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书信全篇托物喻志,譬喻到底,文末一句点出自己,乃是要旨。但波兴浪作,层层深入揭示主题。全文可分四个层次。第一层首先点出“怪物”,气质不凡,富有才能,然而处境困窘,急需援引。此所以为怪物的缘由,在于不俗,其不俗之处有三:生活处所不凡,南冥天池,影射了要津之地;素质不凡,非一般鳞甲属类所能比,若有一定条件能够变化风云,驰骋天宇;欲愿不凡,不甘心于囿于困,才能压抑不展,更不愿受俗人戏虐。笔锋一转,希盼援引,即可“转运之”,而这只不过是举手蹬足之劳。这既为转入下文做过渡,又巧妙地流露了怪物的心态。继而用一“然”字转入第二层次,点明怪物的骨气。言辞卑中有亢,情则恳切,希望得到同情和援助。但有力者明明看到而熟视无睹,一味责怪则仍不能达到目的,因此用死活不可预料的哀叹做了回旋,俾使进一步打动对方,于是下面的“鸣号”也顺理成章了。第三层还是从怪物入手,它具有为展翅鹏飞而不断希求援引的韧性,它仰首号鸣,怀有希望,确是委婉哀切,刺心的悲鸣。这虽告以穷困,仍与摇尾者相异,为了表露真诚的心迹,接用三个不同可能的“命运安排”来加深,似乎是做最后的诉说了,感情弥见深沉和凄切。行文至此,作者把怪物的品行和内心世界充分表达出来了,然而这仅是一种譬喻,其题旨还在于最后层次,即托物喻志,寄寓了怀才不遇的悲愤和亟望援引的希望,实际上也反映了在封建时代有识之士往往受困,才华得不到施展的严峻现实。
作者毕竟生活在那个时代,只有在一定地位上才能施展济世抱负,走援引之路也不得不然,再说作为一个长期受封建儒家思想的熏陶,不愿屈膝与急切求援引的内心矛盾也可以理解的,对于那种穷通利达,戚戚于心,也应从历史时代上来加以掂量了。文章在艺术上值得称道的是,借助于形象生动的譬喻、委婉含蓄的语言和结构上的曲折回荡等手段表达了主题。比如,信中的“怪物”指的是作者本人,而能解救它的“有力者”指的是能举荐人才的显贵,文章写怪物和有力者的关系,其实是在暗示人才与显贵的关系。怪物周围有水的时候,“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但是如果离开水,那就没有什么作为了,这是暗指人才遇上困境而不能施展抱负。有力者有能力救怪物,而且是“一举手、一投足之劳”,可见人才能否被举荐,只在显贵们的一念之间。除此之外,该书信虽是写给当时韦舍人的求荐信,但作者下笔不是直接陈述自己的过人才华,也不是赞赏对方的推贤举能,而是借类似庄子寓言的风格与色彩以言志这一别出心裁的方式,熔书信体与寓言于一炉,写法新奇。全文托物寓意,含蓄深沉,字里行间自有一种自命非凡的倔强和慷慨凛然的气概。
此诗是送行之作。当时的虢州城,大抵依山而建。西原是城外一个地方。北出黄河的驿路是由城外绕山而去的。所以诗的开头,才有“西原驿路挂城头”的话。此句骤看是写景,城堞现出了一角,远处有重重叠叠的山,驿路在山上穿行,看来就像挂在城头似的;其实又是在叙事,点出送行题目。再把这第一句和次句连起来读,还可以看到一个雨中送客的场景。除了城堞耸峙,远山一抹,驿路蜿蜒之外,江边还有送客亭;雨景中又仿佛可以看见行人上路,主人殷殷相送。纯然以写景来叙事达情,却又达到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这是作者在摄取、提炼、表现三方面都下了力量的最好说明。
然而,这首诗不能看作是一般的送客应酬之作,诗人在诗中倾注的思想感情,要比单纯的送别友人深广得多。就在开元盛世一去不复返这样的背景下,诗人感慨遥深地写下了这两句话:“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话里隐藏着一段典故:有一年,汉武帝刘彻到河东(今山西地区)去,祭了后土之神,又坐船在汾水上游览、饮宴,高兴起来,做了一首《秋风辞》。有“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话。汉武帝在位五十多年,是汉朝的鼎盛时期,而唐朝从贞观到开元一百多年间,国力之盛,比起汉武帝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史之乱一来,却突然落得如此可悲的局面,诗人自然是不能不有所感触的。恰好李判官要到晋绛去,诗人于是含蓄地向朋友提出这样的探问,很明显,隐藏在这两句话后面的,是诗人对于唐帝国衰落的深沉的叹息。一种对国家命运深切关怀的激情,在诗人胸中激荡。有了这两句,就给这首送行诗平添许多艺术光彩。
这首词开端即写梅花凋谢“宫粉”状其颜色,“仙云”写其姿质,“雕痕”、“堕影”,言其飘零,字字锤炼,用笔空灵凝炼“无人野水荒湾”句为背景补笔。仙姿绰约、幽韵冷香的梅花,无声地飘落在阒寂的野水荒湾。境界空旷悠远,氛围淡寒。“古石埋香,金沙锁骨连环。”二句,上承“雕”、“堕”,再进一步渲染,由飘落而埋香,至此已申足题面。“金沙锁骨连环”,用美妇人——锁骨菩萨死葬的传说来补足“埋香”之意。黄庭坚《戏答陈季常寄黄州山中连理松枝》诗云:“金沙滩头锁子骨,不妨随俗暂婵娟。”词中用以拟梅花,借指梅花以美艳绝伦之身入世悦人,谢落后复归于清净的本体,受人敬礼,可谓尊爱之至,而哀悼之意亦隐于其中。接下来“南楼不恨吹横笛,恨晓风、千里关山”。三句陡然转折。“不恨”与“恨”对举,词笔从山野落梅的孤凄形象转入关山阻隔的哀伤情怀,隐含是花实际亦复指人之意。笛曲中有《梅花落》。可见,“南楼”句虽然空际转身而仍绾合本题。所以陈洵称赞为“是觉翁(吴文英晚号觉翁)神力独运处”(《海绡说词》)。下边转换空间,由山野折回庭中。“半飘零”三句,当是从林逋《山园小梅》“暗香浮动月黄昏”化出。梅花既落,而又无人月下倚阑赏之,故言“月冷阑干”,与下片“孤山无限春寒”喻意基本相同。下片言“寿阳”,言“孤山”,皆用梅花故实。《太平御览》卷三十《时序部》引《杂五行书》中的记载:“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竞效之,今梅花妆是也。”“鸾”是“鸾镜”,为妇女梳妆用镜。“调玉髓”、“补香瘢”,又用三国吴孙和邓夫人的故事。和宠夫人,曾因醉舞如意,误伤邓颊,血流满面,医生说用白獭髓,杂玉与琥珀屑敷之,可灭瘢痕,见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八。这里合寿阳公主理妆之事同说,以“问谁”表示已经没有了落梅为之助妆添色。孤山在今杭州西湖,宋词人林逋曾于此隐居,植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此处化用数典,另翻新意。分从两方面落笔,先写对逝而不返的落梅的眷恋,再写落梅蓬山远隔的幽索。“离魂”三句,仍与落梅紧紧相扣。“缟衣”与“宫粉”拍合,“溪边”亦与“野水荒湾”呼应。“缟衣解佩”暗指昔日一般情事,寄寓了往事如烟、离魂难招的怀人之思。最后一韵,从题面申展一层,写花落之后的梅树形象。“叶底青圆”四字,化用杜牧《叹花》诗“绿叶成阴子满枝”的词句意,包孕着世事变迁的惆怅与岁月无情的蹉跎。
吴文英在苏州时曾纳一妾,后遣去;居于杭州时又纳一妾,后亡故。联系作者的这些经历,并证以其它词章。后人对这首词虽然褒贬不一,但从总体看来,词中那些似乎不相连属的字面的深层,其实流动着脉络贯通的感情潜流,它们从不同的时空和层面,渲染了隐秘的情事和深藏的词旨,堪称咏物之作的佳品。
开头两句就写得很别致。韩愈的《毛颖传》将毛笔拟人化,为之立传,还说它受封为管城子。作者不明说自己靠着一支笔杆子立身处世,既升不了宫,也发不了财,而是精心选择了四个本无关联的典故,把它们巧妙地组合到一起,构成了新颖奇特的联想。笔既然称“子”,就可以食肉封侯;钱既然称“兄”,也就能够写绝交书。他将自己富贵无望的牢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非但不显得生硬,还产生了谐谑幽默的情趣。
三四句承上作进一步阐述,将自己未能博取功名富贵的原因归咎于文章无益于世,表面看来是自责,实际上以反语暗指文章不为世人赏识,在自嘲中寓有自负的意味。丝窠缀露珠,用清晨缀附于蛛网上闪闪发亮的露水珠子,来比喻外表华美而没有坚实内容的文章。构想新奇动人。
五六句转入当前仕宦生活的自白。这两句诗不单纯是记实,同时也在用典。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中谈到,梁朝全盛之时,贵家子弟大多没有真才实学,却担任了秘书郎、著作郎之类官职,以致当时谣谚中有“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即秘书”的讽刺语。这里套用成语,说他受任校书郎、著作郎的职位,也跟梁代那些公子哥儿们一样,仅能登上车子问候别人身体如何罢了。诗意表面上说他尸位素餐,其实是对于碌碌无为的官场生涯的不满。
仕宦既不如意,富贵又无望,于是逼出了最后两句的追思。这是诗人在内心矛盾解脱不开的情况下所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不直说退隐,却写对往事的追忆,也给诗篇结尾添加了吞吐含茹的风韵。
这首诗抒写不得志的苦闷,却采用了自我嘲戏的笔调,感情上显得比较超脱,而诗意更为深曲。不明了这一点,反话正听,把作者真看成一个对功名事业毫不婴心的人,则会误解这一诗篇。文字技巧上的最大特点是善用典故,不仅用得自然贴切,还能通过生动的联想,将不同的故事材料串联组合起来,形成新的意象,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整首诗都是想象,前两句写春夜的清冷孤寂,极力描写了其妻独居家中的寂寥,后两句想象其妻醒后想念自己的情景,通过对自己想象中的细节的刻画,描写出其妻期盼与丈夫早些相聚的心情。这首诗写的实际正是诗人思妻心切,可以说诗人是以思夫之心,表思妇之情,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诗的前两句“酴醾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从大处落墨,极写其妻空闺寂寥。酴醾,作者用它来比喻其妻之“香梦”,一方面寄托了自己的相思之情,另一方面也在着重强调:即便是这样甜美的梦,也害怕春寒寂寞的搅扰。更何况“翠掩重门舒,深锁空闰,又增加了几分冷冷清清的气氛。这里的“燕子闲”有两重意思:其一,“闲”表示寂静,思妇“香梦”为“春寒”惊醒后,愁肠婉转,四顾寂寥,无可诉说,其二,“燕子护归巢为“闲”,鸟儿尚能雌雄相守,夜落归果,无形中把人的那种孤寂心情也就衬托得更强烈了。
接下来,作者又用“敲断玉钗红烛冷,计程应说到常山”两句诗写他妻子梦醒后思念丈夫,切盼与丈夫早些团聚的心情。前句诗用了两个细节:“敲断玉钗”和“红烛冷”。玉钗本为女子心爱之物,专用来梳妆打扮的。可是,由于丈夫久出不归,“首如飞蓬,谁为适容”,她竟慵自梳头,懒于打扮了。不仅如此,当她拿起了“玉钗”时,顿然间竟有无限的惆怅之情涌上心头,索性拿它来作为计算丈夫归期的工具,一遍一遍地敲,一遍一遍地想,一遍一遍地算,最后竟把玉钗“敲断”了。在这个细节中,作者虽然丝毫没有提到“思”字,但思妇的那种心情却被刻画得那么突出,使人们仿佛能见到她的一脸愁容。同样,“红烛冷”一方面极言思妇“敲钗”时间之长,甚至燃尽红烛,天将破晓,另一方面还巧妙地暗示了女子红颜已老,青春将逝,由此更加衬托思妇的愁情满怀。
最后,“计程应说到常山”,既是点破思妇何以愁怀不解的句子——因为不管是“香梦”也好,“燕子闲”也好,“敲断玉钗”也好,作者尽管让思妇愁肠婉转,却并役有直说她是为了思夫才受了这样的煎熬,这句却以“计程”轻轻地点了出来,使诗意更加明确;同时,这句话又说明了这一切不过都是作者在常山旅舍中想象的—这不仅因为“应说到常山”是一种猜测的口气,而这“猜测”让夫妇双方不谋而合,更增加了双方的思念之情,而且还因为前文中的厂“香梦”“重门”为女子所特有。至此,读者才真正弄清楚了“题邸间壁”与诗的关系:原来作者是以思夫之心,度思妇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