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写除夕之夜旅居之感怀。崔涂曾长期流落于湘、蜀一带,此诗为诗人客居四川时所作。此诗抒写诗人避乱流离巴蜀,旅途之中适逢除夕之夜的惨淡心情。全诗核心是一个“悲”字。首联即对,起句点地,次句点人,气象阔大;颔联写除夕客居异地的孤独;颈联写亲眷远离,僮仆成了至亲,再烘托“独”字;尾联点出时逢除夕,更不堪漂泊。全诗流露出浓烈的离愁乡思和对羁旅的厌倦情绪。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写离乡的遥远和旅途的艰辛:感叹三巴道路的迢远,感叹与故乡的万里相隔。诗人只身流离万里之外,举目无可亲之人,生活的艰辛,生命的危险,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迢递”“羁危”用字精炼而准确,让人顿感起笔之突兀。同时,“三巴路”“万里身”又显得气象宏大,真可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生动地反映出巴蜀的山川形势。虽是深挚地抒发飘泊天涯的无限情怀,却并不给人以萧瑟的感觉。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具体地描绘出了异乡除夜的凄凉。住所外面,是覆盖着残雪的乱山;屋里,孤零零的一支蜡烛陪伴着诗人。“乱山”、“残雪”既是写旅居的环境,也是在烘托诗人除夕之夜的纷乱、凄凉的心清。写山用一“乱”字,展现其杂乱的形态,借以写诗人诸事纷杂的心态;写雪用一“残”字,既扣住了时令,又写出残冬余寒未消,借以表现心境的凄冷。此二字皆诗人匠心运筹、刻意锤炼的笔墨。“孤烛”二字也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往年过除夕,合家团聚,虽说生逢乱世,节日清贫,总还是快慰的;如今过除夕,却是独自一人处在异乡,论相伴者,只有无言的蜡烛,而蜡烛又是孤独一支,“孤烛”照孤客,孤客对“孤烛”,物态人情,相互映衬,有力地揭示出诗人孤苦的心境。此句与马戴的《灞上秋居》“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一句,可谓是异曲同工,同样扣人心弦,读来令人心碎。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真切地写出了久别家乡之人常有的亲疏情感。文字虽直朴,道情却非常细腻曲折。在家时,有骨肉相伴,自然感觉不到僮仆的可亲之处;如今飘泊在外,远离了亲人,与骨肉远隔,无法与亲人们一同迎接新年,故而对于身边朝夕相处的僮仆才倍感亲近,同时也为除夕增添了一些欢乐。对僮仆感情的转变,固然是好事,但这也暗中陈述诗人当时处境的寂寞孤独和生活的拮据困窘。诗人用笔巧妙,明写“情亲”之乐,暗道羁旅之苦,于无字之处发出一片浩叹。此联语言质朴,感情细腻,与第二联互相映衬,真挚感人。
“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归结本题意旨,言不堪在这飘泊的生涯里过此除夕,想到明日又增一岁不禁愁苦万分。所以,诗人寄希望于新年,祈祷不再漂泊流离,显得顺理成章,真切自然。这种结尾统摄了全篇的情感,把叹羁旅、思故乡、念骨肉、感孤独诸多纷杂的心绪归为“那堪”二字,以强化之,又用“明日岁华新”把这些思绪框定在“除夜”,意境鲜明,结构严谨。句中的“明日”紧扣题中的“除夜”二字,于篇末点题,强烈地表达了诗人不堪忍受的异乡飘泊,希望早日结束羁旅生涯的愿望。离愁乡思,发泄无余。
全诗语言朴素,铅华皆无,于平实之处涌动真情,意境苍凉,语言工丽,感情真挚,刻画细腻,情韵幽绝,感人至深。“乱山”一联堪称佳句,令人回味无穷。
崔《除夜有感》:“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那堪正漂泊,明日岁华新?”读之如凉雨凄风飒然而至,此所谓真诗,正不得以晚唐概薄之。按崔此诗尚胜戴叔伦作。戴之“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已自惨然,此尤觉刻肌砭骨。崔长短律皆以一气斡旋,有若口谈,真得张水部之深者。如“并闻寒雨多因夜,不得乡书又到秋”、“正逢摇落仍须别,不待登临已合悲”,皆本色语佳者。至《春夕》一篇,又不待言。
首句“客心愁日暮”,起调平稳,而包笼颇大。诗人作客他乡,愁思满腹,虽归心似箭,然归期难卜,唯有在江边目断归舟,留连徘徊而已。时已黄昏,烟霭四起,在山间弥漫,将树色吞没。面对如此景象,使人不能不产生“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的慨叹。是以“客心”一句,实使“山烟”一句不呼自来,所谓因情生景是也。但是,诗人眼前虽不得归,归期却未必无望,所以他的内心,也不尽是悲凉。“山烟”一句色调太暗沉,于是“江水映霞晖”,诗意又振起。黄昏的江面,放眼四顾,没有比那翻光倒影、绚烂多彩的晚霞,更引人注意了。这晚霞一及江面,一江流动着的,便似乎不是水,而是万匹锦绣。这一句色调明丽鲜亮,正是诗人心中希望的象征。“独鹤”二句的两两相对,机杼又与上二句相同。独鹤凌空,形单影只,则使人生一身飘泊之悲;双凫出浪,相亲相近,则使人生夫妇相聚、举家团圆的向往。不过,这二句与上二句对比手法虽同,但笔致一阔大、一灵动,其趣亦不相同,而分别可喜可玩。诗最后以离乡千里,天寒无衣,凄然作结,回应到首句,则全诗成一浑然整体矣。
这首诗,写景流丽,言情婉转,不作艳词丽句,能以本色见佳。尤其是其中间四句,对仗精切,音调谐婉,缀句连篇,宛如唐律,是全诗最胜之处。即此一斑,亦可知老杜“苦学阴何”之语,实非虚谈,若何逊之诗,真有可学之处。
文章开始便高屋建瓴,寥寥几笔,就得心应手地勾画出太湖景色的特点:烟波浩渺,群峰绵亘,重涯别坞,幽谷曲隈;并用天下山与水的不能相称,反衬太湖山水的相得益彰,进而概括出滨湖诸山的共同特点:挟湖为胜。文章后半段,作者以王维未能审时度势,致染“羯胡之膻”,反衬王氏父子明时退隐之智;用王维所居辋川别墅的不足,反衬宝界山居能擅千里湖山之胜。全文巧于用笔,善于衬托。
第一段是描写太湖的奇山秀水。太湖的美,在于山水相衬,相得益彰。作者认为,天下之山,得水而悦;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借水而妩媚,水因为山而灵秀,相互修饰弥补对方的缺陋。而五百里太湖,浩瀚澒洞,群峰出于万顷波涛之中,为中原绝不可见的奇观。湖中有数十个岛屿,号称七十二山,实际可以称山的不及其半,如果把所有的洲渚矶浮都算在内则又不止七十二个,正如文中所说:“群峰出于波涛之间以百数”。其中较大的有湖东南的东、西洞庭山和湖西北的马迹山。四面群山环绕,港汊相连,草树繁茂,曲折幽深,湖光山色,风景秀丽,处处都可以说是仙灵栖息之所。作者以神话传说中的“海外绝岛”相比,称之为“中州无有”,表达了无限向往和赞美之情。
文章第二段接着叙述为宝界山居作记的经过和感想。宝界山在太湖鼋头渚,有宝界桥与无锡市区相连。从锡山出发,渡过五里湖,舍舟登岸,便到了王氏父子隐居之处。据传宋人钱绅退休后曾卜筑于此,明清时其遗址尚存。东南有山门,下岭可通石塘,风景与作者早年读书的万峰山相似,“皆挟湖以为胜”,可以尽览湖山之美。登上宝界山向西南眺望,湖中的马迹山和作者所居的长兴县,“往往在残霞落照之间”。反过来说,从长兴向东北望去,也可以看到宝界山。这里通过遐想,将作者与山居主人联系起来,既表达了对王氏父子的仰慕之情,同时也使文章更加富于诗意。
最后一段议论,用意在于称赞王问和王鉴父子二人不慕功名富贵能够激流勇退,为当时的士大夫所不及。文章对王维在安史之乱中滞留长安,未能“引决”,以至“一失足遂不可浣”,虽不免过于苛求,却也反映出作者对气节、人格的看重。
归有光虽然没有到过宝界山,但他对太湖的山川地理十分熟悉,他任职的长兴县,地处太湖西南,与北岸的无锡隔湖相望。湖中和湖周的许多名胜古迹,他都去考察和游览过,所以写起来得心应手,使人有亲临其境之感。全文结构严谨,脉胳清晰,夹叙夹议,文字简洁,不仅介绍了少为人知的宝界山居,而且对太湖风物的描绘尤为生动具体,展现出“东南巨浸”的宏阔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