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开篇以鸟自喻,鸾鸟在乌云滚滚、凶隼横行的天空中欲飞不能,徘徊不前;飞翔时遭到弓箭的射击,栖地则常被罗网束缚。这“冤颈折翼”的不幸遭遇,正是作者恐惧时刻遭害的身世象征。同时,鸾鸟所处的险恶环境,也暗示了作者所处的时代社会的黑暗和周围人群的凶险。接下由鸟而人,见物伤怀,抒写心中的忧思。作者在“心结伤肝”的言情之后,通过想像构境再现出自己的困境,最后表达了逃离社会、远游避祸的人生诀择。这首诗善于借物构景以显情,形象而委婉,言少而意深。
此诗主要采用比体抒情写志,以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显示出作品的特色。开头四句先写自己的恶劣处境,诗人自比鸾鸟—传说中凤凰一类的神鸟,一开始即写出天空布满乌云,鹞鹰正无所顾忌地在空中疾飞,鸾鸟则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徘徊,无处可去。诗人以鹰隼与鸾不同处境的对比,暗示凶残小人的得势与自己受到的倾压排挤。他还进一步指出,政敌随时都可能置自己于死地:快如疾风的箭已安好在弩机上,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对方便会扳动机关。进既不能,又无法后退:到处长满荆棘,没有自己的栖身之地。
在写足环境之后,接着的四句转写自己的不幸遭遇与悲痛心情。从“发忠忘身”到“自绕罔”是一个过程,二者之间是一因一果的关系。“冤颈折翼庸得往”,具体写出“绕罔”的惨状,扭歪了脖子,折断了翅膀,再也不能自由地飞翔。“涕泣兮萑兰,心结愲兮伤肝”,是自诉悲痛之辞,是不幸遭遇引起的心灵震颤。诗人忠而得谤,故泪水滂沱,内心烦乱。在以上四句中,“自绕罔”的“自”字,看似对自己不计后果的行为的委婉自责,实际上表现的是诗人对“发忠忘身”、独力奋斗的自信与自豪。“发忠忘身”四字,尤其是一个“忠”字,是这几句的重点,也是一篇《绝命辞》的主旨所在。诗人写作《绝命辞》的良苦用心,无非是为了表明心迹,即使冤死,也希望求得当世与后代人的理解。
诗人虽忠而见诬,但并不就此罢休。以下“虹蜺”等四句,从环境与自身二者的结合上写出自己的抗争与进一步的失望。“虹蜺”,指空中水气受阳光照射出现的彩晕,传统上认为颜色鲜艳的为雄,称虹,暗淡的为雌,称蜺。写环境的前两句说,天空虹彩夺目,太阳的光辉反而晦暗不明;邪气(孽)弥漫,天色幽暗,看不到远方。这两句赋中有比,写景之中兼有象征:“虹蜺”与“孳”象征得势的邪佞小人,“日微”与“(天色)未开”,象征君王受到小人的蒙蔽。接着的“痛入天”二句说自身。从“呜謼”二字中可以看出,诗人仍是以鸾鸟自比。鸾鸟在“寃颈折翼”之后,忍痛冲出罗网,直入高空呼叫,但他天大的冤屈无处诉说。诗人以“冤际绝”说自己的冤屈,可见他蒙冤忍辱的深重。在封建社会中,昏君重用小人,常被委婉地说成小人蒙蔽昏君。诗人求告无门,说明汉哀帝早已与群小沆瀣一气。后来李白在诗中说“为有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登金陵凤凰台》),诗意正与此相近。
诗人在现实世界中既得不到理解,便转而求助于自然界冥冥之中的最高统治者“上帝”。“仰天光兮自列”,“列”是说“陈列其心”(《汉书》颜师古注),也就是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招上帝兮我察”,光是“自列”还不够,又请天帝来察看。这两句,相当于常说的“昭昭此心,天日可表”的意思。以下两句写天帝的反应:“秋风为我唫,浮云为我阴”。“风”、“云”似都受到诗人的忠诚与不幸的感染,发出了吟叹之声,天色变得阴暗起来。诗人这样写,一方面在于表明自己的至诚足以感天动地,同时也从对面映衬出自己在人间不被人理解的寂寞以及忠贞反遭不幸的悲愤。正是顺着这一感情的脉络,篇末的四句表明了自己对恶浊世道的决绝的态度。
末四句以“嗟”字领起,长声唱叹,感慨不尽。“嗟若是兮欲何留”,以“若是”总括上述的种种情况,包括环境的险恶,小人的迫害,帝王的昏瞆,等等;以“欲何留”表明自己已无意于久留于人世。“抚神龙兮揽其须,游旷迥兮反亡期”,形象地写出将离人世而去的情状。龙是传说中腾云驾雾的神物,诗人想抓住神龙的胡须直上九霄,遨游于无边无际的太空,永远不再返回。政治黑暗,处境危殆,前途无望,使诗人对人世毫无眷恋之意,故他将死写得十分超脱,这就愈见其内心的凄苦了。“世我思”是说:日后在天下大乱之时,世人痛定思痛,才会重新想起有过“发忠忘身”但在当时受到误解的“我”这个人。从末句中不难看出诗人对时局的严重忧虑,也表现了他对自己切中时弊的“危言高论”的正确性抱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此诗在形式上采用句中夹入“兮”字的楚辞体,这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此诗对楚辞的继承,则不局限于个别用字。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打通天上人间的丰富想象,广为采用的比喻、象征、夸张的表现手法,以及在精神实质上的大义凛然与孤高自伤,都使此诗十分贴近屈原的作品。具体说来,与屈原《九章》中的《惜诵》尤为接近。整篇《绝命辞》所要表达的,即是《惜诵》开头四句所陈述的精神:“惜诵(痛惜陈述)以致愍(表达忧痛)兮,发愤以抒情。所非忠而言之兮,指苍天以为正(证)。”《绝命辞》与《惜诵》相关的字句更多,如“矰若浮猋动则机兮”与“矰弋机而在上兮,罻罗张而在下”,“发忠忘身自绕罔兮”与“吾谊先君而后身兮,羌众人之所仇”,“仰天光兮自列,招上帝兮我察”与“令五帝以折中兮,戒六神以向服(令五帝公平判断,请六神检验是否有罪)”,等等,都可以清楚看出《惜诵》的影响。但这样说,并不是要否定《绝命辞》自身的价值。诗人对《惜诵》的学习,是建基于个人独特的生活体验之上的“凭情以会通”(《文心雕龙·通变》),是在自己生活实感的基础上水到渠成的自然化入,而非生搬硬套的阿拙劣仿效。《绝命辞》基本上通篇以鸟自喻的写法,也是明显有别于《惜诵》的。这一写法后来又直接影响到东汉末年著名辞赋家赵壹的《穷鸟赋》的创作。从文学史的角度说,《绝命辞》本身的思想艺术成就固然值得肯定,而其继往开来的历史功绩也是不可埋没的。
这首曲赞扬了一位性格豪放、才华横溢的英雄:他具有文韬武略,从不计较穷通得失,入水他能斩杀怪蛟,举手他能射落大雕,筵席上他潇酒挥毫,诗文惊动四座,和那些势利小人迥然不同。
曲子开篇便气势宏大,韵调轩昂:“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作者首先写出了一位英雄人物的胸怀气魄,他能咏诗,会舞剑,可谓是文武双全;此外,他从不计较个人一时的穷困失意或显达得意,思想境界也是不同凡响。
接下来的四五六句鼎足相对,用三个意象,具体描写这位英雄的文武之才:“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他能像勇猛威武的周处那样,无畏地在江上斩杀蛟龙,和北齐的斛律光一样箭法高强,射中云中的大雕,更有超凡的文才,能在大庭广众挥毫写诗作文。至此,一位气概非凡的英雄形象已经塑造出来了。
末尾两句“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是作者对世俗小人的嘲讽,他们得志时嘲笑别人,等到他失脚后别人都笑他。作者塑造一个英雄的形象,目的就是为了讽刺现实生活中的势利小人。那种人一发达就嘲笑别人无能,他却没有想到,当他任途失意甚至身败名裂之时,却被天下人耻笑。这结尾两句,对比强烈,力透纸背。
作者在这首曲子里着意刻画了一位性格豪放,不计穷通得失的旷达之士,武功超凡,文才出众。这与张可久经常描写的隐士稍有不同。这说明张可久心中理想人物,未必全是纵情诗酒、放浪山水型的隐逸之士。这首曲子写出了英雄人物应有的气度和胸怀,感情豪迈旷达,笔力雄健奔放,文辞间尽显英雄本色,在《小山乐府》中独树一帜。
作者在这篇祭文中极力称赞柳宗元文词之美,对他才高而不用于世的遭遇表示不平,并允其所托。字字句句殷勤恳切,宛如面谈。
祭文有固定的首尾格式,中间是正文,一般多用四言韵语,本篇亦然。一起四句,哀痛之极,而用反复咏叹的方式出之。“自古莫不然”全文只这一个五字句,这是有意加重,若换成“自古皆然”就平庸无力了。由这一句引起下面几层,说明死生是自然规律。这本来是“人生如梦”的老生常谈,但韩愈一分疏,就化腐朽为清新了。而中间提到的“利害”、“悲乐”,又为正文第二段的根据,似叹似慰,悠然不尽。
“凡物之生”起,是对柳子厚的文章和遭遇兴发的无限感慨。前四句用《庄子·天地篇》的话:“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樽于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百年巨木,良材也,砍削雕镂之,作成祭器“牺尊”,又加青黄文饰,诚然精美了,而失去木之本性。这一比喻说明“多才为患害”,为的是从反面引起下面的议论。“子之中弃”四句,说明子厚虽宦途中被斥逐,而从文章的成就说,这是天的帮助,解除富贵于己的束缚,得以大写文章,是好事,言外不必哀伤。“富贵无能”四句是对上文的比较(与富贵者)和引申,表明子厚以文章自显,必然不朽。这些意思,也见于他的《柳子厚墓志铭》中。如“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说得更为明白。下面“不善为斫”四句,文章又生波澜,用比喻表明得用于世者不一定有真本领,而真正的“巧匠”却往往被闲置,引起后面八句为柳子厚之不见用抱屈。这八句分两层,都用对比的形式为子厚鸣不平。妙在全用逆笔,先写子厚之“不用”,再写飞黄腾达者多是无能之辈。特别是“一斥不复”,概括子厚的仕履;“群飞刺天”,表示庙堂上充斥无能之辈,对比异常强烈。这一节是祭文的主体。一般祭文在这里多是铺陈死者的功业和两人的交往;愈却只写柳子厚才高而不见用,但中间却充满郁塞不平之气,譬喻和正反对比杂糅在一起,苍茫不尽。
最后一段是表述自己的态度。柳宗元临死之前寄信给刘禹锡,希望在抚养幼小遗孤、载柩归葬先茔的事情上,得到朋友们的帮助,又托韩愈作墓志,见于刘禹锡《祭柳员外文》所述。所谓“退之承命,改牧宜阳,亦驰一函,候于便道,勒石垂后,属于伊人”,即指此事。时韩愈正由潮州刺史改任袁州。了解刘禹锡这段话。才能理解此文最后一段感情的沉重。“嗟嗟子厚”是承上一段来,认为子厚这样的高才,应该有用世之日,然而“今也则亡”,死者不可复生,这里有无限哀伤和感触隐于其中。“临绝之音”起,引起全段。从诸友引到自己,看出子厚对自己的信托。这段文章如果是凡手,说到这里,就可以表态了,那样平直而无波澜。韩愈却插人“凡今之交”四句从反面激起浪涛。只读这四句好像韩愈不肯接受任务似的,实际正是为了反衬下文表明子厚相知之深,托己之重,这是逆笔,要善于体会。“非我知子”四句就正面表明自己的态度。“犹有鬼神,宁敢遗堕”,等于指天发誓,所以前人评这四句“语意真挚,可贯金石”,“止此已足,血诚自任之语,似淡而实深,极沉郁恻怛之致”(《唐宋文举要·甲编》卷三),是搔着痒处的。“念子永归”四句,和篇首及本段之首相呼应。并且总结全文,“矢心以辞”又重复表明态度,这是对死者的最大安慰。
祭文应以悲哀为主,被祭的对象有功业可纪的,应铺叙功业。柳宗元在柳州政绩为群众所称道,但韩愈这篇文章却只字不提柳的惠政,只强调柳的高才被弃、自己的感慨和表示接受柳的托孤重任。这是因为刘禹锡已经告诉韩愈要为柳写墓志,而柳的生平,墓志中不可不叙,如果祭文里再叙就要重复了。所以祭文完全撇开生平,但言文章高而“一斥不复”,令人不平,写出自己对子厚的深切悼念之怀。古文家如果同时为一个人写两篇文章,每篇的角度和材料一定要避免重复。韩愈为柳宗元写的三篇文章可以作为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