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描写闺怨的词。选材虽传统,但由于作者以其高超的写作技巧及思妇的情感表现得极其凄婉深刻,因而令人震撼,百读不厌。
“双喜鹊,几报归期浑错。”表现了闺中人急迫盼望丈夫归来又极其失望的心情。在我国民俗中以喜鹊鸣叫为吉祥。“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以喜兆,故谓灵鹊报喜”(《开元天宝遗事》)。“几”极写闺中人的惊喜,失望、复惊喜复失望。久守空房、孤寂的少妇是多么的深情盼望丈夫早日归来啊。双喜鹊的双字极好地衬托出少妇的孤单,真是人不如禽。“尽做旧愁都忘却,新愁何处着?”假设旧愁可以忘记,即使旧日的愁苦都忘掉,眼前被引起的新愁烦又多得没有地方容纳了。“着”多解,这里当安置、容纳解。与该句句式相同的如北宋失调名词“苦恨春醪如水藻,闲愁无处着”,吴淑姬《小重山》词“心儿小,难着许多愁”。其中的“着”均为安置之意。(见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用委婉曲折的设问,把内心的悲凉苦楚表现得缠绵绯侧淋漓尽致,堪与辛弃疾《念奴娇》的“旧恨春江流不断,旧恨云山千叠”相比美。
过片描写了景物。“瘦雪一愁墙角,青子已妆残萼”,墙角的梅花凋谢了,孤零地沾在那里;几粒青而又小的梅子妆点着花的残萼。明显的暮春景色意味思妇的惜春自怜。雪,指白色的梅花,用“瘦”来形容如雪梅花,形象地写出了梅花的凋零衰败。清人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赞扬作者“字新”欣赏其“瘦雪”的形容。“一愁”即写孤独,又蕴含空漠无依,“墙角”是环境的冷落,也是女主人公的写照。青春而逝,红颜将老,恰如流水年华一去不再,触景伤情,其内心深处的悲凉、无助无奈跃然纸上。“不道枝头无可落,东风犹作恶。”写景抒情,总括全篇,承上作结。虽然已是败花残枝,光秃秃的枝上已无花可落,寡情的东风却依然逞凶肆虐,继续摧残着孤寂无依的梅树。
此词上阕重在心理描写,对闺中人的深沉挚受、痴情盼望的刻画极其深刻。下阕重在景物,以花喻人,贴切自然。艺术上达到极高境界。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评价王庭筠不同于一般金人词风,“间涉幽峭之书,绵邈之音”《谒金门》是词人艺术风格的代表作之一。
刘过词能够在辛派阵营中占据重要一席,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与辛弃疾豪纵恣肆之风相近的作品,还在于那些豪迈中颇显俊致的独特词风,正如刘熙载所说:“刘改之词,狂逸之中自饶俊致,虽沉着不及稼轩,足以自成一家。”(《艺概》)此词就是这么一首具有独特风格的词。
这是一首登临名作。作者借重过武昌南楼之机,感慨时事,抒写昔是今非和怀才不遇的思想感情。安远楼,在武昌黄鹄山上,一名南楼。建于1186年(淳熙十三年)。姜夔曾自度《翠楼吟》词纪之。其小序云“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具载其事。
刘过重访南楼,距上次登览几二十年。当时韩侂胄掌握实权,轻举妄动,意欲伐金以成就自己的“功名”。而当时南宋朝廷军备废驰,国库空虚,将才难觅,一旦挑起战争,就会兵连祸连,生灵涂炭。词人刘过以垂暮之身,逢此乱局,虽风景不殊,却触目有忧国伤时之恸。这种心境深深地反映到他的词中。
词一起用了两个偶句,略点景物,写登楼之所见。
但既无金碧楼台,也没写清嘉的山水。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只是一泓寒水,满目荒芦而已。这里的“满”字和“寒”字下得好,把萧疏的外景同低徊的心境交融在一起,勾勒出一幅黯淡的画面,为全词着上了一层“底色”。细味这残芦满目、浅流如带的词境,不止气象萧瑟,而且写出了居高临下的眺望之感来,是统摄全篇的传神之笔。接下去,作者以时空交错的技法把词笔从空间的凭眺折入时间的溯洄,以虚间实,别起波澜。“二十年重过南楼”,一句里包含了多少感慨!二十年前,也就是安远楼落成不久,刘过离家赴试,曾在这里过了一段狂放不羁的生活。所谓“醉槌黄鹤楼,一掷赌百万。”(《湖学别苏召叟》)以及“黄鹤楼前识楚卿,彩云重叠拥娉婷”(《浣溪沙。赠妓徐楚楚》),这就是他当年游踪的剪影。二十年过去了,可是以身许国的刘过却“四举无成,十年不调”,仍然一袭布衣。此时故地重经,而且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祸乱不远的时候,怎不令人凄然以悲呢?句中的“过”字点明此行不过是“解鞍少驻初程”的暂歇而已,并为下文伏线。“柳下”三句,一波三折,文随意转,极见工力。“未稳”上承“过”字,说明行色匆匆,钩锁紧密,见出文心之细。“能几日,又中秋”,意谓不消几天,中秋又来到了。一种时序催人的忧心、烈士暮年的悲感和无可奈何的叹喟都从这一个“又”字里泄露出来。三句迭用“犹”、“能”、“又”等虚字呼应提携,真能将词人灵魂的皱折淋漓尽致地揭示无余。
过片以后纯乎写情,都从“重过”一义生发。曰“故人”,曰“旧江山”,曰“新愁”,曰“不似”,莫不如此。章法之精严,风格之浑成,堪称《龙洲词》中上上之作。“黄鹤”二句从设问提起,妙处在能从虚际转身。“矶头”上缀一“断”字,便有残山剩水的凄凉意味,不是泛泛之笔。“旧江山浑是新愁”,是深化题旨之重笔。前此种种灰黯的心绪,所为伊何?
难道仅仅是怀人、病酒、叹老、悲秋么?被宋子虚誉为“天下奇男子,平生以气义撼当世”(《龙洲词跋》)的刘过是不会自溺于此的,刘过此词的忧国伤时之感无疑要高于宋玉《九辨》单纯的寒土悲秋之感。他此刻所感受的巨大的愁苦,就是对韩侂胄引火的冒险政策的担忧,就是对江河日下的南宋政局的悲痛。
旧日的壮丽江山笼罩着战争的阴影,而他对于这场可怕的灾难竟然无能为力,这怎么不教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呢?“浑是新愁”,四字包括三层含义。本有旧愁,是一层;添了新愁,是第二层。愁到了“浑是”的程度,极言分量之重,是第三层。旧愁为何?就是他《忆鄂渚》诗所云“书生岂无一策奇,叩阍击鼓天不知”之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苦闷。卒章三句买花载酒,本想苦中求乐,来驱散一下心头的愁绪。可是这家国恨、身世愁又岂是些许花酒所冲淡得了的!先用“欲”字一顿,提出游乐的意愿,接着用“不似”一转,则纵去也无复当年乐趣,表示了否定的态度。“少年”,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相对而言。刘过初到南楼,年方三十,故可称为少年。且可与上片之“二十年重过南楼”相绾合,论其章法,确有草蛇灰线之妙。如此结尾,既沉郁又浑成,令人读之有无穷哀感。
刘过的爱国词篇,多为豪爽奔放,痛快淋漓之作。但这首《唐多令》却写得蕴藉含蓄,耐人咀嚼。与其他爱国词比较,的确别具一格,故而流传甚广。《唐多令》,原为僻调,罕有填者。自刘词出而和者如林,其调乃显。刘辰翁即追和七阕,周密而因其有“重过南楼”之语,为更名曰《南楼令》。可见此词影响之大。
开篇词人即提到“汉中”,除了因为汉中是张仲固要去的地方之外,还因宋高宗即位之初,李纲等人就主张在此地建立行都,出击金军。作者满怀一腔报国之志,一生都渴望光复故土,洗去被金军侵略的耻辱,所以一提到汉中,他便自然地联想到汉朝基业的建立。“想剑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战东归。”追忆了刘邦当年从汉中率军出发,直指关中,把踞守关中的秦的三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相继击溃的往事。那是多么高明的战略决策,多么令人羡慕的战果,而那又全都是多谋善战的汉初三杰的贡献。“追亡事,今不见”词人的笔锋由历史的回顾转向眼下的现实。这段历史趣事和刘邦帝业联系在一起,尽管时移世变,也没有冲淡人们美好的记忆。然而如今的雄豪意气何在?这里词人借用唐代李峤《汾阴行》的诗句:“世事回还不可测。昔时青楼对歌舞,今日黄埃聚荆棘。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借古是为了喻今,当时偏安的朝廷,屈辱求和,国势日衰,没有一点振奋作战的气象。词人面对着眼前的剩山残水,怎能不使他感伤落泪呢!“胡尘未断”和“塞马空肥”,既写出严重的民族危机,又抒发报国无路的悲愤。词人追忆刘邦充满荣光的战斗历程,无奈如今的朝堂却是一派文恬武嬉,国势衰微,萎靡不振。大好河山看似依旧,其实早已被金军的铁骑踏遍。看着敌骑在南宋的疆土上肆意驰骋,像词人这般怀有一腔报国之志的血性男儿,又岂能无动于衷。
下阕开头“一编书是帝王师”,用张良佐汉的故事,与篇首回应。下句“小试”二字微讽。既是“帝王师”,为什么不大用,而只“小试”呢?但又是双解。小试之后,必有大用。“更草草离筵,匆匆去路,愁满旌旗”,词人心中对友人的不舍随着分别时刻的临近而越来越深。以“更”字领起,纵笔直抒,沉恨离愁,尽吐纸上,充分揭示出别离时的愁苦心境。“愁满旌旗”一句,言无知的旌旗也会染上他俩的别愁,写离情最独到。“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作者当时也已经接受改任知隆兴府,兼江南西路安抚使之命,很快就要去江西赴任。当张仲固抵达汉中,回首思念今日为他践行的人时,辛弃疾早已离开此地,到达南昌了。“安得车轮四角,不堪带减腰围”,离别在即,词人满腹离愁无法化解,真希望车轮能在一夜之间生出四角,使张仲固因无法离开而多停留几日,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分别之后,思念定会让作者变得更加消瘦。以上两句,一句从对方思念自己着笔,以“江涵秋影雁初飞”的成句,写孤独的友人望雁寄情之貌,寓情于景;一句从自己思念友人出发,以“车轮四角”写留别苦情,“带减腰围”写别后相思。
本篇结构颇为紧凑。例如上片只有两层意思,其问以“今不见,但山川满目泪沾衣”过渡,既感慨再也见不到汉初风云际会,君臣相得的盛况,又痛惜眼前山河分裂、神州陆沉的现状。这样,就使怀古与伤今浑然联成一体,可以全面地表达词人炽烈的爱国之情。下片在结构安排上也有相似之处,即从张仲同写起,以“回首处”二句过渡,接写作者的愁怀。其次,本篇语言也颇为精练(这包括运用古人的现成诗句)。例如“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原是唐代李峤的诗句,但词人却能翻出新意,一扫原诗物是人非、富贵易失的消极情绪,用来描绘爱国志士目睹故国山川、热泪纵横的情景,恰到好处,足见作者驾驭语言的高度能力。
《柳枝词》即《杨柳枝词》,是中唐以后流行的歌曲之一,歌辞则由诗人创作翻新。借咏柳抒写别情的,在其中占有很大比例。此诗即属此类。
大堤在襄阳城外,靠近横塘。宋随王刘诞《襄阳曲》云 :“朝发襄阳来,暮止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似乎从这诗以后,大堤便成了情郎们寻花问柳的去处,唐人诗中写到大堤,多有此意。如施肩吾《襄阳曲》:“大堤女儿郎莫寻,三三五五结同心。清晨对镜理容色 ,意欲取郎千万金 。”李贺《大堤曲》:“莲风起,江畔春。大堤上,留北人。”由此推知,这首《柳枝词》写的,便是大堤女儿在暮春时分送别情人的情景。
由于近水,堤上夹道的杨柳,枝条特别繁茂,丝条垂地,给人以嬝娜娇怯之感 。“柳条无力魏王堤”(白居易),写的便是这种情景。“晴烟漠漠柳毵毵,不那离情酒半酣”(韦庄),每逢折柳送别,即使晴天,也不免令人感伤,何况雨雾迷濛,那是要倍增惆怅的。“大堤杨柳雨沉沉”,“沉沉”二字,既直接写雨雾(这不是滂沱大雨,否则不能飞絮)沉沉,又兼关柳枝带雨,显得沉甸甸的。而人的心情沉重,也在景物的映衬下透露出来。送别情人,离恨自深,说“万缕千条惹恨深”,不仅意味着看到那两行象征离别的翠柳,又使愁情加码,还无意中流露出女子因无奈而迁怨于景物的情态,显得娇痴可爱。
但此诗的精彩并不在前两句,三句写分手情景道:“飞絮满天人去远”,意境绝妙。前二句写雨不写风,写柳不写絮,到写“人去远”时,才推出“飞絮满天”的画面,这样便使人事和自然间发生感应关系,其妙类似于“蒙太奇”手法。同时这句包含一隐一显两重意味,明说着“人去也”,而飞絮满天,又暗示“春去也”。宋人王观有“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的名句,句下已有无尽惆怅;而两事同时发生,情何以堪!诗人都说风雪送人,景最凄迷;而“杨花似雪”、“飞絮满天”的景色 ,更易使人迷乱。“人去远”,是就行者而言;还有一个站在原地未动的人,一任柳絮飞怀扑面,此种神情意态,隐然见于言外。
“东风无力系春心。”结句含蓄藉 ,耐人寻味。从上句的“飞絮满天”看,这是就自然节物风光而言,谓东风无计留春长驻,春来春去,有其必然性在;从上句的“人去远”看,“春心”二字双关,实指恋情,则此句又意味着爱情未必持久,时间会暗中偷换人心。前一重必然隐射着后一重必然。诗句既针对大堤男女情事,有特定的涵义;又超越这种情事,含有普遍的哲理。
这首诗的诗味浑厚,一句比一句有味,读之如嚼甘饴,其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