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借菊花的遭遇,抒发自己惋惜之情。在唐宋时代,九月十日被称为“小重阳”,诗人从这一角度入手,说菊花在大小重阳两天内连续遇到人们的登高、宴饮,两次遭到采撷,所以有“太苦”的抱怨之言。
作者以醉浇愁,朦胧中,仿佛看到菊花也在嘲笑他这个朝廷“逐臣”,他痛苦地发问:菊花为什么要遭到“两重阳”的重创?对于赏菊的人们来说,重阳节的欢乐情绪言犹未尽,所以九月十日还要继续宴饮;但菊花作为一种生命的个体,却要忍受两遭采撷之苦。诗人以其极为敏感、幽微的灵秀之心,站在菊花的立场上,发现了这一诗意的空间。实际上,诗人是借菊花之苦来寄托自己内心的极度苦闷。借叹菊花,而感慨自己被馋离京、流放夜郎的坎坷与不幸,正见其愁怀难以排解。此诗语虽平淡,内涵却十分深沉。主要表现了作者一生屡遭挫败和打击,而在节日里所引发的忧伤情绪。
“近得浔阳江上书,遥思李白更愁予。”以太白譬梦阳,不仅因二者同姓,而且也以才德兼备而不见容于世相似。“愁予”一辞出自《楚辞·九歌》“目渺渺兮愁予”,大有“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杜甫《天末怀李白》)的愁思。杜诗接下去有“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之句,言太白才高见嫉,被陷于小人。又于“魑魅”外想出个“鼋鼍”作对仗: “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鼋鼍”偏义于后者即鳄鱼,那可是扬子江上要吃人的怪物。引入“鼋鼍”,便与“浔阳江”更为贴切。这“鼋鼍”和“魑魅”,都是比喻李梦阳周围的恶势力。它们围住他、窥伺他,是决不肯放过他的。作者同意朋友在信中的说法,也是希望他提高警惕,不要大意,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后四句承上意转,进一步希望朋友作最坏的打算。看来问题还不太严重,最多是丢官归里。不过也不那么简单,还未能马上急流勇退。因为“魑魅”、 “鼋鼍”在逼近,在窥伺,欲速不达,只能步步为营,且守且退。“鼓柁襄江应未得,买田阳羡定何如?”襄江流经襄阳,那是汉代隐逸汉阴丈人、庞德公,唐代田园山水诗宗孟浩然居住过的地方。阳羡是会稽的一块好地方,苏东坡词云:“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
诗中“鼓柁襄江”、“买田阳羡”皆指归田。“应未得”、“定何如”亦互文,都是尚不能付诸实践之意。但诗人相信这一天会成事实,因李梦阳实际上是开封人,何景明系信阳人,两地距淮河、桐柏山不远,所以诗的结尾道:“他年淮水能相访,桐柏山中共结庐。”这个结尾表明作者也已厌倦官场黑暗,意欲退隐,不仅是为明哲保身,也是为远世全节的考虑。友人一旦丢官,交游定当锐减,而何大复本人坚定表示愿与卜邻,正是从道义上给朋友以支持。
全诗两句一意,极为疏朗。如纯从技巧角度而言,中两联上下句均似有犯复之嫌。试将颔联“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与杜诗“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比较,前句两句十四字只一意,后两句十字具两意,其意象疏密之别显然。但从全诗着眼,则情真意挚,一气贯注,实不拘拘格律,不当以字句之工拙计优劣。
这一首诗里,诗人以戎装参加阅兵,符合他的志趣,故情主喜悦。但当时朝政腐败,军事废弛,阅兵场面无法过分铺张,喜悦之情只能以闲淡、冷静的笔触来描写。然而,阅兵事件触动了诗人的理想与愿望,所以闲淡中又着一联富有激情的雄壮笔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最终在喜悦中又不免带出感慨。
第一联写大阅的时令和环境。“千步球场”,写阅兵校场的阔大,这里在练兵讲武之余,也作踢球用,故以球场称之。诗不明点“秋”字,“爽气”二字写出秋季特征,即是点秋。“新”字既接“爽气”,写其新鲜;从第六句看,又兼写雨后,因为雨后的秋气尤其新鲜。第一句从近处写,第二句转写远处。“碧嶙峋”写出山势峻峭,山色青碧。这一联用笔轻淡,却已把大阅的时令、环境写得鲜妍可爱,烘托出诗人参加大阅的愉快心情,远近俱到,景中有情。
中间两联写大阅的情况。颔联承第二句向远处开拓。“令传雪岭蓬婆外”,似是写实,因为这一带地区当时名义上属四川制置使统辖,而又带有理想和愿望,因为实际上地为吐蕃所占据。长安是汉、唐故都,当时被金人占据。陆游于乾道八年(1172年)到南郑任四川宣抚使王炎的幕僚之后,时时向往于收复关中失地;同时他又认为收复长安与关中,是恢复中原的根本条件,愿望更为迫切。他诗中常提到这种愿望,如《山南行》:“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送范舍人还朝》:“公归上前勉画策,先取关中次河北。”诗中的“声震秦川渭水滨”,是用夸张手法抒写理想与愿望,因为成都阅兵的号令之声,根本无法传到这些地区。这一联用理想与激情,渲染阅兵声势的盛大,笔调雄壮,气势一扬。颈联则转入写实,写风吹而旗影闪动,用“倚”字、“弄”字,见风势不大。“马蹄”能“不沾尘”,一是明指“经雨”之故,即雨后尘埃不扬;一是暗指士兵训练有素,驰马轻捷。这一联从动态中反映校场中的宁静、整齐、严肃的气氛,是对大阅的赞美,笔调精细、疏淡。
结联抒情。“属囊缚裤”,写自己身着军装;“毋多恨”,写乐意为此。乐意的原因是诗人久抱从戎壮志,恨“儒冠”的“误此身”,这一句乃化用杜甫《奉赠韦左丞丈》“儒冠多误身”句。这一联在喜悦中带有感慨余音。
《满江红·暮春》一首十分委婉缠绵的伤春相思词,写一位空闺女子怀念情人而又羞涩难言的情绪状态,逼近婉约派词人秦观的风调。擅长于写豪壮沉郁之词的作者,能以似水柔情写女子的相思怨别,足见作者的大家风范。
此词分上下两阕,上阕重在写景,下阕重在抒情,也是长调最常用的章法。既属常见常用、那么易陷于窠臼,但是仔细体味该词,既不落俗套,又有新特点,委婉,但不绵软;细腻,但不平板。作到这一步,全赖骨力。具体地说每句之中,皆有其“骨”,骨者,是含义深厚、分量沉重,足以引人注目的字面;由骨而生“力”,就足以撑住各句,振起全篇。
上阕写这女子眼中的暮春景象。这样写,不仅为下阕抒情作好了铺垫,而且已暗蓄着红颜难久而年华虚度的悲愁。起韵点明时间地点,情韵含藏。如“家住江南”,看来不过点明地点,却能突出这是一位比之塞北女子更娇柔的江南女子的哀怨。如写清明寒食,不过是先叙出抒情的特定时间,为下文写景著力,却以一个“又”字传神,表明不止一次独自度过暮春的寂寞和哀怨,使往年暮春的心情被其调动起来。以下一气贯注,铺写残春凋零景象,也于景中含情。“一番……一番……”的句式。是抒情重笔,表明经过许多次风雨之后。如今的花径里已经狼藉不堪了。“红粉”两句,接前风雨而来,实描花落水流红的残春景象,和绿意渐浓、园林寂寞的风光。其中的一“暗”字,一“渐”字,如钝刀割肉,拉长了感觉的时间,令人想见她饱受煎熬的时间很长。除了写出时光的流转之外,在古典诗词的传统语境里,还有一定的象征意味,象征着青春羌貌的流失。特别是作者用“红粉”一词时,花落所隐含的美人衰老无华的意思更明显。“算年年”以下数语,拈出刺桐一花,以作补充,变泛论为实说。用一“算”字,总束暮春风光,并举出很少入词的暮春刺桐花落,来表明春光的不再,天气的转暖。“寒无力”三字,颇为生新惹目,自是“骨”之所在。寒,谓花朵瘦弱。故无力附枝,只得随风飘落,不而清阴绿叶之盛壮,若得以耀威于枝头。寒花与密叶之比较,亦可使人联想倘能结合作者的处境、心绪而谓其隐含君子失意与小人得势之喻,似非无稽。这样残春景象,在他有点有面的描写中,被收拾无遗,而这位江南女子的伤春之情,也已经从中沁出。就章法而论,此处隐含的比喻,则是由上阕写景转入下阕抒情的过渡,唯其含而能隐,故尤耐人寻味。
下阕在此描写的基础上,写她的孤寂和苦闷,羞涩和矜持,把一个含羞含情的年轻女子的相思情愫,刻画得体贴入微,美轮美夹;换头的“静”宁,承上启下,既指芳花凋零之后的寂静,也写情人不在的孤寂。因为难以忍受这过度的“静”,所以她“相忆”远方的游子,可是在“相忆”之始,她己感觉“相忆”的徒劳——“空”于是明证,正像上阕起韵的“又”字一样,这里的“空”字,也很能含蓄传恨。以下写“相忆”之情不仅“空”,而且“无说处”,这就加倍传写了她的苦闷和幽怨,所以她感到“闲愁极”。然而这无尽的闲愁。这带有幽怨的相思,依然是“无说处”的。以下就“无说处”转写作者的羞涩和种持。这满怀的闲愁,只能深藏在心中,不仅不能对伊人说。对别人说,而且还生怕流莺乳燕知道。这里,在她极度的羞涩和矜持中,似还隐含着这样的意思:这段感情是不能为外人所窥破的,是非同寻常的。由是,她只好自己隐忍着,在情感的苦汁里泡得透湿。“尺素”以下,由眼前所感苦境,转入对于游子的痴情等待中去。言其既得不到伊人的一封信,也不知道伊人如今身在何方。以“彩云”这一美好的称谓指称对方,表明了她的痴迷未减,以“依旧”来暗怨游子的薄幸,一直未告诉她自己的行踪。这一痴一怨,与前文相忆而无说处一样,表明她的内心充满着惶惑和矛盾,欲爱不得,欲罢不能。结韵虽然把她内在情愫化为情蕴饱满的形象,所传达的感情也如此充满了矛盾:她羞亡层楼,怕见平芜,却又情不自禁,登楼远望。作者写女子的相思,运笔如此缠绵悱恻,细腻婉转,确能勾魂摄魄,令人赏叹无置。
对于这样一首从女性那一面写来的闺中念远词,因为读解到这一层次不能窥见抒情主体的精神风貌,所以人们往往试图给它“最终的解释”,即把它与作者自身的情感状态联系起来,因而得出它是一首政治寄托词的结论。如以春意衰败寄托时局衰微之意,以盼望游子音讯,寄托盼望北伐消息之意,以怕流莺乳燕,寄托忧谗畏讥之心,也就是说,词中这位寂寞的江南女子,是作者对于自己的政治形象的审美化和柔化创造。中国诗词既然原有“美人香草”的抒情路子。采取这一角度来解释本词,也就未必不可以成立。只不过要句句扣死。却也未免失于穿凿。倒不如果取“有寄托入,无寄托出”的认知态度,更为合理。
比兴寄托,乃风骚之传统,宋人填词,也多是继承这种传统,该词就是如此。而词人命笔,每托其意于若即若离之间,致使作品带有“模糊性”的特点。
此种模糊性,非但无损于诗歌的艺术性,有时且成为构成诗歌艺术魅力的因素,越是模糊、不确定,越能引人求索耐人寻味。此种貌似奇怪的现象,正是诗歌艺术的一大特点。就读者之求索而言,倘能得其大略,即当适可而止;思之过深,求之过实,每字每句都不肯放过,则会认定处处皆有埋藏,又难免要捕风捉影,牵强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