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整整做了五十年的高官。他赋性“刚峻”(《五朝名臣言行录》),处事谨慎,没有流传什么风流艳事。他自奉俭约,但家中仍然蓄养歌妓,留客宴饮,常“以歌乐相佐”(《避暑录话》)。他喜欢纳什么歌妓、姬妾,是容易做到的。照理,他生平不会在男女爱情上产生多少离愁别恨,但他词中写离愁别恨的却颇多。这可能和当时写词的风气有关:酒筵歌席上信手挥写,以付歌妓、艺人歌唱,内容不脱晚唐、五代以来的“艳科”传统;也可能和文学创作的特点有关:它可以描写人们的普遍感情,不限于作者的自我写照。但晏殊写的这类词,也不像完全脱离自身生活的客观描写,这首《踏莎行》小令,就是这样的一首词。
此词写别情。上片起首三句:“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楚辞·离骚》有瑶台这个词,但可能从《穆天子传》写西王母所居的瑶池移借过来,指陆上仙境。说要往海上仙山,没有波涛的险阻,要往瑶台仙境,也有路可通,原来可以双飞同去,但当时却没有这样做;此时“思量”起来,感到“不合”,有些后悔。接着两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是说放弃双飞机会,让“意中人”轻易离开,此时后悔莫及,可就是“山长水远”,不知她投身何处了。“轻别”一事,是产生词中愁恨的特殊原因,是感情的症结所在。一时的轻别,造成长期的思念,“山长”句就写这种思念。它和作者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词中的“山长水阔知何处”,同一意境。
下片,“绮席凝尘,香闺掩雾”,写“意中人”去后,尘凝雾掩,遗迹凄清,且非一日之故。“红笺小字凭谁附”,音讯难通,和《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的“欲寄彩笺兼尺素”而未能的意思相同。“高楼目尽欲黄昏”,既然人已远去,又音讯难通,那么登高遥望,也就是一种痴望。词中不直说什么情深、念深,只通过这种行动来表现,显得婉转含蓄。最后接以“梧桐叶上萧萧雨”一句,直写景物,实际上景中有情,意味深长。比较起来,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的“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虽然妙极,还是失之显露;而作者的《采桑子·时光只解催人老》词中的“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另一首《踏莎行·小径红稀》的“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结笔的妙处正相同,都是以景结情。
这首词写离愁别恨,侧重“轻别”,有其“个性”;它从内心的懊悔和近痴的行动来表现深情,婉转含蓄,不脱晏殊词的特点;而结笔为最妙,蕴藉而韵高,尤堪玩赏。
这首小令歌咏元朝时夏日的田家生活景象。该曲有人有景,通过捕捉描写农村忙里偷闲的闲适生活片段,歌咏了劳动人民摆脱人世是非纷扰的淳朴愉悦,表达了作者对官场钩心斗角竞争的反感和对隐居平和生活的向往。该曲是一首非常具有口语特色和元曲风味的本色作品。
沙三、伴哥是元曲中常见的诨名,形象多为农村的毛头小伙子,粗劣、冒失、缺乏教养。但这支散曲却是表现他们的顽皮可爱,“沙三、伴哥来嗏”,让他俩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地登了场。作者交代他俩适才“只为捞虾”,顺手带出了农村夏日闲暇中的一则生活镜头,是忙中偷闲之笔。两人还是满腿子捞虾沾上的青泥,言“两腿”而不言两手,可知手已洗过。顾手不顾脚,其冒失、急迫的情状如在眼前。两名小伙子直奔杨柳荫下,取出揣着的西瓜,磕破便捧着大快朵颐。这当然有天气炎热的因素,但从上下文的蛛丝马迹来看,这西瓜恐怕也如“捞虾”一样,都非得之于正途,元无名氏〔寨儿令〕有“沤麻苎斗摸泥鳅”,“偷甜瓜香喷喷”之句,写的也是伴哥、王留这些小伙儿的生活故事,可为注脚。
由沙三、伴哥的分食西瓜,引出了第三者小二哥。这个小伙子趴在碾场的大石碌碡上,尽管垂涎三尺,但想到西瓜“来之不易”,故只能隐忍不发。只是因为西瓜的吸引力,把个颈子伸得好长。作者将这一形状比作碌碡上倒扣着一面琵琶,真是形象万分。从人物姿态动静各别的画面中,也可见到小二哥的憨厚。
在对人物画面作了生动写照后,作者的诗笔转向了田野的夏景。“荞麦开花,绿豆生芽”,处处是一派葱茏的生机。这虽是平凡的田间景色,但在农村质朴、怡和的生活气氛下,却显得亲切可爱。于是作者心中油然生起了艳羡之情。农村生活虽然陋朴,却“无是无非”,轻松而充满人情味。末两句的赞美,实际上隐含着对官场钩心斗角竞争的反感及对隐居平和生活的向往。这是在描摹农村夏日的一角生活小景后所得的感受,故有水到渠成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