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宰予大白天睡觉,孔子除了斥责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之外,还发出了关于认识一个人的感慨。读遍 《论语》,这大概是温文尔雅的孔圣人最动肝火的一次震怒了?那语气有点类似今天的老子骂儿子:“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不说也罢!”
推想起来,宰予这块“朽木”恐怕不光是大白天睡觉,比如说 睡个午觉的问题,很有可能还是在老师的课堂上打瞌睡(梦见周 公?)哩。不然的话,以我们今天的生活习惯来看,睡个午觉算什 么罪过呢?犯得着孔老先生这么大动肝火吗?
问题在于,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用我们 的话来说,就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因此,孔 老先生是万万不会苟同我们关于午睡的观点的 。
如此说来,他的震怒也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说到“听其言而观其行”,倒正如儒学大师朱熹在《论语 集注》卷三里引胡氏的话所提醒我们的那样:“圣人怎么会现在才 知道听其言而观其行呢?也不是真因为宰予就对所有人都抱不信 任态度了。不过是以宰予的事情为例教育大家,要求我们多做少 说,言行一致罢了。” 而之所以需要如此,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那么些人说 起比唱起还好听。这段文字说的正是"言"与"行"的关系。
《论语疏证》中引用《韩非子·显学篇》曰: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行之不称其貌。宰予之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而智不充其辩。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
所以,我们不仅要听他怎样说,而且还要擦亮眼睛观察他怎样做啊!
这首词是建炎年间,作者避难江南,舟行长江时所写。上片从船上所见,引出对承平时期即“靖康之难”以前隐居生活的回忆,暗寓时移世变、身世飘零之感。下片直陈时事,痛心“妖氛未扫”,敌寇猖獗,英雄无觅,报国无路,只能“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洒江天。全篇即景抒情,间以叙事和义论,声情悲苦,忧时伤乱,表达了词人对国事的关切和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情。
词的上片写去国离乡之感。词开篇即展现了一幅开阔的画面:千里波涛,云水茫茫,词人放舟于江面上。但美丽的江南山水只赢得词人“略为留顾”,这暗示了曾迷恋山水的词人此时已无心陶醉于这烟云环绕的吴越山水。放船长江,顺流东下时,除了略顾江苏南部诸山之外,就只看到滚滚江水和片片白云了。三、四两句“云屯水府,涛随神女”和“涛屯水府,云随神女”一样,是互文合指,形容长江之上云聚涛涌的景象。
诗人面对长江的壮丽景色,不禁产生感慨,故紧接前六句说:“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壮心偏感,年华将暮”。诗人从洛阳逃难到南方,所以自称“北客”。自己有报国壮志,但是报国无路,年龄却又一天一天老了。这怎能不使人感慨呢。其实,这还不仅是感慨,它还包含着诗人对现实的不满。正因为对现实不满,自然会怀念过去的岁月,怀念过去的人和事,面对青山绿水,词人想到往昔繁华的洛阳,回忆起曾游乐于山水间的“伊、嵩旧隐,巢、由故友”。他们是有时代特征的历史人物,代表着他们自身,同时又无疑是词人过去记忆的象征。“旧隐”“故友”,定是让词人感慨万分。靖康之变前那疏狂自放于山水间的生活已成为永远的过去,且一去不复返。词人不禁长叹“南柯梦、遽如许”。时光流逝给人带来的苍老与无奈已是人生中很痛苦的事情了,何况生逢乱世,国将亡的悲痛,这岂止是韶华已逝、壮志不再的悲哀。
下文由一“念”字领起,将生活镜头拉回到作者早年在洛阳隐居的时代。伊、嵩,指洛阳附近的伊阙、嵩山,这里代指洛阳一带。巢、由,指唐尧时的著名隐士许由、巢父,这里代指作者在洛阳隐居时的朋友。词人早年敦品励行,不求仕进。在北宋末年金兵南侵之前,朝廷曾征召他到京城,拟授以学官,他坚辞不就,自我表白说:“麋鹿之性,自乐闲旷,爵非所愿也。”(《宋史·文苑传》)他满足于诗酒清狂,徜徉山水的隐逸生活:“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漫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朱敦儒《鹧鸪天》)这就很形象地描绘了他疏狂懒漫,傲视王侯,不求爵禄,不受羁绊的性格。现在当他身遭丧乱,落拓南逃的时候,回忆起过去那种令人神往的隐逸生活,犹如南柯一梦。真是“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朱敦儒《临江仙》)梦醒得如此快,觉来无处追寻。他对过去隐逸生活的向往,其意义不在隐逸生活本身,而在于他的隐逸生活带有时代特色。封建时代,文人要隐居,必须有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朱敦儒隐居伊、嵩时,北宋社会呈现出来的尽管是一片虚假的太平景象,但毕竟还能保住中原,人民生活基本安定,比朱敦儒写作这首词的时候所过的流离转徙生活要好得多。所以朱敦儒对过去隐居伊、嵩生活的怀念,其实质是希望赶走金兵,恢复中原,回到以前的那个时代去,是爱国家、爱民族的表现。
全词直抒胸臆,词情激越,将个人和国家的命运合为一体。整首词是南渡时期词人个人情感的表现,展现了一个不同于“神仙风致”的志士形象。同时,词作折射出的是一代文人士大夫的历史命运,尤其是心怀理想志向而命途多舛的南安志士的前途,可谓南渡时期一代士人的缩影。
李白的这两首诗是借“长门怨”这一乐府旧题来泛写宫人愁怨的。两首诗表达的是同一主题,分别来看,落想布局,各不相同,合起来看,又有珠联璧合之妙。
第一首,通篇写景,不见人物。而景中之情,浮现纸上;画外之人,呼之欲出。
诗的前两句“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点出时间是午夜,季节是凉秋,地点则是一座空旷寂寥的冷宫。唐人用《长门怨》题写宫怨的诗很多,意境往往有相似之处。沈佺期的《长门怨》有“玉阶闻坠叶,罗幌见飞萤”句,张修之的《长门怨》有“玉阶草露积,金屋网尘生”句,都是以类似的景物来渲染环境气氛,但比不上李白这两句诗的感染力之强。两句中,上句着一“挂”字,下句着一“流”字,给人以异常凄凉之感。
诗的后两句“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点出题意,巧妙地通过月光引出愁思。沈佺期、张修之的《长门怨》也写到月光和长门宫殿。沈佺期的诗写“月皎风泠泠,长门次掖庭”,张修之的诗写“长门落景尽,洞房秋月明”,写得都比较平实板直,也不如李白的这两句诗的高妙和深沉委婉。原本是宫人见月生愁,或是月光照到愁人,但这两句诗却不让人物出场,把愁说成是月光所“作”,运笔空灵,设想奇特。前一句妙在“欲到”两字,似乎月光自由运行天上,有意到此作愁;如果说“照到”或“已到”,就成了寻常语言,变得索然无味了。后一句妙在“别作”两字,其中含意,耐人寻思。它的言外之意是:深宫之中,愁深似海,月光照处,遍地皆愁,到长门殿,只是“别作”一段愁而已。也可以理解为:宫中本是一个不平等的世界,乐者自乐,苦者自苦,正如裴交泰的一首《长门怨》所说:“一种蛾眉明月夜,南宫歌管北宫愁。”月光先到皇帝所在的南宫,照见欢乐,再到宫人居住的长门,“别作”愁苦。
从整首诗看,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以斗柄横斜为远景、以空屋流萤为近景的月夜深宫图。境界是这样的阴森冷寂,读者不必看到居住其中的人,而其人处境之苦、愁思之深已经可想而知了。
第二首诗,着重言情。通篇是以“我”观物,缘情写景,使景物都染上极其浓厚的感情色彩。上首到结尾处才写到“愁”,这首一开头就揭出“愁”字,说明下面所写的一切都是愁人眼中所见、心中所感。
诗的首句“桂殿长愁不记春”,不仅揭出“愁”字,而且这个愁是“长愁”,也就是说,诗中的人并非因当前秋夜的凄凉景色才引起愁思,而是长年都在愁怨之中,即使春临大地,万象更新,也丝毫不能减轻这种愁怨;而由于愁怨难遣,她是感受不到春天的,甚至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没有春天了。诗的第二句“黄金四屋起秋尘”,与前首第二句遥相绾合。因为“金屋无人”,所以“黄金四屋”生尘;因是“萤火流”的季节,所以是“起秋尘”。下面三、四两句“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又与前首三、四两句遥相呼应。前首写月光欲到长门,是将到未到;这里则写明月高悬中天,已经照到长门,并让读者最后在月光下看到了“长门宫里人”。
这位“长门宫里人”对季节、对环境、对月光的感受,都是与众不同的。春季年年来临,而说“不记春”,似乎春天久已不到人间;屋中的尘土是不属于任何季节的,而说“起秋尘”,给了尘土以萧瑟的季节感;明月高悬天上,是普照众生的,而说“独照”,仿佛“月之有意相苦”(唐汝询《唐诗解》)。这些都是贺裳在《皱水轩词筌》中所说的“无理而妙”,以见伤心人别有怀抱。整首诗采用的是深一层的写法。
这两首诗的后两句与王昌龄《西宫秋怨》末句“空悬明月待君王”一样,都出自司马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但王昌龄诗中的主角是在愁怨中希冀得到君王的宠幸,命意是不可取的。李白的诗则活用《长门赋》中的句子,另成境界,虽然以《长门怨》为题,却并不抱泥于陈皇后的故事。诗中展现的,是在人间地狱的深宫中过着孤寂凄凉生活的广大宫人的悲惨景况,揭开的是冷酷的封建制度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