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这是一幅镶嵌在镜框里的风景画,描写出了暮春时的美丽景色,濡饱墨于纸面,施浓彩于图中,有令人目迷神夺的魅力。漫江碧波荡漾,显露出白翎的水鸟,掠翅江面,一派怡人的风光。满山青翠欲滴,遍布的朵朵鲜花红艳无比,简直就像燃烧着一团旺火,十分旖旎,十分灿烂。
以江碧衬鸟翎的白,碧白相映生辉;以山青衬花葩的红,青红互为竞丽。一个“逾”字,将水鸟借江水的碧色衬底而愈显其翎毛之白,写得深中画理;而一个“欲”字,则在拟人化中赋花朵以动态,摇曳多姿。两句诗状江、山、花、鸟四景,并分别敷碧绿、青葱、火红、洁白四色,景象清新,令人赏心悦目。
可是,诗人的旨意却不在此,紧接下去,笔路陡转,慨而叹之。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句中“看又过”三字直点写诗时节。
春末夏初景色不可谓不美,然而可惜岁月荏苒,归期遥遥,非但引不起游玩的兴致,却反而勾起了漂泊的感伤。此诗的艺术特点是以乐景写哀情,唯其极言春光融洽,才能对照出诗人归心殷切。它并没有让思归的感伤从景象中直接透露出来,而是以客观景物与主观感受的不同来反衬诗人乡思之深厚,别具韵致。
这是一首托意幽婉的相思词。词中写一位女子秋夜徘徊回廊,独倚栏杆,陷入对“东家"的相思之中,而她所思念的人却毫无回应。全词将典故融于其中,加以景物描写,以景带情,以情生景,情调哀婉,意境深远。
“回廊小立秋将半”,是写相思的女子在自家庭院里徘徊,在庭院的回廊中小立。“秋将半”,应该是在白露的节气,这时天气已经转凉。这个女子注意力所在的地方是“婆娑树影当阶乱”。“婆娑”既可以形容人的舞姿,又可以形容树木枝叶纷披的样子,而在这里恰好把两者结合起来,说的是月光投在地上,树影姿态美妙,好像人在翩翩起舞。“当阶乱”三个字比较复杂。它本来也是形容树影舞姿的,但“乱”字本身有缭乱、混乱的意思。而且,“阶”字也给人一种高低不平的感觉。这些都起着一种暗示的作用:那回廊小立之人表面上是在宁静地欣赏月下树影的姿态,内心却正在纷乱和波动之中。原来,“高树是东家”——树影是从高树上投下来的,高树是东邻楼前的树,而她所爱的那个男子,就住在高树后的红楼里,高树的树影都这么美妙,更不用说高树和高树遮掩下的红楼了。在这个女子的眼中,那里是“月华笼露华”——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晶莹明亮的露水。连用两个表示光彩的“华”字,表明那地方在她的心目中具有不可仰视的美丽和神圣。
“碧阑干十二”,用了李商隐《碧城三首·其一》的“碧城十二曲阑干”。“十二”是泛指栏杆曲折之多,而栏杆的曲折又暗示了倚栏人内心的哀怨曲折。“都作回肠字”,是进一步把栏杆的曲折比作愁肠的曲折。南朝民歌《西洲曲》云:“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干头。”那望郎而不见的女子当然是愁肠曲折,但她所爱的人可能在远方某个地方也在思念着她,割断他们的只是千山万水的空间距离。而现在这个女子所思念的对象近在咫尺却不能与她相见,是“断肠君不闻”。这个在月光下独自倚栏的女子,她心目中的向往,她单方面的苦恋,她藏在内心不欲流露出来的幽怨,可以说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了。
本文起始既紧扣作亭之缘起,而后宕开笔墨写孙莘老泽惠百姓的政绩,然后才归入正题,发挥议论,推衍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的道理,并进而言及养生与治国之道。 文章从小题目引出大议论,立意高远,富于哲理。
这篇记文一共分为三段。
第一段点题,记孙莘老建墨妙亭的时间、地点和用意,“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也就是诗中所写的“吴兴太守真好古,购买断缺挥缣缯”。孙莘老喜好书画金石,所以不惜花大钱购买古代碑刻,以藏于墨妙亭中。
第二段记述孙莘老搜罗碑刻用力之勤,但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层层转折,跌宕起伏。第一层写已往的吴兴太守向来政务悠闲。因为其地“山水清远”,其民“寡求而不争”,外地客人“非特有事于其地不至焉”。社会安定,民事不多,宾客少有,清静无为,“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真是悠悠岁月,其乐无穷。如此悠闲之地,孙莘老自然有充余时间去搜罗碑刻了。
第二层,忽然宕开一笔,写孙莘老勤政爱民、抗洪救灾: “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奔波以救灾民,无暇而顾碑刻。又加之朝中正推行新法,使者频繁往来“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这一层转折使文章顿起波澜,跌宕多姿。这是以退求进、欲擒故纵的写法,起到了有力的衬托作用。
第三层,又一转折,归到正题:“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作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以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莘老在政事之余,尽力搜罗前人诗赋、碑刻。凡是尚存文字的碑刻,即使被抛在荒坡野草之间、僵仆的、断缺的均一概收罗无遗,“皆集于此亭”,照应前文“取凡境内自汉以来故遗刻以实之”的记述中心,写出孙莘老好古之心切,搜罗之勤奋。苏轼至湖州,见到这些碑刻“周览叹息”,坚硬之碑刻尚且断缺,令人叹息。这句承上启下,由断缺的碑刻引出第三段的议论。
“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乃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物必归于尽”一句,画龙点睛,是全文的主旨。一切事物都要归于消亡,依靠自己形体坚固的物体,更是不能长久。即使是坚硬的石碑,很快也会毁坏。相比之下,功名文章流传后世,倒是长久的。把文章刻在石碑上,想长久流传,乃适得其反,“是存者反求助于速坏”。这已经是前人的胡涂,孙莘老建亭以藏碑刻,“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作者认为莘老的作法是“不知命”。孙莘老不知命,指他不知天命,即不知道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规律。“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无憾。物之有成必有败,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这几句进一步具体阐明“物必归于尽”的论点,用相反相成的观点论述了成与败、生与死、兴与亡的辩证关系。
作者深受道家思想影响,对老子的辩证法有着深刻的理解,他总是抓住事物对立统一的矛盾双方关系来阐明自己的主张,确实是一个真正的“知命”者。以其知命,故能乐天。以其乐天,故能置生死、穷达、得失、祸福于度外,看穿忧患,顺应自然,超脱利害,旷达乐观。但作者毕竟又是一个通三教之变,成一家之言的文人,他“奉儒家而出入佛老,谈世事而颇作玄思”,本于儒而不囿于儒,谈佛老也不囿于佛老。所以文章接着又写道:“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无可奈何而后已。”以道养身,以儒治国,儒道互补,相互为用。
通观全文,第一、二段记叙,第三段议论。记叙为议论作铺垫,议论是记叙的升华。记叙层层转折,跌宕多姿;议论精辟警策,纵横开阖,汪洋恣肆,一唱三叹,特别是辩证法的运用,熟练而深刻,提高了文章的思想水平,发人深思,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