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上片写词人醉中想象自己泛舟进入桃花源,醒后因身受官府羁绊而抱恨,隐寓向往仙境而天涯无路的苦境;下片择取人世间的四种凄凉景象,来影射词人黯淡、感伤的心境。起笔寓情于景,境界清丽;接着忽而转折,情辞悲苦;过片承上深入,浑化无迹,景色惨淡;结末景语淡出,情辞凄楚。全词委曲含蓄,耐人寻味。
上片首二句确乎有似于《桃花源记》的开篇“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把读者带到一个优美的境界,这儿似乎是桃源的入口。人在醉乡,且是信流而行,这眼前一片春花烂漫的世界当是个偶然发现。又似乎是一个好梦:“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好事近·梦中作》)一种愉悦的心情也就见于如此平淡的语言之外。
同时而起的,却又有一阵深切的遗憾:“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尘缘”自是相对仙源灵境而言的。“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尘龙吟·小楼连远横空》),那“名缰利锁”,正是尘缘的具体内容之一。此处只说“尘缘相误”,隐去正意,便觉空灵蕴藉,正所谓“以不犯本位为高”(《艺概》卷四)。三、四句与前二句,一喜一慨,词情便摇曳生姿,使人为之情移。
下片一连四句写景,没有用力痕迹,俱属常语淡语之类。然而“烟尘茫茫,千里斜阳暮”却钩勒出一幅“斜阳外,寒鸦万点,流尘绕孤村”(《满庭芳·山抹微云》)一样的“销魂”的黄昏景象。“千里”“茫茫”尤给人天涯之感。紧接一句“山无数”,与“烟尘茫茫”呼应,构成“山重尘复疑无路”的境界,这就与上片“尘缘相误”二句有了内在的联络,过片而不断曲意。值此迷惘之际,忽然风起,出现“乱红如雨”的萧飒景象,原来是残春时节了。一句一景,蝉联而下,音节急促,恰状出人情之危苦。
合起来,这几句又造成一个山重尘复、风起花落、春归酒醒、日暮途远的浑成完整的意境。如此常语淡语,使人“咀嚼无滓,久而知味”(《词源》卷下评秦词)。虽然没有明写欲归之字,而欲归之意在在皆是。结句却又出人意外地转折出欲归不得之意:“不记来时路。”只说“不记”,更为耐味。虽是轻描淡写,却使人感到其情蕴深沉,曲折地反映出备受压抑而不能自解的作者在梦破后无路可走的深深悲愁。
虽是写“桃源”,由于处境与胸次各异,秦词与陶诗风貌完全不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陶潜笔下,处处流溢出一个精神上有所归宿的人的自得情怀;而“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的秦观笔下,却时时纠结着个缺少精神支柱的失意者的迷惘与悲哀。这首小令以轻柔优美的调子开端,“尘缘”句以后却急转直下,一转一深,不无危苦之辞,就很典型地反映了这种心境。它自然能在千百年里引起那为数不少的失意彷徨之士的感情共鸣。
这首词所反映的思想,是作者由于无端遭受打击,导致了他对现实的不满,并由此产生了对世外桃源的向往。但有的评论者认为句句都有暗寓,这只能是一种猜测。此词所表现出的那种迷离恍忽的境界,只是秦观在艺术上喜欢朦胧美的一种手法而已。
南唐后主的这种词,都是短幅的小令,况且明白如话,不待讲析,自然易晓。他所“依靠”的,不是粉饰装做,扭捏以为态,雕琢以为工,这些在他都无意为之;所凭的只是一片强烈直爽的情性。其笔亦天然流丽,如不用力,只是随手抒写。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起笔“林花”,但不是重点,重点却是“谢了春红,太匆匆”:林花凋谢,遍地落红。花开花落几时许?春去太匆匆。无奈啊,娇艳的花儿怎么能经得起那朝来的寒雨晚来凄风?春季是最美好的季节,“春红”是最美好的物品,“红”最美丽的颜色。这样美好的事物突然间竟自“谢了”,而且是“太匆匆”,多么令人惋惜感叹!以“春红”二字代花,乃至极美好可爱之花,既是修饰,更是艺术;随手拈来,直写事物,乃天巧人工之笔。作者以花比喻一切美好的事物(当然也包括人的美好生命),这就具有更丰富的内容。“谢了”二字中所表现的惋惜感叹之情本已十分强烈,然犹嫌言不尽意,复又于其后加上“太匆匆”三字着力形容,使惋惜感叹之情更加突出。一个“太”字,责怨甚也。在后主看来,好端端的一个“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南唐之匆匆衰败,顷刻灭亡,不正象林花之突然凋谢吗?这林花的形象中,深深寄托着失家亡国的悲伤。短短的六个字中,包容着极深广的内容。这便是所谓取一于万而涵盖万有。杜甫《曲江》“风飘万点正愁人”,晏殊《破阵子》“荷花落尽红英”,表现的都是对有情之生命面临衰败之际的哀惋感叹之情,但都没有后主这句的感情深厚。此处的“春红”二字己远为下片的“胭脂”作根,相互照应。时序推迁,林花凋谢,这本是有情之生命的必然,“春红”自然衰谢,虽是可惜,尚可开解,如今却“太匆匆”地遭到“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风刀霜剑”的不断摧残,于是寄予了愤慨的责怨。《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词》中写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和后主的这句词描写的情景十分相似。“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这个九字长句道出了林花匆匆凋谢的原因;“朝”与“晚”、“雨”与“风”的对举,极尽朝风暮雨摧残施虐的无可抗争之悲绪;也抒发出了(对“物”、“我”一体的)哀叹!“无奈”二字进一步表显出人们无力回天任风雨,只有“无可奈何花落去”无能为力的怨恨愤慨了。
下片写惜春、恋春、恋春红,叹不能再复重。人生长恨有如水长东。“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风雨后满地的落红,像是美人脸上和着胭脂流淌的眼泪;见花泪,人心碎,悲伤凄惜心迷醉;相问何时能重会?叹,人生从来遗憾多,恰似长江东逝水!面对美好事物之殒落,而又爱莫能助,其情该是何等痛苦难堪。所以接着便由写花的零落,转到写人思想感情之痛苦。“胭脂泪”是说飘落遍地的红花,被夹着晚风吹来的寒雨打湿,犹如美人伤心之极而合着胭脂滴下的血泪。“胭脂泪”三字是用拟人手法由花转入写人的交接点。胭脂,是林花着雨的鲜艳颜色,它指代的是美好的花,象喻的是美好的人生,美好的事物。泪,就花而言,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雨”;就人而言,是“感时花溅泪”的“泪”。花之雨滴犹人之泪点,人之泪点犹花之雨滴。雨泪交流,物我同一,不知何者为物,何者为我,何者为雨,何者为泪,其状物抒情真是传神入妙。词人赋予“谢了春红”的“林花”以“泪”,就使其人格化了,这“泪”既是“林花”哀伤自己匆匆凋谢的眼泪,也是词人自己的惜红伤春之泪,当然,这一切都是以词人自己的生活经历为基础的。——是词人有感于昔日的帝王生活,在那“朝来寒雨晚来风”的袭击下,——在宋兵的刀枪威逼下,过早的被断送,因而流下伤心之泪。这“胭脂泪”就是“以血书着”!“胭脂泪”三字,异样哀艳,尤宜着眼。这是援于杜甫“林花着雨胭脂湿”的名句。以“泪”代“湿”,于是便青出于蓝,而大胜于蓝,便使全幅因此一字而生色无限。“相留醉”三字,含蓄蕴藉,情意婉转。不仅是写人与花互相留恋到了如痴如醉的情境;更是写见林花遭风雨的无情摧残、匆匆掉落惨景后的悲伤凄惜之甚,心如迷醉的情状。“无可奈何花落去”,春归去,人将亡;正如后主的自叹:“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泪”字神奇,“醉”亦神奇。此醉,非陶醉之俗义,盖悲伤凄惜之甚,心如迷醉也。“几时重?”落花有意,然而风雨无情,美景难再。“破镜不重照,落花难上枝。”“此恨绵绵无绝期!”过片三字的三叠句,前二句换仄韵,后一句归原韵,紧接一个九字的长句,有韵律,节奏感强,别有风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也是运用叠字衔联法。前六字写“恨”,后三字写“水”。啊,“人生长恨”之绵绵无期,犹如那滔滔滚滚东流的江水,无穷无尽、无止无休。“东”字与前面的红、匆、风、重等字谐韵,字韵响亮,节奏感强,在句式结构上,它与上片末句同为连贯的二四三式的九字长句,它的感情凝重而又一以贯之,犹如突然决堤的汹涌奔流的江水,这是词人肺腑中倾泻而出的感情激流,这是词人深深的哀叹!上片的“朝来”、“晚来”与下片的“长恨”、“长东”,前后呼应更增其异曲而同工之妙,即加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过片三字句三叠句,前二句换暗韵仄韵,后一句归原韵,别有风致。但“胭脂泪”三字,异样哀艳,尤宜着眼。于是让人们想到杜甫的名句“林花着雨胭脂湿”(《曲江对雨》),此乃南唐后主也熟读杜诗之证也。后主分明从杜少陵的“林花”而来,而且因朝来寒“雨”竟使“胭脂”尽“湿”,其思路十分清楚,但是假若后主在过片竟也写下“胭脂湿”三个大字,便成了老大一个笨伯,鹦鹉学舌,难有意味。他毕竟是艺苑才人,他将杜句加以消化,提炼,只运化了三字而换了一个“泪”字来代“湿”,于是便青出于蓝,而大胜于蓝,便觉全幅因此一字而生色无限。
“泪”字已是神奇,但“醉”亦非趁韵谐音的妄下之字。此醉,非陶醉俗义,盖悲伤凄惜之甚,心如迷醉也。
末句略如上片歇拍长句,也是运用叠字衔联法:“朝来”“晚来”,“长恨”,“长东”,前后呼应更增其异曲而同工之妙,即加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顾随先生论后主,以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其美中不足在“恰似”,盖明喻不如暗喻,一语道破“如”“似”,意味便浅。按这种说法,则“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恰好免去此一微疵,使尽泯“比喻”之迹,而笔致转高一层矣。学文者于此,宜自寻味,美意不留,芳华难驻,此恨无穷,而无情东逝之水,不舍昼夜,“淘尽”之悲,苏轼亦云,只是表现之风格手法不同,非真有异也。
词中所写的是一位饱经忧患的中年人索莫的心境。静思身世,万感平生,仿佛对什么事情都麻木了。被愁苦浸的麻木了,莫可奈何只好任由它去,心的麻木只为了减少心灵敏感带来的精神苦痛。
上片写词人掩卷,从叙写眼前景物开始,想到了词人的心酸的过往,想到了词人更加努力地专研书籍,只是偶然听到的悲鸟啼叫,觉得时间易逝。
下片转而写词人的内心,“坐觉亡何消白日”写出了作者不知道如何消磨漫长的日子,只能借助校勘书籍来打发时间。内心的愁苦无法和人述说。
该词表达了词人深悲极苦之情和悲天悯世之意不被人知道,该词是词人从眼前寻常景物写起,却蕴含极为丰富的深情和哲理。
五言绝句《南浦别》就是一首描写友情的优美送别诗。诗很短,只有短短二十个字,用白描的书法写出诗人与友人淡淡哀伤而又优美的送别。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这两句不仅点出送别的地点和时间,而且以景衬情,渲染出浓厚的离情别绪。“南浦”,是送别之处的代名词,于是一见“南浦”,令人顿生离忧。而送别的时间,又正当“西风袅袅”的秋天。秋风萧瑟,木叶飘零,此情此景,不能不令人倍增离愁。
这里“凄凄”、“袅袅”两个叠字,用得传神。前者形容内心的凄凉、愁苦;后者形容秋景的萧瑟、黯淡。正由于送别时内心“凄凄”,故格外感觉秋风“袅袅”;而那如泣如诉的“袅袅”风声,又更加烘托出离人肝肠寸断的“凄凄”之情,两者相生相衬。而且“凄”、“袅”声调低促,一经重叠,读来格外令人回肠咽气,与离人的心曲合拍。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这两句写得更是情意切切,缠绵悱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最后分手,是送别的高潮。分手后,离人虽已登舟而去,但离人频频回过头来,默默而“看”。“看”,本是很平常的动作,但此时此地,离人心中用言语难以表达的千种离愁、万般情思,都从这默默一“看”中表露出来,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从这个“看”字,读者仿佛看到那离人踽踽的身影,愁苦的面容和睫毛间闪动的泪花。离人的每“一看”,自然引起送行人“肠一断”,涌起阵阵酸楚。诗人连用两个“一”,把去留双方的离愁别绪和真挚情谊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诗人劝慰离人安心的去,不要再回头了。此句粗看似乎平淡,细细咀嚼,却意味深长。诗人并不是真要离人赶快离去,他只是想借此控制一下双方不能自抑的情感,而内心的悲楚恐怕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人类有过无数的送别,在唐诗中送别诗也占了很大的比例。但是,能够引起后世千古读者共鸣的送别诗,一定抓住了千古送别中感人的共性细节,用艺术的手法呈现出来。白居易的《南浦别》就是这样的一首优美送别诗。诗歌能够感染人,也正因为用语言见证了人类情感的共通性。 。
首联“玉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写携酒送别。唐诗中的离别总是弥漫着浓浓的酒香,这首诗更是如此,开篇未写送别先说沽酒:精美的玉瓶里盛着新买的香醇的美酒,送君数里,终于到达分别的地点。这两句好像平平叙述,实际上蕴含了对朋友深厚的情谊:瓶为“玉瓶”,酒为“美酒”,从容器的精致名贵和酒的香醇清洌可以看出作者对友人的重视。这种感情在第二句更加明确:“数里送君还”,送君数里,可见为了送别朋友走了很长的路,惜别之情见于言外。
颔联“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紧承上句,写作者与朋友在长满垂柳的大路边下马停留,临别再饮上几杯饯行的酒。古人有折柳赠别的习俗,所以送别诗中常见柳色依依。系马于垂柳之下,举杯于大道之间,作者通过两个前后相承的动作,营造出一种开阔畅达的意境,暗示出这并非是一次黯然销魂的伤情之别。需要提出的是,这两句语言虽舒缓平易,却有一种很强的画面感,垂杨、大道、系马、举杯,使读者眼前浮现出一幅柳阴送别图,给人以美的享受。
扬州地处内陆,并不靠海,也没有十分广阔的水域,所以颈联“天边看渌水,海上见青山”当是作者与友人谈话的内容,而非眼前实景。不管是久别重逢还是即将离别,相知的人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两句是对朋友说:此去一行,你将会有许多美好的经历,可以在遥远的地方欣赏大海的美景,可以在广阔的海面上见到缥缈的青山。对美好前景的展望寄寓着对朋友的衷心祝福,不见勉励之辞而暗含勉励之意,景色的描述中凝结了深厚的情感,可以看出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
有了颈联两句展望美好前景所作的情感铺垫,最后一联的豁达结尾也就水到渠成了:“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畅饮美酒、畅谈友谊,但终究还是要离别。作者好像在劝慰朋友:既然等待你的将是丰富美好的旅程,那么就快点启程吧,我们不须作小儿女的离别时的伤情之态,甚至饯别的酒也不须喝醉。将这次离别当成一个美好旅程的开始,将来重逢再细叙别后种种……
李白这首诗一改赠别诗伤感忧郁的常见基调,惜别而不伤别,语言平易自然,意象开阔疏朗,情调昂扬乐观,显示出作者豪放洒脱、风调俊爽的豁达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