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写寻花,以喻张先千方百计物色美妾。词中作者纯用比兴,没有用一字道破张先物色美妾这件事实。那个“走马采花”者,即指积极物色美妾人选的张先。“千回来绕百回看,蜂作婢。莺为使”。则写张先的千方百计与不厌其烦。这些比喻性的叙写,很有些漫画化,带有某种讽刺意味。此外,说出“人与化工俱不易”这样的冷唆语,对“谷雨清明”这种花开时节,又说是“空屈指”,清明、谷雨时本来是鲜花盛开的时候,然而这个季节却看不到花,体现了作者这一现象的惋惜之情,其中也不无讥嘲的成分。人的“不易”,表现于“走马”来探,在“屈指”计算哪天是清明和谷雨。化工的“不易”,表现于打发蜂婢莺使千绕百看。这里置“谷雨”于“清明”之前,是为了适应词的平仄规律,《天仙子》第六句的前四字必须是先两个仄声、后两个平声;“谷雨”是仄声,“清明”是平声,所以说“谷雨清明”而不说“清明谷雨”。
下片写面对花,说明张先买妾如愿以偿,而其妾则很可悲。在写法上也略有变化,除了比喻之外,还用了典故。以“白发卢郎”这一典故暗写张先老年娶妾,实在贴切不过。“情未已”三字,是贯穿全词的线索,它与“白发”形成对照,同样暗寓讥讽之意。“一夜剪刀收玉蕊”一句,紧承前句,固然写出张先买妾如愿之事,也暗含作者对鲜花受摧折的惋惜。以下用“断肠红”、“人有泪”、“花无意”等意象,略带悲剧色彩,似乎更鲜明地表现了作者对受害女子的深切同情,客观上也多少增强了对封建制度下不相称的婚姻的讽刺力量。
此词咏的是好容易盼到花开,开的花却被一个老翁剪去,糟蹋了花。上片写人们盼花开的心切,下片写花被糟蹋以后人们的难过。实在当是惋惜一个少女被一个全不相称的人霸占。
首两句从隐者的居所和处境着笔,称扬隐者的德行。“无媒”语出《韩诗外传》:“士不中道相见,女无媒而嫁者,君子不行也。”原意女子因无人为媒难以出嫁,这里指士子因无人推荐、引见而无法用于世。正因为无汲引者问津,隐者门可罗雀,屋前小路长满了荒草,一片萧索冷落。“草萧萧”暗用汉代张仲蔚事。据《高士传》载,张仲蔚“善属文,好诗赋,闭门养性,不治荣名”。透过萧萧荒草,一个安于索居的隐者形象呼之欲出。“云林”,高入云中的山林,这里指隐者隐之处。市朝,指交易买卖场所和官府治事所在。自古以来,隐者乐于洁身自好,有意避开这些争权夺利的尘嚣地,“退不丘壑,进不市朝,怡然自守,荣辱不及”(《周书·薛端传》)。清心寡欲,恬淡自适,诗人对隐者的洁行高志,流溢出钦羡、称颂之情。
末两句从白发落墨,生发健拔高昂的议论。“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白发与忧愁有着不解之缘。隐者“无媒”,因而怀才不遇。社会的压抑使他产生忧愁,难以驱逐的忧愁又使他早生华发。他叹息英雄无用武之地,痛恨扼杀人才的社会势力,呼吁世间公道。诗人充分理解隐者的心境,他与隐者灵犀相通,命运与共,对人世、对社会有着相同的见解。他以为,世间只有白发最公道,即使是达官贵人的头上也照长不误,决不饶过。不受财富摆布,不向权贵拜倒,不阿谀,不恂私,一切都公平合理,这就是人间的公道。诗中“唯”字,包含言外之意:除了白发,人世间再没有公道可言。社会不公正,在诗人笔下得到深刻的揭露和无情的针砭。这是理性的批判,是对当时整个社会现实的有力鞭苔。
全诗随情感的流动、意绪的变化而呈现不同的节奏和语势:前两句如静静溪流平和舒缓,后两句如滔滔江潮激荡喷涌。批斥的锋芒直指不公道的封建社会制度,议论警动,憎爱分明,痛快淋漓而又不乏机趣幽默。
此诗的前两句写眼前的春景。时当晚春,细雨廉纤,像织就了一张丝网,想要网住春光。这句是宋人以文为诗的典例,短短七个字,却有多层意思:小雨丝丝,描绘小雨飘飘洒洒,绵密轻飏,是一层意思;由雨丝的状貌,想到了真正的蚕丝,又是一层意思;由雨丝交织的状况,想到由丝织成的细网,是一层意思;由暮春时令及网,想到眼前的雨似乎想把春网住,即把春留住,又是一层意思。这样写,层层递进,设想及比喻都十分新颖。尤其是“网春”二字,道人所未道,令人拍案叫绝。就这么一句话,便将诗人感叹春日易过、逝水难回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然而春天毕竟是留不住的,所以第二句放手写残春。眼前是落花狼藉满地,天色黯淡,已近黄昏。这句是景语,也是情语。上句的小雨,这句的落花、黄昏,这清冷凄凉的境地,正如李清照词所表达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寻寻觅觅》)诗人正是借景吐露自己寂寞难忍的情愁。
上两句是借景抒情,后两句便因情写景。首先用翟公罢官后门可罗雀的典故,说自己罢官后门前冷落的情况;然后写自己在归巢的鸟儿的鸣叫声中,关上了家门。上句感叹世情冷暖,下句写寂寞无聊的哀伤。“宿鸟”应上半的黄昏,以鸟声衬托前句门前的冷落,“自掩门”的“自”字,充满了落魄的感叹。既然门可罗雀,没人来访,门自然用不着开,可他的门居然开了一天,到这时候,暮色沉沉中,他才去关门。这举动等于告诉人们,他是多么希望有人来,黄昏关门是何等无可奈何,他关的不单单是一扇门,又关闭了一整天的等待与期望。这样一折,上句“车尘不到张罗地”的愤疾更为加深,诗人不甘寂寞的心情也暴露无遗了。
李弥逊被罢官后,心情不佳,所以反映到笔下的春景也是如此低沉,可见他胸中渟蓄着无数的不平。在官场时,感于官场的复杂与黑暗,想要挂冠归隐,与麋鹿为友;一旦真正被排挤,回到家中,无所作为,又会因报国无门而感叹寂寞,愤愤不平,大多数正直而有志向的文人,几乎都碰到过这类矛盾。李弥逊是如此,被人们普遍称赞的司马光也是如此。司马光罢官后也作过一首与李弥逊类似的诗,中有句云:“故人通贵绝相过,门外真堪置雀罗。”愤疾之情,溢于言表。
诗以春暮黄昏,落花狼藉寄托政治上的失意,与欧阳修《蝶恋花》词下半阕(“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非常相似。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正是中国封建社会动乱年代的生动写照。公元881年(唐僖宗中和元年),黄巢起义军占领长安,銮舆西迁。各地地方军阀、地主武装拥兵自重并趁乱抢夺财物,迫害人民,到处发生着流血恐怖事件。在这些“乱世英雄”心中,天理,王法,朝廷命官等,全都不算回事。韦庄《秦妇吟》就写过官军的纵暴:“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而当年杜荀鹤旅途停舟于池州(今安徽贵池。唐时一称秋浦郡),遇郡中发生兵变,郡守被乱军逐出,恐怖覆盖秋浦。诗人目睹这一切,忧心如焚。“诗可以怨”,或者说“愤怒出诗人”。他写了这篇《旅泊遇郡中叛乱示同志》,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见证。
“握手相看谁敢言,军家刀剑在腰边。”诗人落笔就描绘了郡中叛乱后的恐怖世相。人们握手相看,道路以目,敢怒而不敢言,这是一种极不正常、极为压抑的情况。对于它的原因,只轻轻一点:“军家刀剑在腰边”,“在腰边”三字极妙,暴力镇压的威慑,不待刀剑出鞘,已足以使人侧目。乱军的跋扈,百姓的恐慌,诗人的不安,尽在不言之中。这种开门见山的作法,使人感到这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按捺不住的激发。
“徧(遍)搜宝货无藏处,乱杀平人不怕天。”二句承上“军家刀剑”,直书乱兵暴行。他们杀人越货,全是强盗的行为。其实强盗还害惧王法,还不敢如此明火执杖,肆无忌惮。“平人”即平民(避太宗名讳改“民”为“人”),良民,岂能杀?更岂能乱杀?“杀”字前着一“乱”字,则突出行凶者面目的狰狞,罪行的令人发指。“不怕天”三字亦妙,它深刻地写出随着封建秩序的破坏,人的思想、伦常观念也混乱了。正常时期不怕王法的人,也应怕天诛。但天子威风扫地的末世,天的权威也动摇了,恶人更成“和尚打伞”,为所欲为。
更有甚者:“古寺拆为修寨木,荒坟开作甃城砖”(甃音zhòu,用砖砌造),拆寺敞坟,在平时会被视为极大的罪孽,恶在不赦,此时却发生在青天白日下。战争造成大破坏,于此也可见一斑,参阅以《秦妇吟》“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尤觉真切。诗人通过搜宝货、杀平人、拆古寺、开荒坟等时事,生动地表现了满目疮痍的社会情况,同时也表现了对乱军暴行的咬牙切齿。
现实很残酷,问题很多,然而诗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也老老实实承认了这一点:“郡侯逐出浑闲事,正值銮舆幸蜀年。”这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带着九分伤心和一分幽默:这种局面,连一方“诸侯”的刺史都毫无办法。不但无法,他还自身难保,让“刀剑在腰边”的乱军轻易地撵了,全不当回事儿。不但郡守如此,皇帝老官也自身难保,被黄巢、尚让们赶出长安,也全不算回事了。“銮舆幸蜀”,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就而已。诗末的潜台词是:如今皇帝蒙尘,郡守被赶,四海滔滔,国无宁日。你我同仁空怀忧国忧民之诚,奈何无力可去补苍天。只好写下这一页痛史,留与后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