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诗人感慨人生、自伤怀才不遇之作。前两句再现诗人蹉跎时日、沉迷声色的生活状况;后两句抒发感慨,表现悔悟、自责以及欲将振作之意。全诗表面上是抒写自己对往昔扬州幕僚生活的追忆与感慨,实际上发泄自己对现实的满腹牢骚,对自己处境的不满。此诗流传很广,在后世尤其得到文人的激赏。”
诗的前两句是昔日扬州生活的回忆:潦倒江湖,以酒为伴;秦楼楚馆,美女娇娃,过着放浪形骸的浪漫生活。“楚腰纤细掌中轻”,运用了两个典故。楚腰,指美人的细腰。“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韩非子·二柄》)。掌中轻,指汉成帝皇后赵飞燕,“体轻,能为掌上舞”(见《飞燕外传》)。从字面看,两个典故,都是夸赞扬州妓女之美,但仔细玩味“落魄”两字,可以看出,诗人很不满于自己沉沦下僚、寄人篱下的境遇,因而他对昔日放荡生涯的追忆,并没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十年一觉扬州梦”,这是发自诗人内心的慨叹,好像很突兀,实则和上面二句诗意是连贯的。“十年”和“一觉”在一句中相对,给人以“很久”与“极快”的鲜明对比感,愈加显示出诗人感慨情绪之深。而这感慨又完全归结在“扬州梦”的“梦”字上:往日的放浪形骸,沉湎酒色;表面上的繁华热闹,骨子里的烦闷抑郁,是痛苦的回忆,又有醒悟后的感伤。这就是诗人所“遣”之“怀”。忽忽十年过去,那扬州往事不过是一场大梦而已。
“赢得青楼薄幸名”—最后竟连自己曾经迷恋的青楼也责怪自己薄情负心。“赢得”二字,调侃之中含有辛酸、自嘲和悔恨的感情。这是进一步对“扬州梦”的否定,可是写得却是那样貌似轻松而又诙谐,实际上诗人的精神是很抑郁的。十年,在人的一生中不能算短暂,自己却一事无成,丝毫没有留下什么。这是带着苦痛吐露出来的诗句,非再三吟哦,不能体会出诗人那种意在言外的情绪。
前人论绝句尝谓:“多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发之”(胡震亨《唐音癸签》),杜牧这首绝句,可谓深得其中奥妙。这首七绝用追忆的方法入手,前两句叙事,后两句抒情。三、四两句固然是“遣怀”的本意,但首句“落魄江湖载酒行”却是所遣之怀的原因,不可轻轻放过。前人评论此诗完全着眼于作者“繁华梦醒,忏悔艳游”,是不全面的。诗人的“扬州梦”生活,是与他政治上不得志有关。因此这首诗除忏悔之意外,大有前尘恍惚如梦,不堪回首之意。
这是李雯甲申国变之后的作品。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言说,有处世出于自己禀赋的志意怀抱的情况,可是也有行事遭遇外在环境操纵逼迫的情况。李雯正是一个才华横溢却遭际不幸的人。他陪父亲到京师,没多久李闯王占领北京,他的父亲就殉明死难了。李雯是“絮血行乞三四日,乃得版榇以敛”,他当时几乎饿死,却又不敢死,因为还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未把父亲的灵柩送回故乡。当时清廷有一些欣赏李雯才华的人把他推荐给满清的中枢内院。李雯之仕清是不得已的,他又是个感情很敏锐,而且很自责的人,所以其国变以后的作品一直写得非常悲哀痛苦。
《风流子》这首词一开头就是个疑问的句子,“谁教春去也”,短短的五个字,就有一种非常深刻曲折的意思。李后主的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写得感情奔腾汹涌,一泻无余。因为他是个比较任纵的帝王,没有约束节制自己的习惯。李雯却是个自我反省、压抑而又自责的人,同样是写亡国的悲痛,可是他与李后主表现得迥然不同。“谁教春去也?”是对命运发出的质疑。天下的事情有许多为什么,国家为什么有这样的下场?我李雯为什么有这样的遭遇?这种疑问的句子表示出来的,常常是一种悔恨、不平。正所谓诗词无理而妙,李词“春去也”已是一重悲哀,“谁叫春去也”,这是又一重更深的悲哀,如此美好的事物为什么转瞬即逝?没有谁能给出答案,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
“人间恨、何处问斜阳?”又是一个问句。人间到处都是悲恨,这一“人间恨”,既是紧扣“送春”的题目而发的现实中之送春伤春之恨,也是文物繁华尽皆破灭的亡国失家之恨,更是自己的失身之恨。李雯在去世的前一年给陈子龙的书信里说:“三年契阔,千秋变常。失身以来,不敢复通故人书札者,知大义之已绝于君子也。”真是声声皆泪,人间为什么有这么多悲哀?为什么有这么多缺憾?这些人间恨事,你又能去问谁呢?屈原问天,李雯却要问斜阳。斜阳本身就是无常的,快要沉落的,它又能够回答你什么呢?因此开篇的两个问句,所表达的悲哀不只是字面上的,而是从内心里传达出的彻骨的无可奈何的伤痛。
“花褪残红,莺捎浓绿”,表面上当然是说落红缤纷,花朵凋零,黄莺在浓绿的枝头飞掠过去,完全是扣题而说的暮春风景。可是“落花”又是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一个语言代码,花的零落代表了所有美好事物的凋零残败。李雯的故国不会再恢复了,与当年和他一起读书、作诗的陈子龙等人的交游,也不会再有了,那美好的少年时代,充满了理想和欢乐的时代,那些故人知交,都已是“花褪残红”,不再复返了。“小径红稀,芳郊绿遍”(晏殊《踏莎行》),春天的花落尽,树叶就显得更浓密繁多,俗话说莺燕争春,那莺燕是要在百花时节忙着享受春天,所以浓绿的枝头有不少的莺燕。这正如满朝的新贵,在朝廷易代之间做着自己的打算。改朝换代中,有多少人殉节死难了?又有多少人投降以争取高官厚禄?这是“花褪残红”与“莺捎浓绿”的对比,所以是令人“思量往事,尘海茫茫”,人间的尘世就如同沧海的波涛,变化无常不可追寻。
“芳心”,代表了一个人一切美好的理想和志意,从李雯的诗文集中,确实可以看到他是许身不凡的人,可现在是“芳心谢”,对李雯来说,那所有美好的理想都已失去了,自己没有脸面做任何的事情,抱任何的希望了。“锦梭”两句,表面是写女子的生活起居,织布梳妆。李雯把自己比成一个女子,本在编织一个美丽、珍贵的梦想,可是国破家亡,自己降志辱身,有了污点,就像华美珍贵的锦缎再也织不下去。“麝月”是将黄颜色的麝香在额间涂出新月的形状以做装饰,可是当一切理想志意消失,连生活的意义都没有了,再弄妆梳洗又有什么必要呢?这个女子懒得再装饰,她又能为谁装饰呢?这是两个工整的对句,“旧织”暗喻了李雯过去的美好的理想,“新妆”比喻迎合与奉承新朝,李雯之仕清是出于不得已,在他的内心并不想追求富贵,更不愿去曲媚迎合新朝。
“杜宇”即杜鹃,为送春之鸟,当它啼叫之时,春天也就走了。杜宇又是古蜀王名,号望帝,死而化鸟。作为一个带有丰富文化背景的语言代码,其含意可用李商隐《锦瑟》诗“望帝春心托杜鹃”一语概括之。杜鹃代表死去的皇帝,象征明朝的覆亡。而杜宇的啼声似“不如归去”,旧日的国家朝廷、朋友志意都已一去不复返,所以“不如归去”的叫声更徒添伤心,李雯又能回到哪里去呢?杜宇悲鸣,惊醒了他年少时代编织的美梦,而父死国变的发生也恍如一场噩梦,即所谓“觉余惊梦”。而“碧阑三尺,空倚愁肠”,“碧阑”是指碧玉雕成的栏杆。李商隐的《碧城》诗有句云:“碧城十二曲阑干。”李商隐说“碧城十二”,李雯说“碧阑三尺”,数目并不是用来计数的,“十二”和“三”都是代表多的意思。他说我靠在那曲折珍贵的玉栏杆上,这么美的“碧阑”,本是让人倚栏凭眺春天的美景的,可是春天已经走了,也就只剩下满腹的惆怅悲哀。
“东君”是春天的神,“东君不做繁华主”,是说春天的神不为万紫千红做主,没有保护它们,因此是“抛人易”,春天这么快地过去,这么容易就把我们抛弃了。这既是扣住题目来说的“送春”,又有引申出的旧日朝廷和生活对自己的抛弃。正有李后主“别时容易见时难”(同上)的感叹。
最能代表春天的,就是柳树,而柳树又往往长于池塘水边。王夫之《蝶恋花》曾说:“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在中国的传统中,杨柳“拂水飘绵”的姿态才是最美的。所以说“回头处、犹是昔日池塘”。正所谓“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晋书·周顗传》),京城还是往日之京城,李雯的故乡云间还是往日之云间,可是往日之人物文明却不再依旧了。“留下长杨紫陌,付与谁行?”“行”是一个表示受语宾语的词尾助词。暮春三月,当花落以后,树叶浓荫茂密,正是柳树长得茂盛的时候,这是承接上句“回头处、犹是昔日池塘”来说的。“留下”句,表面上写的就是因为东君这位春神轻易就不为春天做主了,那么留下高大的杨柳树和宽阔的道路要托付给谁呢?可是“紫陌”不是平常的路,它特指京城的道路,刘禹锡《看花》诗“紫陌红尘拂面来”句,指的就是当时的首都长安。而任何地方的高大柳树都可以叫做“长杨”,可是在中国文化传统中,“长杨”又指汉朝都城的一座宫殿“长杨宫”,扬雄有一篇《长杨赋》,写的就是长杨宫。因此“长杨紫陌”又代表了国家的都城。明朝不在了,它的首都交付给谁了呢?江山又交付给谁了呢?当然是归于新的统治者满清。无疑而问,沉痛至极。
“想《折柳》声中,吹来不尽”,笛曲中有一支曲子叫《折杨柳》,是用来表示离别、怀念的,所以李白《洛城闻笛》说:“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当无数的杨花被风吹落,春天也就越来越远了,当《折杨柳》的笛声响起,它带给人的是对故园、故国、故人的怀念,而这种怀念之情是道不尽、说不明的。杨花被吹落了,但李雯不直接说“落花”,因为“落花”是个实物,他说“落花影里”,正可见词这种文学体式的细致与微妙。杨花在落花飞舞的影子里飘落凋零了,可是与李雯另一首《浪淘沙·杨花》之“可惜章台新雨后,踏入沙间”相较,“舞去还香”一句,使杨花在飘零之前有一个振起,表明即使飘零也还要有一种舞动的姿态。李雯是玷辱了,是被踏入了沙间,可是他还有多少的感情志意并未完全消磨。
“难把一樽轻送,多少暄凉。”古人有饮酒送春的习俗,韩偓《惜花》诗说“临轩一盏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一杯酒就把春天送走了。可是李雯呢?他能轻易地用一杯酒把明朝的春天送走,把过去的理想志意送走吗?李雯是自责的,他不能忘怀于自己的亏欠、玷辱,他有羞耻和惭愧。那么多的恩怨是非、悲欢冷暖,这其中的痛苦实在不是可以轻易就排遣的。
大鹏是李白诗赋中常常借以自况的意象,它既是自由的象征,又是惊世骇俗的理想和志趣的象征。开元十三年(725年),青年李白出蜀漫游,在江陵遇见名道士司马承祯,司马称李白“有仙风道骨焉,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李白当即作《大鹏遇希有鸟赋并序》(后改为《大鹏赋》),自比为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鹏鸟。李白诗中还有一首《临路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据唐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铭序》云,李白“赋《临终歌》而卒”。后人认为可能就是这首《临路歌》,“路”或为“终”之误写。可见李白终生引大鹏自喻之意。按此诗语气直率不谦,故前人有疑非李白之作者,亦有信为李白之作而辨之者。参詹锳主编《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此诗题解。
全诗开篇激昂高调,前四句均以“大鹏”自比。“大鹏”这一意象经常在李白的作品中出现。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在庄子的哲学体系中是自由的象征,李白深受其影响,故而李白的作品中永远有最浪漫的幻想,永远充满对权贵的傲视和对自由的追求。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李白以大鹏自比,描写了传说中的神鸟大鹏起飞、下落时浩荡之景象,更是表现出了诗人李白此时豪情满怀、直冲青云之志向。李白在诗中第三、四句写到:“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即使大风停下来,大鹏落了下来,也会在江湖激起波澜。如果李白自比大鹏,那么李邕自然就是大鹏乘借的大风,李白在这里言明即使将来没有了李邕的相助,他也能在政坛造成非凡的影响。这种非凡的胆气不得不用一个“狂”字来总结。
诗的后四句,是对李邕怠慢态度的回答:“世人”指当时的凡夫俗子,显然也包括李邕在内,因为此诗是直接给李邕的,所以措词较为婉转,表面上只是指斥“世人”。“殊调”指不同凡响的言论。李白的宏大抱负,常常不被世人所理解,被当做“大言”来耻笑。李白显然没有料到,李邕这样的名人竟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于是,就抬出圣人识拔后生的故事反唇相讥。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两句意为孔老夫子尚且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难道比圣人还要高明?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可轻视年轻人呀!后两句对李邕既是揄揶,又是讽刺,也是对李邕轻慢态度的回敬,态度相当桀骜,显示出少年锐气。
其实历史上李邕本人亦是一个侠义豪迈、天纵英才的人物,而且对后辈多为照顾。对于这样一位名士,李白竟敢指名直斥与之抗礼,足见青年李白的气识和胆量。“不屈己、不干人”笑傲权贵,平交王侯,正是李太白的真正本色。
此诗《艺文类聚》卷三十作《萧丞相第诣世子车中作》。《文选》善注以为丞相即萧嶷。嶷为齐高帝道成之次子,武帝赜之弟,公元492年(永明十年)夏四月薨。善注引蔡邕《独断》:“诸侯嫡子称世子”。世子指嶷长子子廉。廉,字景蔼,官至太子中舍人,前军将军。公元493年(永明十一年)卒。“冬节”,冬至之日,为朝臣往还问讯之时,《南齐书·武陵昭王晔传》:“冬节问讯,诸王皆出,晔独后来”,即其证。此诗当作于公元492年冬。
先帝之子,当今皇弟,身为豫章王的丞相,贵极人臣,可以想见生前府第如何车马填堙,门庭若市,显赫至极!然而一旦谢弃人世,就连冬至这样的大节,也绝无友朋门生故吏前往其门问候慰藉亲属,又何其冷落寂寞。沈约在拜谒萧嶷世子子廉后,于车中作此诗,感叹世态炎凉,讥讽那帮趋炎附势的小人。
全诗可分三节。前四句为第一节,援古例今,以世人对待贵贱的态度跌出死生之势。“廉公”,即廉颇。据《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中秦反间计,免去廉颇长平指挥官之职,其“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得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失权势”,“门馆有虚盈”指此。“贵贱犹如此”,是诗人对廉颇失势得势门客去留的感慨,同时还暗用汉人翟公事:“下邽翟公为廷尉,宾客亦填门,及废,门外可设爵罗。后复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汉书·张冯汲郑传》)“曲池平”,指人死之后,善注引《桓子新论》:“雍门周说孟尝君曰:‘千秋万岁后,高台既已倾,曲池又以平。’”一贵一贱,门客盈虚,已见世态炎凉,何况是一生一死呢。此四句从古事说起,从贵贱说起,目的在于引出今事,引出生死,“犹”、“况”两个虚字的运用,使文气较为曲折跌宕。中四句,正写丞相新薨,宾客尽散、府第凄凉。“高车”,刘熙《释名·释车》:“其盖高,立乘载之车也。”“高车尘未灭”,丞相谢世未久,车行恍如犹在眼前。“珠履”,李善注引《史记》:“春申君上客,皆蹑珠履。”“珠履故馀声”,门生故吏造登丞相府第杂沓的步履之声仿佛在耳。以仿佛有声反衬无声,更觉寂寞。照理说,丞相去世未久,吊死问生,做为门生故吏、生前友好,义所不容推辞。然而,“宾阶绿钱满,客位紫苔生”,宾阶客位,到处长满苔藓,宅第萧条荒凉,写出无有造其门者。崔豹《古今注》:“空室无人,则生苔藓,或青或紫。一名绿钱。”结二句,为第三节,由丞相府第转写其人坟茔:府第门庭竟无一宾客,唯有我一人望其松柏郁郁苍苍的坟头而已,有说不尽的感慨。“九原”,春秋时晋卿大夫所葬之地。“佳城”,指坟室,据《西京杂记》,滕公(夏侯婴)掘地三尺,得石椁,椁有铭曰:“佳城郁郁,三千年,见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滕公后葬于此。“谁当”,有门客尽去,唯我不忘之意,表现了诗人对逝者的一片深情。
这首诗的制题,非常有特色。汉魏古诗多为乐府诗,即以乐府诗题为题;即使不是乐府诗,诗题也较简单,不怎么讲究。到了价争一字之奇的刘宋时代,谢灵运的山水诗不仅以其清丽取胜,诗题也多有标新立异者,例如《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修竹茂林》之类。此诗诗题的制作,不在于对诗情画意的追求,而是在用意上下功夫。吴淇《六朝选诗定论》卷十六说:“此诗为‘诣世子’而作,却无一字及世子者何?缘是休文胸中先有一段炎凉之感,偶因‘诣世子’而发,意且不在死者,何暇生者?‘诣世子’上着‘至丞相第’者何?‘丞相第’,炎凉之地也。上又着‘冬节后’者何?‘冬节后’朝臣往还拜谒之侯,正验人炎凉之时也。今日世子所居之第,依然旧日丞相所居之地,今日至丞相第之人,已全无旧日至丞相第之人,乃特为驱车而来者,仅仅休文一人,则休文之外,尽炎凉之人矣。所以感之深不待操笔,故题下又着‘车中作’三字。”分析颇为精到。
这首小词写于南渡后的某个清明节。全词以生动朴素的语言勾画了江南清明时节如画的风光,抒发了远离家乡的孤独感和忧时伤事的苦闷心情。
上片抓住清明时节江南特有的风光展开画面。“雨湿清明”,既点明了时间,又描状了江南一带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特色。“香火残”,指清明扫墓时焚烧的香烛纸钱被雨水打湿后的情状。“碧溪”,写江满溪碧青色的春水。“燕泥寒”,说南来的燕子正啄着带寒意的泥土准备筑巢。词人面对以上这些风物,不由得件件触起深沉悲凉的感慨。由清明扫墓而联想起自己逃离家乡客居江南,无法祭扫先人之坟;由燕子啄泥做窠,而联想起自己四处飘零无以为家,更由霏霏淫雨,料峭春寒,而联想起国事的暗淡艰难。透过歇拍“日长独自倚阑干”的背后,可以想见词人心中蕴含着多少辛酸沉痛的潜台词啊!上片中迷漾的景色又正与词人凄迷的心境妙合交融,富有一种深沉动人的韵。
下片写江南美好的春景及悲苦的心绪。首句描画出刚脱了笋壳的修长的新竹青翠欲滴,散发出一片耀眼的绿色,沁人心脾。次句化用苏轼“花褪残红青杏小”,(《蝶恋花》)句意,状写新近褪落了娇艳花瓣的杏花杏子尚小,嫩绿而酸,清新可爱。这样美妙的江南春色是多么令人心花怒放,神怡颜开啊!然而词人笔锋陡转,以反诘句“江南春好与谁看”收结全词。既与上片歇拍孤独怆然韵心境相呼应,又表达了自己失国亡家、忧念时事而无心观赏的沉痛心情,烙上了时代的印记。这正是朱敦儒南渡后中期词作的可贵之处。这首词如同这一时期其它同类题材的词作一样,如“独倚危楼,无限伤心处。芳草连天云薄暮”(《苏幕遮》)’“东风寂寞,可怜谁为攀折”(《念奴娇》),“秋风又到人间,叶珊珊。四望烟波无尽,欠青山”(《相见欢》),以真性情写真景物,将眼前景与心中情水乳交融地交织成浑然一体的境界,思想性和艺术性均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