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诗盛称歌者相貌美,歌声美,舞姿美。这首诗把歌女写成西汉李延年所歌的《北方有佳人》那样的倾国倾城之貌,如司马相如《美人赋》中的东邻子那样貌美无双。即使在寒苦的塞外,阴冷的霜天,外边夜卷寒云,秋霜浓浓,也给满堂听众带来无限欢乐。诗分两段。前五句正面描写歌者。后四句以环境反衬诸美的客观效果:胡地之秋夜如此寒冷,唯有塞鸿飘飞到国中。满堂的美女玉颜,乐曲没有终散,日落时分在馆娃宫中传来了阵阵美妙的歌声。
第二首诗写一位歌女舞姿优美,歌声感人。她的目的是想打动一位她所心爱的人,欲与其共结伉俪,双飞双栖。她不唱郢中《阳春白雪》那样的高雅歌曲,因为高山流水,能懂得唱和的人太少了;她唱的是易让人动情的《子夜吴歌》这样的通俗民歌,希望能够打动心上人。“月寒江清夜沉沉”用反衬法,以静衬动,表现乐声的悠扬动人。其作用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同。最后表达了能与心上人同飞到青云之上做天池的一双鸳鸯的愿望。
第三首诗写一位美丽的歌妓,歌舞至夜深人静时,情绪激动,歌舞节拍急迫迅疾,加之月落烛微,便与听者相拥一起,难舍难分。首二句写歌妓服装之艳丽夺晖:她漂亮的彩色丝制舞衣是用吴地出产的剪刀裁制而成的,她明妆丽服,比今日的春光还要灿烂照人。三四句写歌妓人美,神美,舞美: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迷人,扬眉转袖之间,好像片片雪花在轻盈地飞舞;她的容貌真是倾国倾城,为世间所罕见。末三句写节拍急切,月落烛微,两情至欢:听者陶醉在她的歌声中,忘却了时间,忘记了归去。最后写月亮已经落下,屋内烛光已微,歌者希望听者不要违背了她的一片痴心情意。
此诗似乎是《孟冬寒气至》的姊妹篇。它以奇妙的思致,抒写了一位思妇的意外喜悦和痴情的浮想。
这喜悦是与远方客人的突然造访同时降临的:客人风尘仆仆,送来了“一端”(二丈)织有文彩的素缎(“绮”),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女主人公,这是她夫君特意从远方托他捎来的。女主人公不禁又惊又喜,喃喃而语曰:“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一端文彩之绮,本来也算不得怎样珍贵;但它从“万里”之外的夫君处捎来,便带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那丝丝缕缕,包含着夫君对她的无限关切和惦念之情。女主人公不能不睹物而惊、随即喜色浮漾。如果将此四句,与前一首诗《古诗十九首·孟冬寒气至》的“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对照着读,人们将会感受到,其中似还含有更深一层意蕴:前诗是诉说着“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的凄苦,一封“书札”而竟怀袖“三岁”,可知这“万里”相隔不仅日久天长,而且绝少有音讯往还。这对家中的妻子来说,是非常痛苦难挨的事。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则会有被遗弃的疑惧,时时袭上女主人公心头。而今竟意外地得到夫君的赠绮,那“千思万想而不得一音”的疑惧便烟消云散。那么,伴随女主人公的惊喜而来的,还有那压抑长久的凄苦和哀伤的翻涌。张庚《古诗十九首解》对“故人心尚尔”一句的评价,正体味到了诗行之间所传达的这种悲喜交集之感。
适应着这一情感表现特点,此诗开篇也一改《古诗十九首解》常从写景入手的惯例,而采用了突兀而起、直叙其事的方式。恐怕正是为了造成一种绝望中的“意外”之境,便于更强烈地展示女主人色那交织着凄苦、哀伤、惊喜,慰藉的“感切”之情——这就是开篇的妙处。
自“文彩双鸳鸯”以下,诗情又有奇妙的变化:当女主人公把绮缎展开一瞧,又意外地发同,上面还织有文彩的鸳鸯双栖之形。鸳鸯双栖,历来是伉俪相偕的美好象征(如《孔雀东南飞》之结尾就是一例)。夫君之特意选择彩织鸳鸯之绮送她,正是倾诉着愿与妻子百年相守的热烈情意。女主人公睹绮思夫,不禁触发起联翩的浮想:倘若将它裁作被面,则可以做条温暖的“合欢被”,再“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非常地惬人心意。“著”有“充实”之意,“缘”指被之边饰。床被内须充实以丝绵,被缘边要以丝缕缀结,这是制被的常识。但在痴情的女主人公心中,这些平凡的事物,都获得了特殊的含义:“丝绵”使她联想到男女相思的绵长无尽;“缘结”暗示她夫妻之情永结难解。这两句以谐音双关之语,把女主人公浮想中的痴情,传达得既巧妙又动人。制成了“合欢被”,夫君回来就可以和她同享夫妇之乐了。那永不分离的情景,激得女主人公喜气洋洋,不禁又脱口咏出了“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的奇句。“丝绵”再长,终究有穷尽之时;“缘结”不解,终究有松散之日。这世上惟有“胶”之与“漆”,粘合固结,再难分离。女主人公说:就让我与夫君像胶、漆一样投合、固结吧,看谁还能将我们分隔!这就是诗之结句所的奇思、奇情。前人称赞此结句“语益浅而情益深”。女主人公的痴情,正有如此深沉和美好。
初读起来,《客从远方来》所表现的,就是上述的喜悦和一片痴情。全诗的色彩很明朗;特别是“文彩双鸳鸯”以下,更是奇思、奇语,把诗情推向了如火似锦的境界。但读者应注意到:当女主人公欢喜地念叨着“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的时候,她恰恰正陷于与夫君“万里”相隔的“别离”之中。以此反观全诗,则它所描述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女主人公的幻想或虚境罢了。根本不曾有远客之“来”,也不曾有彩“绮”之赠。倘若真能与夫君“合欢”,她就不必要在被中“著”以长相之思、缘以不解之结了。此诗所描述的意外喜悦,实蕴含着夫妇别离的不尽凄楚;痴情的奇思,正伴随着苦苦相思的无声咽泣。钟嵘《诗品》称《古诗十九首》“文温而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这首诗正以温丽的“遗绮”之喜,抒写了悲远的“别离”之哀,“正笔反用”,就愈加“惊心动魄”。
作者先描绘了达官贵人、名娃闺秀、名妓闲僧、慵懒之徒四类看月之人;与这些附庸风雅的世俗之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最后一类,即作者的好友及佳人,其观景赏月时行为的持重高雅、情态气度与西湖的优美风景和谐一致。作者对五类人的描述,字里行间不见褒贬之词,然孰优孰劣、孰雅孰俗则昭然若示。文章表面写人,又时时不离写月,看似无情又蕴情于其中,完美而含蓄地体现了作者抑浅俗、颂高雅的主旨。
农历七月半,正当月圆之际,此时游湖,本应赏月观景,文章一开头却说“一无可看”,先将题目正面一笔扫倒,接着说“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从反面揭题,选择一个独特的视角来抒写自己的观感。开头这闲闲两句,简练警切,不落俗套,且直接导出下文。
接着即写“看七月半之人”。七月半游湖之人千千万万,何能遍看,作者自有手眼,即“看五类看之”。
其一,是有身分、有地位的官僚,坐着豪华的大船,摆开丰盛的宴席,奴仆侍奉,演员献艺,船上灯火通明,声乐齐鸣,好不气派。这种人“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即有意自炫而无心赏月,作者一语刺破此辈假冒风雅的嘴脸。
其二,是豪富之家,千金闺秀,携带美貌家童,露坐于船上的平台上,哭哭笑笑,娇声娇气,左张右望,“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这一类人是乘机玩乐,本不想看月,也不必作出看月的样子,其有别于第一类者在于不借“看月”之名,虽然庸俗,却不假冒风雅。
第三类,船上有声歌,有名妓闲僧随侍陪游,可见也非等闲之辈。浅斟低唱,颇有韵致,且“亦看月”,较之“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和“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的前二类人,似乎要风雅一些。作者用了四个“亦”字,正是比较而言。但这一类人虽然“亦看月”,更重要的却在于“欲人看其看月”,则不免有意做作,其“风雅”也要大打折扣了。
第四类,是一批市井好事之徒,他们与前三类大不同,不坐船,不乘车,衣衫不整,三五成群,在人丛中乱挤乱撞,专拣热闹处钻。他们大呼小叫,旁若无人,甚至假装酒醉,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嘴里哼着走了调的流行曲调,左顾右盼,洋洋自得。此辈“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无所不看,而“实无一看”。他们看此为乐,什么雅与俗,统统不在话下。古往今来,大凡在人群簇拥的热闹场合都能碰到此辈。作者在此白描传神。
第五类,是清雅之士。他们坐的是小船,船上还挂着细薄的帷幢,大约是不想露面吧。明净的几案,通红的沪火,煮好茶,慢慢地品味,二三好友,绝色佳人,一同赏月,确实雅兴不浅。但是他们不想被人看见,有的把小船隐蔽在树荫下,有的则悄悄地划向里湖,躲避喧闹的人群。他们在清净处得看从容看月,而不被别人看见,他们的看月纯是兴之所至,自然而然,并无做作之态。
作者写五类人,观察细致,描绘生动,各色人等,无不现身纸上,而作者似乎不动声色,五个“看之”,大有冷眼旁观之概。然而他的主观褒贬之情还是从笔下的形象中表现出来了,第一类是假冒风雅的官僚,第二类是无意风雅的豪门,第三类则欲显风雅而不免做作,第四类是不知风雅为何物的市井好事之徒,第五类是不欲显其风稚而真正风雅的文人雅客。作者对前二类人显然嗤之看鼻;对第三类有所肯定,也有所讥刺;对第四类虽然不作肯定,却似乎欣赏其放荡中亦有几分天真;对第五类则显然引为同调。五类人,依次写来,如镜头推移,声态各异,境界不同。纷杂的情景再现于笔下,作者并不现身评点,却于客观的画面中分雅俗、寓褒贬,兼有史笔与传神之妙。
第二段写杭人游湖好虚名,凑热闹。“已出酉归,避月如仇”,即喜欢白天游湖,像怕见仇人一样躲开月亮。袁中郎在《晚游六桥待月记》中也批评过杭人只爱白天游湖,不会选择时间,白白放过西湖最美的时刻。农历七月十五之夜,例应游湖,杭人出于好名,则成群结队而出。西湖在杭州城西,游湖须经城门,而城门关闭有定时,这一晚就多赏给守门的兵士一些酒钱,好晚些关门。二更看前,湖上人声乐声,闹成一片,“如沸如撼,如魔如吃,如聋如哑”,连下六喻,形容声音嘈杂,含糊难辨一。这一片刺耳的嘈音,破坏了西湖月夜的静谧气氛。这是写听觉感受的不堪。从视觉一面来说,则“止见篙击篙,舟触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连用四个短句,将湖上密密麻麻舟船相触,肩摩踵接的拥挤状况形容尽致。拥挤中的人群,哪里还有兴致赏月,见到的无非是一张张贴得很近的油汗淋漓的面孔罢了。这与其说是游湖,不如说是赶市。“少刻兴尽”,狂热的兴头维持不了多久,官老爷们宴席已散,衙役喝道,率先离去。船上的人也纷纷上轿,轿夫还看城门将闭来催促人们上岸,岸上的人也争先逐队进城。各色人等作鸟兽散。灯笼火把,排列成行,如闪烁的星星在夜幕中移动消失。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莫名其妙,名为游湖看月,实与西湖风月毫不相干。这一段插叙,回应开头“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的论断,具体描写,缴足其意,同时又为下文作铺垫和反衬。
“吾辈始般舟近岸。”最后一段从前面第三人称的叙述,突然转为第一人称的“吾辈”,叙述角度变换了,加强了主观的抒情色彩。“始”字,很可玩味,表示喧闹嘈杂的场面一告结束,西湖恢复了宁静安闲的本貌,湖山美景即开始属于“吾辈”,“吾辈”也就开始登场了。“断桥石瞪始凉”,这个“始”字,则表示被人踩热的石阶也刚刚退烧,恢复平静,这是一种外化了的心理感受。“此时月如镜新磨,山复整妆,湖复靧面”三句,则写一种崭新的审美感受,唯“此时”才能有此感受。一规圆月,如新磨之镜,清光格外皎洁可爱;湖光山色,如美人重新梳妆打扮,益发显得容光照人。此时,对景畅怀,与客纵饮,“向之浅斟低唱者出,匿影树下者亦出。吾辈往通声气,拉与同坐”。“浅斟低唱者”即前文所写之第三类人,大醇小疵,还算有赏月雅兴;“匿影树下者”则为第五类清雅之士。五类人中唯此二者独留,故与之声气相通,有共同语言,拉来同坐。“韵友来,名妓至,杯著安,竹肉发”,这四个短句,写相得共赏之乐,节奏欢快,心情亦极欢快。“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写通宵盘桓,兴尽方散,与前文众人游湖匆匆聚散恰成对照。兴尽而散,却并不急于回城,而复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这个富有诗意的结尾,更显得雅韵流溢,余香沁人。可见西湖七月半自有其迷人之处,一被俗人点污,则一无可看;一成为雅人的世界,则处处是诗。作者的审美情趣自然是高雅脱俗的,但也不免传统文人孤高自赏的毛病。
此文写人物场景,极纷繁复杂,而又极有条理。五类人物,两种场景,写来如见其人,如临其境。其观察之深人细致,笔墨之精练老到,确实令人佩服。行文错综,富于变化,转接呼应,均极自然。开头奇警峭拔,结尾则韵味悠长,全篇运用对比映照,严于雅俗之分,而又妙在不作正面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