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写凌晨时候爬上高山之顶的所见、所闻和所感,但其中含有很丰富的言外意蕴,留下较大联想空间的写境与造境相结合的作品。
“绝顶无云”和“昨宵有雨”是一个对比也是一个过程。所谓对比,是今晨与昨宵、无云和有雨的对比,它容易引起一种诗意的感发;所谓过程,是在昨夜到今晨这极短的时间中从阴到晴的过程,它容易引起哲理性的体悟。因此王国维接下来就说“我来此地闻天语”。“天语”,是上天的告语,是以一种告诫的语气,所以“我来此地闻天语”这句话,就隐含有一种寻求觉悟的努力在里边。后面王国维展开描写,写所听和所看到的,“疏钟暝直乱峰回,孤僧晓度寒溪去”。黎明前月已经西沉日尚未出,是山谷中最昏暗的时候。这里的直是王国维着力的描写,突出它的力度。而“乱峰回”,是说山谷被乱峰环绕,这是一种横向的包围和约束的力量。“回”和“直”这一句两字,是对举的说法,使人觉得那寺院疏钟的声音好像冲破了乱峰环绕的黑暗直立而起,揭响入云。“孤僧晓度寒溪去”,令人在乱山昏谷之中产生。这样说并非毫无根据,因为这句话从意象到字句都充满了引人产生这种联想的可能性。
正是这个“孤”字,引出了下阕寻求俦侣的想像:“是处青山,前生俦侣,招邀尽入闲庭户。”“前生俦侣”,仍是用了佛教的说法。引述到了前生、今生、来生的“三生”,那便是一种前生的慧根。把青山视为前生的伙伴并邀请它们到家里来做客,一方面是极言自己对青山的亲近之感,另一方面也流露出一种孤独寂寞的情绪。这种比喻方式不是王国维创造,它借鉴了辛弃疾其中一首《沁园春》的写法,把青山比作客人。接着下来王国维这首词结尾的“朝朝含笑复含颦,人间相媚争如许”,仍然是借鉴了稼轩词,这是正用,那种寻求一个知音来安慰自己的渴望,正反映了他自己在追求理想道路上的孤独。
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是杜甫行路最多的一年。所谓“一岁四行役”,说的便是这一年。这一年也是他一生中最苦的一年,像这七首诗所写的,真是到了“惨绝人寰”的境地。他采用七古这一体裁,描绘流离颠沛的生涯,抒发老病穷愁的感喟,大有“长歌可以当哭”的意味。
在内容上,第一首从自身作客的窘困说起;第二首写全家因饥饿而病倒的惨况;第三首写怀念兄弟;第四首写怀念寡妹;第五首,由悲弟妹又回到自身,由淮南山东又回到同谷;第六首由一身一家说到国家大局;第七首集中地抒发了诗人身世飘零之感。在结构上,七首相同,首二句点出主题,中四句叙事,末二句感叹。
从艺术上说,组诗末首是较为精彩的篇章。此诗开头使用了九字句:“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浓缩《离骚》“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意,抒发了身世感慨。杜甫素有匡世报国之抱负,却始终未得施展。如今年将半百,名未成,身已老,而且转徙流离,几乎“饿死填沟壑”,怎不叫他悲愤填膺!六年后杜甫在严武幕府,曾再次发出这种叹穷嗟老的感慨:“男儿生无所成头皓白,牙齿欲落真可惜。”(《莫相疑行》)其意是相仿的。
次句“三年饥走荒山道”,把“三年”二字缀于句端,进一步突现了诗人近几年的苦难历程。“三年”,指至德二载(757)至乾元二年。杜甫因上疏营救房琯触怒肃宗而遭贬斥,为饥饿驱迫,在“荒山道”上尝够了艰辛困苦。
三、四句,诗人追叙了困居长安时的感受,全诗陡然出现高潮。十二年前,杜甫西入长安,然而进取无门,度过了惨淡的十年。他接触过各种类型的达官贵人,发现长安城中凭借父兄余荫,随手取得卿相的,以少年为多:“长安卿相多少年。”这不能不使诗人发出愤激之词:“富贵应须致身早。”“致身早”,似是劝人的口吻,却深蕴着对出现“少年”“卿相”这种腐败政治的愤慨。这和他早年所写的“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显然同属愤激之言。
五、六句又回到现实,映现出诗人和“山中儒生”对话的镜头:“山中儒生旧相识,但话宿昔伤怀抱。”诗人身处异常窘困的境地,当然感叹自己不幸的遭遇,因而和友人谈起的都是些令人很不愉快的往事。忧国忧民的“怀抱”无法实现,自然引起无限伤感。
第七句“呜呼七歌兮悄终曲”,诗人默默地收起笔,停止了他那悲愤激越的吟唱,然而思绪的巨潮如何一下子收住?“仰视皇天白日速”,搁笔望天,只见白日在飞速地奔跑。这时,一种迟暮之感,一种凄凉沉郁、哀壮激烈之情,在诗人心底涌起,不能自已。
《同谷七歌》在形式上学习张衡《四愁诗》、蔡琰《胡笳十八拍》,采用了定格联章的写法,在内容上较多地汲取了鲍照《拟行路难》的艺术经验,然而又“神明变化,不袭形貌”(沈德潜《唐诗别裁》),自创一体,深为后人所赞许。此诗作为组诗的末篇,集中地抒发了诗人身世飘零之感。艺术上,长短句错综使用,悲伤愤激的情感,犹如潮水般冲击着读者的心弦。文天祥曾拟此体作歌六首。
前两句一从视觉、一从嗅觉的角度来描写诗人居处的清幽境界。“竹”和“诗”,一为自然之物,一为社会之物,二者本无从比较,但诗人用一个“瘦”字把二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竹具有清瘦的形象,诗具有清瘦的风格。“瘦”字用得生新,为全诗定下了清瘦的意境氛围。而“入梦香”则将现实与梦境联系起来,梅花夜间在月光的朗照下也喷出清香,已不同凡响,而这香气还伴着诗人进入梦乡,则香气之浓郁、之悠长可以想见。将竹与梅这样的自然物象与诗与梦这样的人为之物炼在一句之中,这就构成了情在景中、景在情中,情景混融莫分的高妙意境。前两句字面上完全没有“月”,但透过竹影和梅香,我们可以感受到“月”自在其中。
在后两句中,诗人便将“月”和盘托出。可怜者,可爱也。当诗人信步庭院时,月光与竹影、梅香是那样的和谐;而回到西厢房时,这月光却不能“下西厢”,这多么地令人遗憾!诗中透露出一股月与人不能互通情愫的遗憾或幽怨的情绪。诗人遗憾或幽怨的是什么?也许是有情人天各一方,不能互通情怀;也许是君臣阻隔,上下无法沟通;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诗人置身此时此景之中的一种朦朦胧胧的感受而已。
这是一首咏七夕佳期的作品。作者一反以往七夕诗词的伤感情调,把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丽传说和人间李隆基杨玉环马嵬死别的动人故事,演绎、融汇为一个纯情浪漫、晶莹剔透的意境,抒发了对纯真爱情的美好祝愿和热烈向往。全词语言通俗易懂,形象鲜明生动,情调闲雅欢娱,给人以充分的艺术享受。
上片着重写天上,开篇以细致轻便的笔调描绘出七夕清爽宜人的氛围,诱人进入浪漫的遐想界。首韵“炎光谢”,说明炎夏暑热已退,一开头即点出秋令。“炎光”谓骄阳,代指夏暑。先说初秋,再从入暮写起,导入七夕:阵黄昏过雨,轻洒芳尘,预示晚上将是气候宜人和夜空清朗了。“乍露冷风清庭户爽”,由气候带出场景。“庭户”是七夕乞巧的活动场所。古时人们于七夕佳期,往往庭前观望天上牛郎织女的相会。接下来一句“天如水、玉钩遥挂”意思是说:秋高气爽,碧天如水,一弯上弦新月,出现远远的天空,为牛郎织女的赴约创造了最适宜的条件。“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飚轮欲驾”,想象织女嗟叹久与丈夫分离,将赴佳期时心情急切,于是乘驾快速的风轮飞渡银河。织女本为星名,故称“星娥”。“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表现了人们盼望天上牛郎织女幸福地相会。他们凝视高远的夜空,缕缕彩云飘过银河,而银河耿耿发亮,牛郎织女终于欢聚,了却一年的相思之债。上片动静结合,虚实相间,从景物描写到幻想神游的推移中,寄寓了人们对爱情幸福的美好遐想。的场面,也无热闹浓烈的气氛,各家于庭户乞巧望月,显得闲静幽雅。这种闲雅的情趣之中自有很不寻常的深意。词人强调“须知此景,古今无价”,提醒人们珍惜佳期,从中足见柳永对七夕的特殊重视,反映了宋人的民俗观念。以下数句着重写民间七夕的活动,首先是乞巧。据古代岁时杂书和宋人笔记,所谓乞巧,是以特制的扁形七孔针和彩线,望月穿针,向织女乞取巧艺。这是妇女们的事。“楼上女”是说此女本居于楼上,穿针乞巧时才来到庭中的。所以接着说:“抬粉面”,加以“云鬟相亚”,写姑娘们虔诚地手执金针,仰望夜空,乌云般美丽的发鬟都向后低垂。“亚”通压,谓低垂之状。此句写得形神兼备,廖廖数语,姑娘们追求巧艺的热切与虔诚便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了。接下来的一句:“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写七夕的另一项重要活动,这既是词人浪漫的想象,也是历史的真实。自唐明皇与杨妃初次相见,“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长恨歌传》),他们“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也就传为情史佳话。唐宋时男女选择七夕定情,交换信物,夜半私语,可能也是民俗之一。作者将七夕民俗的望月穿针与定情私语绾合一起,毫无痕迹,充分表现了节序的特定内容。词的上片主要写天上的情景,下片则主要写人间的情景;结尾的“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既总结全词,又点明主题。它表达了词人对普天下有情人的美好祝愿和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展示了作者热诚而广阔的胸怀。
这首词,写天上是为了衬托人间,用典故是为了映衬现实,落脚点是人间的欢乐和世俗的幸福。作者把“天街夜色凉如水”的意象世界与“钿合金钗私语处”的心灵世界和谐地统一起来,描绘了一幅欢乐、祥和、幸福而又温馨的七夕夜色图,发出了珍惜良宵、莫负美景的呼唤。这呼唤,久远地回响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