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及注释
译文
贞观以来,二十多年都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国家没有水旱之灾,百姓没有饥荒的祸患。过去,汉武帝沿用汉文帝休养生息的制度,但后来还是到泰山封禅,把功业敬告上天;齐桓公,是一个小国的平庸之君,也行封禅之事,以显示他们的文治武功。希望陛下不要居功自傲,有大功而不居,有大德而能让。亿万人民仰戴,仍未行告成的大典;云亭二山待谒,仍未肯亲行祭天的仪式。
这样的功德,足以光辉万代,流芳永久。然而古人说:“天下虽然太平,但不可放纵情欲。”能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古来圣哲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就可以明白功业盛大的人容易骄傲,善始容易善终难,愿陛下使它容易保持。
我看见近年来战火不断,东边有辽海之战,西边有昆丘之役,士兵、战马都苦不堪言,战船兵车也很艰难地在运转输送。并且征途迢迢,将士赴边和离开战场,都怀有生离死别的切肤之痛。并且路途坎坷,风高浪急,人员和粮米随时有葬身鱼腹的危险。一个农夫辛勤耕种,一年不过有几十担的收成,可一遇到翻船,顷刻间几百担粮食就会化为乌有。这就等于把有限的收成填入无边的大海,贪图未到手的胜利反而丢失了自己的人马。虽然铲除顽敌是国家的职责,但穷兵黩武,也是先哲们极力避免的。过去秦始皇吞并了六国,可是却加速了他自身的灭亡;晋武帝拥有三方之地,却转眼败亡,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居功自傲、放弃仁德、轻视国家、图谋利益、忘记祸患、放纵恣情的结果吗?所以天地虽大也不能挽救其灭亡,劳苦百姓因无法生活而群起造反。因此,国土广袤并非就是国家安宁的保证,人民劳顿是国家动乱的源头,希望陛下对老百姓施加恩惠,减轻他们的劳役负担,让老百姓享受到朝廷恩德的雨露。
为妾又听说治政的根本贵在无为。私下以为土木工程不可连续不断地进行。北边门楼刚建好,就在南边建翠微宫,没过多久又要建玉华宫,这不只是浪费材料,对人力也是一个很大的浪费。虽一再表示建筑要低标准力求俭约,还是需要伐木采石,即使用官费雇工,也不免烦扰百姓。要知道简陋的宫室和粗淡的茶饭是圣明的君主所安心受用的,而金碧辉煌的殿堂只有骄逸的君主才认为是美丽的。所以有道的君主是以休养生息使百姓安适;没有道德的君主是以淫乐享受来满足自己的情欲。但愿陛下使用民力有所节制,那么他们的力气就不会用完了,在用了力气之后给他们以休息的机会,那么他们心里就会感到高兴了。
珍奇的玩物和浮华的技巧就像是使国家败亡的刀斧,珠玉的摆设和华丽的服饰就像是使人心惑乱的毒酒。为妾发现陛下的衣服和玩物应有尽有,而且千姿百态、变化多端。别人进献的奇珍异宝玲珑剔透,犹如神仙制造的一般。虽说竞求华丽为时俗所难免,实际上却败坏了淳朴的社会风尚。要知道漆器并不是产生叛离的东西,夏桀加以制造却导致了民心离叛,玉杯也不是招灾惹祸的东西,商纣加以使用却导致了国败身亡。经验证明,奢侈华丽的苗头,不可不加以遏制。再说创始时节俭,还唯恐其后流于奢侈,创始时就奢侈,那将如何制约后代?为妾伏地而想,陛下明察秋毫,高瞻远瞩,深入钻研古代典籍,虚心征询儒林学士。千王百代治乱安危的踪迹,兴衰存亡得失成败。的原因,无疑也已包含于心中,循环于眼前,为陛下所早已洞察,用不着为妾再说什么。只是知道这个道理并不困难,但实行起来却很不容易。往往是因为功业卓著而志趣骄逸,天下太平而贪图享乐。希望陛下克制己欲,善始慎终,改掉小毛病以光大道德,用今天的优点取代以前的过错,这样,陛下的英名就可以与日月齐辉,大业就可以与乾坤共存了!
注释
贞观:唐太宗年号(627—649)。
饥馑:荒年,《尔雅·释天》:“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指汉武帝到泰山封禅。
刻玉之符:指封禅封禅时进献之玉牒。
齐桓小国之庸君,尚图泥金之事:指齐桓公希望去泰山举行封禅大曲管仲固谏不听,乃说远方珍怪物至,方得封,桓公乃止。因封禅时用金泥银绳,因而名封禅为泥金之事。
阙:缺。
伫:站立。
谒:晋见。
升中:古代帝王祭天上高成功的仪式。
咀:品味。
虽休勿休:虽然年老退休,仍要努力工作。
守初保末:保持始终。
难之:重视。
易之:努力。
辽海:指高丽。
秦王:指秦始皇。
六合:天地四方。
布泽流仁,矜弊恤乏:传布恩泽仁德,怜惜窘困贫乏之人。
湛露:《诗经·小雅》篇名,诗中盛赞国君英明诚信的美德。这里是要唐太宗发扬英明诚信的美德,惠及下民。
翠微:宫殿名。
茅茨:茅草屋顶。
和雇取人:雇用劳力。
丽:华丽。
纤靡:精细美好。
职贡:进献的贡物。
桀:即夏桀。
纣:即殷纣王。
赜:精微深奥的道理。
宸衷:帝王的心意。
业泰:事业顺利平安。
裁:去掉。
滋:培育。
替:废弃。
这篇奏文的基本观点,是希望唐太宗戒骄戒侈,慎终如始。体察民情,抚恤民生。她回顾贞观二十二年以来国情的变化,肯定贞观初年与民生息,轻徭薄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太宗谦虚谨慎、勤政爱民的施政方针。然后说明历代君主开头做得好的实在很多,而能够坚持到底的却很少。接着便列举今年以来的弊政。一方面东征高丽,西征焉耆、龟兹,连年用兵,士马疲困,舟车倦输,且召寡兵役,家人离散,影响农耕,浪费无数人力物力。另一方面则是大兴土木,一建北阙,再营翠微,复创玉华,接连不断,劳民伤财,。疏文以桀纣及秦皇为例,说明他们的覆亡,就是“弃德”、“图利”、“肆情”“纵欲”的结果。
徐惠的此篇奏疏在开篇先肯定了过去太宗在政治上的成就,称赞他业大功伟。然则随即则语气陡转,指出古来帝王多不能够将善政坚持到底,以致“守初保末,圣哲罕兼”。希望太宗保持过去的优良政风,善始善终,“是知业大者易骄,愿陛下难之;善始者难终,愿陛下易之”,劝谏太宗在这一“难”、一“易”之间站稳立场。
同时表达了对于战争导致的“运有尽之农工,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的灾难感到非常痛心,因而大胆指责唐太宗根本不是在“除凶伐暴”,而是在“黩武玩兵”。
由于进谏在太宗宫廷受到鼓励,长孙皇后树立了后妃谏君的榜样,使得徐贤妃得以大胆地创作与妃嫔职责无涉的谏疏。加上她又充分吸收了魏征之文的进步因素,故而将徐惠的《谏太宗息兵罢役疏》,置诸唐初魏征、温彦博等的“直言极谏之文”的行列,当不逊色。
徐惠的这篇疏文,充分发挥了骈体文长于辩论说理的特点,论据充分,论证有力,论点鲜明,给日益骄满的唐太宗敲响了警钟,同时也给贞观末年朝廷铮谏乏人的沉闷政治空气注入了一股活力。太宗览罢疏文,虽然未能因之改变既定的对外政策,却在营建方面大有收敛。同时,对徐惠的文才大加赞赏,又以其敢于上书匡弼时政而“优赐甚厚”。
蒿里在泰山下。迷信传说,人死之后魂魄归于蒿里。歌的开头提出疑问:“蒿里谁家地?”疑问的所以提出,在于下一句:“聚敛魂魄无贤愚。”人间从来等级森严,凡事分别流品,绝无混淆,似乎天经地义。所以诗人不解:这“蒿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那里为什么不分贤愚贵贱?人间由皇帝老子、王公大臣及其鹰犬爪牙统治,那么,这另一个世界,是“谁家”的天下,归谁掌管呢?人活着的时候绝无平等可言,死后就彼此彼此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后两句说,“鬼伯”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一旦他叫你去,你想稍稍踟蹰一下也不可能。“催促”得那样急,到底为的什么?求情祷告不行,威逼利诱也不行。人间的万能之物——权势、金钱、这时候完全失去效用,不能代死。这其中的道理又是什么呢?看来,“鬼伯”是最公正廉洁的。然而,他可敬却不可亲,没有人不怕他。不管凤子龙孙,也不管皇亲国戚,他都是一副铁面孔,决不法外开恩,也不承认特权。无论什么人,对他都无计可施。
这篇歌辞反映人们对生死问题的种种思索。但由于时代和科学水平的局限,其认识还不能离开唯心论的前提。
艺术表现上,此诗则以自然见其本色。全篇四句,两两设为问答,如随口吟唱,联类成篇。
此词咏梅之孤高与环境冷落而有所寄意。作者选择一系列色淡神寒的字词,刻画梅与周围环境,宛若一幅水墨画,其勾勒梅花骨格精神尤高,给人以清高拔俗之感。全词风格疏淡隽永,句格舒缓纡徐。
起首一句,以修竹作陪衬,极言野梅品格之孤高。二、三两句,极写梅的孤洁瘦淡。芳洁固然堪赏,孤瘦则似须扶持,以下二句就势写梅之不得于春神,更为有力:“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风三。”梅花是凌寒而开,其蕊寒香冷,不仅与蜂蝶无缘,连候燕也似乎“怕春寒、轻失花期”。因燕子仲春社日归来,其时梅的花时已过,故云。一言“东君不爱惜”、再言燕子“无情”,是双倍的遗憾。“惟是有”一转,说毕竟还有“南来归雁,年年长开时”,其词若自慰,其时无非憾意,从“惟是有”的限制语中不难会出。这几句,挥洒自如,灵动飞扬,笔力不凡。
下片化用林逋咏梅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写野“江梅”的风流与冷落。
过片三句言“清浅小溪如练”,梅枝疏影横斜,自成风景,虽村野(“茅舍疏篱”),似胜于白玉堂前。“伤心”两句感叹“梅妻鹤子”的诗人林逋逝后,梅就失去了知音,“疏影横斜”之诗竟成绝响。“微云”三句,以问句的形式,言林逋逝后,即有“微云淡月”,暗香浮动,也无人能赏,只不过孤芳自赏而已。结尾三句,以拟人化的手法,将梅之孤高自许的风流标格推向高潮,从而收束全篇,造成余韵深长。含蓄蕴藉的艺术效果。
这是首典型的登临诗,与历来登临诗一样,分为二层,即登临所见、由登临而产生的感慨。诗无论是写景还是抒情,都波折多变,笔法灵活,用语清丽。同时,诗以五言写景,七言抒情,起首四句又杂以民歌体,活泼跳荡,用韵平仄交合,寓以变化。
开头四句,“起得峭拔”(纪昀语),直接点出登寺之所见,而省略了登寺的过程。更主要的,是暗示了并非登一次,所以才有“朝”“暮”之说。白天看吴山,但见蜿蜒起伏,所以说是“横”;晚上看吴山,只能在夜空中见出轮廓,所以说是“从”(纵)。这一表达方式,与著名的《题西林壁》中“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相似,可见作者观察的细致。如此写山,看似不具体,实则正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对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傅粉则太白的“东家之子”的描写一样,可以充分调动读者的想象,表现出吴山之美。至此,写山题面已足,于是进而写阁。写阁不说其外部之壮丽和内部之清雅,而说“空洞无一物”,这就和题中的“寺”联系起来了。阁中当然不可能空无一物,但佛家宣称“四大皆空”,苏轼本人也曾在《送参寥师》中说过:“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这实际上是对“幽人”即佛徒的赞美。
以下分别续足前面的意思,“春来”四句承接首四句,写由吴山之美惹动思归之心,因而觉得“秋悲春更悲”。“雕栏”四句承接次四句,写由朱阁之美联想雕栏易朽,致慨于光阴易逝,人生无常。这就由乐生悲,感情也显得低沉。但末二句又复振起,说人虽然与亭台池阁最终都将化为异物,但吴山长存,则诗人的精神亦长存,见出乐观和旷达,而这种乐观和旷达又暗与“幽人”数句相承,反映了佛家无生无灭的思想。这种思想可以和作者的《前赤壁赋》相对照。在那篇著名的赋里,作者借“客”之口写道:“方其(曹操)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又由曹操写到普遍的人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人们追求永恒不得,是一种永恒的、无法解脱的悲哀,对此,苏轼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以不变的眼光看待物与我,就能超越具体的悲和喜,与大自然一样,达到永恒。《法惠寺横翠阁》的结尾所表达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过许州时,诗人身处绵延百里的柳荫道中,碧青的池水,翠绿的垂杨,周围一片绿色,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胡须、眉毛也被这美好的景色染绿了,这使他感到十分赏心悦目。而一路知了的欢快叫声,更增添了他的愉悦之情,使他非常轻松地在不知不觉中过了许州。
这首诗无论是写自然景物,还是写自己的真情实感,都是些类乎村夫野老之语从心底自然流出,没有丝毫雕琢痕迹。但只要静气按节,密咏恬吟,就会涵濡深悟其妙,真可谓是“语淡而味终不薄”。第一句“到处陂塘决决流”,是从听觉角度写池塘美妙的流水声。“决决”,流也,见《广雅释训》,王念孙疏证:“《说文》:‘决,行流也。’重言之则曰‘决决’;‘决决’,水貌也。”韦应物的《县斋诗》有“决决水泉动”之句,范成大的《喜雨诗》有“流渠决决绕幽居”之句。诗人用“决决”一词来攀写潺潺的流水声,不仅穷其声音,而且形神毕现,那种水流的状态,如一群孩童你追我逐,如几十只鸭子争相戏水,哗哗的水声和欢声笑语相互融合,那的确是一幅非常绚丽的图画。而后两句诗动静结合,情景交融,是诗,也是画,足以引人扬首展眉、心旷神怡。末尾一句,表达了诗人轻快的心情,听着蝉声好像忘掉了旅途的劳累。
“晨趋紫禁中,夕待金门诏。”诗歌的开始,使用了虚中带实的手法,概言自己在宫禁中的生活和感受。翰林院、集贤殿都在宫禁中,故言“晨趋紫禁中”。从表面看,又是“紫禁”,又是“金门”,不仅说明职务之重要,还更带有一种显赫的威势、甚至炫耀的口吻。的确,当时翰林供奉的地位是十分重要而又显赫的。据《新唐书·百官志》载,玄宗初,置翰林待诏,以张说、陆坚、张九龄等为之,掌四方表疏批答应和文章。既又选文学之士号翰林供奉,与集贤院学士分掌制诏书敕。开元二十六年(738)又改翰林供奉为学士,专掌内命,包括拜免将相、号令征伐诸大事。以后选用益重而礼遇益亲,所以当时有“号为内相”或“天子私人”之称。李白夙怀“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的宏图,当他被诏供奉翰林时,内心是异常激动的,而且初入宫禁时,他也的确曾为自己所受的殊宠与显赫的地位而自豪。他在《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其一中曾以自诩的口吻说:“天门九重谒圣人,龙颜一解四海春。彤庭左右呼万岁,拜贺明主收沉沦。翰林秉笔回英盼,麟阁峥嵘谁可见?承恩初入银台门,著书独在金銮殿。龙驹雕镫白玉鞍,象床绮席黄金盘。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然而,时隔不久,当李白发现现实并非如此,这种天真浪漫的情绪也就惭惭消沉了。所以尽管这两句诗表面上带有显赫的威势和炫耀的语气,但从“晨趋”与“夕待”两个词中,已向我们暗示了一种投闲置散而又焦虑如焚的心态。可以说“晨趋”、“夕待”也正是李白自入宫禁以来的形象写照。
接下来具体写投闲置散的读书生活:“观书散遗帙,探古穷至妙。片言苟会心,掩卷忽而笑。”这几句的意思是说:我博览珍秘的群书,深入钻研其中的奥妙所在;如果发现有只言片语恰恰道出心曲之事,便会乐不自持、掩卷而笑。这几句写得轻松自如,可谓一片清机。但是,这种轻闲的读书生活与一个身居翰林供奉之职的人来说,却是极不协调、极不相称的。作为翰林供奉本来所应该做的事,已如前述,而事实上李白入宫之后,只不过被视为文学弄臣,是供奉帝王后妃遣兴愉乐的玩物。这对于李白来说,是痛心的,也更是悲哀的。
“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本是疏散人,屡贻褊促诮。”“青蝇”句本陈子昂《宴胡楚真禁所》诗:“青蝇一相点,白璧遂成冤。”“白雪”句本宋玉《对楚王问》:“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这两句在章法上是上承“片言”二字,可以说是“片言”的具体内容。这两句是说:我本来就是爱好自由,无拘无束之人,可每每总是遭到心胸狭隘之人的责骂。这是上承“会心”二字,从古人的至理名言中,领悟到自身遭遇的缘由所在。李白本是性格傲岸,行为放达不拘之人,但是入宫之后,却遭到高力士、张垍等奸臣的嫉妒与谗毁。“丑正同列,害能成谤,格言不入,帝用疏之”(李阳冰《草堂集序》),愈来愈受到皇帝的疏远与冷落。李白在《感遇四首》其四中也说:“宋玉事楚王,立身本高洁。巫山赋彩云,郢路歌白雪。举国莫能和,巴人皆卷舌。一惑登徒言,恩情遂中绝。”尽管此时“恩情”尚未完全中绝,但李白早已预感到了。严酷现实的打击,迫使诗人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前程与人格的完善,因而诗歌的下半部分,就着重表白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与追求。
“云天属清朗,林壑忆游眺。或时清风来,闲倚栏下啸。”局促在宫禁之中,整日在嫉妒与谗毁中度日,不仅是对人格的迫害,也是对人性的压抑。此时此刻,诗人不禁回忆起昔日委运自然、遨游林壑的布衣生活。那是何等的惬意: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面对明媚的云天与幽静的林壑,清风徐来,倚栏长啸。一个“闲”字,道出了诗人的心境与大自然相融合的契机所在。
接下来诗人继续写道:“严光桐庐溪,谢客临海峤。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这两句反映了李白对严光和谢灵运的企慕,希望自己将来能象他们那样,摆脱世俗的烦恼,寄迹林下,度安闲隐逸的生活。因而诗歌的最后两句说:“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功成身退,是李白为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也是他毕生的生活理想。他早在二十七岁时所写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就表示过:“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州,不足为难矣。”其《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诗亦云:“待吾尽节报明主,然后相携卧白云。”可以看出,李白对理想信念的追求是何等的执着,尽管在遭谗受谤,皇帝疏远的情况下,仍抱定功成然后身退的信念。因而在政治上的期待,暂时战胜了寄迹林下的愿望。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即从李白此时的心态与他初入宫禁时相比,则可以明显看出其心理的变化。上文所引《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诗中,已可以看出诗人当初那种春风得意、喜不自胜的情态。此外,李白在《效古二首》其一中也以相同的情调写道:“朝入天苑中,谒帝蓬莱宫。青山映辇道,碧树摇烟空。谬题金闺籍,得与银台通。待诏奉明主,抽毫颂清风。……快意切为乐,列筵坐群公。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转蓬。早达胜晚遇,羞比垂钓翁。”但是此时此刻,诗人已不再是“羞比垂钓翁”,而是希望要在“功成”之后,决绝地表示“从此一投钓”,要像严光那样,远离尘嚣,过着安闲自乐的隐居生活。
总之,这首诗突出表现了诗人那傲岸不屈、不同流俗的高洁品质,其中有对好佞小人的斥责,也有对自身遭遇及仕途的深深忧虑。尽管诗人此时仍怀有建功立业的愿望,对朝廷也还抱有一线的希望,但此后不久,诗人尚未及“功成”,便愤然离开了朝廷,踏上了自得其乐的布衣漫游生涯。可以说这首诗正是李白在长安为官时期心理转变的一个重要标志。
这是一首“言怀”之作,像是在同“诸学士”们娓娓而谈。它一反李白所常用的那种奔放的激情与奇特的夸张,而是将眼前之事及心中之想如实地一一道来,在婉转清爽的背后,蕴籍着十分深刻而又复杂的情感。这一特点的形成,与诗人当时所处的地位及其所特有的心理状态是密不可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