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与韩元吉在镇江相聚两月,登临金、焦、北固,观江景、 饮美酒的机会一定是很多的,在即将离别之际,更感到相聚时间的宝贵,多在一起说说话,比什么都强,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才会有“懒向沙头醉玉瓶”一句。这一句是有所本的,杜甫的《醉歌行》有句云:“酒尽沙头双玉瓶,众宾皆醉我独醒。乃知贫贱别更苦,吞声踯躅涕泪零。”这首词的头一句即由此而来,不但词语极相近似,而且透露了分手离别的含意。既然懒得再去观景饮酒,那么,更好的选择就是“唤君同赏小窗明,夕阳吹角最关情”了。夕阳引发依恋之情,暮角引发凄凉之感,此情此感共同组成了一种适于促膝倾谈的环境气氛,所以说它“最关情”。但此时的“情”究竟是什么,却因为它的千头万绪而难以表述得清晰具体。
《浣溪沙》的下片头两句,大都要求对偶,故而往往是作者最着力的地方。陆游写在这儿的对联虽然浅显如同白话,但其说忙说愁仍是概括笼统,并不得其具体要领。写到最后“客中无伴怕君行”一句,则以其直言无隐、真情流露打动读者,并将依依惜别之情和盘托出。
诗篇起笔出人意料,前二句先写谢朓诗之优美感人,接着惋惜斯人已逝,第四句笔锋一转,点出殷公。这一曲笔使后情出现跌宕。谢胱虽没,但后继有人。李白是推崇二谢的,曾以“中间小谢又清发”自比,本诗下后又以谢灵运诗句赞友人所赠锦裘之美。此时以谢朓比友人,足见他对友人才华的看重和赏识。
从读者心理看,李白这样称许友人的才情,接下来该从这个角度生发开去。可是,“粉图珍裘五云色”再另起一头,诗人不再谈诗论后,却说起那五云裘来。这其实是切入正题。前面四句,原来是铺垫。五云裘者,五色绚烂如云,故以五云名之。以下一大段,大笔挥洒,对五云裘作具体描绘。其中亦有变化。“粉图珍裘五云色,晔如晴天散彩虹。后章彪炳光陆离”三句,写裘之色彩斑烂,华美无比,所以断定出自神女之手,是一件神物。这在后意上成一小顿。之后,又回到裘本身,写云裘上的美丽的图案,图案上的松花碧苔、江草江花、大海小岛、远山红霞。这宏大的画图,精微的工艺,显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因而再一次判断为“几年功成夺天造”。神女所制,已是高贵无比,而以神女之巧,方几年完成,又见其构思之精巧、工艺之复杂、工程之浩大,也就衬出这五云裘之弥足珍贵。
对这样高贵的赠品,李白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之情。他没有故作姿态,矫情拒辞,而是痛痛快快地收下了它,不仅如此,还立即穿上这裘衣,以示对友人的尊敬和谢忱。李白亲切自然,豪放洒脱的形象也顿时跃然纸上。这是一件不但给自己增添风采,也给山水增辉的裘衣。要是谢灵运在世,恐怕也会惊讶不已,感叹自己的诗句被如此完美地反映在图画中。这裘上的画,正是谢灵运在《石壁精舍还湖中》所写的“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的诗意的再现。
至此,诗人已完全进入了想象的世界。穿上这件裘衣,别说一般王公贵人,就连神仙也个个自愧不如,他们远远地观赏着、感叹着,挤满了千崖万岭。美丽的裘衣刺激了他的想象,这位对神仙境界极为向往的浪漫大师的思绪正在仙国飞扬。仿佛自己已经骑上那早已放牧在青崖间供他随时驱遣的白鹿,手擎着用三岛十洲的特产紫芝仙草做成的华盖,正在天空飞驰。这该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潇洒。传说司马相如有一件用鹔鹴鸟羽做的鹔鹴裘,十分美丽,视为至宝;王恭则用鹤羽为氅,常常乘高舆,披鹤氅裘,俨如神仙中人。但比起诗人来,恐怕他们都黯然失色了。在这种自得心态中,诗人继续遐想着,他在飞升,到了高高的天界。风景这边独好。仙境瑶台雪花纷纷,漫天飞舞,这雪景不同尘世,没有严冬的肃杀,却有春天的温暖;没有砭人肌骨的酷寒,倒有沁人心脾的清香。诗人更加兴奋,他要更上一重天,去参见高居三十六天之上的玉皇大帝啦!就在这时,他偶一回头,看见那位给他带来运气的朋友却不能同行,他正羡慕地望着自己,为他们之间的突然分别而伤感。诗人自己也似乎悟出了什么……全诗就这样戛然而止。
这首酬答之作颇能代表李白个性。全诗通过吟咏五云裘强烈地抒发了主体的情感。写五云裘之美,浓墨重彩,金碧辉映,为的是突出友人的深情。而这件彩裘又与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相得益彰。它刺激了诗人的想象力,在着衣后的短暂时间里,诗人仿佛因这巧夺天工的神奇外衣而飘飘欲仙了。他上天入地,笑傲王侯,临虚御风,上谒玉皇,摆脱了尘世的种种羁绊和烦恼,从而奏出一曲主体的颂歌。诗中的夸张和想象贯穿始终,从他对珍裘的赞叹到披裘飞升上谒玉皇,无不如是,而这正是李白的风格特征。诗中的种种想象又曲折而真实地反映了这位浪漫大师的心态。李白崇尚道教,“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道教的洞天福地多是名山大川,恍如神仙境界在尘世设立的“广告牌”。所以,在李白的思维中,似乎形成了一种定势,由美丽衣衫上的山水图案联想到清静幽美的自然界,披上这样的裘衣,自己就好象置身于理想中的乐土。他平日梦萦魂牵的一些神仙境界中的道具,如白鹿、紫芝等,也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招之即来,唾手可得,于是终于飘然成仙,乐极一时。似幻似真,而一切皆出于情。一件五云裘让诗人喜悦,而友人的情谊更让人沉醉。这又恰好表明了诗人对友谊的看重。因而,诗人流露出的这激情也就格外感人。
此诗节奏明快,气韵生动,一气呵成。开头以吟谢诗发端,引出殷公,赞其才俊。接着落笔即转,切入“见赠五云裘”,由此美物产生种种联想,直至飞升而去。而最后两句忽又回首,对想象中的分别感到伤悲。本是虚写,却照应了开篇,“结穴”回归友谊,干净利落,结束全篇。此结句颇令人回味。这一回顾,看似在说他人对自己成仙的羡慕,但也流露出了诗人自身对仙界的企羡以及深知天界难以企及的潜意识。因为这毕竟是想象,是幻觉,当诗人清醒过来,面对“使我不得开心颜”的现实,对于理想中的仙境,也会“矫手相思空断肠”。
这组诗对张缋刚正不阿的精神和未得施展的才学,给予了赞颂,并作了慰勉和劝诚。
第一首首联引申《庄子·秋水》“鸱得腐鼠”,而“吓”“鹓雏”之意,之“枭鸱”得“解纵”,“凤凰”被剥“啄”,比喻小人逞凶,君子遭害。世局如此,自无天理可以推“详”的了。次联赞扬了张缋的峥嵘风骨。上句称张缋就像汉代朱云那样,只知道凭借“尚方斩马剑”,誓“断佞臣”之头(《汉书·朱云传》),决不妥协。下句化用曹操《苦寒行》诗意,说他不肯因为太行山艰险,可能摧折车轮,而回避不前。这两句把两个著名典故精心组合,成为孔平仲诗中的佳联。张缋的凛凛风骨,在诗行中闪出了光彩。三联则评议了朝政的污浊,也从政治得失上为张缋作了分析。上句说:软媚者虽然卑躬“折腰”于小人之前,仍然屈居“下列”,所得几何?而洁身自爱者虽然“垂翅”,但终将振翅南飞,又算什么“失”呢?这两句把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和《后汉书·冯异传》的“始则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的名言加以提炼,构成一联对句,以形象说理,极具启发性。末联“不如长揖尘埃去,同老逍遥物外乡”,在析理的基础上,对张缋提出建议:你的立身大节既已确定,对出与处的两种可能又都深有了解,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看来,不如长揖尘世,同老于“物外”之乡,去做“逍遥游”,才真正适意呵!这里的“长揖尘埃”,“逍遥物外”,化用了《庄子》语意,对污浊政局表示了厌弃。
第一首在赞誉中带有不少安慰的口气,第二首则于推崇中渗入了一些劝勉的成分。重点还在第二首。第二首首联对张缋备极推崇,而又深表惋惜。他是“万”中选一的人才,却“官职”未“通”;他有“经纶”天下的满腹学问,却“卷蓄”而不得展用。次联以两个比喻,指出张缋不会久困“下列”,终将重返朝廷。上句是化用《后汉书·仇览传》“积棘非鸾凤所栖”的话,说鸾凤虽暂时“托巢”于“枳棘”之上,终能栖息在梧桐之颠,正如神仙,虽也有谪降,毕竟已在蓬莱三山“定籍”。三联对张缋既有勉励,也有劝诫。上句用《列女传》鲁穆公时漆室女忧念国事,倚柱而歌的故事。下句用《韩非子》卞和献璞玉被砍足,抱璞哭于荆山的故事。两句一气呵成,意思是说,只要存着漆室女的耿耿之心,定有施展抱负之一日,无须学卞和抱璞而哭,因为世事本是倚伏不定的,否极终将泰来。于是引出尾联的宽缓语。尾联化用《老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词意,以及《淮南子》“塞翁失马”的故事,对张缋作了鼓励。诗人指出:张缋在政治上虽然暂受挫折,只要此心不渝,定有祸去福归之一日。
这两首诗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把说理与抒情有机统一。两者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造成割裂。但诗人熟练地掌握了写诗技巧,使之结合自然。如第一首的一、四联,第二首的四联,一再化用《庄子》中《秋水》、《逍遥游》和《老子》、《淮南子》中的词意与典故;第一首的三联节取汉代、晋代两朝的成语,说理成分都较浓厚。然而这些说理的内容,不仅与形象结合,而且发之肺腑,从而具有抒情色彩。在喻人以理的同时,还能起到感人以情的作用。这就避免了抽象、空洞地述说道理之弊。
这两首诗的中间两联把一些为人处世的生活准则,反复进行艺术综合,最后概括成精彩偶对,构思过程颇费推敲。如第一首次联以“斩马凭孤剑”对“摧车避太行”,“斩马剑”三字经他一分为二,“斩马”与“摧车”,便成了工对。又在“剑”前缀一“孤”字,以与“太行”成对,这“孤”字很能表现出持剑人的胆气。再通过“但知”、“岂为”这样旨意确切的词语加强表现力。主人公张缋的劲直气骨,便鲜明地突现出来。又如第二首三联以“漆室葵心”对“荆山玉泪”,句首的“但存”、“莫学”,倾向性都很明显,表现出两种不同的�%5��方式,而十分推许前者。“玉泪”二字更打破了比拟妇女泪水的一般用法,而换上卞和抱璞玉哭于荆山的内容,顿时异彩焕发。由于诗人在中间两联的写作上狠下了功夫,在酝酿一、四两联时,又尽可能地发挥他运用散行句式的特长,这就使他的七律作品能成为宋诗中的优秀诗篇。其中如“但知斩马凭孤剑,岂为摧车避太行”、“但存漆室葵心在,莫学荆山玉泪苦”等联,以工巧的对仗表现了古代“劲直”之士除恶犯险、无所畏避的精神和忧国忧民、无怨无悔的心志,至今仍有借鉴意义。
这首词先描写了柳的风姿美态,再写其得宠于一时,颇为风光的情形。全篇正是从这两个方面渲染了御沟柳得意神情。明是咏写御沟柳沐浴皇恩,成为帝王生活的点缀,实则却是讽刺那些小人得志者或一些得宠之人。
御沟之柳,描写如人,如婀娜轻柔的女子。作者抓住其“栽培得地”来写,因柳近皇宫,所以说它“占春多”。写柳树的影映水时作者用笔很细,着色很新,细细的柳丝影映水中,好像轻丝细罗织成,染得水波一片淡黄。当然,光有美丽还不够,还得要皇帝宠爱才好。下片写柳的媚态,写柳近皇宫,得福得吉祥得天独厚。
此词赋咏御沟柳沐浴皇恩,成为宫廷升平生活的点缀,其实蕴含着词人自己的仕进之想。由于供奉内廷的身份,毛文锡的词作经常流露出贵族享乐的情趣。这首词带有鲜明的皇家气派,宣扬“不如移植在金门,近天恩”、“栽培得地近皇宫,瑞烟浓”,柳枝的依附高门,恰正是毛文锡人格精神的形象写照。
这一首寓言诗,写枯鱼过河时悔恨哭泣并写信告诫同伴“慎出入”,以鱼拟人,警告人们行动要小心谨慎,以免招来祸患。全诗结构精巧,比喻形象,寓意深刻,而想象尤为奇特,充分显示了作品的浪漫主义特色以及汉乐府的高度艺术表现力。
此诗属汉乐府杂曲歌辞,是一首想象极其浪漫的寓言诗。“枯鱼”就是干鱼。诗中写一个遭到灾祸的人以枯鱼自比,警告人们行动小心,以免招来祸患。
开头两句突兀而起,奇峭警拔。诗中说:一条枯鱼过河时,不禁伤心痛哭,悲叹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既是枯鱼,何以又会过河?又何以哭泣?何以悔恨?这一切,诗中先不说明。“何时悔复及”,意思是说:什么时候失悔还来得及啊!这是用反诘语表示否定,以加强悲叹的语气,加重表现沉痛的心情。先说结果,后叙原因,可以突出结果。诗中这样处理,不仅可以突出悔恨,还可避免平铺直叙,使内容富有曲折。
三四两句仍然不直接回答何以过河,何以泣,何以悔,而写枯鱼作书(写信)给鲂、鱮,但枯鱼何以过河,何以泣,何以悔,却在书的内容中自然透露出来,构想非常巧妙。鲂即鳊鱼,鱮即鲢鱼,诗中用它们代指鱼类,它们就是枯鱼的伙伴。书仅“相教慎出入”五字,内容却极丰富。“相教”即相互告诫。“慎出入”是说无论外出还是归来,都要谨慎小心,千万不可粗心大意。首先是尽量少外出;即使不得已外出,也要处处留心。这里不但表现了枯鱼对伙伴们的关切,还透露出枯鱼之所以泣、悔,就是由于当初麻痹大意,以致被人捕去,此刻被人携过河去,看到过去在里面游嬉过的河水,以后却再也不可能回到那里面去,不禁伤心痛哭,悔恨万分。它用自己的惨痛教训告诫伙伴,希望它们不要再蹈自己的覆辙。这既是对伙伴的警告,也是枯鱼对自己的悲悼。
从内容看,此诗可能作于东汉末年。这时军阀混战,连年不绝,是中国历史上最动乱的时期之一。曹操在《蒿里行》中曾描写过当时社会的惨象:“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枯鱼过河泣》以鱼拟人,正反映了在东汉末年的动乱社会中,随时都可能有灾祸降临到人们头上的残酷现实。
此诗通篇全用比喻,想象新奇,结构精巧。清人沈德潜评论此诗说:“汉人每有此种奇想”(《古诗源》),确实显示了汉乐府的高度艺术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