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祖在婉约词发展过程中,继承了周邦彦那种“缜密典丽”、“富艳精工”的创作风格,而又有发展,炼字锻句,竟秀争高,给后来重视写作技巧的人比较大影响。
起首两句描写初春的景物:漫步在谢桥边,吹拂着落梅的轻风,也吹满词人的双袖。沿岸春寒未褪,犹见残雪痕迹。“谢桥”,指谢娘家的桥,唐时有名妓谢秋娘,因常以指女子所居之地。两句从欧阳修《蝶恋花》词(一作冯延巳词)“独立小桥风满袖”化出。四、五句点明时节。灯市,指正月十五的元宵灯市,上冠以“匆匆”二字,略露作者的心情,可与姜夔《琵琶仙》词“奈愁里、匆匆换时节”参看。元宵过后,草已开始变绿,春天已是到来了,可是,词人却说“燕子春愁未醒”,燕子在春分前后才由南方飞回,而此时春社未到,燕子未归,故发出“误几处、芳音辽绝”的怨望之语。江淹《拟李都尉从军》诗有“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之句,《开元天宝遗事》也载有燕子传书之事,诗词家将之当作常典使用。“燕子”二语,与作者《双双燕》词“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有异曲同工之妙。山川间阻,音信难通,只能把一襟幽怨,寄诸燕子,正见其用笔精妙处。题中“春思”之意,至此方出。“烟溪”二句,笔锋一转,从对面着想:那远方的情人啊,这时也许在轻烟迷漫的溪水边采摘绿草归来,她一定满怀心事,连花心深处都沁透着她的春愁。“采绿”,出自《诗小雅·采绿》:“终朝采绿,不盈一掏。”旧注认为这是妇人思念远行的丈夫。绿,是一种刍草的名。“采绿”,暗与上文“草根青发”照应。“愁沁花骨”四字甚炼,写出女子怀人的深情,句意并美。
下片“非干厚情易歇”,笔意俱换,词极朴直,却更见情深意厚,更表现作者无可奈何的心情。这一切,并不关两人深厚的感情有所改变,而是由于命运的安排:离别,使有情人再也不能相见了。“奈燕台句老,难道离别”,这真是痛心彻骨之语。“燕台”,用唐诗人李商隐事。李曾作《燕台》诗四首,哀感顽艳,被一位叫做柳枝的姑娘所深赏,并相约幽会。由于机缘的错失,两人未能欢好便离别了。这里借用而转换加强说,自己纵使有李商隐那样的风流文笔,但在此情此境,一切的语句都显得是那么陈旧和多余。“小径”四句,回首前尘,深情如揭。词人记得当年在故乡多少美好的情事,那幽深的小径,微风吹衣——那是与她旧游之地。在纷来沓至的追忆中,第一难忘的是:她,久久地悄立玉阶之下,夜色渐深,清凉的露水侵进她的罗袜,她还在等待着词人的到来。词中特标出“惊心”二字,表现了情人相会时心情激荡的情景。“小径吹衣”,又与首句“两袖梅风”相应,今昔对比,更是难以为怀了。结二句“如今但、柳发晞春,夜来和露梳月”,用春景中的景物写愁思,更见梅溪词心思之巧妙。由回忆跌回现实中。一切成为既往,此时剩下的只是:那柳树疏疏的长条,纷披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中;晚上,又沾上清凉的露水,在月下来回拂动。两句表面上是写景,实际上是喻人。“柳发”,亦指自己稀疏的头发:“晞”,晞发,披发使干。《楚辞·九歌·少司命》有“晞女(汝)发兮阳之阿”之语。“夜来”句,写自己在凉露冷月之下,凄然抚鬓的情景。结二句炼字极工,或未免着迹。
史达祖的长调词,着意于布局,字锻句炼,极见功力。虽然前人批评他“用笔多深兴巧”(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但他对于技巧的细致运用也发展了婉约词。
这首诗的首联从远景落笔,写出雪后天空晴朗,烟云散尽,残雪中高高耸立的山峰更显苍翠;颔联则是从另一角度对雪中泰山加以描绘;颈联用夸张的手法极力渲染泰山之巍峨;尾联是诗人面对如此壮观景致发出的感叹。此诗与杜甫《望岳》一样,句句写“望岱岳”,却终篇不直接点出一“望”字,而以景物本身暗示其“望岱岳”之意。全诗意境之寥阔,体势之雄浑,直可继杜甫《望岳》。
“碧海烟归尽,晴峰雪半残。”采用对偶句式,写远望岱岳所见晴雪之景。首句中“碧海”乃是借喻“青天”,实为“碧海青天”之意;“烟归尽”则是比喻冬云阴霾已消散无余。这句先描写岱岳上空青碧之天色,寓有雪霁云散之意。然后再写以“碧海青天”为背景的“雪中岱岳”之整体风貌。“雪半残”描绘岱岳之上半端被积雪所覆盖之状。积雪的岱岳直插入青碧似海的苍天之中,峻拔突兀,而且银碧相映,明丽耀眼;令人胸襟亦为之开张,油然而生一种崇高之感。
颔联则承接“晴峰”之意,再写近望岱岳之局部形象。诗人选取的是具有典型性的“冰泉”与“云路”两种意象。前句写岱岳之泉水已结成百丈冰,垂悬于众多山壑的崖壁上,以显示雪中岱岳之严寒冷峻;后句写山路上云气浓密,千折百回,又显示岱岳之险峻高远。而“冰泉”向下“悬”,“云路”朝上旋。由上而下,由下而上,则写出诗人“望岱岳”时视线的移动,其中自有诗人为此奇观惊叹不已之意。
颈联一转,又专写遥望岱岳积雪之感受。前两联重在写山,首联虽亦提到“雪半残”,但仍属写山之外观,而非单纯写雪。此联则纯是写雪景。诗人从纵横两个角度表现雪之“自”与“寒”,视野开阔,境界深远。此乃想象之辞,而非实景(因为此时天已“晴”);“燕齐白”从横向角度写泰山之雪使“燕齐”之地都映衬得白茫茫,此极雪泰山降雪之大。后一句则写积雪在晴日下之反光,使天与地皆寒光耀眼,寒气逼人,这是从纵向角度写雪“光”之强。“光”而“寒”,又是通感手法的运用。
如果说上三联基本上是实写之景,那么尾联则纯然是虚摹之景:“秦碑凌绝壁,杖策好谁看?”“秦碑”乃泰山一古迹,而“凌绝壁”指秦碑立于泰山绝壁之上,由此可见“秦碑”非诗人于山下所能望见。此时诗人遥想是否有人如杜甫一样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攀上积雪的泰山之绝顶而登高四望。诗人设问句抒发此意,其中流露出诗人自己欲登山极望之情。
这首诗,处处从大处着笔,无论是“晴峰”“冰泉”“云路”乃至“光”“影”,都给人以巨大之感,全诗成功地展示了泰山的雄姿,在众多咏岱诗中可谓别具一格。
诗从远处落笔,开篇便是忆旧。前四句诗在写法上有几点值得体味:第一,句式灵活。首联中的地名放在句首,颔联中的地名便放在句尾;第二,景与事相容,然亦各有轻重隐显之别。首联偏于绘景,“事”则是暗寓其中;颔联以叙事为主,然而“乱山古驿”、“小驮孤城”,却也是笔墨如花;第三,散而不散。这四句诗写了四个不同的地点、景象、事件,然而其中活动着同一个人物,即诗人自己,贯穿着同一个内容,那便是二十几年前诗人从戎南郑。所以,只要将人物与背景融入到诗中,就感到它们犹如一气呵成的四个镜头,而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酣畅淋漓地描绘出“忆昔轻装万里行,水邮山驿不论程。”的生活与气概。同时,还可以体会到那些不断闪过的镜头中,所包含的幽美抒情的已经。三四两句虽然写了“乱山古驿”、“小驮孤城”,然而一“经”一“宿”,顺流而下,一气贯注,非但没有艰难寂寞之感,反而衬托出意气昂扬、关山飞度之势。因此,诗的前半虽然都是忆旧,又是一句一个地名,但是并不显得呆板、累赘,读来只觉得事真景切,活泼流走,而且那字里行间还流露出无限神往的情味。这又为下文打下了基础。
诗的颈联用“晚岁”二字领起,从“旧”转到“今”。“犹思”二字,表明了诗人执着报国的心愿。“当时那信老耕桑”一语补叙了这一点,写的极为沉痛。这一句的出现,不仅将昔日之心和盘托出,而且又从另一个侧面强调了今日之志。于是诗人的悲愤,诗人对理想的执着便跃然而出。岁月蹉跎,壮心犹在,而今荒村雪夜,寒灯独坐,看着这委于尘埃的绿沉、金锁,回首往事,“许国虽坚,朝天无路,万里凄凉谁寄音”(《沁园春·三荣横溪阁小宴》),更加令人黯然神伤。
这首诗题为《雪夜感旧》,写法是先写“旧”,后写“今”,篇终点出“雪夜”。“雪洒寒灯泪数行”,既是点题,也与首句暗中呼应,原来是眼前的“雪洒寒灯”之夜,将诗人的思绪引到昔日的桦烛飘香之夜,往事历历,感慨不已,写得回环往复而又思致清晰。诗的前半忆旧,轻快流畅,后半写今,沉郁悲慨。但都是十分真实地描绘了诗人不同时期的思想风貌,不同之中又有着共同的基础,那就是诗人永不衰竭的报国热枕。正因为如此,两种风调,两种笔势,浑然成篇,相互烘托。感情上的辩证统一,与写作技巧上的变化相反相成,达到了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的境界。这种艺术境界的取得,恐怕不能仅仅归之于诗人的技巧,更主要的还是源于诗人的经历与报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