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这首诗,我们需联系作者的生平事迹,年轻时代,他是梁太子萧纲的东宫侍臣,以绮艳文思驰誉江东。侯景之乱后,他奉梁元帝之命出使长安,因江陵陷落不得而归,之后历仕西魏与北周,度过二十七年郁郁无欢的生活,明白了他的处境,我们就不难理解他愁苦的内心情感。
“寻思万户侯,中夜忽然愁。”这两句是说,考虑到功名事业,愁思常常在深夜涌上心头。庾信后半生虽然经常屈仕北朝而痛悔自责,但并非没有功名事业之想。当他回忆起早年在梁朝的豪气时,总不免为今生壮志未酬,功名成灰而深深叹惋。所以这两句诗,不只是因为故国覆灭,使自己的封侯之梦成为泡影,更有不能为国建功立业的自嘲。于是,对早年功业未就的遗憾,又变成了当初使魏被辱的羞惭。这就是诗人忽发中夜之愁的复杂心理。
“琴声遍屋里,书卷满床头。”这两句是说,中夜愁思难解,欲操琴自我排遣,琴声响遍屋里,不觉其心静,反而更见烦躁;想要读书转移愁思,床头书卷翻遍,反而觉得心绪缭乱。言下之意自己造诣不浅,但是徒有教养学识,而无补于救国。
“虽言梦蝴蝶,定自非庄周。”这两句是说自己已经过庄周梦蝶一般的人生变故,但不如庄子那样达观。庄子《齐物论》说,庄子曾梦见自己是只蝴蝶,醒后发现原来还是庄周。他不知自己做梦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成了庄周。
这两句也可理解为:回想此生变故,身世如梦,却又偏偏是真,非如庄周仅是一梦而已。
庄周梦蝶是一个熟知的典故,通在这里,却显得意蕴丰富,并与“中夜”相照应,构成了中夜梦醒的意象,从而又强调了琴书不能使自己解脱精神苦闷的由来。
“残月如初月,新秋似旧秋。”这两句是说,残月虽是从新月变化而来的,但一弯玉弓却看上去与新月无别;秋气虽然是今年刚刚感觉到的,但那新到的秋气与去年、往年的也全然相似。
“露泣连珠下,萤飘碎火流。”这两句是说,夜露浓重,晶莹如珠,仿佛天在哭泣;流萤飘飞,无依无傍,宛如点点细碎的火光。
以上四句是写景,景物无不含愁。月亮在我国古代是个通常表达的是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在这里作者用残月细瘦孤独的外形如同初月表达自己绵绵无绝期的愁思。秋天在古诗中的意象为悲秋,用来表达思乡之情与处境悲凉,命运多舛,作者因国破家亡的愁思,故用“新秋似旧秋”表达自己年复一年的无望与绝望,突出愁思的深远弥漫。后两句兼用比喻和拟人写法,刻画冷露与流萤两种初秋特有的典型景物,同时烘托出诗人此时的心境。
最后两句是说古人说乐天知命,便可无忧,然而自己又何时才能不忧呢?诗人在哀叹中以无奈的自问结束全篇。这不是简单的功名的惆怅,而是一个人对生存状态、生命价值与终极意义的口吻。永远回不去的故国,才是忧愁永远无法消失的根源所在,才是诗人永远的心头之痛。
这首诗以愁起,以忧结,忧愁之情是全诗的主线。作者用借景抒情的手法,抒发了自己感伤时变,魂牵故国的凄怨之情,含蓄而又细腻的展示了诗人的内心苦闷,表现极为别致。
柳永词多以女性为主要描写对象,尤其以描写青楼烟花女子见长,在描述这个群体的心理活动和内心情感上,柳永可谓无人能及。此词是一首描写青楼妓女情感的代表作。
这首词通过对女主人公的月下内心独白的细致刻画,有层次的展现了一位风尘女子对自己恋人刻骨铭心的相思,细腻逼真,旖旎近情。
词的上片写女主人公月夜的相思。“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词以描写月色开篇,明月初生,暮云散去,月光皎洁使夜晚如同白天一样。这样的景色描写,透着袭人的清寒气,虽寥寥数语,却写的情景交融,为全词营造了一种浓郁的抒情氛围。女主人公难以忍受离别的痛苦,借酒浇愁,以致于“醺醺”而醉。时间慢慢的过去了,窗外已是云散月圆,夜色如昼。月的或缺或圆,好比人生的聚合离散。天上“皓月初圆”了,女主人公却仍然是孤身一人!“残酒”渐渐“消尽”了,登上高楼,女主人公痴痴地看着远方。“危阁迥、凉生襟袖。”高处不胜寒,加之冷月当空,危楼独倚,令人身心俱冷,女主人公不禁思绪万千,难以平静。接下来,词作转笔以白描的方式写她的月下之思。“追旧事、一晌凭阑久。”概括了她对往事的追忆。“一晌”和“久”两个看似矛盾的词,正表现了她对往事长久的萦念和对感情的执著。至此,词作并没有沿着这一思路走下去,而是又突然一转,以女主人公自我忖度的反诘句,更进一步的表达了她对爱情的忠贞。“媚容艳态”是形容自己容貌美丽,冠以“如何”二字,以反诘的语气,说明她的美貌尽可以赢得其他追求者的爱慕,她也尽可以与别人相依相伴,但她却偏偏选择了孤独,任凭自己朝思暮想,因思念之切而日渐消瘦。这就将她内心深处的情思,含蓄而曲折的揭示了出来。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
词的下片承接着上片的愁绪而来,继续集中笔力刻画女主人的离愁别绪,展现她丰富的内心世界,不过却由回忆转为了现实。换头句“算到头、谁与伸剖。”承上启下,将上下片感情的发展联系在一起。她朝思暮想,以致于自己“空恁添清瘦”,到头来能向谁诉说呢?接下来,词作扣住“伸剖”二字,通过女主人公的三段内心独白,抒写她的无限深情。
在分别的漫长岁月中,她在忍受着相思的煎熬!竟然连窗外的春色都不敢偷看一眼,因为娇艳的春花、嫩绿的杨柳也会触动她的相思,这样一来,而今孤独一人苦熬岁月的日子就愈加难过了。
正是因为愁肠百结,所以辜负了眼前的良辰美景,她从未略微地舒展眉头!“可惜恁”三个字,表叹惋语气,更深一层地表现了她的用情之深,思念之苦,正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雨霖铃》)
女主人公盼望着有代为“伸剖”的人向“伊”发问,何时才能重新相聚。“问甚时与你,深怜痛惜还依旧。”这来自她心灵深处的呼唤,带着渴望,带着期待,也带着几许迷惘和感伤。
以上三段内心独白,也正是渴望向心上人“伸剖”的话语。
这首词从几个方面细致描写了歌伎细腻的内心活动,笔法婉曲多变。词的开始使用白描的手法描写皎洁的月色,渲染了一个明净的氛围。继而用大段的篇幅反复描写与情人一别之后的相思:由久久凭栏到朝思暮想,从空添清瘦到无人诉说,从分别以来的思念到今天的不敢觑花柳,从辜负良辰美景到渴望重逢,迂回曲折而又层层深入地揭示了人物丰富而复杂的内心世界,表现了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执著追求。这正如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所言:柳永的词“铺叙委婉,言近意远,森秀幽淡之趣在骨”。
柳永其间还使用了许多当时的口语,如“抵死”、“算到头”、“自家空恁”等,历来封建正统文人都对这些有所诟病。其实柳永以俚语俗语描写下层市民的生活面貌,正是他对词的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而且这首词中,体现出柳永对处于社会底层的歌妓有着很深的了解,并怀有深切的同情的。
柳永词以铺叙感情见长,此词下片即是典型代表,虽然是简单陈述”相思“之情。却能一层层铺叙递进,将人物心理的各个层面都淋漓精致地展现出来,可谓缠绵悱恻,凄楚动人。
李煜另一首《望江南》(多少恨)用的是以反写正的艺术手法,以乐来反衬苦,笔意有曲婉之感。但这首《望江南》(多少泪)则不同,是直笔明写,正见正写,直抒胸臆,坦吐愁恨的艺术手法,因而有愈见沉痛之感。二词可同读,对作者的忧思愁恨则体会更深。
“多少泪”即“多少恨”之续写,“一晌贪欢”(李煜《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后,悲情更苦,离恨更深,作者再也无法自制,只能任凭“多少泪,断脸复横颐”了。眼泪纵横当不是抽泣哽咽,而是激情难收,也许有号啕之举,但是,泪可流,“心事”却不可说,一是满腔悔恨无法说,二是故国情怀不能说,自伤之情、囚居之苦,片言俱现,作者心中愁苦跃然纸上。不但“心事”不可说,连往日可以寄托情思的凤笙也不能吹起,这种痛苦和不自由是非常地残酷。古人悲思不可解,常有“欲将心思付瑶琴”(岳飞《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之想,而这情此景,作者却连这一点奢望都不敢有。况且,凤笙向来为欢歌之用,于此时吹奏,对李煜来讲,只是徒增感慨、更添思忆而已,所以一句“休向”,使作者的幽居无奈中又多添了几分不堪回首的痛苦。于是乎,“肠断更无疑”但是惟一的结局了。这首词正是李煜入宋后“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真实写照。
全词与“多少恨”同调,取笔不同但取意同。这首词直接写作者深沉痛苦,描摹细致,语言直朴,较“多少恨”有更直入人心的感染力。
这首七律作于杜甫客居成都时。诗题为“狂夫”,当以写人为主,诗却先从居住环境写来。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中“万里桥”在成都南门外,是当年诸葛亮送费祎出使东吴的地方。杜甫的草堂就在万里桥的西面。“百花潭”在浣花溪南,杜甫草堂在其北。上句的“沧浪”指汉水支流沧浪江,古代以水清澈闻名。传说孔子到楚国,听到一个小孩在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这里就是暗含“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河水清澈啊,可以洗我的头发。河水浑浊啊,可以洗我的脚)之意。“水清”意指太平盛世,“水浊”意指世道浑浊。根据世道决定进退,表明一种超脱世俗名利的潇洒的人生态度。“即”传达出知足的意味。也就是有此清潭,又何必“沧浪”呢。上句的“万里桥”与下句的“百花潭”,上句的“草堂”与下句的“沧浪”相对应,在似对非对中,描写了一路风光,为下文写“狂”作铺垫。
“风含翠篠娟娟净,雨筿红蕖冉冉香。”中“翠筱”即绿色细竹。南朝梁简文帝《喜疾瘳》中有“隔帘阴翠篠,映水含珠榴”诗句。“娟娟”就是美好的样子。“娟娟净”秀美光洁之态。“浥”即滋润。“红蕖”即粉红色的荷花。“冉冉”本意为渐进地、慢慢地、缓慢地,也可以形容毛、枝条等柔软下垂的样子。这一联的意思是说,翠竹轻摇,带着水光的枝枝叶叶,明净悦目;细雨使荷花格外娇艳,微风吹送,清香可闻。其中,“含”和“裛”两个动词运用很妙。“含”有小心呵护之意,暗示了风的柔和。而“裛”通“浥”,有“润物细无声”的意味,足见雨之细。这里,诗人以精心之笔,描写了微风细雨,营造了一个美好的审美境界。
前四句写草堂及浣花溪的美丽景色,令人陶然。然而与此并不那么和谐的是诗人现实的生活处境。初到成都时,他曾靠故人严武接济,分赠禄米,而一旦这故人音书断绝,他一家子免不了挨饿。“厚禄故人书断绝”即写此事,这就导致“恒饥稚子色凄凉”。“饥而日恒,亏及幼子,至形于颜色,则全家可知”(萧涤非《杜甫诗选》),这是举一反三、举重该轻的手法。
“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中“厚禄故人”指做大官在朋友。“书断绝”就是断了书信来往。“恒饥”就是长时间挨饿。这里写了诗人的现实生活处境。初到成都时,他曾靠故人严武接济,分赠禄米,而一旦这故人音书绝,他一家子就得重陷长久的饥荒之中,上句“厚禄故人书断绝”即写此事。接着下句 “恒饥稚子色凄凉”是因上句而来,说明了“厚禄故人书断绝”的结果。这里,还要注意诗歌的形式,诗人打破格律来写,在句法上形成了“上二下五”式,把“厚禄”、“恒饥”前置句首显著地位,突出“恒饥”的贫困处境。在艺术上与“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有异曲同工之妙。
“填沟壑”,即倒毙路旁无人收葬,意犹饿死。这是何等严酷的生活现实呢。要在凡夫俗子,早从精神上被摧垮了。然而杜甫却不如此,他是“欲填沟壑唯疏放”,饱经患难,从没有被生活的磨难压倒,始终用一种倔强的态度来对待生活打击,这就是所谓“疏放”。诗人的这种人生态度,不但没有随同岁月流逝而衰退,反而越来越增强了。你看,在几乎快饿死的境况下,他还兴致勃勃地在那里赞美“翠筿”、“红蕖”,美丽的自然风光哩!联系眼前的迷醉与现实的处境,诗人都不禁哑然“自笑”了:你是怎样一个越来越狂放的老头儿啊!(“自笑狂夫老更狂”)
在杜诗中,原不乏歌咏优美自然风光的佳作,也不乏抒写潦倒穷愁中开愁遣闷的名篇。而《狂夫》值得玩味之处,在于它将两种看似无法调合的情景成功地调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意境。一面是“风含翠筿”、“雨裛红蕖”的赏心悦目之景,一面是“凄凉”“恒饥”、“欲填沟壑”的可悲可叹之事,全都由“狂夫”这一形象而统一起来。没有前半部分优美景致的描写,不足以表现“狂夫”的贫困不能移的精神;没有后半部分潦倒生计的描述,“狂夫”就会失其所以为“狂夫”。两种成分,真是缺一不可。因而,这种处理在艺术上是服从内容需要的,是十分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