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选自《王夫之文集》。王夫之的《潇湘十景词》集潇湘胜景,抒赞颂真情,令人大开眼界,乃明壁之际词作中的精品。《十景词》均以《蝶恋花》谱之,整齐划一却不失灵动,情随景移而独具匠心。前四景分别绘永州四处颇有代表性的绝胜——宁远舜岭云峰、东安香塘渌水、零陵朝阳旭影、祁阳浯溪苍壁,有山有水,亦虚亦实。描摹则生动形象,给人亲临其境之惑:抒情则真切细腻,传递着诗人的别样情怀。在他的笔下,或险怪、或壁冷、或瑰奇、或迷蒙,均以情贯之,恰到好处,故脍炙人口。
这首词涉及这些问题:香塘为何香气不绝?渌水何以澄碧冰壁?是桂子飘香,顺漓水而下,注入湘江,汇聚到此而使然;是众溪潺湲,不舍昼夜,在此吐故纳新而风情万种?是造物主恩赐捻香引河?答案是什么,无须深究,有一条却是千真万确的:千百年来,香塘以其甘甜壁纯、绿水碧波招引和接纳着历朝历代到此观赏的名士淑女、迁客骚人、庶民百姓。面对那曲折有致的溪流,那纤尘不染的方塘,那凝香溢彩的涟漪,那优美动人的传奇,惟有净化,惟有陶醉,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官场中的升降黜罚,顿时会被香塘的壁流冲洗得一干二净。
词人忽而沉思默想,似走火入魔:塘边百尺危崖是何人移置于此?那一柱沉水香的石壁又是何人将它植入莓苔隙缝之中?能找到这位力大无穷、为人间带来福祉的神仙吗?这时,只觉得寒气逼人。忽而想到屈原《涉江》:“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因而悲喜交集。
与《蝶恋花·舜岭云峰》相比,此词格调颇有些低沉。描述之中略显伤感,赞叹之外已蕴悲情,诗人在遣词造句时有所考虑,如“哀泻”、“残香”、“悲余灺”等便是。
《柳枝·江南岸》是一首女子送别词,写一个女子送丈夫上京求取功名时的心情。唐人有折柳送别的习惯,所以柳枝与离别总是联系在一起,甚至代表离别。这首词中的柳枝,就是代表离别的,同时又是作为和声加入词中的。和声字可以没有意义,只起和声作用;也可以有意义。这首词中的“柳枝”是声义兼有的。
江南岸,是女子送别的地方。江北岸,是丈夫要去的地方。丈夫要渡江北去,江边多杨柳,所以杨柳又与送别的地方景色有密切关系。女子在送别时见到江边杨柳依依,眼前的景色更勾起了她的离愁别恨。前两句是女子在说:我来到江南岸边送你啊,我们要分别了;你要渡江北去了啊,我们要离别了!江南江北,一水盈盈,隔断鸳鸯,南北分飞。眼前的江水就是天上的银河。女子内心感到十分痛苦,转而埋怨柳枝,老是千百次地折柳送行,无休无止,什么时候才能不折柳枝呢?清代大诗人王士祯有两句诗写出了同样的心情:“灞桥两岸千条柳,送尽东西渡水人。”(《灞桥寄内》)。虽有东西、南北之不同,而怨别心情则是一致的。上片歇拍,这女子干脆直抒胸臆:“恨分离!”恨尽管恨,分离还是要分离。女子的感情逐渐趋向高潮。
下片写女子向丈夫敬酒泣别。留是留不住了。“悲欢离合一杯酒”。女子难过地对丈夫说:“请您喝下这怀酒吧,我们要分离了。我眼泪双垂,难分难舍。”这位女子的感情发展,出于一般人的意料之外,她不是在临别时说几句吉利话,祝丈夫到京城一帆风顺,春风得意,反而希望丈夫到京城百事不利,事与愿违。这似乎不合情理,其实不然,她深知如果丈夫到京城吉星高照,官运亨通,那还不知道要停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为了使丈夫能早日回家,夫妻团聚,亲亲热热过日子,她宁愿丈夫到京百事无成,失意而归。当功名富贵与爱情发生矛盾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是多么地珍惜爱情,轻视富贵,表现了她真纯高洁的可贵品质。与苏秦的妻子大不一样。在王昌龄的《闺怨》诗中早曾写过:“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这位闺中少妇是重爱情而轻封侯的。清代著名诗人袁枚有一首诗:“一枝花对足风流,何事人间万户侯?生把黄金买离别,是侬薄幸是侬愁。”(《寄聪娘》)更是切中了女子的心理,写得深刻而又细致。
这首词中“柳枝”重复出现六次,这一方面是作为和声,适应音乐的需要;另一方面,柳枝也意味着离别,六次出现,犹如重章叠句,一唱三叹,回环往复,起到了深化离别之情的作用,渲染了离别的气氛,强化了词的艺术感染力。
这是一首至情至性的纪事诗,表现出诗人纯朴的性格和好客的心情。作者自注:“喜崔明府相过”,可见诗题中的“客”,即指崔明府。其具体情况不详,杜甫母亲姓崔,有人认为,这位客人可能是他的母姓亲戚。“明府”,是唐人对县令的尊称。相“过”,即探望、相访。
首联先从户外的景色着笔,点明客人来访的时间、地点和来访前夕作者的心境。“舍南舍北皆春水”,把绿水缭绕、春意荡漾的环境表现得十分秀丽可爱。这就是临江近水的成都草堂。“皆”字暗示出春江水势涨溢的情景,给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群鸥,在古人笔下常常作水边隐士的伴侣,它们“日日”到来,点出环境清幽僻静,为作者的生活增添了隐逸的色彩。“但见”,含弦外之音:群鸥固然可爱,而不见其他的来访者,不是也过于单调么!作者就这样寓情于景,表现了他在闲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这就为贯串全诗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铺垫。
颔联把笔触转向庭院,引出“客至”。作者采用与客谈话的口吻,增强了宾主接谈的生活实感。上句说,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还没有因为迎客打扫过。下句说,一向紧闭的家门,今天才第一次为你崔明府打开。寂寞之中,佳客临门,一向闲适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两句,前后映衬,情韵深厚。前句不仅说客不常来,还有主人不轻易延客意,今日“君”来,益见两人交情之深厚,使后面的酣畅欢快有了着落。后句的“今始为”又使前句之意显得更为超脱,补足了首联两句。
颈联实写待客。作者舍弃了其他情节,专拈出最能显示宾主情份的生活场景,重笔浓墨,着意描画。“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仿佛看到作者迎客就餐、频频劝饮的情景,听到作者抱歉酒菜欠丰盛的话语:远离街市买东西真不方便,菜肴很简单,买不起高贵的酒,只好用家酿的陈酒,请随便进用吧!家常话语听来十分亲切,很容易从中感受到主人竭诚尽意的盛情和力不从心的歉仄,也可以体会到主客之间真诚相待的深厚情谊。字里行间充满了款曲相通的融洽气氛。
“客至”之情到此似已写足,如果再从正面描写欢悦的场面,显然露而无味,然而诗人却巧妙地以“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作结,把席间的气氛推向更热烈的高潮。诗人高声呼喊着,请邻翁共饮作陪。这一细节描写,细腻逼真。可以想见,两位挚友真是越喝酒意越浓,越喝兴致越高,兴奋、欢快,气氛相当热烈。就写法而言,结尾两句真可谓峰回路转,别开境界。
刘克庄说此诗是戏效元白体。杜甫自不可能飞跃时空去戏效他后代的元白体,这是从风格角度反讲的。简而言之,元白体就是指浅切平易的诗歌风格。综观全诗,语势流畅,除“盘飧”“兼味”“樽酒”之外,其余语句都没有太大的障碍,尤其是尾联虚字“肯与”和俗语“呼取”的运用,足当“戏效元白体”之评。另外,诗用第一人称,表达质朴流畅,自然亲切,与内容非常协调,形成一种欢快淡雅的情调,与杜甫其他律诗字斟句酌的风格确实不大一样。
杜甫《宾至》《有客》《过客相寻》等诗中,都写到待客吃饭,但表情达意各不相同。在《宾至》中,作者对来客敬而远之,写到吃饭,只用“百年粗粝腐儒餐”一笔带过;在《有客》和《过客相寻》中说,“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挂壁移筐果,呼儿问煮鱼”,表现出待客亲切、礼貌,但又不够隆重、热烈,都只用一两句诗交代,而且没有提到饮酒。反转来再看《客至》中的待客描写,却不惜以半首诗的篇幅,具体展现了酒菜款待的场面,还出人料想地突出了邀邻助兴的细节,写得那样情彩细腻,语态传神,表现了诚挚、真率的友情。这首诗,把门前景,家常话,身边情,编织成富有情趣的生活场景,显示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