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七言古诗四句一转韵,从不同侧面渲染阴山的高峻艰险,壮丽雄奇。既有鸟瞰式全景,亦有局部之景,但都显得气势非凡,郁勃阳刚之力。而突出阴山之“天险阻西域”,“令人凛凛生恐惶”,乃意在衬托“天兵百万”之军威,表现元军西征之锐气,人与自然相映生辉。此诗明显受李白《蜀道难》之影响,但词意时有重复,艺术锤炼尚欠火候。全诗感情豪放,诗笔纵恣;诗中大量使用夸张、想象、比喻、对比使诗表情达意绘声绘色、生动形象。
此诗在作法上首先是写境雄阔。如写山之雄浑则“阴山千里”“万顷松风”;写山之髙峻则“山角摩天”“泉练千丈”;写人、神之威则“天兵百万”、“六丁”移山;写水势之盛则“百里镜湖”“千溪万壑”。诗人以如椽巨笔任意挥洒,将阴山的雄奇之景写得瑰伟崇高,震人心魄。
其次是描写铺张扬厉。全诗三十二句,韵脚四句一转,在诗人笔下,阴山的山、谷、路、风、水、树、桥、瀑、湖、霞、猿、鸿、花、月、雪、人等各种景物无不任意驱遣,令人目不暇接,淋漓尽致地描绘了西域天山的神奇风采。另外,诗中除了大量使用夸张、想象、比喻、对比的语言以突出其形象性外,还大量运用“郁郁”“苍苍”“重重”“雄雄”“萧萧”“凛凛”等叠音词,不仅表情达意绘声绘色、生动形象,而且吟咏之间节奏感强,抑扬顿挫,富于音乐感。
全诗感情豪放,诗笔纵恣,写景气象万千,有飞动之势,显示出诗人阔大的胸怀和张扬的诗歌个性。
此篇作于永州(治今湖南永州)。作者所写的著名散文《永州八记》。于寄情山水的同时,略寓政治失意的孤愤。同样的意味,在他的山水小诗中也是存在的。而在艺术上,此诗尤为后人注目。宋苏东坡赞叹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奇趣”二字,的确抓住了此诗的艺术特色。此篇入选于《唐诗三百首》。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开头两句是说,渔翁晚上靠着西山歇宿,早上汲取清澈的湘水,以楚竹为柴做饭。首句就题从“夜”写起。首句的“西岩”即指《始得西山宴游记》的西山。首句还很平常;可第二句写到拂晓时就奇了。本来早起打水生火,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事。但“汲清湘”而“燃楚竹”,造语新奇,为读者所未闻。事实不过汲湘江之水,以枯竹为薪而已。不说汲“水”燃“竹”,而用“清湘”、“楚竹”借代,诗句的意蕴也就不一样了。犹如“炊金馔玉”给人侈靡的感觉一样。“汲清湘”而“燃楚竹”则有超凡绝俗的感觉,似乎象征着诗中人孤高的品格。可见造语“反常”能表现一种特殊情趣,也就是所谓“合道”。这两句写尽拂晓,读者从汲水的声响与燃竹的火光知道西岩下有一渔翁在。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这两句是说,太阳出来云雾散尽不见人影,摇橹的声音从碧绿的山水中传出。三、四句方写道“烟销日出”。按理此时人物该与读者见面,可是反而“不见人”,这也“反常”。然而随“烟销日出”,绿水青山顿现原貌。忽闻橹桨“欸乃一声”,原来人虽不见,却在山水之中。这又“合道”。这里的造语也是奇特:“烟销日出”与“山水绿”互为因果,与“不见人”则无干,“山水绿”与“欸乃一声”更不相干。但熟味这两句,“烟销日出不见人”能够传达出一种惊异感;而与青山绿水中间闻橹桨欸乃之声尤为悦耳怡情,山水也似乎为之绿得更可爱了。作者通过这样的奇趣,写出了一个清寥得有几分神秘的境界,隐隐传达出他那既孤高又不免寂寞的心境。所以又不是为奇趣而奇趣。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日出以后,画面更为开阔。此时渔船已进入中流,而回首骋目,只见山巅上正浮动着片片白云,好似无心无虑地前后相逐,诗境极是悠逸恬淡。对这一结尾苏东坡认为“虽不必亦可”,因而还引起一场争论,一时间,宋严羽、刘辰翁,明胡应麟、王世贞,清王士禛、沈德潜等人各呈己见,众说纷纭,但是他们的争论都局限在艺术趣味上,却没有深入体会柳宗元作此诗的处境和心情。柳宗元在诗文中,曾多次言及他被贬后沉重压抑的心绪,在《与杨诲之第二书》中,他写道:“至永州七年矣,蚤夜惶惶”,理想抱负和冷酷的现实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在极度悲愤的情况下,他“但当把锄荷锸,决溪泉为圃以给茹,其隟则浚沟池,艺树木,行歌坐钓,望青天白云,以此为适。”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柳宗元表露得更明白:“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可见他并非以一颗平静恬淡的心徜徉于山水之间,而是强求宽解,以图寻得慰藉。但是,正如他在《游朝阳岩遂登西亭二十韵》中所叹的那样:“谪弃非隐沧,登陟非远郊”,事实上,他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解脱,有时候,他因一山一水的遭遇而想及自己的不幸,于是不胜怅惘感慨,有时候他在登陟跋涉中意有所感,情不自禁地显露出不平和抗争,正因为如此,他更强烈地希求摆脱这种精神的压抑。所以,与其说《渔翁》以充满奇趣的景色表现出淡逸的情调,不如说更袒露了隐于其后的一颗火热不安的心。这是热烈的向往,是急切的追求,诗中显示的自由安适的生活情趣对于处在禁锢状态的诗人来说,实在是太珍贵太美好了。于是,在写下日出奇句之后,诗人不欲甘休,以更显露地一吐自己的心愿为快,化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云无心以出岫”的句子,宕开诗境,作了这样的收尾。只有真正体会柳宗元的现实处境,才能理解他结句的用心。诗人自始至终表现渔翁和大自然的相契之情,不仅出于艺术表现的需要,同样体现着他对自由人生的渴求。这也说明,要深入领会一篇作品的艺术风格,常常离不开对作者思想感情的准确把握。
在这首诗中,那个在山青水绿之处自遣自歌、独往独来的“渔翁”,则含有作者自况的意味。主人公独来独往,突显出一种孤芳自赏的情绪,“不见人”、“回看天际”等语,又都流露出几分孤寂的情怀。
这首诗和《江雪》一样,都是寄托诗人自己的心情意趣的,不过《江雪》写的是静态,此诗却是一句一个场景,连续转换,流畅活泼,生动之至。两首诗一静一动,珠联璧合,完美无缺的把诗人所向往的那种遗世独立、回归自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自食其力、自得其乐的理想生活境界表现出来。应该可算是浪漫主义诗歌的两篇杰作。
此时王世贞与李攀龙主盟文坛,名重天下。登太白楼,追寻前朝天才诗人的足迹,心中有很多感想。所以,诗的一开头就写当年李白登楼情景:“昔闻李供奉,长啸独登楼。”不称“李太白”而称“李供奉”,称李白刚刚去职的官衔,这就巧妙地交代了李白登楼的时间和背景,李白到山东任城,是在任翰林供奉之后,并说明他虽然被“赐金放还”,却满不在乎,照样地纵情诗酒,放浪山水之间。“长啸独登楼”,“长啸”是魏晋时代阮籍嵇康的名士风度撮口发出悠长情越的声普。这个细节描写,突出了李白的潇洒风神。一个“独”字,更写出其超逸不群和“眼高四海空无人”的气概。
“此地一垂顾,高名百代留。”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座本来不为人注意的济宁南城小楼,一经大诗人“垂顾”,从此百代留名了。这里流露了王世贞景慕、缅怀李白之情,在无限景慕中,也隐隐蕴蓄着作者追踪比附之意。王世贞此时想的是:当年李太白垂顾此地,百代留名,我王世贞如今也来步他的后尘了。明里是颂扬前贤,暗里寄寓着个人的抱负。
“白云海色曙,明月天门秋。”王世贞写自己登楼望断天涯的情景。可是诗人笔下之景,并非全是济宁城楼即目所见,而更多的是作者心中想像的一种海阔天高的境界。此时登上太白楼的王世贞思接千载,多么想与才华盖世的李太白精神上千古相接。于是,他也像李白那样,运用充满神奇幻想的浪漫主义笔法表现自己对这位天才诗人的神往。李白《登太白峰》:“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王世贞在登临凭吊之际,也进入李白写的那种幻觉境界:仰望海天,明月当空,曙光朦陇,仿佛自己也听到诗仙李白的召唤,即将凌虚乘风而去,进入天界之门,去与他“相期邀云汉”了。
当他猛然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时,又从天上跌落尘寰,不禁产生一种失落感。他感叹:像李白这样的夭才多少年才出一个,酒楼啊酒楼,自李白光临之后,还会有像他这样的人再来登临,使酒楼重新蓬壁生辉么?“欲觅重来者,潺湲济水流。”他心潮澎湃,望着东流入海的济水出神:那i滔滔江水啊,洪波涌起,后浪逐前浪,一浪高一浪。“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类发展史文学发晨史,也是这样。他感咽的神情中,大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几百年”之慨。
这首《登太白楼》写作上一个显著的特色,把李白当年登楼和自己今日登楼捏合到一起写,明写大白,暗写自己,写得极有才情,极富个性,表现了王世贞敢于与李白攀比的雄心、气魄,李贽称王世贞“少年跌宕,······气笼百代,愈不可一世”(《藏书》卷二十六)。王世贞这种个性,在这首诗中表现得很突出。这首诗写得也像李白,海阔天空,气条调古,颇得李白诗歌之韵。
这首词的上片写太湖秋晓之景。首句写所闻。“渺渺啼鸦了”写出黎明乌鸦的特点,扣紧“晓”字。下三句写所见所感。“亘鱼天,寒生峭屿,五湖秋晓”,扣紧“秋晓”二字。“竹几一灯人做梦,嘶马谁行古道”二句写所梦。也许词人睡意未消,所以下得床来又点着灯,凭几小睡。梦中不知什么人骑马行于古道之上。“竹几一灯”,“嘶马”“古道”,显得孤单、寂寞,凄凉。“起搔首、窥星多少”写词人的动作,搔首窥星,显得心绪烦乱,焦躁不安,感到天亮得太慢。下四句“月有微黄篱无影,挂牵牛数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红枣”写晨光曦微中的院庭一角:由于天色渐明,月亮颜色变淡,篱影消失,篱笆上挂着几朵青色的小牵牛花,唯有树上的红枣给这疏淡的画面增加了一抹亮色。词人似乎在说,红枣可以为秋添色,而人的心情黯淡,却无法被照亮。上片通过所见所闻所感所梦所行,勾勒出一幅凄清、寥落,充满寒意的秋景图。它不是单纯的写景,而是一幅包括词人在内的山水人物画。透过秋晓的景物,读者仿佛触到了词人的脉搏:他明明有一颗报效国家的雄心,但在万般无奈之中只能无所事事地打发日子。他苦闷、焦躁、度日如年。
词人这种深藏的忧愁在下片中便一发而不可收。过片三句,“愁痕倚赖西风扫。被西风、翻催鬓鬒,与秋俱老”可见由于时光流逝,年华渐老,词人的忧愁变得更加浓重。“旧院隔霜帘不卷,金粉屏边醉倒”二句回忆宋亡前的生活。室内挂着绣帘,遮住寒霜,在绘饰的屏风旁醉倒,何等的惬意。今昔对比,更使词人愁上添愁。“万里江南吹箫恨,恨参差白雁横天杪”二句借伍员,“鼓腹吹箫”之典,托出自己愁苦的底蕴,宋亡后,词人正像当年的伍员一样到处飘泊,大雁尚能在天际自由自在地飞翔,春来便能返回旧居,而人不如雁,到底何时才能返归故里,词人不由产生一种嫉恨之情。两句中连用两个“恨”字,道出深沉的亡国之痛。“烟未敛,楚山杳”,词人陷身于四顾茫茫的大雾之中,看不见天日,看不到出路,只能任忧愁痛苦煎熬自己。结尾以迷茫远景收结,回味无穷。
这首词以故国家山之痛,身世不幸之感为主线,把写景、叙事、抒情融为一体。上片写景,景中含情,下片抒情,情中有景。西风、秋霜、万里江南等景语都因抒情而带出,最后以景结情。全词在写景、抒情之中还夹杂着简括的叙事,如“竹几一灯人做梦,嘶马谁行古道”,“起搔首,窥星多少”,“旧院隔霜帘不卷,金粉屏边醉倒”等处,虽然只是寥寥几笔的白描,但却写得生动传神。
少游词的基本风格为雅丽,但也有少量俚俗之作,吴梅曾举俚俗之词数首,惟不及此。可见此词既雅又俗,殊难界定,可以雅俗共赏视之。
“玉楼深锁薄情种”,意谓词中女子被“薄情郎”深锁闺中。在中国传统文学中,一般称男子为薄情郎或薄幸,这里的“薄情种”概指夫婿。古代女子极少与外界接触,遇到夫婿外出,自有被深锁玉楼之感了。
词在介绍环境、引出人物之后,便以情语抒写长夜难眠的心境。“清夜”,写夜间的清冷沉寂,“悠悠”状夜晚的漫长。悠悠春夜,闺人独处,备觉凄凉。而着以“谁共”二字,则更加突出孤栖之苦。又以问句出之,便渐渐逗出相思之意。此时她惟见一床绣着鸳鸯的锦被、一双绣着凤凰的枕头。凤凰鸳鸯,皆为匹鸟。这对单栖的女主人公来说,无异是强烈的对比、辛辣的讽刺。鸟儿尚且成双作对,人儿反而孤眠。因此说是“羞见”。这二字用得极好,既通俗,又准确。以“羞见枕衾鸳风”烘托人物的内心活动,也极为贴切。歇拍“闷则和衣拥”,清人彭孙通谓“新奇之甚”。可这里俚语,也就是话在人民口头的语言,一般雅词中是不用的。少游这里用了,就显得真挚、坦率,富有生活气息。在这一句中,“闷”字似更为要紧,女主人翁因为被玉楼深锁,无人共度长夜,所以心头感到闷得慌。闷而无可排解,只得和衣拥衾而卧。因此这一句是上阕的结穴所在。
下阕写女主人翁梦醒。她拥衾而卧,似乎睡着了,人梦了。依词意,她似乎梦得很甜美。但刚刚人梦,就被城门楼上传来的画角声惊醒。“无端画角严城动,惊破一番新梦”,意境好似李清照《念奴娇》中的“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不过这里的新梦是被画角声所惊醒罢了。梦被惊醒,睁眼看看室内,照理应该仍是“羞见枕衾鸳风”,仍是“闷则和衣拥”。然而这样写,词情便没有发展,境界更显得重复。于是词人宕开一笔,从室内写到室外。
室外的景象,同样写得很冷静,但语言却变得更为雅丽一些。此刻已到深夜,月亮洒下一片清光,地上铺着浓重的白霜。月冷霜寒,境界极其凄清。这也是主人翁心境的写照,即王国维《人间词话》所云“有我之境”是也。在此境界中,主人翁似乎谛听着外面的一切,刚听罢严城中传来的画角声,又传来一阵哀怨的乐曲——《梅花三弄》。听《梅花弄》而曰“彻”,说明她从头至尾听到最后一遍,其耿耿不寐,可以想见。这结尾二句,紧承“梦破”句意,针门一线,衔接得妙,从视觉和听觉两方面刻画主人翁长夜不眠的情景,从而突出“忆故人”的“忆”字,语言清丽,情致雅逸,留有余味,耐人寻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