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诗人在汴京(今河南开封)东城送别友人之作。运判马察院,指马遵,字仲涂,饶州乐平(今属江西)人,当时以监察御史为江淮六路发运判官,是诗人的好友。宋代张世南《游宦纪闻》说:“龙图(龙图阁学士,马遵后来曾任此职)马公仲涂家藏蔡忠惠(即蔡襄,字君谟,谧忠惠,北宋大书法家)帖,用金花纸十六幅,每幅四字,云:‘梅二(即梅尧臣,字圣俞,排行第二)马五(即马遵)蔡九(即蔡襄)皇祐壬辰(1052年,即皇祐四年)仲春寒食前一日会饮于普照院,仲涂和墨,圣俞按纸,君谟挥翰,过南都试呈杜公(即杜衍)、欧阳九(即欧阳修)评之,当属在何等。’”所叙时间、人事与此诗相合,故此诗作于1052年(皇祐四年)二月,当时梅尧臣在京城汴京监永济仓。
梅尧臣是一位同情劳动人民的诗人。此诗虽写送别,却表现了对人民疾苦的深切关心。
开头四句先写送别的时间。这几句化用唐代贺知章《咏柳》名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诗意,但却又有发展变化。贺诗单写春柳,此诗重点在写杏桃。把春风比作剪刀,说它裁出了柳叶,又裁出杏桃,这是变无情为有情,把没有感情的春风,写成了有情的巧匠,设想新奇而富有诗意。第三句的“圆尖作瓣”承接上句,写杏桃的花瓣,圆瓣指杏,尖瓣指桃。“得疏密”是说它们疏密适中,既不太稀,也不太密。第四句说它们的颜色红若燕脂(即胭脂),艳丽无比,也就是说,春风不但剪其形,而且染其色。春风荡漾,柳绿桃红,景色是如此宜人。这几句语调轻快,写出送别时的愉悦心情。朋友相别,使人怅恨,此诗却透出欣喜之情。当时京都地区原本大旱,据《宋史·仁宗纪》记载,1051年(皇祐三年)八月,汴河即已绝流,马遵比时也因此而被困在京城。而到这次送别时,气候已有转机,即将下雨;同时派去引黄河水入汴河的夫役,也已于不久前遣发,汴河即将通航,这令诗人十分欢欣。此刻就是因为马遵即将回到江南去,所以梅尧臣等人在东城为他送别。此诗第五句至十句就是描写此事。《埤雅》:“鹁鸠,灰色无绣顶,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将雨,鸿逐妇’是也。”“黄鹂”句诗意即源于此。黄鹂不鸣,鹁鸠逐妇,都是即将下雨的征兆;“深园静墅声嗷嗷”的“嗷嗷”,就是鹁鸠逐妇的嘈杂喧叫声。“开汴”指疏浚汴河河口和汴河上游,以便引黄河水顺畅地注入汴河。这四句是叙事,节奏急促,气氛非常热烈。下面接着写人们的心情:都城的人盼望下雨就像渴极的人盼望有水喝一样,寒食前夕,大沟小沟都已疏淘完毕,以便大雨下来时迅速排水。据《宋史·河渠四·京畿沟渠》记载,北宋京都每年春天疏浚沟渠,以防水潦成灾。诗人于1053年(皇祐五年)所作《淘渠》中有“开春沟,畎春泥,五步掘一堑,当涂如坏堤”,即专写汴京整修下水道。“何当”在这里是“合当”之意,表示肯定语气。“黄流”指引来的黄河水流。宋代设有都水监,管理河道堤防,原来隶属于三司河渠,1058年(嘉祐三年)始置专监。作者写此诗时,都水尚无专官。诗中的都水御史即指马遵。舠是小船,形如刀。“雨深一尺”,可以解除早象;水深一篙,则汴河可以通航。友人马遵即可乘着轻舟,顺流直下,日夜兼程,回到江南的住所去。“亦即喜”的“亦”字,表明欢喜的不仅是马遵,还包括京都和吴楚地区苦于旱灾的人民,也包括作者在内。“回轻舠”点出题中的“送”字,“轻”字不仅同上文“水一篙”关合,而且还写出了行者的欢悦心情,因为只
有水深流急,舟行迅疾,舟才显得轻;只有人心情愉快,才会更加感到小舟的轻。这几句如急流行舟,节奏非常轻快,写出了送行者和行者的愉快心情。
马遵是转运判官,他这次回住所的任务,就是要协助转运使收缴吴楚财赋,由汴河运进京师。此诗第三大段,即由此着笔,写诗人对友人的希望。因为吴楚频受苦旱,连年歉收,即使这回下一场透雨,庄稼得到一次较好收成,老百姓仍然缓不过气来,所心诗人希望友人在收缴赋税时,不要额外多收,如果加重剥削,老百姓无法生活下去,他们就会像无食之鸟、被困之兽一样,被迫逃亡。唐代刺史、节度将正税常额之外加收的赋税贡献朝廷,称为“羡余”。“频年苦旱”而仅“一稔”,老百姓身上没有什么油水,所谓“勿求羡”不过是不要大肆搜括的委婉说法。当时江淮两浙荆湖发运使许元以聚敛刻薄为能,希图得到迅速提升,所以诗中特别以此嘱咐友人,作为此次的临别赠言,要他对上司许元加以规劝,实际上是讲给许元听的。据《宣城县志》记载,马遵为官清廉,他任宣州(治所在今安徽宣城)知州离去时,郡僚军民争欲挽留。最后八句又将此意加以申说。出城相送,不惜典袍沽酒,可见对友人情意深重。而计算行程,友人此去必定经过睢阳,杜衍、欧阳修正在那里,所以作者要友人将他上面讲的话请他们两人评一评,看看是否于天下的人不无少补。睢阳即今河南商丘,秦代曾于此置睢阳县,宋时称南京应天府。太傅指杜衍,当时以太子太傅退居南京。大尹指欧阳修,当时任应天府知府兼南京留守事,汉唐时京师地区行政长官称尹,诗中即沿此例尊称其为“大尹”。他是作者的至友,曾为其《宛陵先生诗集》作序,对作者的诗极为赞赏。“万分岂不益一毛”是反用《孟子·尽心上》“杨子(指杨朱)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语意,意思是说如果按照自己的意见去做,于国家人民多少有点好处。诗中说请杜衍、欧阳修评说,是有深意的:他们二人都是朝廷的重巨,杜衍曾为宰相,为人刚正廉明;欧阳修曾为知制诰,能关心人民的疾苦,他们会赞同诗人的意见。这样一来,如果转告许元,许元对他们的意见就不能不加以认真考虑。结末两句仍承此意,以“国给民苏”相期许。“国给”和“民苏”是互为因果的:只有国家强盛富足,人民才能得到复苏;只有人民温饱,有力耕作,国家才能富足。只有国家富足,人民安居乐业,地方上没有事端,作地方官的许元和友人马遵,才有闲暇逸致,得以在东园尽情遨游。“东园”在真州(治所在今江苏仪征),许元所筑,梅尧臣有《真州东园》诗。欧阳修有《真州东园记》,详记修园始末和马遵同发运使施昌言、许元园中游憩事,其中有“使上下给足,而东南六路之人无辛苦愁怨之声,然后休其余闲”语,与此诗之意相同。诗以东园作结,既能唤起友人的美好回忆,又从正面作了奖劝,表达了对友人的股切期望之情。
此诗通篇都以国计民生为意,而将朋友深情,融贯其中,一韵到底,情调轻快,在送别诗中,别具一格。
这首小令运用了极度夸张的手法和一系列的巧妙比喻,淋漓尽致地嘲讽了世上那些贪婪成性的猥琐人物。
起首三句,在三个分述和一个总括中,无一字言“贪”,而贪者形象自然跃然纸上。“夺泥燕口”:春天燕子筑巢的时候,是靠着小小的嘴一口一口地衔来泥巴、树枝、羽毛等,一点一点地堆垛起来。一口泥,大约只有人的小指头蛋大小。一只巢,也不知道需要燕子风里雨里飞多少个来回才能筑好。可是这个人却丝毫不怜恤这小小生灵生存的艰辛,不嫌弃它们口里那一点点泥的微不足道,硬是从它们口里夺下一口口泥来!“削铁针头”:其实别说针尖,就是一棵针掉在地上,人们也得摸索半天才能找到。可是这个人硬是能从针头上削下一块铁来拿走!“刮金佛面细搜求”:佛教寺庙里的佛像大多是泥塑或铜雕,表面局部或全身镀金。佛既是彻底悟道者,又是能救济诸难普度众生,是佛教中的膜拜对象。然而,在这个人眼里,佛像完全没有了这种神圣的意义,其所有的价值只在于佛面上那一层薄薄的镀金。他可以全然不顾对佛的冒犯与亵渎,只专心于用刀小心地刮下佛面薄薄的金层。
接下来“无中觅有”一句是对前三句的总括:“无”是一般人眼中的无,“有”是这个人寻觅到的有。他总能在别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找到“可揩之油”“可拔之毛”,让人无法不佩服其眼光的精到敏锐。
五六七句用三个逐步深入的意象,继续挖掘贪者之心:对一切可以捞一把的事物,从不轻易放过。鹌鹑吞到嗉里的豌豆,他要掏出;鹭鸶细长腿上,他要劈下精肉;蚊子小肚内,他要刮出脂油。这一系列艺术的夸张和形象的比喻,鲜明地突出了“贪小利者”的本质。
结句精警,抨击有力。所谓“老先生”者,实指元代的各级官吏,本称极尊者。这里却有的尽是讽刺,反话正说,干净利索却又幽默有力,极富戏剧性。让人惊讶到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整首小令,显言直说,明白如话,却又潜藏着精心的艺术加工,巧妙运用了夸张和博喻手法,是一首以俗为雅,俗而有趣的俳谑曲中的上乘之作。作者将常人看来根本不可能的六种事物罗列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妙的讽刺效果。正因作者是板起面孔、正经八百地将这些事物罗列在一起,所以才具有了不攻自破的荒唐特点;但动词“夺”“削”“寻”“劈”“刳”的选择、运用和六种比喻排列的工整,以及口语的通俗得体,又显出作者造的苦心经营。遣词造句是经过精心挑选、安排的,然而它给人的整体感却是平白浅近的。它更像一首民谣,于嬉笑怒骂间对当时贪婪无度、黩货病民的贪官污吏、为富不仁者进行了深刻而尖锐的揭露和抨击,生动形象,入木三分,讽刺效果非常强烈。
这是杜甫写给其好友元逸人(元丹丘,隐道士)的诗,前几句用典终南山东蒙峰和《抱朴子》、《神仙传》、《述异记》等典籍中的意象,描述玄都坛的景色,赞扬元逸人的修行;末四句称其道行之高,超尘脱俗,服芝草琅玕等仙家之食,居在高垂铁锁的仙人之居,处于福地逍遥自得。
全诗自始至终围绕隐士元逸人居处着笔,全文可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独在阴精结茅屋”。巍巍的秦岭子午谷精上,孤零零地立着一间用茅草结成的小屋。这就是诗主人翁、隐士元逸人的住房。其特点是“孤”与“陋”。离群索居,一茅屋,一箪食,一瓢饮,隐士生活之情态毕露。
第二部分:玄都坛景。青石松风寒,子规夜啼欲裂竹,王母画下云旗翻。这里离人寰远了,尽管“青石漠漠常风寒" ,但离仙境近了;还有彻夜子规啼,感动得山竹都裂了,白昼更有一种叫作王母使者的神鸟从云间翻飞而下,通仙界报消息。相传蜀帝杜宇禅位隐入西山后,他的灵魂化成杜鹃(子规),而王母更是道徒们崇信的神仙。这是最精彩的镜头,有声有色,动静结合,景中寓情,恰到好处地折射出隐士凄清的心境和高蹈遁世的怀抱。
第三部分:芝草琅玕日长,精边铁锁高垂。子午谷凄清的境遇,并不改元逸人隐遁的矢志。他抱道高栖,超然物外。日种芝草琅玕,以为仙家之食;铁锁百丈,凡人终不敢高攀。置身福地,何等萧爽,何等自得!隐之旨趣昭然。
全诗三个镜头浑然一体,格调凄清、沉郁,仍不失诗人的艺术风格。有人说这首诗“寄托了诗人的追慕”,笔者以为,根据全诗及最后四句“知君此计成长往,芝草琅玕日应长。铁锁高垂不可攀,致身福地何萧爽”的诗意,诗人对元逸人的信道求仙行为表面上看是歌颂,实质是表示怀疑。高危、清寒、凄孤是实,山竹裂、王母鸟传递仙音是假,芝草琅玕也是虚无之事;高不可攀是真,“福地" 、“萧爽”也是假。所以有美中带刺的意味,劝他不如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