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歌中,如果能在真实描摹客观景物的同时,又把诗人的某种独特感受倾注在景物描写之中,使读者从思想上受到感染,艺术上得到享受,这就需要诗人在思想深度和艺术造诣两个方面下功夫。林景熙的《溪亭》诗正是借景抒情,达到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的佳作。
溪亭,指临溪水的亭子。唐张祜《题上饶亭》诗:“溪亭拂一琴,促轸坐披衿。” 宋李清照《如梦令》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首联破题。“清秋有馀思,日暮尚溪亭”,表明全诗以溪亭为中心,逐一描绘周围的清秋初月的景色。乍读起来,似有恬静闲适的印象,细细品味,又觉不然。诗人徙倚溪亭,观览景色,思绪纷披,直至日暮,尚徘徊不下。“馀思”,是指诗人在南宋灭亡之后,时时所怀有的旧君故国之思,同那种多愁善感的“悲秋”有着本质的区别。不了解首句所要表达的意图,就会把全篇看成单纯写景之作。只有真正领悟到诗人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的心理状态,才能透过迷蒙的景色去探索诗人的悠悠孤愤和高洁品格。这种破题法,既无“突兀高远,如狂风卷浪,势欲滔天”(《诗家法数·律诗要法》)的气派,也没有运用比兴的表现手法,而是语淡辞婉,直叙其事,于平淡之中留下意馀象外的情韵。
颔联紧承一二句。“高树月初白”,是说高高树巅挂着一弯洁白的初月,切上联“日暮”。“微风酒半醒”,在微风吹拂之下,诗人酒意初醒,与上联“馀思”呼应。月上高树,周围一片冷清幽寂。当此之时,诗人心绪不宁,“馀思”萦绕,难以去怀,从其半醉半醒的精神状态,正说明他感慨至深。
颈联写诗人举止。“独行树落叶”,踽踽独行之状如见,“树”字尤妙。“闲坐数流萤”,独坐百无聊赖,只得藉数流萤以遣闷,其侘傺不平的心情可以想见,用一“数”字,更见生动。这两句诗把其复杂的矛盾心情注入形象鲜明的画面,不难看出,其中隐现着诗人对生活的感受和时代乱离的影子。注家评曰:“此联本平,然用‘树’、‘数’二字,便觉精神振竦,所谓五言诗以第三字为眼,是也。”足见诗人用字之工。
末联写景。“何处渔歌起,孤灯隔远汀。”一声声悠长的渔歌,打乱了诗人的冥思遐想,举目四顾,只有远处水面上飘动着一点若明若暗的灯火,此情此景,倍添凄凉孤寂,蕴含着国破家亡、飘泊无依之感。
通观全诗,以景传情,用富有象征意义的景物描写,寄寓诗人的感慨馀思,情韵深长,颇具特色。
首三句写出作者早年为功名利禄奔波于大江南北的辛酸和痛苦。“大江东去”袭自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占》,但却没有苏词的豪放。它与次句“长安两去”形成对仗,作者在小令《塞鸿秋》所写的“功名万里忙如雁,斯文一脉微如线。光阴寸隙流如电.风霜两鬓自如练”,也是此意。只不过一气呵成,连用四个长句构成“连璧对”。更为酣畅淋漓罢了。
中间三句作者用陶渊明及召平典来写隐居生活。“厌舟车,喜琴书”。喜琴书即陶渊明在《归来去兮辞》中所写的那种文人雅士的诗意生活。一厌一喜,对比鲜明,文气跌宕有致。时人刘将孙称赞薛昂夫:“以公侯胄子人门家地如此,顾萧然如书生,厉志于诗,其志意过流俗远矣。”(《九皋诗集序》)可见,这并非是作者的自我标榜,而是真性情的自然流露。“瓜田暮”是用典,表示隐居生活。据《史记·萧相国世家》记载:“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从召平以为名也。”召平是一个非常具有政治远见的有才之士。韩信被诛以后,刘邦派使者拜萧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他为萧何剖析利害关系,劝其让封不受。召平于秦亡汉兴后之所以高蹈远祸,归隐不仕,当是对刘邦大肆屠杀功臣的行为有所不满。在薛昂夫售勺散曲中多次提到召平,如“召圃无荒地”(《双调·庆东原》)、“瓜苦瓜甜,秦衰秦盛,青门浪得名”(《中吕·朝天曲》)等。作者在官场竞逐中青春消尽,两鬓如霜,极度厌倦了官场的倾轧争斗,憧憬向往着召平式的隐逸生活。虽然这种隐居生活注定要远离名利,但“心待足时名便足”,只要能摆脱“名缰利锁”,像召平那样甘于寂寞和平淡,就一定能够让生命自在徜徉。
末尾“高,高处苦;低,低处苦。”是指个人命运的得失穷达。在中国古代文学中较多表现的是“低,低处苦”。即文人的困顿不遇。“高,高处苦”则相对表现的较少。所谓高处苦,这当是作者对宦海生涯的真切体验,而非一般文人想象之词,当然,相对于张养浩所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山坡羊·潼关怀古》),此作还是过于拘泥于个人的成败得失,在境界上稍逊一筹。
此曲抒写作者身居宦海的苦闷与自省。作者虽有退隐之想,却并未做到。说只要心满足也就得到满足,又说在高处做官也苦,在低处隐居也有低处的苦,道出了人生的矛盾,表现了真实的内心情感。
这首词是作者和朋友王实之六首唱和词中的第四首。上片以韩世忠为例,提出在大敌当前时,应放宽尺度,重用人才;下片抚今追昔,指出国势垂危的情况下,不应幻想依靠天险,而应依靠能拯世扶倾的英雄。全词感情丰沛流畅,词句凝练有力,用典精妙自然,意气风发、朗朗上口。
“国脉微如缕”,一个“缕”字,让人想起飘忽不定、一触即断的游丝,想起“千钧一发”的危急。一个极形象的比喻,说明国家的命脉,实在已经衰微不堪。于是发一声问:不知何时才能请得长缨,将敌方首领擒缚!当时,蒙古贵族屡屡攻宋,南宋王朝危在旦夕,但统治者却不思进取,嫉贤妒能。头三句的劈空而下,将形势的紧迫,统治者的麻木不仁,请缨报国之志士的热忱,尽情表达出来,纸上铮铮有声。
接着,作者抒发任人唯贤的议论。以“未必”二字起句,道出了作者的自信,人间自有降龙伏虎的好汉,只是无人不拘一格任用人材。如不信,试看南宋初年的抗金名将韩世忠吧。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五,年轻时有“泼韩五”的浑号,出身行伍,既没有名师传授,也未遇神仙指点,但是却能在谈笑之间大战两河,成为抗金名将。有了这些名将贤相,“国脉微如缕”的惨状也就有扭转的可能了。
以下又连用西汉张良遇谷城公(即黄石公)传授《太公兵法》和唐将李筌得骊山老母讲解《阴符经》而俱立大功的两个典故,来说明即使没有承授与凭借,照样也可以保家卫国建立功勋。作者频频使用“问”、“未必”、“试看取”、“岂……也……”等词,既增加了感染力,而且一气呵成,逻辑严密,虎虎有生气。这种宏论高议,以诗的语言和情感发出,更具一种动人的力量。刘词议论化、散文化和好用典故的特点,于此可见一斑。
下片,作者进而联系到自己的遭遇。“棋柝联句”,表达作者报国从军的夙愿。但这一宏愿都成了过去的梦了。登楼远望,揽镜自照,伤感一事无成,痛心国势日非,愁肠百转、感慨万千。一声长叹,将那长期以来怀才不遇、屡屡丧失杀敌报国之机的心情,尽数迸发了出来。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下边两句,将当时边境上疾风扑面、黑云压城的情景生动地描绘了出来。北风,暗指北来的蒙古兵,它既点出了入犯的方向,也渲染了入犯者带来的杀伐之气。敌方进攻用的冲梯,屡次狂舞于边城,蒙古军队攻势的凶猛和情势的危急,由此可见。金汤,指坚固的防御工事,张许指张巡、许远,安史之乱时,他们坚守睢阳,坚贞不屈。大敌当前,假如没有像张巡、许远这样的良将,即使有坚固的城池,也不能久守。“汉拜郅都,匈奴避境;赵命李牧,林胡远窜。则朔方之它危,边域之胜负,地方千里,制在一贤。”(《旧唐书·突厥传》载卢俌上唐中宗疏中语)这里再次提到了任人唯贤的重要性。
作者以反问句式写出上面两句,有理有据,足以服人。接着,作者大声疾呼:好汉们,不需再计较个人得失,不需发无聊之呻吟,赶快投笔从戎,共赴国难吧!这是对爱国志士的期望,也是和王实之共勉。这两句,句短气促,喷涌而出,极富鼓舞力量。
此词慷慨陈词,议论风发,笔力雄壮,又极尽抑扬顿挫之致;运用了大量典故,自然贴切,蕴义丰富。这是宋末词坛上议论化、散文化与形象性、情韵美相结合的代表作。
这是岑参一首很特别的诗,和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有些相似,但所蕴含的情感要丰富和复杂得多。李诗只是表达了对朋友的关切之情,而岑参既有对朋友的关心之情,更多的是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 春暮点出了时节,武威和晋昌交代了地点。武威是诗人自己的所在地,晋昌是诗人朋友宇文判官出使返回到达之地。“闻宇文判官西使还”则指出是听说朋友出使西域返回。
首联“岸雨过城头,黄鹂上戍楼”写边塞登楼所见之景:岸雨飘过城头之后带来的漫天大雨,从这雨就告诉读者这边塞环境之苦之恶劣,而一只美丽的黄鹂鸟飞上了戍楼躲雨。这只黄鹂成了这环境恶劣的边塞城楼的一抹亮色,似乎也传达的诗人内心的某种温情。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而在首联,诗人的情感含而未发,并未明言,似有一丝苍凉,更有一缕温情蕴含其中,彰显含蓄之美。
颔联“塞花飘客泪,边柳挂乡愁”尤其巧妙,融情于景,景中有情,情景水相互融。一个“飘”字把游子思乡之泪随塞外飞花漫天飘舞的情景描述出来,形象地突出了客泪之多,乡愁之浓。而“挂”则化无形的情感为有形的形象,把乡愁与杨柳联系在一起,诗人很巧妙杨柳意象中留别的内涵。“柳”和“留”同音,因而在古诗词中柳就有留恋之意。“边柳挂乡愁”把游子的那种浓浓的乡愁具体化、形象化了,好像这乡愁变成了实体物质,挂满了边塞的杨柳树。这沉甸甸的乡愁,这思乡的痛苦,就很生动地表达出来了,就如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样,把无形的情感——愁绪,形象化具体化,是诗人的匠心所在。
颈联“白发悲明镜,青春换敝裘”直抒胸臆,抒发的是年华已去而功业未成的感慨。“白发悲明镜”与李白在《将进酒》中“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的情感是一致的,抒发的都是年华已去的感伤。而“青春换敝裘”则补充说明了为什么要悲白发。生老病死本是人生难免,而诗人对年华的失去如此悲伤,是因为大好青春年华居然没有建功立业,居然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裘”是名贵的皮大衣,是达官贵人才穿得起的,在这里暗指功业。因为封建时代的读书人讲究的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盛唐时代的诗人更加是以天下为己任,几乎个个都觉得自己有宰相之才,能够辅助皇帝成就一个盛世。岑参毫无疑问也会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一个“敝裘”就明白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得志。
尾联“君从万里使,闻已到瓜州”抒发了两种情感,一是为好友宇文判官出使顺利返回瓜州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同时又为自己仍然滞留在边塞(武威)而归期无着落而感到伤感与无奈。高兴又伤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丰富而复杂的情感从字里行间若隐若现的透露出来。诗歌的结尾含蓄而有意味深长,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无情未必真豪杰”,边塞诗人不仅仅书写那些雄心壮志,那些塞外奇景,那些男儿豪情,还书写心中的那一缕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