏现实基础的、个人孤独生活的精神理想。“自由”离远古时代的人们还太远,然而庄子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自由思想,毕竟表明他发现了作为必然性的具体形态的人生困境,提出了一种超脱方法,描述了一种自由的心境或隋态,引领人们实现自我觉醒和自我超越。

  其三,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幻想性。在庄子的理想人格身上,还表现出一种异于世人的神奇性能,这使得庄子理想人格的精神境界具有某种神话式的幻想性。《庄子》中理想人格的名号非常多,有“真人”“至人”“神人”“圣人”“德人”等,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的名号虽不同,但其精神境界所表述的内容是相同的,而且理想人格在饮食起居、行为功能等方面都表现出神异性。例如:“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理想人格的这些奇异的性能表现了超脱世俗的思想。这种思想的形成,一与当时社会生产力低下有关。生活资料的匮乏,无法抵御的以水、火为代表的凶猛的自然灾害的侵袭,山川河海的阻隔,最后降临的更是人人皆无法逃脱的死亡,凡此种种,都是古代人们不能在现实中战胜,而只能通过幻想在神话中战胜的对象。庄子理想人格所具有的神异性能,正是这种感情愿望的反映。二与庄子思想的文化背景有关。庄子是楚国贵族后裔,于楚文化有很深的背景。庄子思想洋溢充盈的文学特质是浪漫多姿的楚文化的映照,理想人格的神异性能则是楚地巫风祠祀盛行、神话鬼说丰富的烙印。三与庄子的人生哲学本身有关。庄子人生哲学所追求的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精神自由,是一种情态自由,一种理想性质的心境,它本身因为缺乏具体的、用来作界定的理论概念,而难以得到更明确的表述和更深入的揭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借助超凡脱俗的神话形象来表达“道”的思想观念,描绘“逍遥”的精神境界。

  艺术特色

  《逍遥游》在构思上采用了文学上的形象思维的写作手法,运用大量的浅近的寓言、神话、对话,文姿多彩。想象像匹骏马驰骋于宇宙,摄取与表达中心思想有关的妙趣横生的题材,生动、形象地宣传了作者的鄙视高官厚禄、死抱皇恩厚爵,否定现实,追求无己、无功、无名的绝对自由的思想。对统治者以功爵笼络贤能的伪善给予深刻的揭露,对后世散文发展有着积极的影响。在揽宇宙于一纸,包万物于一文的充满生机、遐想的《逍遥游》中,作者富有艺术魅力的文笔吸引了为数众多的读者,使作品成为中国古代寓言体论说文中一篇著名的佳作。

  全文构思精巧,善于使想象与现实结合,善于使对话与阐理结合,善于使讽刺与剖析结合,吸引边读边思,边思边读,读之有味味无穷成了庄子著作构思的特点。文章围绕着逍遥安排了设喻、阐理、表述三个部分。在设喻中,以鹏与鷃都无知借风力飞翔这一事实,各自显示傲慢得意的形态;顺势转入第二部分阐理上,从政的高官贵人平庸地显示自己的才能,像鷃雀的渺小可怜,最后提出靠豁达、无所求才能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自由虚无的境界。

  设喻中先写了鹏的形体,从背与翼的强而有力,才能“击水三千里”直上九万里,才能有视苍天如海,观地下如烟的高傲之情。蝉、鸠只能在原地起跳,不能有鹏的高傲胸怀,鹏的背与翼再大没有风力的帮助,也是飞不上高空。小虫鸟不自量力正如有人非要和长寿的彭祖媲美一样的可怜。作者将鹏与鷃两个形体悬殊的飞鸟进行对比,点明都靠风力才能飞翔于空中,但由此而认为自己本领大,超群不凡就是无知可悲了。

  文章顺势转入阐理,从有己与无己对照入手,有己的人们往往凭着自己的职位高才,可以达到“四个一”的地步,对国君能尽职,也只能靠权势发挥平庸的才能。当进入豁达无所求、无己、无功、无名境界时,才能摆脱世俗的缠绕,这也是无我的最高标准。第三部份为表述,通过尧让贤转作者与惠子两段对话,用大瓠和大树来阐明作者反对用大渲耀自己位尊的思想,强调要解除外来的优惠条件,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这就是作者写作的目的。

  构思的精巧多彩,在于作者善于运用富有形象性的寓言,使自然界的虫鱼鸟兽与社会上的高官、贤能、明君相映衬;善于运用动物、人物之间的对话,使各个层次之间互相制约,互相连接,引人联想,进入深思中心思想的地步。可以说是以喻引理,以比阐理,让大鹏与小鷃、九万里与仞尺、庸官与贤君在对比中展开阐理,让读者得到的印象是鲜明的。

参考资料:
1、 黄岳洲.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上卷).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2013:106-110
2、 崔怡基.大学语文简析.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215-217
陶潜,字元亮,大司马侃之曾孙也。祖茂,武昌太守。潜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羁,任真自得,为乡邻之所贵。尝著《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曰:“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必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其自序如此,时人谓之实录。
陶潜,字元亮,大司马侃(kǎn)之曾孙也。祖茂,武昌太守。潜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羁(jī)¹,任真自得,为乡邻之所贵。尝著《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曰²:“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shì)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必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环堵³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dān)(piáo)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其自序如此,时人谓之实录。
译文:陶潜字元亮,晋朝大司马陶侃的曾孙。祖父陶茂是武昌太守。陶潜自小情怀高尚,博学多才,善于文章;为人洒脱不群,不拘于世情,真率任性,自得其乐,被乡邻所称道。曾经著作《五柳先生传》,自我描状道:“先生不知是何许人,也不知姓名,因为宅边有五棵柳树,所以便自号为五柳先生。五柳先生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喜爱读书,但又不求甚解,每当有所领会,便欣然忘食。生性酷爱饮酒,但家境贫穷不能经常得到。亲旧知道他这样,有时便设置酒席召请他,每到一处,饮酒必尽其酒量,意在必醉,醉后便回家,毫不做作矫情。家中四壁徒然,不能遮蔽风日,穿的粗布衣经常补缀打结,粗茶淡饭也经常断炊,他坦然如故。经常写文章自娱,文章很能昭示显露情怀,而且在文章中每每忘怀得失,他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他的自序便是如此,时人评价说如同实录。
注释:¹羁:拘谨。²曰:说。³环堵:四壁。多用以形容居室简陋。⁴晏如:安然自如的样子。
以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复为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在县,公田悉令种秫谷,曰:“令吾常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一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素简贵,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义熙二年,解印去县,乃赋《归去来兮辞》。其辞曰:
以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léi)¹疾。复为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在县,公田悉令种秫(shú)谷,曰:“令吾常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粳(jīng)。乃使一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素简贵²,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邮至县,吏白³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义熙二年,解印去县,乃赋《归去来兮辞》。其辞曰:
译文:因为亲人衰老、家道贫穷的缘故,便出仕做州祭酒,由于不能忍受官场的腐败,不几日便辞官归田。州里又征召他为主簿,不就职,亲自耕种,自食其力,也因此酿成疾病。又曾做过镇军将军和建威将军的参军,对亲朋说:“我想过弦歌自娱的生活,为隐居积攒一些衣食之资可以吗?”当权的人听说了,便派他去做彭泽县令。县里拨给自己的公田全部种做酒的秫谷,说:“让我常醉于酒就足够了。”妻子执拗地请求种粳稻米,便让一顷五十亩种作秫谷,五十亩种粳稻。素来简傲自贵,不私人侍奉上官。郡里派遣邮督到县里了,县吏告诉他应该整齐衣冠去迎接,陶潜叹息说:“我不能因为五斗米的缘故,向乡里小儿行礼折腰。”义熙二年(407),解下印绶辞官离任了。临行,作有《归去来兮辞》,辞意大略为:
注释:¹羸:瘦弱。²简贵:怠慢权贵。³白:告诉。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来迎,稚子侯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觚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而流憩,时翘首而遐观。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¹,田园将芜(wú)胡不归²?既自以心为形役³,奚惆(chóu)(chàng)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jiàn),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yáng)¹⁰,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¹¹,恨晨光之熹微¹²。乃瞻(zhān)衡宇¹³,载(zài)欣载奔¹⁴。僮(tóng)仆欢迎,稚子¹⁵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¹⁶。携幼入室,有酒盈樽(zūn)¹⁷。引¹⁸壶觞(shāng)¹⁹以自酌(zhuó),眄(miàn)庭柯以怡颜²⁰。倚南窗以寄傲²¹,审容膝之易安²²。园日涉以成趣²³,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qì)²⁴,时矫首而遐(xiá)²⁵。云无心以出岫(xiù)²⁶,鸟倦飞而知还。景翳(yì)翳以将入²⁷,抚孤松而盘桓(huán)²⁸
译文:回家去吧!田园快要荒芜了,为什么不回去呢?既然自己使心为身所驱役,又何必怅惘而独自悲戚呢?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已经不可挽回,知道未来的事还来得及补救。确实走入了迷途大概还不远,已觉悟到现在的做法是对的而曾经的行为是错的。船在水上轻轻飘荡,微风吹拂着衣裳。向行人打听前面的路,遗憾的是天刚刚放亮。刚刚看到自己简陋的家门,我心中欣喜,奔跑过去。童仆欢喜地前来迎接,孩子们守候在门前或院子里。院子里的小路快要荒芜了,松树菊花还长在那里;带着孩子们进了屋,美酒已经盛满了酒樽。我端起酒壶酒杯自斟自饮,观赏着庭树(使我)露出愉快的神色;倚着南窗寄托我的傲世之情,深知这狭小之地容易使我心安。每天(独自)在园中散步,成为乐趣,小园的门经常地关闭着;拄着拐杖走走歇歇,时时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峰飘浮而出,倦飞的小鸟也知道飞回巢中;日光暗淡,即将落山,我流连不忍离去,手抚着孤松徘徊不已。
注释:¹归去来兮:意思是“回去吧”。来,助词,无义。兮,语气词。²田园将芜胡不归:田园将要荒芜了,为什么不回去?芜,田地荒废。胡,同“何”,为什么。³既自以心为形役:让心神为形体所役使。意思是本心不愿出仕,但为了免于饥寒,违背本意做了官。心,意愿。形,形体,指身体。役,奴役。既,表示动作、行为已经完成,此处可做“曾经”解。⁴奚惆怅而独悲:为什么悲愁失意。奚,何,为什么。惆怅,失意的样子。⁵悟已往之不谏:认识到过去的错误(指出仕)已经不可挽回。谏,谏止,劝止。⁶知来者之可追:知道未来的事(指归隐)还来得及补救。谏,劝止,挽回。追,补救。⁷实迷途其未远:确实走入了迷途大概还不太远。迷途,指出来做官。⁸是:正确。⁹非:错误。¹⁰舟遥遥以轻飏:船在水面上轻轻地飘荡着前进。遥遥,飘摇放流的样子。以,表修饰。飏,飞扬,形容船行驶轻快。¹¹问征夫以前路:向行人问前面的路程。征夫,行人。¹²恨晨光之熹微:遗憾的是天刚刚放亮。恨:遗憾。熹微,天色微明。¹³乃瞻衡宇:刚刚看见了自家的房子。乃,于是、然后。瞻,远望。衡宇,横木为门的房屋,指简陋的房屋。衡,通“横”。宇,屋檐,这里指居处。¹⁴载欣载奔:一边高兴,一边奔跑。¹⁵稚子:幼儿。¹⁶三径就荒,松菊犹存:院子里的小路快要荒芜了,松菊还长在那里。三径,院中小路。汉朝蒋诩[xǔ] 隐居之后,在院里竹下开辟三径,只于少数友人来往。后来,三径变成了隐士住处的代称。就,接近。¹⁷盈樽:满杯。¹⁸引:拿来。 ¹⁹觞:酒杯。²⁰眄庭柯以怡颜:看看院子里的树木,觉得很愉快。眄,斜看。这里是“随便看看”的意思。柯,树枝。以:为了。怡颜,使面容现出愉快神色。²¹寄傲:寄托傲然自得的心情。傲,指傲世。²²审容膝之易安:觉得住在简陋的小屋里也非常舒服。审,明白。容膝,只能容下双膝的小屋,极言其狭小。²³园日涉以成趣:天天到园里行走,自成一种乐趣。涉,涉足,走到。²⁴策扶老以流憩:拄着拐杖出去走走,随时随地休息。策,拄着。扶老,手杖。憩,休息。流憩,游息,就是没有固定的地方,到处走走歇歇。²⁵时矫首而遐观:时时抬起头向远处望望。矫,举。遐,远。²⁶云无心以出岫:云气自然而然地从山里冒出。无心,无意地。岫,有洞穴的山,这里泛指山峰。²⁷景翳翳以将入:阳光黯淡,太阳快落下去了。景,日光。翳翳,阴暗的样子。²⁸抚孤松而盘桓:手扶孤松徘徊。盘桓:盘旋,徘徊,留恋不去。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暮,将有事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¹。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²?悦亲戚之情话³,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chóu)。或命巾车,或棹(zhào)孤舟。既窈(yǎo)(tiǎo)以寻壑(hè),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¹⁰,泉涓(juān)¹¹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¹²
译文:回去吧!让我同外界断绝交游。他们的一切都跟我的志趣不合,还要驾车出去追求什么?跟亲戚朋友谈心使我愉悦,弹琴读书能使我忘记忧愁;农夫把春天到了的消息告诉了我,将要去西边的田地耕作。有时驾着有布篷的小车,有时划着一条小船,既要探寻那幽深的沟壑,又要走过那高低不平的山丘。树木欣欣向荣,泉水缓缓流动,(我)羡慕万物恰逢繁荣滋长的季节,感叹自己一生行将告终。
注释:¹请息交以绝游:息交,停止与人交往断绝交游。意思是不再同官场有任何瓜葛。²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世事与我所想的相违背,还能努力探求什么呢?驾,驾车,这里指驾车出游去追求想要的东西。言,助词。³情话:知心话。⁴春及:春天到了。⁵将有事于西畴:西边田野里要开始耕种了。有事,指耕种之事。事,这里指农事。畴,田地。⁶或命巾车:有时叫上一辆有帷的小车。巾车,有车帷的小车。或,有时。⁷或棹孤舟:有时划一艘小船。棹,本义船桨。这里名词做动词,意为划桨。⁸既窈窕以寻壑:经过幽深曲折的山谷。窈窕,幽深曲折的样子。壑,山沟。⁹亦崎岖而经丘:走过高低不平的山路。¹⁰木欣欣以向荣:草木茂盛。欣欣,向荣,都是草木滋长茂盛的意思。¹¹涓涓:水流细微的样子。¹²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羡慕自然界万物一到春天便及时生长茂盛,感叹自己的一生行将结束。善,欢喜,羡慕。行休,行将结束。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晨以孤往,或植杖而芸秄,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而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已矣乎¹!寓形宇内复几时?曷(hé)不委心任去留²?胡为乎遑(huáng)遑欲何之³?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yún)(zǐ)。登东皋(gāo)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译文:算了吧!身体寄托在天地间还能有多少时候?为什么不随心所欲,听凭自然的生死?为什么心神不定,还想去什么地方?富贵不是我所求,升入仙界也没有希望。爱惜那良辰美景我独自去欣赏,要不就扶杖锄草耕种;登上东边山坡我放声长啸,傍着清清的溪流把诗歌吟唱;姑且顺随自然的变化,度到生命的尽头。乐天安命,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
注释:¹已矣乎:算了吧!助词“矣”与“乎”连用,加强感叹语气。²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活在世上能有多久,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愿,管它什么生与死呢?寓形,寄生。宇内,天地之间。曷,何。委心,随心所欲。去留,指生死。³胡为乎遑遑欲何之:为什么心神不定,想到哪里去呢?遑遑,不安的样子。之,往。⁴帝乡不可期:仙境到不了。帝乡,仙乡,神仙居住的地方。期,希望,企及。⁵怀良辰以孤往:爱惜美好的时光,独自外出。怀,留恋、爱惜。良辰,指上文所说万物得时的春天。孤往,独自外出。⁶或植杖而耘耔:有时扶着拐杖除草培苗。植,立,扶着。耘,除草。耔,培土。⁷登东皋以舒啸:登上东面的高地放声长啸,皋,高地。啸,撮口发出的长而清越的一种声音。舒,放。⁸聊乘化以归尽:姑且顺其自然走完生命的路程。聊:姑且。乘化,随顺大自然的运转变化。归尽:到死。尽,指死亡。⁹乐夫天命复奚疑:乐安天命,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 复:还有。疑:疑虑。
顷之,征著作郎,不就。既绝州郡觐谒,其乡亲张野及周旋人羊松龄、宠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虽不识主人,亦欣然无忤,酣醉便反。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至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
顷之,征著作郎,不就。既绝州郡觐(jìn)(yè),其乡亲张野及周旋人羊松龄、宠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虽不识主人,亦欣然无忤,酣醉便反。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至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
译文:不久,晋朝又征召他作著作郎,不就职。从此便断绝同州郡的来往,他的乡亲张野和四周近邻羊弘龄、宠遵等人有时有酒就邀请他,或者邀请他共赴酒席,有时虽然不认识主人,也欣然无碍,总是酣醉之后乘兴而归。再也没有造访拜迎的活动,所到的只是田家和庐山各处游玩而已。
刺史王弘以元熙中临州,甚钦迟之,后自造焉。潜称疾不见,既而语人云:“我性不狎世,因疾守闲,幸非洁志慕声,岂敢以王公纡轸为荣邪!夫谬以不贤,此刘公干所以招谤君子,其罪不细也。”弘每令人候之,密知当往庐山,乃遣其故人庞通之等赍酒,先于半道要之。潜既遇酒,便引酌野亭,欣然忘进。弘乃出与相见,遂欢宴穷日。潜无履,弘顾左右为之造履。左右请履度,潜便于坐申脚令度焉。弘要之还州,问其所乘,答云:“素有脚疾,向乘蓝舆,亦足自反。”乃令一门生二儿共轝之至州,而言笑赏适,不觉其有羡于华轩也。弘后欲见,辄于林泽间候之。至于酒米乏绝,亦时相赡。
刺史王弘以元熙中临州,甚钦迟之,后自造焉。潜称疾不见,既而语人云:“我性不狎(xiá)¹,因疾守闲,幸非洁志慕声,岂敢以王公纡轸为荣邪!夫谬(miù)²以不贤,此刘公干所以招谤君子,其罪不细也。”弘每令人候之,密知当往庐山,乃遣其故人庞通之等赍(jī)³,先于半道要之。潜既遇酒,便引酌野亭,欣然忘进。弘乃出与相见,遂欢宴穷日。潜无履,弘顾左右为之造履。左右请履度,潜便于坐申脚令度焉。弘要之还州,问其所乘,答云:“素有脚疾,向乘蓝舆(yú),亦足自反。”乃令一门生二儿共舆之至州,而言笑赏适⁴,不觉其有羡于华轩也。弘后欲见,辄于林泽间候之。至于酒米乏绝,亦时相赡。
译文:刺史王弘在元熙年间(419~420)到达江州,很钦慕他,后来亲自造访。陶潜称病不见,不久又告诉人们说:“我生性不谙世情,因病守屋闲居,幸好不是为了慕声名而洁志操,哪里敢把王公的拜访作为荣耀呢!因为失误而流入不贤,这便是刘公干之所以在君子面前招致诽谤的原因,这种罪过实在不小。”王弘每每派人在路上等候,私下知道陶潜要往庐山,于是便派他的故人宠通之等人带着酒,预先在半路上邀请他。陶潜一遇上酒,在野亭举杯便饮,快乐得忘记了赶路。这时王弘便出面与他相见,于是一起饮酒欢宴终日。陶潜没有鞋,王弘环顾左右命令为他做鞋。左右询问他鞋子的尺寸,他便坐着伸长脚让他们度量。王弘邀请他回州里,问他乘坐什么,回答说:“我平素脚疾,一向乘坐篮舆,也足可自返。”于是王弘便命一个门生的两个儿子抬着他来到了州里,谈笑宴游之间,丝毫也看不出他对高堂华屋的艳羡。以后王弘再想会见他,便在草泽山间等候。至于他所缺乏的酒米之类,王弘也时时派人馈赠。
注释:¹狎世:指随附世俗。²谬:错误的,荒唐的。³赍酒:把酒送给别人。⁴适:满足。
其亲朋好事,或载酒肴而往,潜亦无所辞焉。每一醉,则大适融然。又不营生业,家务悉委之儿仆。未尝有喜愠之色,惟遇酒则饮,时或无酒,亦雅咏不辍。尝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以宋元嘉中卒,时年六十三,所有文集并行于世。
其亲朋好事,或载酒肴(yáo)而往,潜亦无所辞焉。每一醉,则大适融然¹。又不营生业,家务悉委之儿仆。未尝有喜愠(yùn)²之色,惟遇酒则饮,时或无酒,亦雅咏不辍(chuò)。尝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xī)皇上人。性不解音,而畜³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以宋元嘉中卒,时年六十三,所有文集并行于世。
译文:朋友中有好热闹的,不时带着酒菜前往相见,陶潜也无所推辞。每次一醉,就忘乎所以,其乐无穷。又不营务生计,把家务全都丢给仆人和儿子们。很少流露出喜怒之色,只要有酒便饮;有时碰上无酒,也雅咏不停。曾经说夏天虚闲无事,高卧北窗之下,清风徐徐吹来,自称自己就好像是羲皇时代的人。生性不懂音乐,却藏有素琴一把,上面不装琴柱琴弦,每当朋友聚会饮酒痛快就扶琴相和,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死在宋朝元嘉年间(424~453),当时六十三岁,他所作的文章全都风行于世。
注释:¹融然:和悦的样子。²愠:发怒的样子。³畜:同“蓄”。⁴徽:系琴弦的绳子。
史臣曰:君子之行殊途,显晦之谓也。出则允厘庶政,以道济时;处则振拔嚣埃,以卑自牧。详求厥义,其来夐矣。公和之居窟室,裳唯编草,诫叔夜而凝神鉴;威辇之处丛祠,衣无全帛,对子荆而陈贞则:并灭景而弗追,柳禽、尚平之流亚。夏统远迩称其孝友,宗党高其谅直,歌《小海》之曲。则伍胥犹存;固贞石之心,则公闾尤愧,时幸洛滨之观,信乎兹言。宋纤幼怀远操,清规映拔,杨宣颂其画象,马岌叹其人龙,玄虚之号,实期为美。余之数子,或移病而去官,或著论而矫俗,或箕踞而对时人,或弋钓而栖衡泌,含和隐璞,乘道匿辉,不屈其志,激清风于来叶者矣。
史臣曰:君子之行殊途,显晦之谓也。出则允厘庶政,以道济时;处则振拔嚣(xiāo)¹,以卑自牧。详求厥义,其来夐(xiòng)²。公和之居窟(kū)室,裳唯编草,诫叔夜而凝神鉴;威辇(niǎn)之处丛祠,衣无全帛(bó)³,对子荆而陈贞则:并灭景而弗追,柳禽、尚平之流亚。夏统远迩(ěr)称其孝友,宗党高其谅直,歌《小海》之曲。则伍胥(xū)犹存;固贞石之心,则公闾尤愧,时幸洛滨之观,信乎兹言。宋纤幼怀远操,清规映拔,杨宣颂其画象,马岌(jí)叹其人龙,玄虚之号,实期为美。余之数子,或移病而去官,或著论而矫俗,或箕(jī)(jù)而对时人,或弋(yì)而栖衡泌,含和隐璞(pú),乘道匿辉,不屈其志,激清风于来叶者矣。
译文:史臣说:君子所走之路不同,有的出仕有的隐居。出仕就能允当地治理国政,用正道匡救时世;闲处就振奋尘俗,用谦卑来管束自己。详细地探求它的大义,由来已久了。孙公和居住在土窟裹,编草为衣裳,告诫嵇叔夜而关注神明的鉴察;董威辇住在树丛中的神祠裹,衣服裹没有帛绵,他在回答孙子荆时陈述了贞洁的准则:这些都是隐居而无法追踪的人,是亚于柳禽、尚平一类的人物。夏统这人,远近的人们都称扬他的孝友行为,宗族的人们敬重他的诚实和正直,唱《小海》之曲,就好像伍子胥还活着一样;固守像贞石一样坚定的心志,那么公闾都感到特别惭愧,时或幸有洛水边上的游览,这句话确实不假啊。宋纤从小就胸怀远大的情操,清规出众,杨宣给他的画像作颂,马岌赞叹他是人中之龙,玄虚的谧号,的确对他是很确切的。其余的几位,有的称病而辞官,有的著书立说矫正时俗,有的傲慢不敬地面对世人,有的射鸟钓鱼,栖居在隐僻的地方,蕴含和美怀藏璞玉,行着大道收隐光辉,不让自己的意志屈服,他们清高的风范将一直激扬到将来。
注释:¹嚣埃:指纷扰的尘世。²夐:远。³帛:丝织物的总称。⁴箕踞:两脚张开,两膝微曲地坐着,形状像箕。这是一种不拘礼节、傲慢不敬的坐法。⁵弋钓:射鸟钓鱼。
赞曰:厚秩招累,修名顺欲。确乎群士,超然绝俗。养粹岩阿,销声林曲。激贪止竞,永垂高躅。
赞曰:厚秩招累,修名顺欲。确乎群士,超然绝俗。养粹岩阿,销声林曲。激贪止竞,永垂高躅。
译文:赞曰:丰厚的俸禄招来忧患,修身立名却顺合欲望。众位士人,超然脱俗。在山崖边涵养真性,在树林深处销声匿迹。遏止贪婪竞逐之念,永远流传下高尚的行迹。
时黄祖太子射,宾客大会。有献鹦鹉者,举酒于衡前曰:“祢处士,今日无用娱宾,窃以此鸟自远而至,明彗聪善,羽族之可贵,愿先生为之赋,使四座咸共荣观,不亦可乎?”衡因为赋,笔不停缀,文不加点。其辞曰:
时黄祖太子射,宾客大会。有献鹦鹉者,举酒于衡前曰:“祢处士,今日无用娱宾,窃以此鸟自远而至,明彗聪善,羽族之可贵,愿先生为之赋,使四座咸共荣观,不亦可乎?”衡因为赋,笔不停缀,文不加点。其辞曰:
译文:当年黄祖的长子黄射举行宾客大会,有人献上一只鹦鹉并给献衡敬上一杯酒说:“献处士,今日大会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娱乐宾客的,我个人认为此鸟自远而至,明彗聪善,是鸟类中十分珍贵的一种,祈望先生为它作一篇赋,使四座得以增光,您认为可不可以呢?” 献衡于是为之作赋,一时笔不停缀,文章一气呵成,无须修改,笔下流出的文辞说: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全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觜,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全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觜,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译文:这是来自西域的灵鸟啊,它具有自然而奇特的身姿。洁白的羽毛体现它绝妙的气质啊,火红的嘴喙闪耀着明亮的光辉。性情智慧而善于人言啊,才智聪明而常有预见。因此它嬉游于高山峻岭,栖立于幽谷深林。高飞时不胡乱集群,翱翔时必选择佳林。深青带赤的脚趾配以红红的嘴,碧绿的衣杉饰以青翠的彩衿。神采熠熠的美丽容颜,更有清脆美妙的鸣声。虽同属于鸟类一族,却有着不同的智慧和相异的心性。它有资格与凤凰媲美,其他的鸟儿怎么能与之比较德行?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诏伯益于流沙。跨昆仑而播弋,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生。故献全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诏伯益于流沙。跨昆仑而播弋,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生。故献全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
译文:于是它那令人羡慕的美好名声传扬四方,它那壮伟灵性的外表得到人们的嘉赏。虞人在陇坻接到命令,伯益在大漠收到诏告。这些权势的走狗们跨越昆仑而发射带绳的箭簇,穿过云霓而布下天罗地网。纲维之设置是如此之严密,最终免不了被其中的一个网眼捕获到。虽如是但其面容闲雅而从容,心性守志而安详。逼迫它它也不惧怕,抚摩它它也不惊慌。宁愿顺从以远离祸害,绝不违迕而丧失生的希望。因此奉献完好鹦鹉的将获得奖赏,而使鹦鹉受伤者将要受到惩罚。
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能驯扰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伫。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愍众雏之无知。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
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能驯扰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伫。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愍众雏之无知。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
译文:鹦鹉啊,你天生归于绝境而委身命运,故而你应命而离开你的集体且丧失你的伴侣。被关闭在雕花的笼子里,翅羽也被剪去。漂流到万里之外,离家乡重重崎岖。间隔着岷山与障山,罹患难一年又一年。女儿辞别家庭而远嫁他人,臣子献出自身而投靠新的主人。即便是贤哲若生逢患难,也难免依附他人而栖游于外。何况禽鸟之类的卑微之物,能不驯服以祈求安泰!眷恋西归之路而长怀感叹,遥望故乡之云而久久伫立。暗自猜想如我这般陋贱的躯体,大概不会有刀俎鼎镬之虞?嗟叹自身如此的福薄命苦,不知道为什么会遭临如此的险地?难道是因为言语失当而引来祸灾,抑或是处事不密而招致危害?悲痛着母子遭永远隔离,哀惋着夫妻被生生拆开。并非惋惜自己苟延残喘的余年,只是为孩子们的年幼无知而感到悲哀。离开我蛮夷之地的下等小国,来奉承您的体面。害怕自己的名声与实际不符,也惭愧自己并无奇特的才干。虽然顾念着西都的肥美土地,但也能明了今昔苦乐已不一般。心怀从北到南的长长思念,因而一开口就常说怀乡之言。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
译文:如若秋神少昊管理的时期已到,其子蓐收也整顿好了车马。严霜初降大地,凉风萧瑟肃杀。笼中的鸟儿不禁长长地吟唱以思慕远方的故乡,哀伤的鸣叫令同类感伤。那声音凄厉而激扬,那容貌惨怛而憔悴。闻其声者不禁为之悲伤,睹其容者禁不住泪如雨下。被放逐的臣子为它一次次叹息,被遗弃的妻子为它哽咽哭泣。
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
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
译文:感叹平生同游共处的朋友,曾经如埙箎合奏般和谐。何故今日竟两相隔绝,相离犹如北胡南越?顺着笼槛而上下跳跃,偷窥着门窗却徘徊不前。思念着昆仑的高山峻岭,回想着邓林枝叶繁茂的树影。回头看被残毁的羽翼,自忖即便奋力也未必能回故里?心怀回归的愿望却难达目的,只能躲在角落里怨恨哭泣。暂且竭尽心力做好主人交给的事情吧,岂敢违背恩惠而忘记当初的主意?主人啊,我愿将我这不值钱的一生交给您,让我陋贱微薄的身躯也来依靠您。希望用我的一生来报答您的恩德,甘愿竭尽我之所能来为您效力。仰仗着您多年的巨大恩惠,或许我的待遇弥久不渝。

  东汉末年,朝廷暗弱群雄割据,面对统一天下重整纪纲的时代课题,那些凭镇压“黄巾”起家的大大小小的军政头头,个个野心勃勃欲夺天下,为此一时好像都求贤若渴、广纳贤才。可实际上个个又都惟我独尊,顺者昌逆者亡。麾下谋臣高参一旦在原则问题上表露“异见”,那就肯定没有好下场。献衡本来是高才大才,据《后汉书》上说他少年时就以文才和辩能而扬名天下。当时身在曹营的名儒孔融也赞他“淑质贞亮英才卓荦”,还上表奏帝推荐了他。可因为他有个狂傲不羁的毛病,很快就被曹操给“打发”到刘表那儿去。刘表为了不想让曹操的借刀之计得逞,便又把他“推荐”到江夏太守黄祖那去了。起初,黄祖因他与自己的大儿子黄射很要好,对他还有几分欣赏,可后来遭他当众辱骂,盛怒之下一刀把他杀了。

  献衡死时才26岁,到死也没个官衔职称,墓碑上写的仅是“汉处士献衡”。处士,即指未做官的文化人。如此境遇的他心里自然有着一腔愤懑的苦水了——这就是写这篇《鹦鹉赋》的心理背景。至于奉命提笔的具体缘由,他在此赋“序文”里有明确交代:一次黄射在鹦鹉洲上大会宾客,有人献鹦鹉并希望他能以鹦鹉为题作赋以“使四座咸共荣观”,于是他竟“笔不停缀、文不加点”地当即完成。因此这还是一篇颇有限制的“命题作文”。

  全文给读者的总印象是寓意丰富、抒情含蓄、结构精巧、文字形象。

  全文分两大层面,第一层(前三段)是咏赞“鸟之形质美”,即从多个侧面用多种手法描绘赞美鹦鹉鸟的超凡不俗。先写其丽容丽姿,再写鸟的聪明辩慧和情趣之高洁。如此便收得一箭双雕:既显扬出鹦鹉鸟之奇美,又暗示自己志向的高超和才智的出众。而其中第二段所写虞人们奉命布下天罗地网捕捉鹦鹉而献全鸟者受赏的细节,则更巧妙地影射出东汉末年权贵压迫忠正控制贤才的行径以及他自己被人几经转送的尴尬苦楚。第二层(后三段)则进一步抒写“鸟之神苦(困境与悲情)”。即美丽高洁的鹦鹉身陷笼槛却时时“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又暗衬出他自己有志难酬有才无时的愤懑情怀。

  以上所说便是该篇的“主脉”。此外,考虑到命题之需和扣题之宜,献衡先生还于字里行间一石三鸟地满足了在场主客们各自的审美需求。它不仅给予了众宾客以“荣观”之乐,又点透出献鸟者的殷切之意。而面对着美鸟佳篇,宾客们得其欢乐之态和献鸟者自得之色等等,宴会主人也会油然而生得一番幸慰。所以该作真可谓是一石三鸟的神来之笔了。

  鉴此,《鹦鹉赋》堪称汉以来顶尖级的赋体佳作,鹦鹉洲也因此享有盛名。比如唐代诗人崔颢那首绝妙的《黄鹤楼》里就有“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凄凄鹦鹉洲”的名句。大诗人李白流放夜郎途中被赦返回时,眼望鹦鹉洲而触景生情便也吟得《望鹦鹉洲悲献衡》,对作者献衡的钦慕怜惜之情尽染笔端:“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锵锵振金玉,句句欲飞鸣。鸷鹗啄孤凤,千春伤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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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éng liǎnghàn 

    shíhuángtài bīnhuì yǒuxiànyīngzhě jiǔhéngqiányuē  chǔshì jīnyòngbīn qièniǎoyuǎnérzhì mínghuìcōngshàn zhīguì yuànxiānshēngwèizhī shǐ使zuòxiángòngróngguān   héngyīnwèi tíngzhuì wénjiādiǎn yuē 

    wéi西zhīlíngniǎo tǐngránzhī姿 quánjīngzhīmiàozhì huǒzhīmínghuī xìngbiànhuìérnéngyán cáicōngmíngshí yóugāojùn zhìyōushēn fēiwàng xiánglín gànzhǐdānzuǐ 绿cuìjīn cǎicǎiróng jiāojiāohǎoyīn suītóngmáo shūzhìérxīn pèiluánhuángérděngměi yānzhòngqín 

    shìxiànfāngshēngzhīyuǎnchàng wěilíngbiǎozhījiā mìngrénlǒng zhàoliúshā kuàkūnlúnér guànyúnérzhāngluó suīgāngwéizhībèishè zhōngzhīsuǒjiā qiěróngzhǐxiánxiá shǒuzhíāntíng zhī zhījīng nìngshùncóngyuǎnhài wéisàngshēng xiànquánzhěshòushǎng érshāngzhěbèixíng 

    ěrnǎiguīqióngwěimìng qúnsàng diāolóng jiǎnchì liúpiāowàn chóng mínyuèzhàng zàihánshǔ jiāérshìrén chénchūshēnérshìzhǔ xiánzhézhīfénghuàn yóuchí shěnqínniǎozhīwēi néngxùnrǎoānchǔ juàn西érchánghuái怀 wàngxiāngéryánzhù cǔnlòuzhīxīngsāo láodǐng jiēmìngzhīshuāi zāoshízhīxiǎn yánjiēluàn jiāngzhìwēi tòngzhīyǒng āikàngzhīshēng fěiniánzhī mǐnzhòngchúzhīzhī bèimánzhīxiàguó shìjūnzhīguāng míngshízhī chǐcáinéngzhī xiàn西zhīrǎng shízhī huái怀dàiyuèzhīyōu měiyánérchēng 

    ruònǎishàohàochén shōuzhěngpèi yánshuāngchūjiàng liángfēngxiāo chángyínyuǎn āimínggǎnlèi yīnshēngyáng róngmàocǎnqiáocuì wénzhīzhěbēishāng jiànzhīzhěyǔnlèi fàngchénwèizhītàn wèizhī 

    gǎnpíngshēngzhīyóuchǔ ruòxūnchízhīxiāng jīnzhīliǎngjué ruòyuèzhī shùnlóngjiànyǎng kuīyǒuchíchú xiǎngkūnshānzhīgāoyuè dènglínzhīshū liùzhīcánhuǐ suīfènxùnyān xīnhuái怀guīérguǒ yuàn gǒujiéxīnsuǒshì gǎnbèihuìérwàngchū tuōqīngzhīwēimìng wěilòujiànzhī shǒubào gānjìnxiào shìlóngēnwǎng shùjiǔér 

皎洁西楼月未斜,笛声寥亮入东家。
皎洁西楼月未斜,笛声寥(liáo)¹入东家。
译文:高悬中天的明月映照着西楼,这时一阵笛声从西楼传入了东邻人家。
注释:¹寥亮:清越响亮。
却令灯下裁衣妇,误剪同心一半花。
却令灯下裁衣妇,误剪同心一半花。
译文:正在灯下裁衣的东陵女子一闻笛声,失手剪坏了那朵美丽的同心花。

--shījiān

jiǎojié西lóuyuèwèixiéshēngliáoliàngdōngjiā

quèlìngdēngxiàcáijiǎntóngxīnbànhuā

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恼他香阁浓睡,撩乱有啼莺。
东风¹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恼他香阁浓睡,撩乱有啼莺。
译文:春风吹来,柳树发青芽,满眼春色。淡淡柳烟似有若无,一番春雨初霁之后柳色显得倍加清新,翠意撩人。那闺中女子对这春色视而不见,恹恹无绪,黯黯思睡,听到晴声却生恼恨。
注释:¹东风:春风。
眉叶细,舞腰轻。宿妆成。一春芳意,三月和风,牵系人情。
眉叶细,舞腰轻。宿妆¹成。一春芳意,三月和风,牵系人情。
译文:眉毛弯弯如柳叶,腰肢婀娜如轻摇的柳枝,脸上仍是隔夜未整的残妆。柳芽茁长的春意,萦拂柳条的春风、柳枝上的晴啼、柳树间的烟锁,无不牵系着闺中人的情思。
注释:¹宿妆:指旧妆,残妆。

  这首词,上片以景衬情,下片则描绘人物时蕴情会意。全篇借春风杨柳绘写浓春美景,衬比香阁女子的绰约风姿,曲传离思别意,景与情谐,物与人合,宛转含蓄,情致缠绵。词中化用金昌绪的《春怨》和王昌龄的《闺怨》诗,但有神无迹,如轻霜溶水,泯融无痕。诗词都写到莺声惊梦生恼,春柳触发怨情,但诗中闺妇听莺声而小庭追打,见柳色而直说悔意,明朗爽利,感情真切;词里的香阁女子却只是浓睡不起,宿妆不整,娴静温婉,含而不露。二者相比,感情表现上有隐显曲直之别,声情口吻上有坦露含蓄之殊,语言上有质朴明快和清丽优雅之异,意趣、韵味也自判然不同。

  上片起笔“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先绘出一幅如画春景:东风吹温送暖,催引生机;杨柳因春风吹拂而萌发春意,虽未青青成阴,却染得人满眼春色;柳丝纤细,柳烟疏淡,似有若无,自有一种迷蒙意态;一番春雨初霁之后,柳色显得倍加清新,翠意撩人,秀色可餐。这两句将春风、春柳,春雨、春晴,编织一起,色彩明媚,春意盎然,令人心醉神迷。

  “恼他香阁浓睡,撩乱有啼莺”二句,词意陡生顿挫。面对烂漫春光,不是览景生欢,而是意趣索寞,“香阁浓睡”,情态异常。着一“恼”字,既是贯下,也暗暗承上。上两句描绘春景,是为了衬示香阁女子的怨思,即以乐景而反衬哀情,从而形成鲜明对比,把离情怨思烘托得更加强烈。由于人物内心状态的异常,观景亦有异常之感:春色娱人,莺声悦耳,是常情;而春色恼人,闻莺心烦,则是变态。词中香阁女子所以对春色视而不见,恹恹无绪,黯黯思睡,听到莺声却生恼恨,实际是因春感怀,睹景伤情。莺声惊睡,也许还惊破了好梦。

  下片“眉叶细,舞腰轻,宿妆成”为人物描写。眉叶、舞腰,既是咏柳,也是写人,杨柳枝叶的纤细袅娜,女子眉腰的秀美窈窕,词人生花妙笔的晕染下,相互叠印复合。柳如美人,美人似柳,形象隽丽,比喻贴切,既写出柳的风神,也显出人的韵致。“宿妆”,隔夜未整的残妆。词里的“宿妆成”,是指香阁浓睡的女子醒来,无心梳洗,懒于修饰。此处虽不明白言情,而从“宿妆”不整的容态中自然溢露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幽怨。结拍“一春芳意、三月和风,牵系人情”三句正面点示题旨。

  “一春芳意”与“三月和风”为对偶句,同是“牵系人情”的景物。这三句意思是:柳芽茁长的春意,萦拂柳条的春风,以及柳枝上的莺啼,柳树间的烟锁,无不牵系着闺中人的情思。“牵系”二字,切柳丝。全篇明以柳起,暗以柳结,中间所及,关涉到柳,联想古诗词中常用的柳的内涵自知“人情”为何。

  全词着意描写浓春烟景中,巧妙地将杨柳的丝缕和人物的纷乱心绪牵连绾合,衬写出香闺女子的春怨,情景交融,别具风情。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4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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