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两句“踏阁攀林恨不同,楚云沧海思无穷。”开门见山,将离愁别恨和盘托出,而在用笔上,却又有委婉曲折之妙。一、二两句采用的都是节奏比较和缓的“二二三”的句式:“踏阁—攀林—恨不同,楚云—沧海—思无穷”。在这里,意义单位与音韵单位是完全一致的,每句七个字,一波而三折,节奏上较之三、四句的“四三”句式,“数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荆榛——寒雨中”,显然有缓急的不同。句中的自对,也使这两句的节奏变得徐缓。“踏阁”与“攀林”,“楚云”与“沧海”,分别在句中形成自对。朗读或默诵时,在对偶成分之间自然要有略长的停顿,使整个七字句进一步显得从容不迫。所以,尽管诗人的感情是强烈的,而在表现上却又不是一泻无余的,它流荡在舒徐的节律之中,给读者以离恨绵绵、愁思茫茫的感觉。
三、四句承一、二句而来,是“恨不同”与“思无穷”的形象的展示。在前两句中,诗人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歌唱;到这后两句,写法顿变,用似乎冷漠的笔调随意点染了一幅烟雨茫茫的图画。粗粗看去,不免感到突兀费解;细细想来,又觉得惟有这释写,才静隋真景切、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登楼怀友这一主题。
第三句秋风里传来“数家”零零落落的砧杵声,表现了五代南唐李煜《捣练子》“断续寒砧断续风”的意境。“秋山下”,点明节令并交代“数家砧杵”的地点。“秋山”的景色也是萧索的。全句主要写听觉,同时也是诗人见到的颇为冷清的秋景的一角。最后一句着重写极目远望所见的景象。用“一郡”形容“荆榛”,几乎塞满了全郡。而“寒雨中”三字,又给“一郡荆榛”平添了一道雨丝织成的垂帘,使整个画面越发显得迷离恍惚。这一句主要诉诸视觉,而在画外还同时响着不断滴落的雨声。
三、四两句写景,字字不离诗人的所见所闻,正好切合诗题中的“登楼”。然而,诗人又不只是在单纯地写景。砧杵声在诗词中往往是和离情连在一起的,正是这种凄凉的声音震动了他的心弦,激起了他难耐的孤寂之感与对故人的思念之情。秋风秋雨愁煞人,诗人又仿佛从迷迷潆漾的雨中荆榛的画面上,看到了自己离恨别绪引起的无边的惆怅迷惘的具体形象。因而。进入诗中的“砧杵”“荆榛”“寒雨”,是渗透了诗人思想感情的艺术形象,是他用自己的怨别伤离之情开凿出来的艺术境界。所以,三、四句虽然字字作景语,实际上却又字字是情语;字字不离眼前的实景,而又字字紧扣住诗人的心境。
这首诗在艺术上的最大特色是采用虚实相生的写法。一、二句直抒,用的是虚笔;三、四句写景,用的是实笔。二者相映成趣,相得益彰。虚笔概括了对友人的无穷思念.为全诗定下了抒写离情的调子。在这两句的映照下,后面以景寓情的句子才不致被误认为单纯的写景。景中之情虽然含蓄,却并不隐晦。实笔具体写出对友人的思念,使作品具有形象的感染力,耐人寻味,又使前两句泛写的感情得以落实并得到加强。虚实并用,使通篇既明朗又不乏含蓄之致,既高度概括又形象、生动。
游丝,蜘蛛等昆虫所吐的丝。因其飘荡于空,故称。朱彝尊《茶烟阁体物集》俱是咏物之作:或就物咏物,无明显的寓意;或托物言情,隐含身世之感、家国之思。本篇属于前者,可以说是词中的纯文学。
首二句意说,空中飘忽的游丝,有如春天之神(东君)手中长长的带子,把时光系住。两句暗用比喻,点明游丝见于春季。“系”字,不仅将游丝与春天连结在一起,而且使看不见、摸不着的“韶华”变得具体可感。接着两句写它在野外飘忽、荡漾的情景。沙,水边沙地或水中沙洲。一“穿”、一“漾”,写其态;“小径”、“晴沙”,代表郊野之地。“正阴云笼日,难寻野马;漾飔染草,细绾秋蛇。”野马,指水面浮动的云气。《庄子·逍遥游》:“野马者,尘埃也。”成玄英疏云:“青春之时,阳气发动,遥望薮泽之中,犹奔马,故谓之野马也。”飔(sī思),凉风。绾(wǎn碗),盘结。两句说阴云笼日,水面上看不到浮动的云气;微风漾拂,染绿了春草,那细细的游丝,就象盘结的秋蛇。前三句写春阴景色,后一句以“绾秋蛇”设喻,生动地写出游丝之状。以上八句,运用两个比喻以及“系”、“穿”、“漾”、“绾”四个动词,加上季节、天气、环境的衬托,写出了游丝的情态,画面宁静中带有飘忽的动感。八句只就游丝本身着笔,下面“燕蹴”三句,则由游丝本身引出“燕”、“莺”、“花”等春天之物,用“蹴”、“低”、“衔”、“溜”、“惹”等字使游丝与三者关联,组成另一个春日游丝的画面。较之前一个画面更富生趣,动感更强,描写也更为生动。你看那飘忽荡漾于空中的游丝,被燕子蹴踏而飘向低处,莺儿想衔着它又被它溜走,它挑逗着遍地的落花,……它跟大自然的燕燕莺莺、花花草草尽情地嬉戏玩耍。自“纵许”二句至全词的结尾,画面又一次转换——主角是游丝与人,游丝的描写又推进一层。“纵许”二句,以户外为环境,是上下片的过渡。朱户,朱门,指贵族的邸宅。一“纵”、一“终”,一“度”、一“愁”,词笔转折,写出欲“度”不“度”之状。两句用拟人手法。
下片承上片最后二句,将游丝与人的画面继续拓展,仍用拟人手法。“惆怅谢娘池阁,湘帘乍卷,凝斜盼,近拂檐牙”——它飘荡于小池楼阁,这时湘妃竹帘子刚刚卷起,它感到有点惆怅,凝目斜视,漾拂着牙状的屋檐。三句以户内为环境。谢娘,晋王凝之妻谢道韫。因其才学过人,后因作为有学问的女子之称。此泛指女子。“惆怅”与上片“愁”字呼应,写怕被人看见的心理。“凝斜盼”,写神态。三句将游丝左右飘荡,若即若离之状态写得出神入化。“疏篱”之句,仍写户内,环境由池阁”挪至疏篱短墙相隔的“别院”。接着由户内转到街上:“红袖招时,偏随罗扇;玉鞭堕处,又逐香车。”玉鞭,鞭之美称。处,与上句“时”字义同,非指处所。香车,女子所乘之车。一“招”、一“随”、一“堕”一“逐”,见出“漾薄”。四句将游丝拟作“春心不定”的“漾薄”男子。歇拍以谐谑之笔将作者自己作比。对“红袖”四句的描写起画龙点睛的作用。
综上所述,这首词通过画面的不断的变换,运用比喻、拟人等多种手法,将所咏之物写得形神兼备。全篇“层台婵媛”(谭献《箧中词》),体物入微,用字准确,处处显示出作者的功力。
此诗首联写相逢地点和行客去向。“诗人见归乡客单身匹马北去,就料想他流落江南已久,急切盼望早日回家和亲人团聚。次联借山水时令,含蓄深沉地指出南北形势,暗示他此行前景,为国家忧伤,替行客担心。
“苍山古”是即目,“白日寒”是遥想,两两相对,寄慨深长。“幽州白日寒”,不仅说北方气候寒冷,更暗示北方人民的悲惨处境。这二句,诗人运用比兴手法,含蕴丰富,有意会不尽之效。接着,诗人又用赋笔作直接描写。经过长期战乱,到处是废墟,长满荒草,使回乡的人悲伤流泪,不忍目睹。三、四联的描述,充实了次联的兴寄,以诫北归行客,更令人深思。
这是一篇痛心的宽慰语,恳切的开导话,寄托着诗人忧国忧民的无限感慨。手法以赋为主而兼用比兴,语言朴实而饱含感情。尤其是第二联:“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不唯形象鲜明,语言精炼,概括性强,而且承上启下,扩大境界,加深诗意,是全篇的关键和警策,是全篇的主线。它具有不语而悲的效果。也许正由于此,它才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