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的两句,突发奇思“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意思是说,用什么办法能变出千万个放翁,使每一株梅花下面都有自己在那里分身欣赏。身化千亿,设想可谓奇妙之至。梅花与诗人面面对应,是梅耶?是人耶?一时实难轻分,这又是诗人命笔奇特之处。这两句虽是点化柳宗元“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尽望乡”的诗意而来,但用在“雪堆遍满四山”的梅花世界中,不唯妥贴自然,而且情景相生极富有意趣。理由至少有三:以诗人78岁的高龄,面对树树姿态有异的梅山花海,一时当然不能逐个寻芳,所以化身分之赏之,自属妙想,此其一。又陆游年事虽高,但童心未泯,平时常有“梅花重压帽檐偏,曳杖行歌意欲仙”的“出格”举动惹人注目,此时他突发奇思,想学仙人的分身法,亦是童心使然,很合乎心理,此其二。再者陆游常以梅花自比,且心中常存伯仲之间不分高下的感觉,如今面对千万树盛开的梅花,诗人自负当然不甘心以一身仰视,须化身千亿才能与之匹敌相称,方不辜负诗人对梅花的一番感情。综观这三方面,此句表面上虽有借鉴之处,深入地体会实属情景相生之辞,正如当年林逋点化江为诗成梅花绝唱一样,均经过诗人的再创造,融会陶铸古人诗意而自出机杼,且能翻出新意,使诗更富有盎然的诗意和逗人入胜的意境。
前两句的写梅是为后两句写人作陪衬。面对梅花盛开的奇丽景象,诗人突发奇想,愿化身千亿个陆游,而每个陆游前都有一树梅花。这种丰富而大胆的想象,把诗人对梅花的喜爱之情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同时也表现了诗人高雅脱俗的品格。末句之情,试在脑中拟想,能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此诗兴由“苏台览古”而起,抒发古今异变,昔非今比的感慨,则今日所见之苑囿台榭,已非昔日之苑囿台榭;今日苑囿台榭的杨柳青青,无边春色,不仅令人想起它曾有过的繁华,更令人想起它曾经历过的落寞。起句的“旧苑荒台”,以极衰飒之景象,引出极感伤的心境;而“杨柳新”,又以极清丽的物色,逗引起极愉悦的兴会。前者包含着属于历史的巨大伤痛,让人不由去作深沉的反省;后者又显示出大自然无私的赐予,召唤着人们去追求、去享受、及时行乐。第二句,继续对这种感受作进一步烘托。由柳岸湖中传来一曲曲悠扬悦耳的江南小调,更为这人世间不尽的春花春月增添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不胜,犹不尽。“不胜春”三字,似乎将人们的欢乐推向了极致。但此时此刻,正是这些歌声,勾引起诗人的无限怅惘:昔日的春柳春花,吴王的骄奢,西子的明艳,以及他们花前月下的歌舞追欢,馆娃宫中的长夜之饮,都不断在诗人的脑海中盘旋浮动,使诗人躁动不安。由此,引出了三四两句。这是经由“旧苑荒台”逗引起的情感体验的进一步升华。人间没有不散的筵席,物是人非、江山依旧,昔日苏台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今天只剩下那斜挂在西江之上的一轮明月了。这两句景色凄清,情感古今,以含蓄不尽的言外之意,味外之旨,使读者的情感体验产生了新的飞跃。永恒的西江明月和薄命的宫中美人,作为一组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语境,旨意遥深,感人肺腑。
此诗一上来就写吴苑的残破,苏台的荒凉,而人事的变化,兴废的无常,自在其中。后面紧接以杨柳在春天又发新芽,柳色青青,年年如旧,岁岁常新,以“新”与“旧”不变,不变的景物与变化的人事,做鲜明的对照,更加深了凭吊古迹的感慨。一句之中,以两种不同的事物来对比,写出古今盛衰之感,用意遣词,精练而自然。次句接写当前景色,而昔日的帝王宫殿,美女笙歌,却一切都已化为乌有。所以后两句便点出,只有悬挂在从西方流来的大江上的那轮明月,是亘古不变的;只有她,才照见过吴宫的繁华,看见过像夫差、西施这样的当时人物,可以做历史的见证人罢了。
这首诗所表述的不仅有古今盛衰的历史喟叹,而且有执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因为,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总是在不断追求着自由自在,追求着超越解脱。但是,这种渴望与追求常常难以实现,人就常常难免陷入一种痛苦绝望的境地。古今贤愚,莫不如此,英雄美人,无一例外。
从南朝起,开始欣赏奇石,出现了以孤石为题材的咏物诗。刘宋鲍照、梁代朱超,陈代释惠标,都作有《咏孤石》诗,而写形传神,着墨孤傲雄姿的,要数此诗为冠。这首诗紧扣一个孤字,用多种手法,从多层侧面来突现孤石的孤高、孤坚、孤丽、孤秀的形态特征,蕴含着诗人孤傲于世的情怀、高洁于俗的美德。
“迥石直生空,平湖四望通。”开篇把孤石放到一定的空间环境中来作总体描写;没有一定的空间环境,那孤石的“孤”就表现不出来。这里取远距离的视点,摄下了孤石及其整个背景的总体形象。开阔的平湖,浩浩渺渺,无边无垠。远望那孤石,像具有人的灵性那样从湖中生长起来,径直凌空,四面八方地瞭望整个湖面,没有任何遮拦和阻隔。这就以开阔的平湖作为背景,衬托和铺垫了湖中之石的孤高独拔,突兀凌空。孤石的这一整体形象,与人们的某种精神境界是相通的,它显示着诗人的某种情愫,而诗人又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它的身上,主客观相互交融的结果,就形成了形神兼备的诗歌意象,再不是自然界纯客观的“孤石”了。
“岩根恒洒浪,树杪镇摇风。”第三、四句具体描写孤石的底部常有湖水拍打,浪花飞溅,其顶端长着树,树梢伸向空中,长久不断地承受着天风的吹拂。岩根,指岩石的底部;恒,常。镇,通“整”,如镇日,即整天;亦谓长久,褚亮《咏花烛》:“莫言春稍晚,自有镇花开。”孤石的上下左右,不是没有风,没有浪,诗人用一个“恒”字、一个“镇”(整)字,写出风吹浪打,四时不息,但孤石并没有随风摇摆,逐浪奔流,相反,则是“不管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这就是诗人所看重、所歌咏的崇高品格。
“偃流还渍恒,浸霞更上红。”第五、六句从另一个侧面,具体描写孤石倒映在湖水之中,投射出清晰的恒子,像是自身浸染在水中一般,而它的形体沐浴在霞光之中,更象是被浸上了一层红色。偃流,倒映在湖水之中;渍,浸染;浸,浸泡,沐浴;上,染上;还,更,皆同又,表示连接和递进的副词。这里写孤石在霞光水色中怡然自得,借湖水而成恒,取红霞以着彩,孤石像是取得了人的灵性,获得了人在自然中的主体地位和主体精神,不为外界自然所劳形、役使,而能驾驭自然、利用自然,使自然环境为我所驱遣,随我所怡悦。这就以孤石的美丽形象,展示了诗人的主观情操。
诗人没有停留存外部形态的描写,而能更深一层的揭示孤石内在的精神美德。“独拔群峰外,孤秀白云中。”孤石可贵的美德就在于,它独立挺拔在群峰之外,不与争奇;独自于秀洁于白云之中,永保高洁。最后两句写形绘神,画龙点睛,透视了全诗咏物抒怀的思想主题。诗人明写孤石高洁的美德,暗写人的与世无争、出俗保真的纯洁情怀。诗人是南朝陈代僧人,虽然生平史书无载,而从他对孤石的激情赞美中,不难窥见这孤石的美德正是这位法师心灵的写照。
这首诗大处落笔,宏观构象,孤石的总体特征鲜明夺目;气势雄浑,诗境深远,读之既有形态美的享受,又有神情美的启迪。这在六朝咏物诗中,而且出于一个来华求法的高丽法师之手,确为难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