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通篇写景,又抒发了词人对尘世生活的眷恋之情。十里青山,数声鸟啼,残月白露,清风晓霞,有声有色地表现了江南的夏季景色。词中上、下片的结句,委婉含蓄地提到人,而且引起对往事的回忆。全词清新雅洁,优美柔和,饶有意味。
仲殊,名挥,姓张。安州人,曾举进士。据说他年轻时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因此妻子对他甚为不满,曾在食物里下了毒,他得救不死。从此,他心灰意冷,弃家为僧,居苏州承天寺、杭州吴山宝月寺。然仲殊虽出家为僧,却不甚遵守佛门清规,虽不吃肉,却嗜蜜、酒如命,每食必饮酒食蜜。这首词便是他出家为僧后所作,从这首词作中读者仍能看出一个早年放荡不羁而半路出家的和尚的自我写照。
上片着重从空间方面着笔,首二句便直接铺叙景物,展示出一幅“青山隐隐水迢迢”的画境。
“十里青山远”是远望所得之景。“十里青山”本已含“远”,而这里更著一个“远”字,不仅点出“行人更在春山外”的意境,而且透露出词人不知归期的惆怅寂冷心态。“潮平路带沙”是近看所得之景。词人的视线由“十里青山”的远景观赏收回到眼前之景,由赋山转向摹水,点出行人的具体环境。第三句由写所见过渡到所闻。远处一带青山,偶尔可以听见“数声啼鸟”,这对欢乐人来说,便是青山绿水、美景如画;莺歌燕舞,良辰美景的赏心乐事,但对感触特多,凡心未尽的词人来说,却似乎觉得啼鸟在怨年光的易逝,青春易老了。这便是词人的心理情感移入到鸟啼声所引起的移情联想。由鸟的啼怨,词人不期而然地涌起又是“凄凉时候”,又是“远在天涯”的感叹了。这是词人长期的漂泊以及对这种生活的厌倦情绪的反映。
下片主要从时间方面落笔。
“白露”既指秋凉的夜露,又表明了节候。“清风”句紧承前句强调白昼的结束。这两句紧承“啼鸟怨年华”的命意,形象生动地展示出时间推移的进程。“绿杨”句承前写景。杨柳堤岸,浓荫密处,微风过后,荷香飘拂,那荷花又大又丽,正撩人情思。
站在荷塘边,词人突然想起来了,原来有一年,也是这个时候,他到过此地,在附近的酒家买酒喝,并乘着酒意还来观赏过荷花。他禁不住又是感叹又是喜悦,于是向着塘里的荷花问道:“荷花啊,你还记得那年买酒喝的那个醉汉么?”这一问颇含韵致,荷花在佛教徒的心目中,本是最圣洁的东西,所以释迦佛像都是坐在莲花上的。而如今词人虽为和尚,看到莲花想起的却是它那世俗的美艳,并将荷花与自己醉中赏花的事紧紧联系起来,这就表明了词人虽名为和尚的真实心态。这里词人由眼前景而追忆往昔事,仍是从时间方面来写,照应上片“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全词从时空两方面构思,写景抒情,情寓于景,意象清悠,意境清晰。词作设色明艳,对比和谐,色彩艳丽,美感很强。
此诗先写作者与李白的深厚交情,再叙与李白一同寻访范十隐居,后写在范居处即席朗诵屈原的《橘颂》,席上三个人因此在各自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表达了朋友之间心神相连的感情。全诗有对真挚友情的珍惜,有心志共鸣的融洽,有生命志向茫茫无归的惆怅,格调高古,兴致飘逸,情境清妙。
全诗可分三部分。
开头六句为第一部分,叙写作者对待李白的交情。两人共被同行,亲如弟兄。“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可见作者是应约来此欢聚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见来此已是秋天,更见二人情谊之深。
中间六句为第二段,叙述两人同寻范十隐居。“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两句,叙途中之事。“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两句,写造访范居。“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两句,写他们留连至晚。
最后四句为第三段,写吟《橘颂》,对隐居而思物外之游。
虽然诗中有对李白的赞叹,但更多的是描出了友情的几幅简约入微的素描。“秋共被”“日同行”“寻北郭”“入门高兴发”“屯云对古城”“悠悠沧海情”,夜晚,白天,出城,入归,望天,问海,这种感情里,兄弟之情,心神相连,生生都是不会轻易断绝的。
刘辰翁以为“入门高兴发,侍立小重清”两句不可解,金陵生撰文认为此即曹洞宗所谓“不犯正位”,言小童清,则主人之清雅脱俗固不难想见。“向来吟橘颂,谁与讨莼羹”两句,朱彝尊谓“‘谁’字疑当作‘惟’字谓得”。金陵生据诗意认为当以“谁”为长。此联是正反两面言之,上句谓范十隐居自是为全其志节,如《橘颂》所咏之“苏世独立,横而不流”者;下句反诘,谁欲贪恋故乡风物之美呢?若作“惟”则与结联“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表意重复。
这首诗写寻范居士仅数句,格调高古,兴致飘逸,情境清妙,确乎难能可贵。若论叙事的真实、细节的生动、形象的传神、语言的幽默,却不及李白同时的作品《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
遗山词中,恋爱相思之作不多。但他本是至情至性的人,一旦涉笔于此,便不让前人,其中的少数佳构,可臻周、秦之妙境,俨然是当行本色的儿女情长之作。本篇即其一例。
全词曲折有致而又层次井然地写出了一对多情恋人分别时和分别后的无限幽恨,创造出赏心悦目的深婉清丽境界。作者并没有故作腾挪跌宕和穿插起伏,而只是按时间和空间的推移,顺序自然的描述情人离别的过程及其痛苦心态。这使得此词活像一部抒情性极强的小剧。它结构完整,由以下三个优美的场次组接而成:
第一场,分离前的夜晚:酒冷灯青的斗室之中,一对通宵不眠的缠绵情侣;
第二场,依依惜别的清晨:秋雨淅沥,秋风凄厉,鸳鸯分飞,残荷带泪,不胜其哀惋之情;
第三场,分离后的刻骨相思:见雁飞而伤心,睹明月而生怨,始而盼望,继而发愿,终而彷徨,独行独坐,独酬独卧,竟至不可终日……。
这三个部分,细节真实,场面典型,情态生动,脉络清晰,贯串为一个整体,叙事与抒情融合无间,足见作者利用短小凝炼的形式以寄寓丰富复杂情感的高超技能。
我们所说的第一场,即上片的开头三句:“酒冷灯青夜不眠,寸肠千万缕,两相牵。”作者精心择取最有代表性和富于暗示性的事物来烘托离别前夜的凄苦情状。“酒冷”意味着饯别的筵席已放置了大半夜,但因双方心事重重,不断叙离情,而无暇宴饮,因此炙冷羹残,杯中物也久久闲在一边;“灯青”更显出长夜耿耿,四周寂寞,而男女主人公心境之凄凉,愈发不言而喻了。“寸肠相牵”与“夜不眠”相呼应,痴男怨女通宵缱绻的种种衷曲,借此而展现于字里行间,使人感到语淡情浓、言简意丰。
“鸳鸯秋雨半池莲,分飞苦,红泪晓风前”三句,比兴兼到,为我们描绘出了全剧中那魂销魄夺的第二场——秋晓分袂。“鸳鸯分飞”,既写凌晨开门惊走池宿鸟的实景,更象征情侣不幸分散,天各一方。“莲”既是池中实物,亦谐“怜”字,表明二人相爱不舍。“红泪”既形容莲花瓣上撒满秋雨的景致,又与“分飞苦”呼应,暗喻二位情人悲泣泪下,甚至渗和着血! 这里由于全用比兴手法,显得含蓄哀婉,毫无沾滞与落套之感。周邦彦《蝶恋花·晓行》中“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与此处所写,是同类场面,但两者一实写,一虚写;一正面展现,一侧面烘托;一用白描,一用比兴;艺术境界各臻妙境。
下片展现全“剧”的第三场,也可以说是尾声。分手后,出远门北上的自然是男方,留下来独守空闺的不用说是女方。下片即专写女方相思之苦与怨恨之深。这又分为三个小层次。首先是遥望北雁南飞而引发联想,怨天意之不公与情人之远去。秋凉了,连大雁都纷纷自北而南,来寻找温暖的落脚处;而人却偏偏向北而去,这不是太违背情理了吗?女主人公想到这里,不觉怨情弥天。她遥望远天,不断想着“远如天”的情人,真不知如何来安排漫长的孤栖日子。但想也无益,怨也无益,她只有转而盼望一年以后的重逢。这就是下片的第二个层次:“安排心事待明年。”写到此,一般来说词情已尽,不料下文波澜又起:“无情月,看待几时圆。”这就是说,人事多错忤,预先双方约定的明年相会未必能成为现实。于是女主人公对月起兴,发出了这痛彻心肺的最后一声长叹。月本无情之物,词人却煞有介事地骂它无情。这一骂,无理而有情,充分表现了相思女子曲折复杂的恶劣心绪。这第三个层次,摇曳生姿,使全词产生了有余不尽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