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呜呼!盛衰之理¹,虽曰天命,岂²非人事³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译文:唉!国家兴盛与衰亡的道理,虽然说是天命,难道不是由于人事吗?推究庄宗得天下和他失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了。
注释:伶官:伶,戏子,或唱戏杂技演员,现代的娱乐人员。伶官:宫庭里供统治者娱乐表演的人物。可见封建朝代不思于民生,不思于进取,奢华淫乐而痛失天下!伶官尚能使天下易主,可见不居安思危之害!¹理:道理。²岂:难道。³人事:指政治上的得失。⁴原:推究,推其根本,形容词用作动词。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世言¹晋王之将终也,以²三矢(shǐ)³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qì)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qiǎn)从事以一少牢¹⁰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náng)¹¹,负¹²而前¹³驱,及¹⁴¹⁵¹⁶而纳之¹⁷
译文:世人说晋王将死的时候,拿三支箭赐给庄宗,告诉他说:“梁国,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扶持建立起来的;契丹与我订立盟约,结为兄弟,他们却都背叛晋而归顺梁。这三件事,是我的遗憾;给你三支箭,你一定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愿望。”庄宗接了箭,把它收藏在祖庙里。此后出兵,就派随从官员用猪、羊各一头祭告祖庙,请下那三支箭,用锦囊盛着,背着它走在前面,等到凯旋时再把箭藏入祖庙。
注释:¹世言:世人说。²以:把。³矢:箭。⁴立:即位。⁵与:赐给。⁶其:语气副词,表示命令或祈求。⁷乃:你的。⁸庙:太庙,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⁹从事:这里指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员。¹⁰少牢:祭品,用一猪一羊。牢,祭祀用的牲畜。¹¹锦囊:丝织的袋子。¹²负:背负。¹³前:在前。¹⁴及:等到。¹⁵凯:凯歌,打胜仗时所奏的曲子。¹⁶旋:归,回。¹⁷纳之:把箭放好。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¹其系²燕父子以组³,函(hán)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chóu)已灭,天下已定,一夫⁶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jīn),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¹⁰¹¹其成败之迹¹², 而皆自于人欤(yú)?《书》¹³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¹⁴国,逸豫¹⁵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译文:当庄宗用绳子捆绑着燕王父子,用木匣装着梁君臣的首级,进入太庙,把箭还给先王,向先王禀告成功的时候,他意气骄盛,多么雄壮啊。等到仇敌已经消灭,天下已经平定,皇甫晖在夜间呼喊,作乱的人便四方响应,他仓皇向东出逃,还没有看到叛军,士卒就离散了,君臣相对而视,不知回到哪里去。以至于对天发誓,割下头发,大家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又是多么衰颓啊。难道是得天下艰难而失天下容易吗?或者说推究他成功与失败的事迹,都是由于人事呢?《尚书》上说:“自满招来损害,谦虚得到好处。”忧虑辛劳可以使国家兴盛,安闲享乐可以使自身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
注释:¹方:正在。²系:捆绑。³组:丝编的绳索,这里泛指绳索。⁴函:匣子,名词用作动词,指用匣子装。⁵仇雠:“雠”与“仇”同义,仇敌。⁶一夫:指唐庄宗同光四年(926)发动贝州兵变的军士皇甫晖。⁷仓皇:急急忙忙的样子。⁸及:等到。⁹断发:把发髻割下扔在地上,表示甘愿掉脑袋。¹⁰抑:或者。¹¹本:探求,考察。¹²迹:迹象。¹³书:《尚书》,儒家经典著作。¹⁴兴:使……兴旺。¹⁵逸豫:安逸舒适。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故方其盛也,举¹天下之豪杰,莫²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³,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译文:因此,当庄宗强盛的时候,普天下的豪杰,都不能跟他抗争;等到他衰败的时候,几十个伶人围困他,就自己丧命,国家灭亡,被天下人讥笑。可见祸患常常是由微小的事情积累而成的,聪明勇敢的人反而常被所溺爱的人或事困扰,难道只有宠爱伶人才会这样吗?于是作《伶官传》。
注释:¹举:全,所有的。²莫:没有人。³忽微:极细小的东西。⁴所溺:沉溺迷恋的人或事物。⁵也哉:语气词连用,表示反诘语气。

  北宋初期,薛居正编写《五代史》(《旧五代史》),认为王朝的更迭是由于天命所致,欧阳修对此不以为然。他自己动手撰写成了七十四卷的《五代史记》(《新五代史》),以史为鉴,以期引起宋朝统治者的警惕。《新五代史》问世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薛史不再被世人重视。欧阳修发议论喜欢用“呜呼”。《东皋杂志》的作者说:“神宗问荆公(王安石)‘曾看五代史否?’公对曰‘臣不曾仔细看,但见每篇首必曰呜呼,则事事皆可叹也。’余为公真不曾仔细看;若仔细看,必以呜呼为是。”这正说明了欧阳修编写这部史书的用意。

  这篇序文与其说是写伶官,不如说是写庄宗。李存勖是一位英武果断之人,打仗时勇谋兼备。作者写他由盛转衰,教训十分深刻,十分惨烈。作者先从王朝更迭的原因写起,落笔有力,足警世人。这正是陆机在《文赋》中讲的“立片言以居要”。应该说,欧阳修的历史观比薛居正深刻,他认识到了“人事”的重要性。然后,作者回顾历史,概述了庄宗临危受命的情景。这段描述,言简意赅。随后,作者用对比的手法描述了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这是文章的重点。“方其……可谓壮哉!”极言庄宗志得意满,又为下文张本。“及仇雠已灭……何其衰也”,犹如从万丈高空跌落下来,与先前形成强烈反差。这样的对比给读者的印象极为深刻。作者的目的并不在于描述景象,而是总结历史教训。开头的“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虽然否定了天命之说,但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观点。当描述完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后,作者开始总结历史教训了。他先引用古书上的话,意在告诉读者,这个道理古人已经知道,庄宗没有记住前贤的话。然后作者道出自己的体会:“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读者至此,会很自然地想起另一位先哲的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贤明之人都有些相同的见解。

  从庄宗的盛衰史中,我们还可以得出这样的认识:敌人往往是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有敌人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因为他能使你警钟长鸣。庄宗之所以“壮哉”,就是因为敌人存在,激励他发愤努力,完成先王未竟的事业,告慰先王在天之灵。当敌人被消灭后,天下平定,庄宗就失去了警戒之心,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从此便沉溺于声色之中,在“逸豫”中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国家。像庄宗这样的人,他的敌人被消灭,也就预示着他自己开始走下坡路。

  欧阳修在文章最后写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庄宗不是一朝而蹈死地的,他也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他最后死在自己宠幸的伶人手里。这个现象启示我们,打倒自己的,往往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或者就是自己。这些因素由小积大,由少积多,最后来个总爆发。这就启示我们,要防微杜渐,发现不良的苗头,立即改正,如此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欧阳修的这句话,其实是写给北宋最高统治者看的。北宋王朝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政权,正是因为不能自强,所以最后也落得个“身死国灭”。历史就是这样无情,也是这样惊人地相似。

  沈德潜评论本文:“抑扬顿挫,得《史记》神髓,《五代史》中,第一篇文字。”此言达哉!

língguānzhuàn

ōuyángxiū sòngdài 

     shèngshuāizhī suīyuētiānmìng fēirénshìzāi yuánzhuāngzōngzhīsuǒtiānxià suǒshīzhīzhě zhīzhī 

    shìyánjìnwángzhījiāngzhōng sānshǐzhuāngzōngérgàozhīyuē  liáng chóu yānwáng suǒ dān yuēwéixiōng érjiēbèijìnguīliáng sānzhě hèn ěrsānshǐ ěrwàngnǎizhīzhì  zhuāngzōngshòuércángzhīmiào hòuyòngbīng qiǎncóngshìshàoláogàomiào qǐngshǐ shèngjǐnnáng érqián kǎixuánérzhī 

    fāngyān hánliángjūnchénzhīshǒu tàimiào huánshǐxiānwáng érgàochénggōng zhīshèng wèizhuàngzāi chóuchóumiè tiānxiàdìng  luànzhěyìng cānghuángdōngchū wèijiànzéiérshìsàn jūnchénxiāng zhīsuǒguī zhìshìtiānduàn xiàzhānjīn shuāi zhīnánérshīzhī běnchéngbàizhī érjiērén  shū yuē  mǎnzhāosǔn qiān  yōuláoxīngguó wángshēn ránzhī 

    fāngshèng tiānxiàzhīháojié néngzhīzhēng shuāi shùshílíngrénkùnzhī érshēnguómiè wéitiānxiàxiào huòhuànchángwēi érzhìyǒngduōkùnsuǒ língrénzāi zuò língguānzhuàn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唉!国家兴盛与衰亡的道理,虽然说是天命,难道不是由于人事吗?推究庄宗得天下和他失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了。

世人说晋王将死的时候,拿三支箭赐给庄宗,告诉他说:“梁国,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扶持建立起来的;契丹与我订立盟约,结为兄弟,他们却都背叛晋而归顺梁。这三件事,是我的遗憾;给你三支箭,你一定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愿望。”庄宗接了箭,把它收藏在祖庙里。此后出兵,就派随从官员用猪、羊各一头祭告祖庙,请下那三支箭,用锦囊盛着,背着它走在前面,等到凯旋时再把箭藏入祖庙。

当庄宗用绳子捆绑着燕王父子,用木匣装着梁君臣的首级,进入太庙,把箭还给先王,向先王禀告成功的时候,他意气骄盛,多么雄壮啊。等到仇敌已经消灭,天下已经平定,皇甫晖在夜间呼喊,作乱的人便四方响应,他仓皇向东出逃,还没有看到叛军,士卒就离散了,君臣相对而视,不知回到哪里去。以至于对天发誓,割下头发,大家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又是多么衰颓啊。难道是得天下艰难而失天下容易吗?或者说推究他成功与失败的事迹,都是由于人事呢?《尚书》上说:“自满招来损害,谦虚得到好处。”忧虑辛劳可以使国家兴盛,安闲享乐可以使自身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

因此,当庄宗强盛的时候,普天下的豪杰,都不能跟他抗争;等到他衰败的时候,几十个伶人围困他,就自己丧命,国家灭亡,被天下人讥笑。可见祸患常常是由微小的事情积累而成的,聪明勇敢的人反而常被所溺爱的人或事困扰,难道只有宠爱伶人才会这样吗?于是作《伶官传》。

注释

伶官:伶,戏子,或唱戏杂技演员,现代的娱乐人员。伶官:宫庭里供统治者娱乐表演的人物。可见封建朝代不思于民生,不思于进取,奢华淫乐而痛失天下!伶官尚能使天下易主,可见不居安思危之害!

理:道理。

岂:难道。

人事:指政治上的得失。

原:推究,推其根本,形容词用作动词。

世言:世人说。

以:把。

矢:箭。

立:即位。

与:赐给。

其:语气副词,表示命令或祈求。

乃:你的。

庙:太庙,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

从事:这里指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员。

少牢:祭品,用一猪一羊。牢,祭祀用的牲畜。

锦囊:丝织的袋子。

负:背负。

前:在前。

及:等到。

凯:凯歌,打胜仗时所奏的曲子。

旋:归,回。

纳之:把箭放好。

方:正在。

系:捆绑。

组:丝编的绳索,这里泛指绳索。

函:匣子,名词用作动词,指用匣子装。

仇雠:“雠”与“仇”同义,仇敌。

一夫:指唐庄宗同光四年(926)发动贝州兵变的军士皇甫晖。

仓皇:急急忙忙的样子。

及:等到。

断发:把发髻割下扔在地上,表示甘愿掉脑袋。

抑:或者。

本:探求,考察。

迹:迹象。

书:《尚书》,儒家经典著作。

兴:使……兴旺。

逸豫:安逸舒适。

举:全,所有的。

莫:没有人。

忽微:极细小的东西。

所溺:沉溺迷恋的人或事物。

也哉:语气词连用,表示反诘语气。

内容和结构

  这篇文章是欧阳修为《新五代史·伶官传》作的序。文章总结了后唐庄宗李存勖得天下而后失天下的历史教训,阐明了国家盛衰取决于人事,“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的道理,讽谏北宋统治者力戒骄奢,防微杜渐,励精图治。

  本文共四段,可以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第一段)提出盛衰由于人事的论点,并提出庄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事例这一立论的根据。

  文章以“呜呼”的感叹突兀而起,一起笔就发出对历史的深沉感慨。接着用转折关系的反问句,强调人事的作用,提出中心论点:盛衰之理,由于人事。这一叹一问,一退一进,不仅使论点醒人耳目,而且为全文定下了叹惋的基调。接着点出庄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事例,说明立论的历史根据。“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这一“得”一“失”,与论点中的一“盛”一“衰”相应,并领起下文。

  第二部分(第二、三段),论证中心论点。

  第二段承上叙事,详述庄宗接受并执行晋王遗命的事例。

  上段既然提出庄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事例可以为证,这段接下来自然先写得天下的情况。关于庄宗得天下的过程已经写入《新五代史》中的《唐本纪》,此处再写未免重复,也造成文势的拖沓,而且不合序论的体制,所以这一段选用了“晋王三矢”的故事。这一故事属于传说,不能确定为史实,因此,包括《新五代史》在内的正史均未收入。但这个故事在当时社会有相当的影响,宋初王禹在《五代史阙文》中对此做了记载。这个故事生动而又有典型意义,能给人以新鲜感,其精神也符合晋王和庄宗的情况,所以欧阳修把它选入文中。为了慎重,在前面加了“世言”二字。这一故事是中心论点的主要例证,是支撑中心论点的有力论据,也是下文议论的依据。

  这一段以“三矢”贯穿前后,分两层来写。第一层是庄宗接受遗命,先写晋王赐三矢,次写晋王遗命,详细交待赐矢原因,再写庄宗将三矢“受而藏之”;第二层是庄宗执行遗命,写庄宗出师、征战以三矢励志,大告成功,还三矢于先王。其中着力写庄宗对三矢的恭谨态度。从庄宗“受而藏之于庙”,以及“其后用兵”的举动,可以看出他接受遗命,矢志复仇的决心和意志,这正是他得天下的原因。“受”“藏”“遣”“告”“请”“盛”“负”“驱”“纳”等词,描绘出庄宗忠实执行父命的形象,概括了庄宗全盛时期的征战情况,体现了庄宗的“忧劳”,突出了“人事”的作用,这就为下面的议论做了准备。这一段叙事语势比较平缓,没有任何议论,但却寓论点于叙事之中,以叙事论证了论点,与第一段的“盛”和“得天下”相照应。全段叙事欲抑先扬,为下文写“抑”张本。

  第三段转而议论,评论庄宗的盛衰,阐明中心论点。

  这一段由叙事转入议论。先以饱蘸感情的笔墨赞叹庄宗的成功,用“意气之盛”回应文章开头的“盛”字和“得天下”三字,并顺承第二段的叙事;继而慨叹他的失败,用“何其衰也”回应文章开头的“衰”字和“失之”二字,并转承第二段的叙事。这一大起而至大落的转折,将庄宗极盛和极衰的两种情形作了极强烈的对照。同是一个人,由“盛”转“衰”,变化如此巨大、鲜明,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下面连用两个设问句,前一句以反问的形式否定“得之难而失之易”的说法,后一句强调成败得失“皆自于人”。这样设问既引人深思,又寓结论于疑问之中。接着引《尚书》中的话作答,并顺势从中引申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的道理。这就对庄宗的“成败之迹”做了概括,点明了庄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原因,说明“盛”“衰”异时,截然相反,本源在于“人事”,与开头提出的论点相照应,是论证所得的结论,揭示了所谓“人事”的内涵。

  第三部分(第四段)进一步议论,引出教训,总结全文。

  本来行文到第二部分,论点已得到证明,似乎可以结束了,可是作者又进一步议论。用“故”字承接上文,再次评论庄宗的盛衰,以“莫能与之争”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引出“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的教训,得出具有更普遍意义的结论,强调能使人逸豫亡身的不仅限于溺爱伶人,如果小看“忽微”,沉溺于声色犬马的逸乐之中,忘记忧劳兴国的至理,同样会导致身死国灭的下场。作者在这里含蓄地批评朝政,讽谏北宋统治者不要忘记历史教训,意味十分深长。这就使事理更具有现实的针对性,更具有普遍性。

赏析

  北宋初期,薛居正编写《五代史》(《旧五代史》),认为王朝的更迭是由于天命所致,欧阳修对此不以为然。他自己动手撰写成了七十四卷的《五代史记》(《新五代史》),以史为鉴,以期引起宋朝统治者的警惕。《新五代史》问世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薛史不再被世人重视。欧阳修发议论喜欢用“呜呼”。《东皋杂志》的作者说:“神宗问荆公(王安石)‘曾看五代史否?’公对曰‘臣不曾仔细看,但见每篇首必曰呜呼,则事事皆可叹也。’余为公真不曾仔细看;若仔细看,必以呜呼为是。”这正说明了欧阳修编写这部史书的用意。

  这篇序文与其说是写伶官,不如说是写庄宗。李存勖是一位英武果断之人,打仗时勇谋兼备。作者写他由盛转衰,教训十分深刻,十分惨烈。作者先从王朝更迭的原因写起,落笔有力,足警世人。这正是陆机在《文赋》中讲的“立片言以居要”。应该说,欧阳修的历史观比薛居正深刻,他认识到了“人事”的重要性。然后,作者回顾历史,概述了庄宗临危受命的情景。这段描述,言简意赅。随后,作者用对比的手法描述了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这是文章的重点。“方其……可谓壮哉!”极言庄宗志得意满,又为下文张本。“及仇雠已灭……何其衰也”,犹如从万丈高空跌落下来,与先前形成强烈反差。这样的对比给读者的印象极为深刻。作者的目的并不在于描述景象,而是总结历史教训。开头的“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虽然否定了天命之说,但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观点。当描述完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后,作者开始总结历史教训了。他先引用古书上的话,意在告诉读者,这个道理古人已经知道,庄宗没有记住前贤的话。然后作者道出自己的体会:“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读者至此,会很自然地想起另一位先哲的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贤明之人都有些相同的见解。

  从庄宗的盛衰史中,我们还可以得出这样的认识:敌人往往是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有敌人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因为他能使你警钟长鸣。庄宗之所以“壮哉”,就是因为敌人存在,激励他发愤努力,完成先王未竟的事业,告慰先王在天之灵。当敌人被消灭后,天下平定,庄宗就失去了警戒之心,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从此便沉溺于声色之中,在“逸豫”中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国家。像庄宗这样的人,他的敌人被消灭,也就预示着他自己开始走下坡路。

  欧阳修在文章最后写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庄宗不是一朝而蹈死地的,他也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他最后死在自己宠幸的伶人手里。这个现象启示我们,打倒自己的,往往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或者就是自己。这些因素由小积大,由少积多,最后来个总爆发。这就启示我们,要防微杜渐,发现不良的苗头,立即改正,如此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欧阳修的这句话,其实是写给北宋最高统治者看的。北宋王朝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政权,正是因为不能自强,所以最后也落得个“身死国灭”。历史就是这样无情,也是这样惊人地相似。

  沈德潜评论本文:“抑扬顿挫,得《史记》神髓,《五代史》中,第一篇文字。”此言达哉!

论证方法

例证法
  本文属于史论。写史论一般都要使用例证法,以论带史,以史证论。运用这种方法,关键在于准确地选择典型事例。本文第一段就提出以庄宗得天下和失天下的史实为论据,但在具体选材上,却以“晋王三矢”这一不能确定为史实的传说作为事例,并加以详述,体现了作者精于选材的匠心。文章并没有写庄宗如何“逸豫”,但通过“晋王三矢”这一典型的、生动的事例,充分地体现了庄宗的“忧劳”,突出了“人事”的作用,再辅之以评论庄宗盛衰时所涉及的点滴史实,就使人对于庄宗的由“盛”而“衰”、由“忧劳”到“逸豫”不言而明,达到了以材料论证观点的目的,起到了以古鉴今、举一反三的作用。

对比论证法
  本文的中心论点是盛衰之理,由于人事。这一论点本身就是一个既正反对立又合而为一的命题。作者运用了—组组简洁强烈的对比,人事与天命、盛与衰、得与失、难与易、成与败、兴与亡、忧劳与逸豫,说明成败之迹皆出于人事。全文以“盛衰”二字贯穿始终,从“盛”“衰”两个方面,围绕着“人事”进行层层深入的对比论述。本文的对比论证在总体上着眼于“盛”“衰”与“忧劳”“逸豫”的因果关系,从中心论点到论据,从论证过程到结论,不论是所用的事例或史实,还是作者抒发的感慨和议论,都是对比性的。通过正反两方面的鲜明对比,既突出了中心论点,使说理深刻、透彻,也使文章一气贯通,前后呼应,脉络清晰,结构严谨。

语言特色

  ⒈语言委婉,气势充沛

  本文作为一篇总结历毫教训,为在世及后世君主提供借鉴的毫论,毫无生硬的说教,而是娓娓道来,婉转动人。即使是在慨叹庄宗败亡时,也只是寓惋惜之意而无责难之词,可谓意正言婉。全文从“的呼”起笔,到“岂独伶人也哉”收尾,一叹再叹,以叹始终,于反复叹咏之中显现委婉的韵致。在议论的文字中,多用反问句、疑问句,使说理委婉而令人明思;多用对称语句,特别是在关键的地方,采用语言凝练、对仗工整的格言式的骈句,造成鲜明的对比感和节奏感;适当运用长句,调节语势,有张有弛。疑问句、感叹句与陈述句,骈句与散句,长句与短句,错综有致,读起来抑扬顿挫,一唱三叹,感情饱满,气势充沛。清代文学家沈德潜认为《伶叙传序》:“抑扬顿挫,得《毫记》神髓,《五代毫》中第一篇文字。”后来做毫论的人往往学这种抑扬顿挫的笔法。

  ⒉文笔酣畅,波澜起伏

  文章开篇突兀而起地提出论点,马上落到立论根据上,再落入“晋王三矢”的叙事,又语势猛然一升,发出对庄宗之“盛”赞叹,而后语势陡然一降,发出对庄宗之“衰”的悲叹,继而步步紧逼,设疑问、引古语而得出“自然之理”,然后再次评论庄宗盛衰,语势再升再降,在大起大落之中引出发人明省的教训,戛然而止,将全文的语势稳稳地落在结尾上。篇幅虽短小,却写得起伏跌宕。全文一气呵成,淋漓酣畅。

  ⒊平易自然,简约凝练

  文中没有佶屈聱牙的措辞,也不堆砌词藻,用平实的语言生动地叙说事例,明入地说明道理,语言平易近人,自然晓畅。叙事不枝不蔓,议论简明扼要,其中一些格言式的对称语句,如“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句式整齐,言简意丰,发人明省。

写作艺术

  第一,选材与剪裁。

  本文属于史论性质,而用的主要是归纳论证方法。运用这种论证方法关键在于准确地选择具体事例。本文所用的主要事例是“晋王三矢”的故事,作者对此是下过一番选材和剪裁工夫的。任何历史家撰写历史都会面临两项要求,即记事既要全面,又要可信,但二者往往发生矛盾。为了全面最好能“有闻必录”,但所闻未必可信,所以又要遵守“无征不信”的原则。“晋王三矢”的故事在当时社会上是有影响的。所以宋初王禹在《五代史阙文》对此作了记录,以弥补薛居正等人所编的《旧五代史》的缺陷。欧阳修撰写《新五代史》,如果仍然不用这条材料,恐怕难免被人讥为疏陋;而如果加以引用,却又无法证明它确实可信。因此他采用了一种巧妙的处理方法:在《新五代史》的《庄宗本纪》中不用这条材料,表现了应有的谨严态度;同时却把这条材料写进《伶官传》的“序”中,并且加上“世言”二字,这就恰当地表明了这个材料的社会影响及其可信程度。这一处理不但解决了求全与求信的矛盾,而且对《伶官传序》来说还是一种积极的选材。因为序中如果再拿一些《庄宗本纪》写过的事来发议论,未免重复无味;而“晋王三矢”故事既是《庄宗本纪》所未记的,用在这里便显得新鲜,而且很有助于论证本篇的中心论点。这正是一石二鸟恰到好处。同时作者又通过恰当剪裁来突出这个事例。全文想说明“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写得比较详细的只是这个“晋王三矢”的故事,加上兴亡两种不同结果,此外并没有写李存勖如何“忧劳”,又如何“逸豫”。然而读者对他从“忧劳”发展到“逸豫”却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就叫做“存大而略小,举重以明轻”,表现了相当高的写作艺术。

  第二,叙事议论的波澜。

  《新五代史·伶官传序》篇幅不长,但由于叙事议论配合恰当,行文中又注意了轻重缓急节奏的变化,所以整个文章显得波澜起伏,很有厚度。例如“晋王三矢”故事叙述相当充分,笔势则比较平缓;等到摆完这个生动事例之后,便立即用繁弦促节把文章推向高潮:“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这两个长句,一扬一抑,大起大落。前者好像驾机起飞,直指长空;后者又似高山坠石,一落千丈,这就形成了全文中一个很有声势的大波。再则两个长句分别用“可谓壮哉”“何其衰也”两个分句感叹作结,也是又唱又叹,遥遥相对,使人感到笔墨酣畅,痛快淋漓。大波过去以后,下文还有小波与之呼应配合,这就是“故方其盛也”至“为天下笑”各句。这样便显得笔有余力,文不单薄。本文的中心论点在于宣扬“忧劳兴国”“逸豫亡身”的道理,因此对李存勖的扬和抑的对比度越大,便越能证明作者所要宣扬的道理。所以文章中出现的波澜正是为表现中心论点服务的。

  第三,语言的锤炼。

  锤炼语言不是为了卖弄词藻,而是为了准确而充分地表现主题。《新五代史·伶官传序》为了突出“忧劳”和“逸豫”的对比,很注意使用对称的词句。例如“人事”和“天命”、“盛”和“衰”、“得”和“失”、“难”和“易”、“成”和“败”、“兴”和“亡”等等,这些对称的词,散见于全篇。再从句子上看,本文更有骈散结合的特点。欧阳修是著名的古文家,原则上是反对骈文的;但他没有陷入形而上学,而是很善于运骈入散、以散破骈,使句式多彩而富有表现力。本文在这一点上尤其突出,凡是叙事议论吃紧之处,作者都着意锤炼了四六成文的对偶句,例如“虽曰天命,岂非人事”,“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一夫夜呼,乱者四应”,“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等等,这些句子都是经过锤炼的,很有助于造成鲜明的对比感。另外本文还比较多用转折句、疑问句和感叹句。前人说欧阳修的说理文“一唱三叹”,富有感情色彩,看来这和用语上的“三多”也不无关系。因为转折句使语气委婉,疑问句给读者留下思索和回答的空隙,这两种句子用得好都可以增加文章的情致;至于感叹句更是直接地表露着感情。当然本文之富于感情色彩,根本上是由于作者对北宋封建统治者满怀忠厚恻怛之情,这是应加识别的。但作为写作经验来看,欧阳修能够把说理文写得颇有情味,这还是值得研究的。

参考资料:
1、 《历代名篇赏析集成》下册,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版
欧阳修

欧阳修

欧阳修(1007年8月6日 -1072年9月8日),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江南西路吉州庐陵永丰(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人,景德四年(1007年)出生于绵州(今四川省绵阳市),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于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以进士及第,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死后累赠太师、楚国公,谥号“文忠”,故世称欧阳文忠公。欧阳修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最早开创一代文风的文坛领袖,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并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被后人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他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继承并发展了韩愈的古文理论。其散文创作的高度成就与其正确的古文理论相辅相成,从而开创了一代文风。欧阳修在变革文风的同时,也对诗风、词风进行了革新。在史学方面,也有较高成就,他曾主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有《欧阳文忠公集》传世。 ▶ 1168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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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传桃源事,多过其实。考渊明所记,止言先世避秦乱来此,则渔人所见,似是其子孙,非秦人不死者也。 又云杀鸡作食,岂有仙而杀者乎?
世传桃源事,多过其实¹。考²渊明所记,止³言先世避秦乱来此,则渔人所见,似是其子孙,非秦人不死者也。 又云杀鸡作食,岂有仙而杀者乎?
译文:世上所传的桃花源这件事,很多都夸大其词。 考察陶渊明所记载的,只说是先祖逃避秦朝的战乱来到这里,那么渔人所见的都是避乱人的子孙,不是其人,所以说并非那个秦朝人是不死的。 又说杀鸡作为食物,哪里有仙人杀生的?
注释:¹其实:实际情况。²考:考察。³止:只有。⁴作食:做饭,做好食物。
旧说南阳有菊水,水甘而芳,居民三十余家,饮其水皆寿,或至百二三十岁。 蜀青城山老人村,有五世孙者。 道极险远,生不识盐醯,而溪中多枸杞,根如龙蛇,饮其水,故寿。 近岁道稍通,渐能致五味,而寿益衰,桃源盖此比也欤。 使武陵太守得至焉,则已化为争夺之场久矣。常意天地间若此者甚众,不独桃源。
旧说南阳有菊水¹,水甘而芳,居民三十余家,饮其水皆寿²,或³至百二三十岁。 蜀青城山老人村,有五世孙者。 道极险远,生不识盐醯(xī),而溪中多枸杞,根如龙蛇,饮其水,故寿。 近岁道稍通,渐能致五味,而寿益衰,桃源盖此比也欤。 使武陵太守得至焉,则已化为争夺之场久矣。常意天地间若此者甚众,不独桃源。
译文:以前说南阳有菊水,水质芳香而香甜,住了三十几户人家,喝那里的水都长寿,有的活了一百二三十岁。 四川青城山那里有个老人村,据说五世同堂。 道路极其危险遥远,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盐和醯(xi,醋)而且溪水中有很多枸杞,它的根弯弯曲曲像龙和蛇一样,喝了那里的水就会长寿。 近些年道路稍微通畅,逐渐能够接触到日常的调味品,故而寿命减短,所以这就和外面的人寿命差不多了。 当武陵太守得知到了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早就成为很多人争夺的地方。 一般来说,天下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不单单是桃花源而已。
注释:¹菊水:即菊潭,在今河南省西峡县。传说饮其水可长寿。²寿:长寿。³或:有的(人)。⁴醯:醋。⁵焉:这里。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shà)玉堂人物¹。倚篷窗²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译文:眼前是横挡的重重青山,弥漫着千万缕烟雾。看不到你憔悴的面容,分别后我独倚篷窗活活地受苦。恨不得跳进大江,随着东流的江水一块逝去。
注释:双调:宫调名。寿阳曲:曲牌名。疏斋:元代文学家卢挚的号。¹玉堂人物:卢挚曾任翰林学士,故称。玉堂:官署名,后世称翰林院。因翰林院为文人所居之处,故元曲多称文士为“玉堂人物”。²篷窗:此指船窗。

  这首小令充满深情与怨恨,表现了珠帘秀对卢挚的一往情深。曲中作者一方面对卢挚的临行赠曲表示感谢,另一方面倾吐了自己做歌女的悲愤。整个小令将离别时强烈的情感起伏,表现得一波三折,真切感人。

  “山无数,烟万缕。”,一方面是直道眼前精算,渲染分手时的气氛,一方面也有起兴与象征的意义。那言外之意是说:无数青山将成为隔离情人的障碍,屡屡云烟犹如纷乱情丝,虚无缥缈而绵不绝延。

  “憔悴煞玉堂人物。”,原来尽管行程缓缓,“山”、“烟”等外景不时扑入眼帘,而在作者脑海中浮现、心底里念叨的是卢挚。由景到人,说出送别之人的悲凉意绪,实业反衬出自己的悲伤。“憔悴煞”与卢挚所作“痛煞”相呼应,表现出卢挚对珠帘秀的一片深情,同时也形象地道出了别离的痛苦。

  “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据卢挚原作中“华传尔载将春去也”一句可知,珠帘秀将乘船离去,也许这是一次长久的离别,也许是一去不返,成为永诀,因双方的心情都很沉重。行舟将发,作者想到等待自己的是寂然一身,孤倚难眠,只有那滔滔的江水与悠悠的离恨与自己做伴,这样的处境实在难以忍受,因而说是“活受苦”。由此而想到了死,一死了之,岂不万事都得到了解脱。“恨不得随大江东去”一句就是这种心愿的表白。至此,作者的感情到达了高潮,全曲也在悲锴沉痛的调子中结束。可贵的是,作者以死殉情的愿望不是用哀艳低沉的调子写出,而是以慷慨悲凉的词语表现。

  《寿阳曲·答卢疏斋》这首小令一改男女情爱的意象,把脉脉之情置在无数山中,万缕烟里,以及东去的大江之上,全然都是开阔宏伟的大自然意象。曲中也用了“煞”字,但这一字用得巧妙,以“代言体”的角度让这位玉堂人物自己去憔悴了。“大江东去”是从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中演绎过来,竟用到了思爱之情上,这也是此曲的独到之处。

参考资料:
1、 何艳丽.《元曲三百首》: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08-01:136
2、 陈君慧.《元曲三百首》: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1月1日:148

luòméifēng··shānshù--zhūliánxiù

shānshùyānwànqiáocuìshātángrénpéngchuāngshēnérhuóshòuhènsuíjiāngdōng

微云红衬馀霞绮。明星碧浸银河水。猗枕画檐风。愁生草际蛩。雁行离塞晚。不道衡阳远。归恨隔重山。楼高莫凭栏。
微云红衬余霞绮(qǐ)。明星碧浸银河水。欹([yī)¹画檐风。愁生草银蛩(qióng)²
译文:淡淡的云衬托着太阳沉没留下的余霞。明朗的星星就像浸泡在银河那澄澈的水里一样。斜倚着枕头看轻风在一阵阵地画着屋榭。突然因草丛里寒蛩的叫声而泛起愁意。
注释:¹欹枕:斜倚着枕头。²蛩:古指蟋蟀。
半身屏外。睡觉唇红退。春思乱,芳心碎。空馀簪髻玉,不见流苏带。试与问,今人秀整谁宜对。湘浦曾同会。手搴轻罗盖。疑是梦,今犹在。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改。多少事,却随恨远连云海。
半身屏外。睡觉唇红退。春思乱,芳心碎。空馀(yú)(zān)(jì)玉,不见流苏带¹。试与问,今人秀整谁宜对。湘浦曾同会。手搴轻罗盖²。疑是梦,今犹在。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改。多少事,却随恨远连云海。
注释:¹流苏带:古时妇女衣饰佩用之物。²手搴轻罗盖:手擎着轻轻的绮罗伞盖。

  此词步秦观《千秋岁·谪虔州日作》原韵,写妇人闺思。

  上阕写思妇睡觉的慵懒情态:她上半身探出曲屏之外,唇上的朱红已经褪色。枕上只见簪发的玉钗,却不见了系罗衣的、用五色丝线作穗的流苏带子。佩饰物的零乱,人物的怠倦将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纷纭春思,破碎芳心形象化了。末句忽作诘问之辞,试问今人之秀整谁可与匹?秀整,风流俊逸貌。晋人温峤被认为风仪秀整,人皆爱悦之(见《晋书·温峤传》);《唐书·汝阳王琎传》载,王“眉宇秀整,性谨洁善射”,可见此指思妇春心所系之情人。

  下阕忆及湘水之滨的一次幽会。当时自己正擎着一把轻罗作的小伞,所有细节都历历在心,如今孤居独处,竟怀疑那不过是巫山之梦。春宵苦短,春光易尽,而柔情不改。这里“十分”对“一点”,突出春之浓,情之专;“易尽”对“难改”,强调欢会之短暂,情爱之绵长。反义词从两极合成了“情”的强劲的张力。

  末句宕开,“却随恨远连云海”,情含无限,尺幅千里,大有“篇终接浑茫”之势。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以忘情绝爱是佛之所训,惠洪身为衲子,词多艳语而批评他。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则称之为“浪子和尚”。唯宋许彦周云:“上人(指惠洪)善作小词,情思婉约,似秦少游,仲殊、参寥皆不能及。”(《许彦周诗话》)

  惠洪俗姓彭,少时为县小吏,知书,又精医理,受知于黄庭坚(1045-1105),大观(1107-1110)中,他才“乞得祠部牒为僧”,半路出家,或尘心未泯。但当时高僧,亦不拒绝用艳诗说法,如宋孝宗时中竺中仁禅师即引“二八佳人刺绣迟,紫荆花下啭黄鹂。可怜无限伤春意,尽在停针不语时”说禅理。可见当时诗僧对待艺术和宗教生活有着双重的标准。

qiānqiūsuì··bànshēnpíngwài--huìhóng

bànshēnpíngwàishuìjuéchúnhóng退tuìchūnluànfāngxīnsuìkōngzānjiànliúdàishìwènjīnrénxiùzhěngshuíduìxiāngcéngtónghuìshǒuqiānqīngluógàishìmèngjīnyóuzàishífēnchūnjǐndiǎnqíngnángǎiduōshǎoshìquèsuíhènyuǎnliányúnhǎi

莺语,花舞,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宫锦,凤凰帷。
(yīng)语,花舞,春昼午¹,雨霏(fēi)²。金带枕³,宫锦,凤凰帷(wéi)
译文:莺儿娇语,花儿飞舞,这春天的白昼已过正午。蒙蒙细雨满天飞,女郎独守空屋。望着床上的金带枕、宫锦被,伤心地拉上绣着凤凰的帐帷。
注释:¹春昼午:谓正当春日中午时分。午,十二时辰之一,十一时至十三时为午时。午时,日正中,因称日中为午。²雨霏微(fēiwēi):细雨弥漫的样子。³金带枕:以金带妆饰的枕头。亦借指所爱之人的遗物。⁴宫锦:皇宫中所用锦绸之类,这里指床上用的被垫均用宫锦所制,言其富丽。⁵凤凰帷:绣有凤凰的帷帐。
柳弱燕交飞,依依。辽阳音信稀,梦中归。
柳弱¹燕交飞²,依依。辽阳³音信稀,梦中归
译文:柔嫩的柳枝下,粉蝶儿比翼齐飞,那依依不舍的样子令人心醉。远戍辽阳的丈夫书信稀少,只能在梦中看他把家回。
注释:¹柳弱:即弱柳,嫩柳。²燕交飞:谓蝴蝶上下双飞,交互嬉戏。³辽阳:今辽宁省辽河以东,当时是边防要地,征戍之人所居。⁴梦中归:梦中见到征夫归来。

  此词多为短句,句间联系词的省略,使整首词显得松散、堆砌;但仔细分析,词中采取以景衬情、以乐显悲的艺术手法,写美好的春景,华美的环境,柳丝蝴蝶共舞的乐景,反衬美梦难成的悲哀,感人至深。篇末点题,又含不尽之意,耐人寻味。

  首起“莺语”四个短句,勾勒出莺啼花摇、细雨霏霏的春日正午景象。黄莺,每于芳春之时双飞和鸣,犹五代词人毛文锡咏物词“芳春景,暖晴烟,香木见莺迁。传枝偎叶语关关……百啭千娇相唤。”(《喜迁莺》)的描写。这里简劲地写出“莺语”二字,即以关关和呜的鸟儿起兴引发以下男女情思的描写,与《诗经》中名篇《关雎》之首起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用比兴手法相同。“花舞”,谓花枝摇曳,欧阳修《丰乐亭游春》诗之一可作此句注脚。其诗云:“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鸟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归。”这“花舞”的意象,即指花摇、花落,孕含着春将归去的惜春、伤春的感怀。一“舞”字,更给人以迷乱之感。“雨霏微”三字,又为词带来了迷蒙霏微的意境,那轻柔飘动的雨丝,隐含着幽细隐微的愁绪,正是“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纱》)。这样的景物、环境氛围,都为词人以下抒写征妇之怨,作了很好的铺垫。

  接下“金带枕”三个短句,由室外莺语花舞雨霏微的自然景色,转至室内床榻陈设的描写。“金带枕,宫锦”,极言枕之华美。是说在闺室卧榻上,放着精制的枕头。这种枕头是用皇宫中才有的宫锦制成的,还配着金线制作的绶带。这漂亮的枕头,原来是心上人留下的,自然会睹物思人。“凤凰帷”,谓床的周围,张挂着用绣有凤凰图案的丝罗制作的帷帐。此处“凤凰”作为无生命的装饰图案,从表层意思看,是在点染女主人公居室内环境的富贵华美;从历代深层意蕴看,与温词中常见的“金鹧鸪”、“绣鸳鸯”、“双鹞办”等鸟类意象相同,都在托物传情。联系全篇看,这里借雌雄偶居不离的鸳鸯,正反衬出思妇的独处、寂寞。因而“金带枕,宫锦,凤凰帷”,三短句依次排出,实际暗示的仍是离人意象。

  那么,女主人公的情思、意绪,到底是什么呢?且看,“柳弱蝶交飞。依依。”如果说前五句描写了一个适宜于女主人公昼寝的外部环境,是造成这位女子昼寝晏起的外因,后四句则揭示了其内在原因。这里,词人将笔触集中于庭院中一幕动人的景致上:在嫩绿柔细的柳丝间,对对蝴蝶,上下翻飞,难舍难离。这“依依”恋恋、交互嬉戏的双飞“蝶”意象,寓示寄托的正是女主人公渴盼两情相悦、永不分离的爱情梦想。梦想多么美好,但是,她的梦想能够实现吗?“辽阳音信稀,梦中归。”此结拍二句,意象突变,点出闺中人的梦想只是梦想而已,难以实现。她的丈夫戍边辽阳,已很久没有消息,她只有在梦中才能看见丈夫归来。“梦中归”三字,与“蝶交飞”的意象对比,借美好的意象,衬托孤独女子的忧愁,使思妇怀人的感情更加沉痛。

参考资料:
1、 张红 张华.温庭筠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3年:244-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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