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其实他是“十二年间十处见中秋”,在《吴船录》中他确是“细数”过中秋的十处地点。想起以往十处中秋情景,就为此夕提供了一个对比的对象。此夕如何?“今年新梦,忽到黄鹤旧山头。”“新梦”,未曾料到,下以“忽到”照应,并传达了惊喜之情。“黄鹤旧山头”指黄鹤山,传说仙人王子安曾乘黄鹤过此,故名。中间嵌以一个“旧”字,似有这样意味:昔人已乘黄鹤去,此日他来仙地游,然则他也是仙矣,他之“新梦”、“忽到”,不也像乘黄鹤飘然而来吗?同时他写的《鄂州南楼》诗道:“谁将玉笛弄中秋,黄鹤飞来识旧游。”也有此意味。“老子个中不浅,此会天教重见,今古一南楼。”此地不仅是仙地,还留有历史遗迹。东晋庾亮镇守武昌时,曾在秋夜登上此处的南楼,与僚属吟咏谈笑,高兴地说:“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世说新语·容止》)显然这里以庚亮作比,又是重演九百年前的南楼会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后人登临前人的旧地,除历史沧桑感外还会由仰慕而生出自豪感,古人做到的事我也做到了,何况作者此时地位亦复与庾亮不相上下。所以他也说:“老子于此兴复不浅也!”“星汉淡无色,玉镜独空浮。”因为“天无纤云”,月明星稀,更显出那轮明月(玉镜)的明亮,它的亮色掩住了一切背景,使得它就象悬浮于空际一样。这两句是对月色的描写,不仅写出了“月色甚奇”,同时也写出了自己的怡情。“玉镜独空浮”,他的神思全然贯注到这轮明月上了,“独”,既表示了月在天际的存在,也表示了月在他心中的存在,他也要跟月一道“浮”了。大凡如此月夜,人们凭高望月,每每会生出超凡脱俗之感,何况在这仙迹胜地呢。写到这里,可以回答:“今夕如何”,真是平生少遇啊!
下阕仍写月色。“敛秦烟,收楚雾,熨江。”视野更开阔了。“秦”,泛指江北以外的地方,“楚”,指江汉一带。江北江南,长烟一空,皓月当空,月下的江流就象一匹熨平的白练,这景象又是多么柔美。“熨”字下得神奇,又十分生动,使人想起那种平滑之状,与苏轼“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虞美人·有美堂赠述古》)的比喻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当他神思飙举、游思漫疏之际,忽然清醒过来,面对现实:“关河离合,南北依旧照清愁。”“离合”,这里用作偏义复词,意分裂。眼下情况仍然是:山河分裂,月光仿佛笼罩着无边的“清愁”。这“清愁”,既可以看作是作者的,也可以看作是当夜南北许多像作者这样满怀忧国之情的人的下样望月的人的。这两句是情绪的陡转,但也是有来路的。前面的“秦烟”、“楚雾”已暗示作者在放眼北南两方,就有可能产生河山之异的感触;起拍的“细数十年事”也有这样的内蕴,“十处过中秋”就有一处是在使金途中于睢阳过的,自在此时联想之中。注意句中的“依旧”,可指靖康之后,也可指自使金以后的八年。下面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想见姮娥冷眼,应笑归来霜鬓,空敝黑貂裘。”姮娥“,即嫦娥。”空敝黑貂裘“,用苏秦事。苏秦游说秦王,”书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终无成而归“(见《战国策·秦策》)。貂裘敝,形容奔走不止,穷困僚倒。
作者此时五十二岁,想起十多年间迁徙不定,“不胜漂泊之叹”(《吴船录》)。“归来”,指此次东归。这里借嫦娥嘲笑,抒发了自己华发已生、而功业无就的感慨,也流露出作者倦于风尘游官的心境。这与苏轼的“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同,而与辛弃疾的“把酒问姮娥,被白发欺人奈何”(《太常引·建康中秋》)异。辛词是主动问姮娥,向白发挑战,表达了作者强烈的进取精神。辛词作于淳熙元年,当为成大所知,只是因经历、心境不同,面对同样的中秋明月而产生了不同的情思。“酾酒问蟾兔,肯去伴沧洲?”“蟾兔”指月亮。“沧洲”,退隐之地,此指故乡。《吴船录》谓:“余以病丐骸骨,傥恩旨垂允,自此归田园,带月荷锄,得遂此生矣。”此次东归他是打算退休的。
写这首词的四年前他在桂林写的《中秋赋》有这样的话:“月亦随予而四方兮,不择地而婵娟。……知明年之何处兮,莞一笑而无眠。”那时心情是激动兴奋的,现在乘舟东下,鲈乡在望,心情自是不同。举酒邀月,结伴沧洲,写出了他的向往,写出了他的思想上的清静,前面时事、身世引起的忧虑不安消泯了,他又可以尽心尽情地赏月了。
这首词的下阕也表现作者对国家分裂的哀怒,对岁月虚度的惋惜,统观全词,看来主要还是抒写自己赏月时的淋漓兴致和暂释官务的快慰。所以起笔便以“十处过中秋”起笔,又从神话、历史故事中生出丰富的想象,神气超怡,心胸高旷,以致后幅万里归来的痕乏也未影响它的情致。这首词的意境是豪放、阔大的,风格飘逸潇洒,语言流畅自如,可以看出它受到苏轼那首中秋同调词的影响。
这首诗因颔联两句饮誉诗坛。王衍品读之后,很是欣赏,于是赐张蠙霞光笺,并将召掌制诰。权臣宋光嗣以其“轻傲驸马”,遂止。
首联“百战功成翻爱静,侯门渐欲似仙家”,概括点出老将心境的寂寞及其门第的冷落。一个“翻”字,甚妙。老将有别于隐士,不应“爱静”,却“翻爱静”;“侯门”与仙人的洞府有异,不应相似,偏“渐欲似”,这就把这位老将不同于一般的性格揭示出来。
颔联、颈联四句,作了具体刻画。“墙头雨细垂纤草”,“侯门”的围墙,经斜风细雨侵蚀,无人问津,年久失修,已是“纤草”丛生,斑剥陆离。状“纤草”着一“垂”字,见毫无生气的样子,荒凉冷落之意,自在言外。“水面风回聚落花”,写园内湖面上,阵阵轻微的旋风,打着圈儿,把那零零落落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卷聚在一起。这里只用了七个字,却勾画出一幅风自吹拂、花自飘零、湖面凄清、寂寞萧条的景象。园林冷落如许,主人心境可知。这是诗人寓情于物之笔。
“井放辘轳闲浸酒”,老将取井水之凉,使酒清凉爽口,写其闲适生活。“笼开鹦鹉报煎茶”,打开鹦鹉笼子,任其自由往来,好让它在有客光临时报告主人,督请煎茶待客。这两句从侧面借助物情来反映人情,不仅使画面的形象鲜明生动,构成一个清幽深邃的意境,而且深刻细腻地揭示出老将的生活情趣和精神状态,手法相当高明。
尾联“几人图在凌烟阁,曾不交锋向塞沙”,用反诘的句式对老将进行规劝与慰勉,揭出诗的主旨。据《新五代史》载:蜀王建五年曾起寿昌殿于龙兴宫,“画建像于壁”,并且还起“扶天阁,画诸功臣像”。这两句是说:在凌烟阁画像留名的人,又有谁不曾在战场上立过功呢?功劳是不可抹煞的,感到寂寞与萧条是大可不必的。
这诗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前六句铺写老将寂寞闲适的“仙家”生活,后二句笔锋一转,点明旨意,文势波澜曲折。本来,以“百战”之功赢得封侯的老将,在诗人看来更应竭力报国。可“功成”反爱起“静”来,这是出人意外的;“静”且不说,还愈来愈欲“似仙家”,一点世事也不关心了;不唯如此,竟连自己居住的园林也懒得去经营修葺了。铺写老将的消沉,一层比一层深入,反过来证明规劝老将的理由越来越充分。如果说,前者是“画龙”,那么后者就是“点睛”;二者相辅相成,既对立又统一,使诗歌的“理”,在情景交融的画面中表现出来,规劝之旨,体现于诗情画意之中。
可以说,李白对峨眉月始终未能忘怀,就是万里远游之后,也一直既看且忆,更感觉她相伴而行。而今在黄鹤楼前看见来自故乡的僧人,他带来了峨眉月,这明月定将伴送他到长安去。这明月不仅照到江夏,照到长安以及周围的秦川,而且回到蜀中仍有峨眉月相伴。其实,万里共明月,本无所谓这里明月那里明月之分。但是,这一方面可见李白对故乡月亮情有独钟,另一方面对比自己身似浮云,滞留吴越,羡慕蜀僧归时还可见到峨眉月。
此诗从“我”到月,从月到僧,再写到月,侃侃谈来,动感强烈,毫不气窒,充分显示出李白作为歌行高手的水平。
作者以当时胡虏之事为题,以小说般的叙事结构,勾绘了一幅生动的画卷:胡人桀骜,横侵塞北,北征之将帅平荡单于,擒其君长,使其种落奔散,凯旋归于咸阳,使朝廷永无北顾之虞。这首诗在歌颂反击匈奴贵族侵扰战争的同时,也描绘了远征将士的艰苦生活。
全诗分为四段。前六句写胡人兴兵,战事骤起。首二句胡人兴兵北荒,胡星闪耀,渲染出大战来临之前紧张压抑的氛围。“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羽书、烽火报警,前线告急的羽书疾驰如电,报警的狼烟烽火昼夜不息,充分表达出前线战事吃紧的紧张状态,表现出匈奴敌军来势汹汹的场面,为下文写汉军将士英勇奋战做伏笔。三四两句写汉军驰救,救边的将领率军出征,兵车森严列队前进。表现出军队的临危不惧,反映出将士们的坚定意志。
“明主”四句,天子按剑警觉,不安席坐,飞扬的内心也愿驰骋疆场,率军杀敌。天子选将出征,勇猛的将士率军前进,连山的旌旗布满战场,写出了君臣一心,公御外辱的坚定信念。
后“兵威”八句,从侧面描写战争。首先是汉兵气势雄伟,其声势震慑绝域沙漠,杀气直冲云霄,表现出将士们浩荡的御敌气势。其次是列阵开营,在大漠搭起营帐,克服艰难条件,充分修整,以迎接最后的决战。随后四句描写是沙场苦况,风沙紧,旗凋伤,画角哀,衣卷霜。立冬时节天气寒冷,狂风卷集着风沙向战士们袭来,旌旗飒飒,飘荡在万物凋伤的边塞。“画角”二句极妙,愁语亦壮。在边地的月光之下,号角吹响,更显示出战争的凄凉之意。战士们的铁衣之上凝聚起层层寒霜,反映出军旅生活的条件之艰苦,而战士们不惧艰辛,舍命保国,反衬出战士们浓浓的爱国情怀。
末六句写战胜强敌,凯旋归来。斩楼兰,射贤王,挥利刃直斩楼兰王,弯雕弓直射左右将领,是指擒贼先擒王,表现出军队高昂的斗志。“斩楼兰”深深表明此次战争已经取得战争的胜利。平荡单于,种落奔亡,说的是清除边患,平荡匈奴所属部落。最终凯歌回京,百姓相迎,报功天子,表现出了战士们的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全诗描绘了一幅激烈的战争场面,将士们奋力抗击匈奴,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虽描写胜利,但给人更多的并非喜悦之情,而是充满了悲怆凄凉之感。
《塞上》诗主要描写剽悍的北方少数民族的能骑善射。万里晴空之下,辽阔草原之上,数百名健儿纵马驰骋。忽然,一枝响箭穿向云天,大家不约而同地立刻勒马伫立,昂首放目,凝神远望。诗人仿佛是一名技艺超群的摄影师,迅速抓住这瞬间的景象,拍下一个精彩无比的镜头,并且贯注了诗人炽热的主观感情。
在这首诗中,诗人先用“鸣骹直上一千尺,天静无风声更干”两句来描写一枝飞箭风驰电掣地刺入高空。《汉书·匈奴传上》:“冒顿乃作鸣镝。”可知响箭是北方少数民族习用的武器,“直上”,表现箭射出后的锐不可当之势。“一千尺”,写箭的射程之远。“天静无风”,不单写出了草原上空的清明宁谧,也写出了“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寥廓无边。因而那飞箭的呼啸之声就掠过大地,响彻云霄,传送得更加清晰、更加嘹亮、更加遥远——“声更干”。云气潮涩,回音必滞,器物浸润,发音必沉;于是诗人以表现燥性的“干”,来形容箭声的轻脆、尖厉,可谓一字传神。刘克庄《黄蘖诗》说“疏林霜下叶声干”(《后村大全集》卷五),联系落叶的飘然而下的形态,“干”字就用得不是地方,倒不如“萧萧”二字能曲尽其妙。与刘克庄同时略早的徐玑在其《晓》诗中说“犹干竹叶声”(《二薇亭集》),以“干”状风竹之飒飒作响,亦不尽妥帖。惟独形容“天静无风”中“鸣骹”之声用“干”为逼肖。这里,诗人扣着“鸣骹”绘影绘声:上句“直上一千尺”,属于视觉感受,侧重写高,箭身一点,箭影如线;下句“无风声更干”,属于听觉感受,侧重写远,箭声震荡于旷野之上,而这旷野之上的天幕,又恰为箭身、箭影的深色点、线提供了面的浅色背景,点、线、面相互结合而成天然精巧的构图。
写了天上的“鸣骹”之后,诗人紧接着写地下仰看“鸣骹”的人,这就是诗的后两句:“碧眼胡儿三百骑,尽提金勒向云看。”“碧眼”在这里既突出了北方某些少数民族的生理特征,又切合此时抬头望箭的规定场景,还因为眼睛作为心灵的窗户,人物的内在情感与外在风采,都可以通过它来集中体现,所谓“传神写照,正在阿堵(这个,指眼珠)中”(东晋画家顾恺之语)。王安石的《明妃曲》诗说“明妃初嫁与胡儿”(《王文公文集》卷四十),欧阳修的和诗也说“维将汉女嫁胡儿”(《欧阳文忠公文集》卷八《明妃曲和王介甫作》),都以“胡儿”称外族年轻人。而在柳开诗中则更包含着亲切的语调。“碧眼胡儿三百骑”,描绘一队少数民族的年轻骁骑,句中虽只排列名词,实是以静写动,使人想像那眉宇间流露着威武气概的草原汉子们扬鞭跃马、奔逐追驰的热烈场面。“尽提金勒向云着”,则又以动写静:拉紧了马缰,抬起了望眼,一个接一个的动作霎时聚落在全体骑手的屏气凝视中;正见喧腾,忽归沉静,“向云看”的“三百骑”深深被“直上一千尺”的“鸣骹”所吸引,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宛如戏曲舞台上的角色亮相,具有一种雕塑型的美。唐人李益有一首题为《从军北征》的边塞诗:“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这末二句,写“征人”因闻笛思乡始翘首望月,情原非由所“看”之“月”引起,“月”仅作为乡心之寄托,故而茫然“回首”,格调低沉、色彩灰暗,且无雕塑型的美。对照起来,柳开诗可谓青出于蓝了。 因为是一首绝句,字数有限,诗中就难以面面俱到地展开一个全过程。诗人恰能利用短小篇幅,舍弃次要情节,捕捉最为精彩动人的意象,将北方少数民族的剽悍性格与尚武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不愧为宋代边塞诗的“压卷”之作。
柳开生活在北宋初年,宋诗尚未形成铺陈直述,以议论说理见著的特色。同样的内容,在欧阳修诗里却是“胡人以鞍马为家,射猎为俗,泉甘草美无常处,鸟惊兽骇争驰逐”(《明妃曲和王介甫作》)的质直表现。后来苏辙出使辽国时,在《虏帐》诗中也是“舂粮煮雪安得饱,击兔射鹿夸强雄”,“钓鱼射鹅沧海东”,“弯弓射猎本天性”(《栾城集》卷十六)的夹叙夹议。比较起来,柳开此诗犹有唐人风韵,空灵蕴藉,情辞丰腴。在以意趣气骨、拗折瘦劲取胜的宋诗中,也应算是别具一格的了。而柳开曾经“部送军粮至涿州”,“使河北”,“知代州”,又“徙忻州刺史”,并且“善射”、“倜傥重义”(《宋史·柳开传》),则又表明《塞上》诗写得如此成功,乃是与诗人身历其境,具有实际生活体验紧密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