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栖曲》是乐府《清商曲辞·西曲歌》旧题。现存南朝梁简文帝、徐陵等人的古题,内容大都比较靡艳,形式则均为七言四句,两句换韵。李白此篇,不但内容从旧题的歌咏艳情转为讽刺宫廷淫靡生活,形式上也作了大胆的创新。
相传吴王夫差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用三年时间,筑成横亘五里的姑苏台(旧址在今苏州市西南姑苏山上),上建春宵宫,与宠妃西施在宫中为长夜之饮。诗的开头两句,不去具体描绘吴宫的豪华和宫廷生活的淫靡,而是以洗炼而富于含蕴的笔法,勾画出日落乌栖时分姑苏台上吴宫的轮廓和宫中美人西施醉态朦胧的剪影。“乌栖时”,照应题面,又点明时间。诗人将吴宫设置在昏林暮鸦的背景中,无形中使“乌栖时”带上某种象征色彩,使人们隐约感受到包围着吴宫的幽暗气氛,联想到吴国日暮黄昏的没落趋势。而这种环境气氛,又正与“吴王宫里醉西施”的纵情享乐情景形成鲜明对照,暗含乐极悲生的意蕴。这层象外之意,贯串全篇,但表现得非常隐微含蓄。
“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对吴宫歌舞,只虚提一笔,着重写宴乐过程中时间的流逝。沉醉在狂欢极乐中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轻歌曼舞,朱颜微酡,享乐还正处在高潮之中,却忽然意外地发现,西边的山峰已经吞没了半轮红日,暮色就要降临了。“未”字“欲”字,紧相呼应,微妙而传神地表现出吴王那种惋惜、遗憾的心理。而落日衔山的景象,又和第二句中的“乌栖时”一样,隐约透出时代没落的面影,使得“欢未毕”而时已暮的描写,带上了为乐难久的不祥暗示。
“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续写吴宫荒淫之夜。宫体诗的作者往往热衷于展览豪华颓靡的生活,李白却巧妙地从侧面淡淡着笔。“银箭金壶”,指宫中计时的铜壶滴漏。铜壶漏水越来越多,银箭的刻度也随之越来越上升,暗示着漫长的秋夜渐次消逝,而这一夜间吴王、西施寻欢作乐的情景便统统隐入幕后。一轮秋月,在时间的默默流逝中越过长空,此刻已经逐渐黯淡,坠入江波,天色已近黎明。这里在景物描写中夹入“起看”二字,不但点醒景物所组成的环境后面有人的活动,暗示静谧皎洁的秋夜中隐藏着淫秽丑恶,而且揭示出享乐者的心理。他们总是感到享乐的时间太短,昼则望长绳系日,夜则盼月驻中天,因此当他“起看秋月坠江波”时,内心不免浮动着难以名状的怅恨和无可奈何的悲哀。这正是末代统治者所特具的颓废心理。“秋月坠江波”的悲凉寂寥意象,又与上面的日落乌栖景象相应,使渗透在全诗中的悲凉气氛在回环往复中变得越来越浓重了。
诗人讽刺的笔锋并不就此停住,他有意突破《乌栖曲》旧题偶句收结的格式,变偶为奇,给这首诗安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东方渐高奈乐何!”“高”是“皜”的假借字。东方已经发白,天就要亮了,寻欢作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孤零零的一句,既像是恨长夜之短的吴王所发出的欢乐难继、好梦不长的叹喟,又像是诗人对沉溺不醒的吴王敲响的警钟。诗就在这冷冷的一问中陡然收煞,特别引人注目,发人深省。
这首诗在构思上有显著的特点,即以时间的推移为线索,写出吴宫淫佚生活中自日至暮,又自暮达旦的过程。诗人对这一过程中的种种场景,并不作具体描绘渲染,而是紧扣时间的推移、景物的变换,来暗示吴宫荒淫的昼夜相继,来揭示吴王的醉生梦死,并通过寒林栖鸦、落日衔山、秋月坠江等富于象征暗示色彩的景物隐寓荒淫纵欲者的悲剧结局。通篇纯用客观叙写,不下一句贬辞,而讽刺的笔锋却尖锐、冷峻,深深刺入对象的精神与灵魂。《唐宋诗醇》评此诗说:“乐极生悲之意写得微婉,未几而麋鹿游于姑苏矣。全不说破,可谓寄兴深微者。……末缀一单句,有不尽之妙。”这是颇能抓住此篇特点的评论。
李白的七言古诗和歌行,一般都写得雄奇奔放,恣肆淋漓,这首《乌栖曲》却偏于收敛含蓄,深婉隐微,成为他七古中的别调。前人或以为它是借吴宫荒淫来托讽唐玄宗的沉湎声色,迷恋杨妃,这是可能的。玄宗早期励精图治,后期荒淫废政,和夫差先发愤图强,振吴败越,后沉湎声色,反致覆亡有相似之处。据唐孟棨《本事诗》记载,李白初至长安,贺知章见其《乌栖曲》,叹赏苦吟,说:“此诗可以泣鬼神矣。”看来贺知章的“泣鬼神”之评,也不单纯是从艺术角度着眼的。
这首诗为即景之作,体现出诗人追求美的执着和拥抱生活的热情。 桃花凋谢飘散本为常情、常景,作者却能写出一个新境界,让和泥的花瓣随飞燕登上画梁边,令人惊喜。全诗笔调明丽,情韵悟适,布局精巧,观察细腻,联想自然,颇堪玩味。
诗人在敷浅原所见的桃花,并非阳春烟景中盛开之花,而是花期已尽时的落花。落花总是报告着春将归去的消息,因此诗人看花时节当是暮春。春去花落,在多愁善感的诗人的笔下,或则描写惜花、怜花的心肠,或则发抒惜春、伤春的感情,情调多是低回凄婉、哀怨悲切的。然而刘熙载说:“诗要避俗,更要避熟。”(《艺概·诗概》)诗人在这里即一反常情,自出心裁,生动地表现了暮春残红的另一番风韵。
一二句的描写很精彩,在那“雨横风狂三月暮”的季节里,桃花身不由己,纷纷离开枝头,和着雨水一个劲儿地往下落,所以说“桃花雨”。这是从李贺诗“桃花乱落如红雨”句化出。待雨过天晴、清风徐来时,那些花瓣(碎红)又都被风扶起,飘拂纷飞,蒙蒙乱扑行人面,来与人亲近,逗人喜爱,妩媚之极,动人之极。舞罢以后,才悠悠下坠,“半逐溪流半染泥”——一半去追逐清清的溪水,仿佛要随那清溪流回桃花源去;一半尽管力不从心,委落尘土,也依然芳香如故。把落花写得极有血肉,极富灵性。
如果说诗歌一、二两句主要是侧重从人爱花、人惜花这个角度来描绘意境,展开诗意的话,那么,诗歌三、四两句则是从燕惜花、燕爱花这个独特的视角来抒发诗人的情思。一、二句流露悲伤、凄切之情,三、四句表达惊喜、庆幸之意。正当诗人为桃花流水而发愁的时候,正当诗人为桃花染泥而担忧的时候,不知从哪儿飞来双双燕子。它们也懂得陪春怜香,它们也懂得呵护美丽,它们将那些凋零在泥地上的花瓣小心衔起,然后轻盈起飞,落到人家华堂,画梁西畔。燕子多情,衔花上梁,筑巢相伴,备加珍惜;桃花有知,化为燕泥,与燕相伴,无怨无悔。花与燕,交相辉映;情与意,相生相随。燕子是有灵性的,有情趣的,它们想留住桃花,留住美丽的春天;桃花也是有灵性的,通情意的,它们虽然凋零破碎,但还是找到了安身之处,栖息之所。它们应该感到幸运。诗人描写飞燕惜花,花有归宿,其实是在婉转表达自己的怜惜之意,呵护之心。“何处”是意想不到的发现,是扑面而来的惊喜,也是情不自禁的激动。“一时”是敏锐的发现,快捷的反映,还是担忧、顾虑,这些可爱的燕子啊,生怕桃花被污泥浊水玷污了,一下子把它们衔起,存放在画梁之上。“画梁”一词暗示华堂之上,雕梁画栋,彩绣辉煌,燕子在这儿筑巢定居,桃花在这儿遇到知己。桃花原本是美丽高洁的事物,当然只能存放在这些华美尊贵的场所。这种安排,体现了诗人的爱心和智慧。如果诗歌结尾不是写燕子衔花飞上画梁之上,而是穷苦人家的破屋朽梁,这可能就要委屈了桃花,摧折了桃花。细微之处见匠心,诗人的确是用心良苦,爱心感人。
该诗“避俗避熟”、自出心裁:一,立意新颖,跳出借落花写惜春或伤春之情的窠臼,通过写飞花的活泼灵动和美好际遇来抒写情志,不落俗套。二,构思独辟蹊径,别出心裁,将桃花飘落与燕子衔花联系起来,写飞花的经历曲折有致。三,发现独到,捕捉飞燕衔花的细小情景,并从中发现其审美价值,独具慧眼。
刘次庄这首小诗布局精巧,构思别出心裁。从诗中可见诗人热爱大自然,观察细致入微,对风雨、落花、溪流和燕子都充满爱意,而且心情平和,得《庄子》濠梁间趣。
《哀江南》是传奇《桃花扇》结尾《余韵》中的一套北曲。曲子通过描写教曲师傅苏昆生在南明灭亡后重游南京所见的凄凉景象,话兴亡之感,抒亡国之痛,表达了强烈的故国哀思。全曲风格沉郁悲怆,多次被选入教材。
第一支曲子〔北新水令〕,写写重到秣陵(南京),傍晚时南京郊外的荒败景象:人物首先出现,苏昆生肩挑柴草,走在通往故都的路上。“山松野草带花挑”,一笔点出老艺人此时的身份是亡国后归隐的樵夫。“猛抬头秣陵重到”从动作写感情,人物满怀亡国之痛,一路低头沉思,重见故都,引起感情上的强烈震撼,不禁抬头凝望。“重到”两字,包含了无限的今昔之感,在结构上提挈全篇,整套曲子由这两字逐层展开。接着由人及景,“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两句,勾画了南京郊外景象,十字四景,景景使人怵目惊心。物事全非,所见无非残军废垒、瘦马空壕;孤村夕照,一片凄凉。“残,废、空、瘦”四字,贴切地写出了战乱后的凄清阴森,山河破碎,满目萧条,又衬以夕阳孤村之景,犹同大场面的摇镜头。这人和景被夕阳的昏黄余晖所包孕,更显黯淡凄惨,令人伤心惨目。作者写人绘景,突出了国破山河改的时代特点。第一支曲给整套曲子定下了悲怆的基调。
而〔驻马听〕写苏昆生凭吊孝陵。孝陵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陵寝,为一代社稷的象征,由神宫监置兵守卫。这一神圣地方如今却是一片败坏:作者写孝陵残破,无人守护,山羊成群,飞鸟成阵,败叶枯枝,岳火迹存,更是令人目不忍睹。这里突出它由神圣不可侵犯变为人走树焦,动物任意横行之地,“山羊群跑”一句所呈现的纷乱、喧闹,一扫圣地的庄严肃穆。“鸽翎蝠粪满堂抛”一句,化动景为静景,作者用满地的鸽翎毛和蝙蝠粪,极写鸽子、蝙蝠的成群飞行、栖息,堂堂皇陵已成为禽鸟的家了。老艺人目睹此景,沉痛之情油然而生。“谁祭扫”的轻声自问,暗含了对误国君臣的谴责,充满了无限辛酸的故国之思。最后一句“牧儿打碎龙碑帽”,写石碑被毁。孝陵石刻甚多,随山路起伏排列成一条长约800米的神道石刻,蔚为壮观。那最具象征意义的龙碑石的帽饰,已被无知的牧童打个粉碎。曲尾的这点睛之笔,给人留下无限的回味。
老艺人离孝陵,到故宫。故宫建于明初,极其雄伟华丽。〔沉醉东风〕一曲,描绘了一幅“故宫颓景图”:作者用白描手法,以强烈色彩,画出了白玉柱子倾倒,红泥墙委地,澄黄的琉璃瓦破碎不全,翠绿的翡翠窗棂所剩无几,宫门里长满了浓绿的蒿莱,丹墀中飞舞着燕雀。这幅图色彩明艳,寓今昔之景于一体。眼前的荒凉中残留着昔日的豪华,过去宫殿主人的穷奢极侈,酝成了今朝的柱倒墙摧,国土更姓。与上曲相承,皇陵宫禁,是封建时代宗庙社稷的象征,是国家的象征。如此庄严扫地的景象,更能引起人们的山河之感、禾黍之悲,因此,这悲哀,绝非一己之愁怨了。所谓大明江山隳于何人,败于何事?作者在《小引》中说“不独使观者感慨涕零,亦可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语意虽隐微,但意寓却分明。故宫本身的巨变,说明了南明政权好景不长的一个重要原因。曲尾乞儿身于皇宫的这一镜头,把老艺人故国不堪回首的感慨表达得淋漓尽致。
〔折桂令〕一曲写苏昆生重访秦淮。秦淮河横贯南京市,河两岸为景胜、繁华之地,但此时苏昆生见到的是一片残败:“破纸迎风,坏槛当潮”两句,以声音衬寂寥。窗户上,破纸迎风瑟瑟作响,朽门外,潮水拍打空城阵阵传来,这风声,潮声反衬了人声寂寂,一片萧条冷落。接着,作者将人物和节日情况作今昔对比,突出今日秦淮河无人无乐无节日佳庆的空寂。过去,这里游人如织,佳丽云集,舞榭歌台,笙箫彻夜。河中,彩楫画肪闹端阳,岸上,酒旗耸立庆重九。作者用富有特征性的“粉黛”、“笙箫”、“灯船”、“酒旗”,写尽了昔日秦淮河畔繁华竟逐的景象,歌女逃散.丝竹不闻,秦淮河无有当年的遗风余韵了。即使适逢节日,也是“端阳不闹”,“重九无聊”。 “端阳”、“重九”代麦了南方的重大节日,“不闹”、“无聊”突出了一片冷落凄清。“不闹”从环境气氛说,虽是佳节,却无热烈欢悦的氛围。“无聊”从情绪说,写出人们没有兴致,无心无绪的委顿精神状态。节日尚且如此,平日就更可想而知了。作者把人民的亡国哀痛心理,挖掘得多么深,表达得多么活啊!秦淮河舞歇歌罢,亦大有与南明王朝笙歌旖旎、舞榭歌台相对照的意味,在对比中,加深人们的兴亡感触。今昔对比后,“白鸟飘飘”四句的自然景象描写,进一步开拓意境。小鸟在白云端自由飞翔,秦淮河绿水滔滔,河岸红叶似火,黄花初绽,蝴蝶飞逐。好一派万物争自由的勃然生机。这繁茂、永恒的自然界与萧条没落的秦淮社会形成了强烈对照,在艺术的对照中,深化了主题的表达。
〔沽美酒〕一曲描写的长板桥,在迥光,鹭峰两寺之间,景色极佳:一弯小溪,澄澈如洗,夹岸绿柳,丝丝垂翠。一道红色板桥掩映在万绿丛中,真是幽雅宜人,秀气可餐。而如今呢?曲子用“你记得”三字领起,苏昆生问柳敬亭,以唤起回忆。接着,他感慨万端地介绍长桥。作者选用了无桥板的空桥、一树衰柳、水天一色、落日几样典型景物,画出了板桥残景,用笔极简。“一条”、“一树”两词中,极小的数词“一”,突出了美景的零落殆尽,扩大了荒芜、萧瑟的境界,真是以少胜多,耐人寻味。“冷清清”一词极富神韵,既描绘了深秋夕照的自然景色,也传达出老艺人身心俱寒的主观感受。它写出了板桥的秋意,透视了老艺人深埋于心中的亡国丧土之悲。作者着一“冷清清”,境界全出,造境之精,令人叹服。
绕过板桥,就是旧院。〔太平令〕一曲写旧院的荒芜。旧院是秦淮歌妓聚居之处,过去苏昆生义出阮家,天天来此授曲教唱,他对这里的庭院小楼,一草一木,十分熟悉,怀有深情。作者抓住人物和环境关系密切的这点,写老艺人在面目全非的小院中,深感陌生,努力寻找旧日的痕迹:旧院的庭院已是门墙颓倒,人去楼空,满目凄凉。苏昆生怀着怅惘的心情,踯躅在断井颓垣之间,穿行于蛛网尘封之地,感叹亲手种的花、柳,已成可砍伐的柴薪,困惑一堆黑灰,无法判定是谁家的厨房。真是物物皆非,连一点可供辨认的痕迹也找不到了。作者通过塑造摩挲、寻觅的人物形象,把旧院的荒芜之景和升沉变替的感叹,结合得水乳不分,富有生动的形象性和感人的力量。《桃花扇》从第五出开始,一味渲染繁华热闹,却在末出做一大结,所谓“热闹局就是冷淡的根芽”,“孙楚楼边,莫愁湖上,何尝没有过一段笙歌旖旎的热闹繁华”,相观而读,可看出,作者是经过一番惨淡经营的。
以上六支曲以写景为主。随着景物的逐处展现,老艺人的感情渐渐激昂、高涨。在〔离亭宴带歇指煞〕中,他放声悲歌,尽情发抒:〔离亭宴带歇指煞〕一曲,将感伤情绪推上了极至,其妙处恰在强烈的对比。
第一层,从“俺曾见”至“把五十年兴亡看饱”,以反复强调的手法,谴责统抬者的豪奢腐朽。前四句,写美景不长。“金陵”两句,用典型景物概括了前面曲中所回忆追述的美景。“金陵玉殿”、“水榭秦淮”的地点,写明了是皇帝和达官贵人在赏景享乐。“莺声晓”和“花开早",谴责南明君臣在疆土日蹙形势下,昏天黑地,一味享乐。“谁知道容易冰销”,一针见血指出了享乐所带来的灭亡命运。“谁知道”三字,充满了对昏君佞臣的嘲讽。接着,作者用“眼见他”组成的排比短句,三个“眼看他”,无非兴、亡二字,这与《红楼梦》中的“忽喇喇大厦将倾”是异曲同工之调。作者把描写点集中在“楼”上,用紧承相连的“起朱楼”、“宴宾客”、“楼塌了”,雄辩地表明了荒淫腐化和亡国之间的必然联系。迫促的节奏表达了愤激之情。“俺曾睡过风流觉”,和开首“俺曾见”相呼应,说明了老艺人是以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在叙说亡国痛史。苏昆生曾说自己是“睁着五旬老眼,看了四代人”。他五十年的生涯,饱尝了万历、崇祯、天启、泓光四代的兴衰胜败。秦淮艺人的身份,使他对统治者的淫佚有更深了解。“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概括了他回顾历史、目睹现状的无限感慨。正是长吁短叹,无语凝噎了。“饱”字形象表明了他对这段兴亡史实认识的清楚、深刻、透彻。这个词,语气尖刻,语意丰富,感情容量大,为一曲之眼。“将五十年兴亡看饱”在结构上起了总上启下的作用。
第二层,作者用步步深入的手法,抒发了强烈的亡国之痛。“乌衣巷”三句扩大了上一层中“楼塌了”的景象,把统治荒淫无耻所造成的后果,由统泊者的垮台扩大到国家山河的巨变。“乌衣巷”句,借王导、谢安势衰,乌衣巷转换主人的历史,感叹现实的兴废。“莫愁”两句,巧用地名表变化。从莫愁到哭,由凤凰到枭鸟,写出了人民对山河易色的深悲巨痛。“残山”、“旧境”、现实、梦境,物渺人非,江山换主,旧梦只有一晌之欢;残缺的山河在人们梦中清晰出现,过去的种种是欲忘不能,现实都是无限悲凄,这是悲限、痛极之言。这种爱国感情是多么深厚动人啊!“舆图目换稿”分明是冷峻的现实,却又冠以“不信”二字,实则是不愿相信。“不信”二字,伴泪和血,妙极天人,非大作手不能为。不信归不信,现实却是:“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袅鸟。”这又是—种对比,任你信与不信,严酷的现实已是无法改变了。“舆四换稿”的“换”字,包含了很多难言的内容。明亡后,清政权圈地薙发,清兵大屠杀,文字狱的广为连坐……这山河易色,人民血泪的种种,都在这“换”字中含混包括了。结句“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把感情再深化一步,表明了要永志不忘亡国的哀痛。更让人声泪俱下,全无掩抑了。原来于此有一总评:“天空地阔,放意喊唱,以结全体《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