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这是交代人物、地点。人物是一个美丽姑娘,她的容貌艳丽,性格娴静。地点是“歧路间”,即岔路口,她在采桑。“歧路间”是来往行人较多的地方,这就为下文“行徒”、“休者”的倾倒预作铺垫。“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紧接“采桑”,写柔嫩的桑枝轻轻摇动,采下的桑叶翩翩飘落。这里明是写桑树,暗是写美女采桑的优美动作。景物的描写对表现人物起了烘托作用。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休,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飖,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主要写美人的服饰,也写到神情。“攘袖”二句,上承“柔条”二句,美女采桑必然挽袖。挽袖方能见到洁白的手。为了采桑,素手必须高举,这样又可见到带着金手镯的洁白而光泽的手腕。用词精当,次第井然。因为是采桑,所以先写美女的手和腕,然后写到头和腰,头上插着雀形的金钗,腰上挂着翠绿色的玉石。身上佩着明珠,还点缀着碧色宝珠和红色的珊瑚。以上几句写美女身上的装饰品,多为静态的描写。“罗衣”二句,写美女轻薄的丝罗上衣,衣襟随风飘动,是动态的描写。动静结合描写美女的服饰,写出美女婀娜的身姿和轻盈的步态。形象十分鲜明。“顾盼”二句,以精妙的字句,勾勒美女神情。美女的一顾一盼都给人留下迷人的光彩,长啸时呼出的气息,芬芳如幽兰。使人感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能不为之倾倒吗?所以,“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行路的人见到美女停车不走了,休息的人见到美女忘了吃饭,从侧面描写美女的美貌。应该指出,曹植的这段描写,显然受了汉乐府《陌上桑》的影响。《陌上桑》描写罗敷的美貌是这样写的:“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绡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怨,但坐观罗敷。”这是描写罗敷的美丽,并不直接描写她的容貌,而是描写她用的器物(“笼系”“笼钩”)和穿戴的服饰(“倭堕髻”“明月珠”“下裙”“上襦”)之美及“行者”“少年”“耕者”“锄者”四种人见到罗敷以后的反应,从正面和侧面来烘托罗敷的美丽。这些描写与《美女篇》的描写对比起来,二者在内容上虽然基本相同,但是写法却不尽相同,表现了曹植诗的一些变化和发展。
“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交代美女的住处,点明她的高贵门第。美女住在城南大路附近的高楼里。“青楼”“高门”“重关”,说明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而是大家闺秀。“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美女的容光如同早晨的阳光,谁不爱慕她的美貌呢?上句写美女容貌之美,可与前半首合观;下句说无人不为之倾倒,引起下文。这里写美女高贵的门第和美丽的容颜,是隐喻诗人自己的身份和才能。有才能而没有施展的机会,所为他不能不慨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媒人都干什么去了呢?为什么不及时送来聘礼,订下婚约呢?诗人对媒人的责怪,反映了自己内心的不平。媒人不来行聘,这是客观上的原因。而美女爱慕的是品德高尚的人,要想寻求一个贤德的丈夫实在很困难。这是美女主观上的原因。这是比喻志士有理想,但难于实现。美女的理想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可而吵吵嚷嚷,议论纷纷,他们哪里知道她看得上的是怎样的人。这是比喻一般人不了解志士的理想。“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美女正当青春盛年,而独居闺中,忧愁怨恨,深夜不眠,发出长长的叹息。这是比喻志士怀才不遇的苦闷。
这首诗通篇用比,比是中国古代诗歌的传统手法,《诗经》、《楚辞》多用之。《美女篇》以绝代美人比喻有理想有抱负的志士,以美女不嫁,比喻志士的怀才不遇。含蓄委婉,意味深长。其实美女所喻之志士就是曹植自己。
全诗分三个部分,前四句为第一部分,描述和渲染了猛虎出穴的威风;中间八句为第二部分,写猛虎吃人的情况,这只猛虎不在篱边墙下捉犬豕,专在大路上吃人,而且吃得很多;最后八句第三部分,代猛虎设词,为食人事作辩解,从而进一步暴露权奸凶狠的本质。全诗比喻贴切,描写生动,寓意深刻。
诗的开头先描述和渲染猛虎出穴的威风。黄昏时候,在苍苍的山林里,一阵凄风刮来,黄色的茅叶沙沙作响。“云从龙,风从虎”,老虎出洞了。熊罴不敢当,其气势足以吞赤豹,慑封狼。“掉尾为旗纛,磨牙为剑铓”,这两句不仅写出了猛虎的张牙舞爪的模样,而且暗示了讽刺的对象。王充《论衡》载:“鮌为诸侯,欲得三公,而尧不听,怒甚,欲以为乱,比兽之角,可以为城,举尾以为旌。”李贺《猛虎行》“举头为城,掉尾为旌”,用此典以刺藩镇,而此诗则用此典以示所刺对象不是在下层,而是在朝中的权奸。犹如猛虎慑服赤豹和狼,这个权奸先以其威势慑服同类。高若讷之附和吕夷简,就是趋附这种威势。
中间一段写猛虎吃人的情况。这只猛虎不在篱边墙下捉犬豕,专在大路上吃人,而且吃得很多。这一段,意在借猛虎当途吃人,来抨击奸佞陷害忠良。全诗的核心就在这一段。借物寓意,也是一种比附,同样必须抓住相似点。张籍《猛虎行》和李贺《猛虎行》意在讥刺藩镇父子相继称霸一方,所以抓住猛虎“年年养子在空谷”、“乳孙哺子,教得生狞”的行为,作为比附的相似点。而此诗意在抨击吕夷简辈陷害范仲淹、欧阳修这样的忠良,故抓住猛虎“当途食人肉”作为比附的相似点。这一点可以说是全诗的要害。
末段代猛虎设词,为食人事作辩解,从而进一步暴露权奸凶狠的本质。诗以猛虎的口气说:食肉既是我份内的事,怎么能说是不祥的呢?糜鹿的性情是柔和的,它不伤同类,结果还是被人捕杀吃掉。损人利己,举世皆然,“而欲我无杀,奈何充馁肠!”强盗有强盗的逻辑,老虎吃人也有其吃人的逻辑。代虎申辩这种逻辑,犹如戳人一枪,猛地倒抽,带出肚肠,足以置人于死她。
诗人胸中对吕夷简的憎恶,不能直言,便用寓言诗的形式,表达对吕夷简穷治朋党、残害忠良的愤恨。全诗以猛虎的当道食人,胡作非为,嚣张跋扈,来喻人喻事,有着强烈的讽刺色彩。
李商隐的七律无题,艺术上最成熟,最能代表其无题诗的独特艺术风貌。这首七律无题,内容是抒写青年女子爱情失意的幽怨,相思无望的苦闷,又采取女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独白就构成了诗的主体。她的身世遭遇和爱情生活中某些具体情事就是通过追思回忆或隐或显地表现出来的。
起联写女主人公深夜缝制罗帐。凤尾香罗,是一种织有凤纹的薄罗;碧文圆顶,指有青碧花纹的圆顶罗帐。李商隐写诗特别讲求暗示,即使是律诗的起联,也往往不愿意写得过于明显直遂,留下一些内容让读者去玩索体味。像这一联,就只写主人公在深夜做什么,而不点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甚至连主人公的性别与身份都不作明确交代。通过“凤尾香罗”、“碧文圆顶”的字面和“夜深缝”的行动,可以推知主人公大概是一位幽居独处的闺中女子。罗帐,在古代诗歌中常常被用作男女好合的象征。在寂寥的长夜中默默地缝制罗帐的女主人公,大概正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和对会合的深情期待中吧。
接下来是女主人公的一段回忆,内容是她和意中人一次偶然的相遇──“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对方驱车匆匆走过,自己因为羞涩,用团扇遮面,虽相见而未及通一语。从上下文描写的情况看,这次相遇不象是初次邂逅,而是“断无消息”之前的最后一次照面。否则,不可能有深夜缝制罗帐,期待会合的举动。正因为是最后一次未通言语的相遇,在长期得不到对方音讯的今天回忆往事,就越发感到失去那次机缘的可惜,而那次相遇的情景也就越加清晰而深刻地留在记忆中。所以这一联不只是描绘了女主人公爱情生活中一个难忘的片断,而且曲折地表达了她在追思往事时那种惋惜、怅惘而又深情地加以回味的复杂心理。起联与颔联之间,在情节上有很大的跳跃,最后一次照面之前的许多情事(比如她和对方如何结识、相爱等)统统省略了。
颈联写别后的相思寂寥。和上联通过一个富于戏剧性的片断表现瞬间的情绪不同,这一联却是通过情景交融的艺术手法概括地抒写一个较长时期中的生活和感情,具有更浓郁的抒情气氛和象征暗示色彩。两句是说,自从那次匆匆相遇之后,对方便绝无音讯。已经有多少次独自伴着逐渐黯淡下去的残灯度过寂寥的不眠之夜,眼下又是石榴花红的季节了。“蜡炬成灰泪始干”,“一寸相思一寸灰”,那黯淡的残灯,不只是渲染了长夜寂寥的气氛,而且它本身就仿佛是女主人公相思无望情绪的外化与象征。石榴花红的季节,春天已经消逝了。在寂寞的期待中,石榴花红给她带来的也许是流光易逝、青春虚度的怅惘与伤感吧。“金烬暗”、“石榴红”,仿佛是不经意地点染景物,却寓含了丰富的感情内涵。把象征暗示的表现手法运用得这样自然精妙,不露痕迹,这确实是艺术上炉火纯青境界的标志。
末联仍旧到深情的期待上来。“斑骓”句暗用乐府《神弦歌·明下童曲》“陆郎乘斑骓……望门不欲归”句意,大概是暗示她日久思念的意中人其实和她相隔并不遥远,也许此刻正系马垂杨岸边呢,只是咫尺天涯,无缘会合罢了。末句化用曹植《七哀》“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诗意,希望能有一阵好风,将自己吹送到对方身边。李商隐的优秀的爱情诗,多数是写相思的痛苦与会合的难期的,但即使是无望的爱情,也总是贯串着一种执着不移的追求,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式的真挚而深厚的感情。希望在寂寞中燃烧,读者在这首诗中所感受到的也正是这样一种感情。这是他的优秀爱情诗和那些缺乏深挚感情的艳体诗之间的一个重要区别,也是这些诗尽管在不同程度上带有时代、阶级的烙印,却至今仍然能打动人们的一个重要原因。
开头”岁星如汉年,方朔见明主“,起势突兀。传说东方朔是岁星下凡。东方朔既是星宿下凡,辅佐明主,当然要为平治天下建立功业,非同一般。但是事实并不如此。史书记载东方朔滑稽诙谐,汉武帝视之如俳优。”调笑当时人“,说东方朔对于时人尽情戏弄,不仅对同僚,甚至对最高统治者也加以戏谑。”中天谢云雨“,说离开朝廷。"一去麒麟阁,遂将朝市乖”是说一旦离开朝廷,就和朝廷、市集这些公众聚集的地方违别了。“故交不过门”,在世态炎凉的古代社会里,免官离朝,朋友客人从此疏远,甚至连旧交好友也不肯过门了。“秋草日上阶”,形象地写出了故旧疏远、门庭冷落的景象。诗人简要地写完东方朔的经历之后,很自然地评论了一句:“当时何特达。”“独与我心谐”,这位八百多年前的历史人物,在当时,在后来的历史岁月里,都无人理解,没有知己,只是我内心相契。一个“独”字,表明两人是千古知己。
“置酒凌歊台,欢娱未曾歇。”这里诗人写到了与常赞府的交往。两人置酒于凌歊台上,开怀畅饮,尽情欢娱,不曾歇息。“歌动白紵山,舞回天门月”,是两人欢娱的具体而夸张的描绘,由此可见欢娱的情景了。两人的交往情意投合,相得益欢。这时候,常赞府很自然地问起诗人的“心中事”,于是诗人就“为君前致辞”,尽情地倾吐心中的话语、心底的愤懑,正如诗人在另一首诗里说的“远客投名贤,真堪写怀抱”了。
“君看我才能,何似鲁仲尼。大圣犹不遇,小儒安足悲”四句是倾诉自己的境遇。前面既以东方朔自况,写了自己的怀才不遇,这里则借孔子来自我宽解。这些话是自宽自慰,又包含着沉重的辛酸。
由于李白后期思想的深刻性和视野的开阔,他并不局限于自己的遭遇来“写怀抱”,而是着眼于当世大事。诗人写了战争:“云南五月中,频丧渡泸师。毒草杀汉马,张兵夺云旗。至今西洱河,流血拥僵尸。”据史书记载,天宝年间,唐朝政府两次派兵征伐云南的少数民族,战于西洱河,均大败。“将无七擒略”,主将既没有诸葛亮那样的智慧,缺乏七擒七纵稳操胜券的谋略,得来的只能是失败。“鲁女惜园葵”,是说鲁国漆室邑之女的故事。其含义为人民忧虑着饥饿,而统治者还好大喜功,爱开边衅。接着,诗人写了饥馑:“咸阳天下枢,累岁人不足。”“虽有数斗玉,不如一盘粟”,正是根据京城的特点来写饥馑的惨象。“赖得契宰衡,持钧慰风俗”是说需要有契一样的贤宰相,斡旋运转,安定风俗。
最后诗人又写到自己:“自顾无所用,辞家方来归。”尽管在最需要人才的深刻,尽管自己有着卓越的政治才干,但不为世所用,只得浪迹江湖,辞别家庭,只身外出游历了。“霜惊壮士发,泪满逐臣衣”,忧虑使诗人发如秋霜,泪湿长衫。这忧虑不是个人政治上的不遇,而是透视现实产生的。这首诗写于安史之乱前一年,因此这种忧虑更有深刻的内涵。而且,“以此不安席”,诗人坐卧不宁了,“蹉跎身世违”,只是不能投合这黑暗的世界,同流合污,以致蹉跎岁月,无所作为。但诗人并不因此颓唐:“终当灭卫谤,不受鲁人讥。”这里用孔子的典故。诗人表示要进德修业,以孔子为榜样,消除世人的讥谤。“终当”二字表现十分坚定。
通观全诗,确如题目“书怀”所揭示的那样,诗人是在坦率地披露着自己的情怀。由于诗人把黑暗的政治、腐败的军事、不安定的社会现状和个人怀才不遇联系在一起,使这种抒情特别有力量。诗篇不仅倾泻着满腔愤懑,似乎还预示着未来的不幸。
隋炀帝杨广在位十三年,三下江都(今江苏扬州)游玩,耗费大量民力、财力,最后亡国丧身。因此“隋宫”(隋炀帝在江都的行宫)就成了隋炀帝专制腐败、迷于声色的象征。李益对隋宫前的春燕呢喃,颇有感触,便以代燕说话的巧妙构思,抒发吊古伤今之情。
“燕语如伤旧国春”,目睹过隋宫盛事的燕子正在双双低语,像是为逝去的“旧国”之“春”而感伤。这感伤是由眼前的情景所引起的。君不见“宫花旋落已成尘”,此时春来隋宫只有那不解事的宫花依旧盛开,然而也转眼就凋谢了,化为泥土,真是花开花落无人问。况且此等景象已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自从一闭风光后,几度飞来不见人”。燕子尚且感伤至此,而何况是人。笔致含蓄空灵,是深一层的写法。
天下当然没有如此多情善感、能“伤旧国”之“春”的燕子。然而“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严羽《沧浪诗话》)。读者并不觉得它荒诞,反而认真地去欣赏它、体味它。因为它虚中有实,幻中见真。隋宫确曾有过热闹繁华的春天;而后“一闭风光”,蔓草萋萋;春到南国,燕子归来,相对呢喃如语;这些都是“实”。尽管隋宫已经荒凉破败,隋宫燕却依然年年如期而至。燕子衔泥筑巢,所以那宫花凋落,旋成泥土,也很能反映燕子的眼中所见,心中所感。燕子要巢居在屋内,自然会留意巢居的屋子有没有人。这些都是“真”。诗人就是这样通过如此细致的观察和丰富的想象,将隋宫的衰飒和春燕归巢联系起来,把燕子的特征和活动化为具有思想内容的艺术形象,这种“虚实相成,有无互立”(叶燮《原诗》)的境界,增强了诗的表现力,给人以更美、更新鲜、更富情韵的艺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