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怀古吊今之作,既怀战国时大梁侯嬴之史事,又吊友人侯朝宗之事迹。作者何以借“怀古”而“兼吊侯朝宗”呢?因为侯朝宗既与侯嬴同姓,且又同具肝胆意气。
在结构上,前六句集中“怀古”。首联借描写时代背景而点明“怀古”,把思绪推向历史的纵深。“河洛风尘万里昏”,中原大地风尘万里,河洛一带战乱不息。面对这苦难的多事之秋,诗人不禁思潮涌起,自然思念起“贻书约终隐不出”的友人侯朝宗,并联想到战国时代曾隐身为夷门监者的侯嬴:“百年心事向夷门。”这就将“怀古” 与“吊今”有机地结合起来,把对时代的感叹、对古人的追忆,隐含于对史事的回顾之中了。
二、三联描写 “怀古” 的具体内容,借侯嬴为信陵君策划窃符救赵之事,以表现其肝胆意气: “气倾市侠收奇用,策动宫娥报旧恩。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侯嬴家境寒微,七十多岁时为大梁夷门监者,但为人修身洁行。信陵君欲厚遗之而不受,便置酒大会宾客,亲自乘车迎为上客。当信陵君欲救赵而苦无兵权时,侯嬴为之献策,使曾受信陵君旧恩而图报的魏王宠妾如姬窃得兵符,并推荐市中屠者朱亥,杀死受魏王旨意观望不前的魏将晋鄙夺得兵权,终于击退秦军而保全赵国。当信陵君出发时,侯嬴因年老不能随军上阵而自刎。诗人通过对这段史实简洁的描述,使侯嬴的形象既豪迈雄放,又慷慨悲壮。尤其是 “多见”与 “几人”的鲜明对比,不仅生动地突现出侯嬴的肝胆意气,而且倾注了诗人的一腔赞颂之情,也从而在“怀古”之中,透露出 “吊今”之意。因为在诗人看来,侯朝宗在明末动荡之中,积极入复社,严正斥宦宫,抨击奸党,匡扶明室,具有和侯嬴同样的肝胆意气。因而才引出末联的正面 “吊今”,以侯嬴指代侯朝宗。
末联虽正面吊今,却又不是礼赞式地哀悼,而是对自己 “死生终负侯嬴诺” 的深深自责。对侯朝宗这样有肝胆意气的英雄,自己却 “为世所逼,有负宿诺” ,入清后官至国子祭酒,晚年虽告假归里,但终以仕清为耻。诗人曾痛心疾首地说:“误尽一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 当然就对有负于侯朝宗之诺感到深深的愧恨了。这种愧恨之情,在 “欲滴椒浆泪满樽”一句中得到了真切生动的表现。末联的正面吊今,使诗作思念友人的题旨更显得深邃、隽永。
由于诗人借 “怀古”以 “吊今” ,“怀古” 与 “吊今”相互交织,情蕴深厚。
这是一首反映妓女内心痛苦的作品,通篇采用第一人称写出。她诉说的对象,看来是一位属意于她的青楼过客。曲江是唐都城长安郊外的著名旅游胜地。女主人公自比“曲江柳”,当时就近取譬,可知她是长安的妓女。
作品开门见山。开头直截了当地奉劝那位男子不必多情。所谓“心偏”,相当于现代北方话的“死心眼”。后三句写出了女子这样决绝的原因。
从词中可以看出,女主人公对那位男子真诚相爱的表示是感激的;惟其感激,才投桃报李,坦率相劝。那男子,也许还是一个初涉青楼的年轻后生,不谙世事;而这女子,却是一位老于风尘的过来人,懂得生活的严峻。
她用否定的语气说出的“恩爱一时间”,表明她对于坚贞的爱情是向往的。但自己身为烟花女子,只有卖笑的义务,没有被爱和爱人的权利。她对那男子直言不讳,足见她心地善良,也说明了现实的黑暗和她作为妓女的深刻不幸。她拒绝了那男子真诚相爱的表示,也等于认可了自己永远不肯能得到真正爱情的不幸处境。
词中用比喻的手法,代替直接的叙述,是民歌惯用的手法,既贴切、形象,又符合妓女的身份,富有民歌的色彩,表明它是出自处于当时社会最底层的妇女之口。以青楼女子的口吻,奉劝男子不必多情,并以柳树自喻,表明自己沦落风尘的悲凉处境。此词一说是青楼女子对随意玩弄她们的男性表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这首小词不仅内容可取,而且结构相当完美。前人说“真诗果在民间”(李梦阳《郭公谣序》),此词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全诗以“夜饮”二字为中心紧扣题目。开始二句描写“夜饮”环境,渲染气氛。“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正值秋深风凉之时,在幽州边城的夜晚,风雨交加,吹动树林,只听见一片凄凉动人的萧瑟之声。这一切,形象地描绘出了边地之夜的荒寒景象。第二句还暗用了宋玉《九辩》中的诗意:“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益发渲染了诗句中悲伤的色彩。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悲愁的心绪,已经见于言外。而这“夜饮”,就是为了要驱走这恶劣环境带来的悲苦,宴会还没有开始,从着力渲染、暗示中,已经给“夜饮”罩上了一层愁苦的阴影。
第二联紧接一、二句,进入“夜饮”,抒发诗人的感叹:“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正”字接转巧妙,紧承首联对环境的描写,同时也自然地转入到宴会。“能忘”句以问句出之,将诗人内心的郁勃之气曲折地表露了出来。这种迟暮衰老之感,在边地竟是那样强烈,挥之不去,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夜饮”,也排遣不开。诗中化用了屈原《离骚》句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将诗人心意表达得更加婉曲、深沉。第三联,随着宴会开始,并逐渐进入高潮的时候,诗人的情绪也随之兴奋起来,诗情也有了亮色:“军中有剑舞,塞上重笳音。”在都督府的宴会之间,军士们舞起剑来,那矫健刚劲的舞姿,慷慨雄伟的气魄,令诗人为之感奋。《史记·项羽本纪》中项庄说:“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舞剑是为了助兴,增加席间的欢乐气氛。一个“有”字,传出诗人对剑舞的欣赏。但接着吹奏起胡笳时,那呜呜的声音,使席间短暂的欢乐顿然消失,而充溢着一片悲凉的情调,诗人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塞上本来就多悲凉之意,与诗人的远戍之苦、迟暮之感,融合在一起,成为心灵上的沉重的负担,诗情在稍稍有了亮色之后,又忽然黯淡起来。这一联在豪壮中寓悲凉,在跌宕起伏中展现出诗人难以平息的滚滚思潮,直至引出最后一联。
“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这十个字铿锵有声,似乎将愁苦一扫而光,转而感激皇上派遣的深恩,以在边城作将为乐、为荣。实际上这最后一联完全是由上面逼出来的愤激之语,他将对朝廷的满腹牢骚,隐藏在这看似感激而实含怨望的十字之中,像河水决堤似地喷涌而出,表现了思想上的强烈愤慨和深沉的痛苦。这一联的确托意遥深、措语婉曲,可谓“得骚人之绪”,寄寓着诗人悲愤的感慨,它与首联的悲苦的边塞荒寒之景,恰成对照,相得益彰。全诗以景起,以情结,首尾照应,耐人回味。
诗歌在语言上遒健质朴,写景之语,并无华丽之辞,与边塞情调极为相称。遣词用字也十分精当,例如“吹”、“动”、“有”、“重”这些字,看似一任自然,实际经过认真锤炼,用得恰到好处,对写景、抒情起了很好的作用。
该词从当涂的名胜古迹写起。开头两句概括了当涂的山川风物。缀以“青青麦”三字,引发读者“黍离麦秀”的联想。《史记·宋微子世家》写到殷商旧臣“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遂作《麦秀》之诗,诗云:“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青青麦”字面上又是用《庄子·外物》所引的逸《诗》:“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昔时高台离宫,而此时麦苗青青,透露出世事沧桑的无限感慨。呈孰本是当涂县的古名,呈孰溪流贯其中,呈孰堂凌驾溪上,颇得山水之胜。所谓“馀翰墨”,实即感叹昔人已逝,只留下了佳篇名章。这两句寄寓了山谷宦海浮沉的无尽感慨,无论是称雄一世的帝王,还是风流倜傥的词客,都已成历史的陈迹,只有文章翰墨尚能和江山共存,垂之久远。接下来两句写出知太平州。经过迁谪的动荡磨难,忧患馀生的作者已把做官一事看得十分淡漠,所以他把此事只称为“管江山”、“分皂白”。再加上一个“暂”字,一个“稍”字,更突出了这种淡然超脱的态度。
下片开头两句概括了九日罢官的戏剧性变化,与上两句适成对照,大有物是人非之慨。“江山”承上而来,山川形胜,碧天浮云,着一“空”字,是因为“昨日主人今日客”,本来要“管江山”、“分皂白”的主人,一下子成了“诸公”的客人了!这一句集中揭示了政治生活的反常和荒廖,它运用当句对,一句之中既构成今昨主客的鲜明对比,语气斩截,强调了变化之突兀,其中有感叹、不平、讥讽、自嘲,内涵颇为丰富。最后两句则展现了作者自我解脱的感情变化。新妇石是千百年来历史的见证,阅尽了人世沧桑,但见人间的升沉荣辱都只如过眼烟云,本无须有是非彼此之分。“谁分宾主”句,看似作者劝大家无分宾主,尽欢一醉,深乃用“万物之化,终归齐一”的老庄哲学来作自我解脱。
这首词旷达超然之中发泄了牢骚不平,最后仍归结为物我齐一,表现出作者力图老庄哲学中寻求解脱的思想倾向。一个“暂”字表现出作者不以进退出处萦怀的超脱。变化的万物本来只是“道”运行中表现出的一种暂时形式,故宜随形任化,淡然自若,不入于心。但一夜突变,毕竟难堪,所以还是不免有牢骚,最后又用齐物论否定牢骚,达于解脱。
这首诗是对张籍创作经验,也是诗人自己经验的总结。就诗歌创作而言,看上去平淡无奇,无华丽辞藻,无艰字僻典,无斧凿痕。但这是平淡,而不是平庸。这是淡而有味,是诗人着力追求的一种艺术境界。然而这种境界并不容易达到。金代诗人元好问评陶渊明诗的语言风格时说:“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宋葛立方《韵语阳秋》卷一说:“大抵欲造平淡,当自绮丽中来,落其华芬,然后可造平淡之境。”宋梅尧臣《读邵不疑学士诗卷杜庭之忽来因出示之且伏至辄书一时之语以奉呈》说:“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这种平淡无奇的诗,可细味之下便觉奇崛无比。这种诗看似很容易,而写的过程却煞费苦心,惨淡经营。从“豪华”到“真淳”,从“绮丽”到“平淡”,可能是一条漫长的路,不走完这条路很难写出激动人心的作品来的。
其实,“看似寻常却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不仅适用于诗歌创作,也适合于其它事物。对于看似“寻常”的东西,不要轻视,不可忽视,有的“奇崛”就隐藏在看似平常的外表中。只有付出“艰辛”的劳动,才能做出貌似寻常而实为奇崛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