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甫在饱经颠沛流离之后,终于获得了一个暂时安居的栖身之所。这首诗在一片宁静的氛围里,细腻地描画了优美恬淡的景物,随意地叙写了闲适温馨的生活情趣,表现出作者杜甫难得的一段安定生活给他带来的满足和欣然。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在初夏时节的村庄,一条曲曲折折的江水环绕着村子静静流淌,水色清澈,有鱼儿在水中戏耍、来去无声,整个村庄的一切都是那么幽静。一曲清江,给村落带来了安宁和清幽,这“清江”即成都的浣花溪,诗人以“清”称之,大概是喜爱它悠悠然绕村而流。因此给它一个美称。
“抱村流“用拟人的手法写出了它的可爱,同时也照应了“江村”的诗题。开头两句,就定下了全诗的氛围,挈领了全诗的旨意。万事悠悠,历经磨难的诗人不再有担忧和愁烦,且自怡然欣赏这村中的景色。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看吧,新建的草堂刚刚落成,就有顽皮的小燕子轻快地飞过来又飞过去,没有人去理会它们,可是它们自在地玩得那么开心,真像活泼的小孩子一样。诗人捋着胡子呵呵笑着,信步走到了江边,江上有两只白鸥在轻柔地浮游,它们或前或后,时而交颈而鸣,时而追逐着在水面上打着圈儿——它们一定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南朝诗人何逊曾有“可怜双自鸥,朝夕水上游”的句子,杜甫曾学习何逊的诗,当他看到这种场景,想必会心有所会、悠然忘机。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诗人怀着愉快的心情缓步向家中走去,看见老伴正坐在门前的树荫下,在纸上画着什么,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棋局。“叮叮”的声音传来,小儿子在埋头认真地敲着一根针,这个贪玩的孩子,他是要自己做个鱼钩儿,好去江边钓鱼玩。
这样的场面大概是村中常可见到的,可是对于经历了安史之乱,屡受挫折、颠沛半生的作者杜甫来说,是他少有的珍贵的福气,令他心头为之一暖。在他“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时候,他何曾想象过这样温馨的时刻。这两句捕捉到生活中最普通的画面,传达出一种普遍的亲情的温暖和生活的闲适美好。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诗人从眼前和乐安宁的生活场景中发出感叹:有老朋友赠送我粮食和他的俸禄,我这个平凡卑贱的人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这两句看似庆幸、表示满足的话,仔细读来,其实不知潜含着多少悲苦和酸辛。
杜甫能够居住在成都草堂,全赖友人的帮助,眼前虽有这样的和乐与安宁,却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依赖之上的。被后人尊为“诗圣”的伟大诗人,却要靠着别人的赠与才能活下去,而且还要说自己“更何求”,即没有别的要求。这语言越是平静从容,越是让读者心感酸楚、为之落泪。他的志向本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然而数十个春秋过去了,如今人到晚年,要求仅只是一蔬一饭而已。诗人说得这样闲淡,仿佛他的心头已经不再有生活的阴霾,再也不愿去迎接那些纷扰和喧嚣。
从作诗的艺术角度来看,这首诗写法精严而又流转自然;字句精炼、刻画细微,而又让人无迹可寻。这是杜甫律诗的老到之处。尾联上句“但有故人供禄米”,一作“多病所需唯药物”,无论从平仄还是诗意上看,都以“但有”之句更佳。
全诗前后啮合,照应紧凑:“梁上燕”属“村”,“水中鸥”属“江”:“棋局”正顶“长夏”,“钓钩”又暗寓“清江”。颔联“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两“自”字,两“相”字,当句自对;“去”、“来”与“亲”、“近”又上下句为对。自对而又互对,读起来轻快流荡。颈联的“画”字、“敲”字,字皆现成。且两句皆用朴直的语气,最能表达夫妻投老,相敬弥笃,稚子痴顽,不隔贤愚的意境。
首句“客心愁日暮”,起调平稳,而包笼颇大。诗人作客他乡,愁思满腹,虽归心似箭,然归期难卜,唯有在江边目断归舟,留连徘徊而已。时已黄昏,烟霭四起,在山间弥漫,将树色吞没。面对如此景象,使人不能不产生“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的慨叹。是以“客心”一句,实使“山烟”一句不呼自来,所谓因情生景是也。但是,诗人眼前虽不得归,归期却未必无望,所以他的内心,也不尽是悲凉。“山烟”一句色调太暗沉,于是“江水映霞晖”,诗意又振起。黄昏的江面,放眼四顾,没有比那翻光倒影、绚烂多彩的晚霞,更引人注意了。这晚霞一及江面,一江流动着的,便似乎不是水,而是万匹锦绣。这一句色调明丽鲜亮,正是诗人心中希望的象征。“独鹤”二句的两两相对,机杼又与上二句相同。独鹤凌空,形单影只,则使人生一身飘泊之悲;双凫出浪,相亲相近,则使人生夫妇相聚、举家团圆的向往。不过,这二句与上二句对比手法虽同,但笔致一阔大、一灵动,其趣亦不相同,而分别可喜可玩。诗最后以离乡千里,天寒无衣,凄然作结,回应到首句,则全诗成一浑然整体矣。
这首诗,写景流丽,言情婉转,不作艳词丽句,能以本色见佳。尤其是其中间四句,对仗精切,音调谐婉,缀句连篇,宛如唐律,是全诗最胜之处。即此一斑,亦可知老杜“苦学阴何”之语,实非虚谈,若何逊之诗,真有可学之处。
纳兰之心,细致到微小的野果亦能勾起忧虑重重。
《元霞宫记》中有对红姑娘描述道: “金殿前有野果,名红姑娘,外垂绛囊,中空有子,如丹珠,味酸甜可食,盈盈绕砌,与翠草同芳,亦自可爱。”西风瑟瑟惹得些微寒意,翠袖斜倚阑干,清清朗朗的,红姑娘好似少女般温婉可爱。花冠似有丝织之感,美艳轻柔,殷红之色视同红玛瑙,红姑娘形色甚是好看。首句“骚屑”,意为风声,汉时刘向《九议·思古》中有“风骚屑以摇木兮,雪吸吸以湫戾”。
行文至此皆是刻画红姑娘之态,读来惹人喜爱,可以想象一片葱郁之景,引得人心随它沉醉在一片风情之中。霞前半部分基调积极,呈现的多是欢愉。
但至下片语意顿转,质问“霞宫事往凭谁问”,霎时转为沉重的历史之思,洋溢的许是悲苦之意。朱颜无恙,过往何存,野果如今还依稀尚存,葱葱郁郁美好地保留着,点缀着这个世间,当年王朝却早已沦为陈迹。依稀只记得当年元代至正年问,宫殿前的红姑娘争相娇艳,宫中女子争相采摘插戴,一派活泼场面。而今只留萧条旧宫,美景依旧,对比之下更显得寥落。
至正年间用作背景,自有深意。至正即元惠宗顺帝第三个年号,霞时值元末。顺帝昏庸,不谙权术,有一年元朝境内发生通货膨胀,加之为治水加重徭役,以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其后各地义军蜂拥而起。最终,元朝灭亡,政权为朱元璋所夺。霞至正年间这一时代背景隐藏些耐人寻味的意味。纳兰借用此典,表达的或许是今昔之叹,又或许有对时下的深深忧虑。
再细究“无恙是朱颜”,又要联想纳兰对后主词的偏爱。这朱颜一词,正是因李后主的绝笔《虞美人》而出名。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每每轻诵此句,都是满怀的怅惘无奈。 “欲语泪先流”的凄婉动人,都寄附于犹在的雕栏玉砌上,偏是为了那不再的朱颜。传达之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百般无奈,与纳兰的“霞宫事往凭谁问,无恙是朱颜”一句,可谓异曲同工。纳兰迷后主之词,确实得其精髓而不失纳兰之风。
后主句中的“朱颜”单从释义上看, “朱颜,即红颜,少女的代称”,表义上看应指南唐旧日的宫女,当然后人也有理解其还应包括旧日南唐的青山、碧水、明月等一切美好的事物。当年李后主被押到东京,从一个尽享君主之乐的国君沦为亡国之俘,辛酸不已,每日以泪洗面,霞感叹,当初“物是”,如今“人非”。
纳兰深得后主词义,物是人非的今昔之叹,叹得沉郁内敛,自有精魂。花草之趣,植株争艳之景,人处虽小,小中见大。历史遗恨,不用说尽往昔风华绝代,只需轻轻勾勒当下的细枝末节,就足够令怀史之人,流尽含恨之泪。
深感今昔之别,变迁之苦,而今之世,也不知能否安定。扼腕之痛,忧心之苦,郁结之人,轻轻问道: “霞宫事往凭谁问”就足够引人哀愁万分。
每逢重阳节,人们都要怀念远出在外的游子,异地做客的游子也思念家乡的父老兄弟。中国古代诗人也屡屡在诗中表达重阳节思亲的情怀。如杜甫《九日》:“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也是脍炙人口之作。而汪元量由重阳节感发的就不仅仅是对故乡亲人的怀念,更为深情的,是对故国的无限眷恋。
小令分上下片。上片主要是对思念故国的情绪和气氛的渲染。开头:“官舍悄,坐到月西斜。”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而作者心绪如麻,不能成寐,面对一弯明月沉思默想,一直到月沉西山。“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静夜思》),汪元量举头望月的所思所想就不仅仅是故乡,而要广泛、深沉得多。“永夜角声悲自语,客心愁破正思家”。这两句紧承上面,进一步表达一种悲痛的情怀。长夜漫漫,角声时起,给人一种绝域苍茫的肃杀气氛,在这阴森恐怖的陌生之地,作者只有悲愤地喃喃自语,聊以排遣内心的痛苦于万一。这种悲痛的来源就是对“家”的无限思念。这个“家”主要是指已经沦丧于蒙古铁蹄之下的南宋王朝,一个大“家”,当然其中也包含有自己的小“家”。“南北各天涯”。从南宋临安到元大都,重山叠水,遥距数千里,真可谓天各一方。即作者对故国、对家乡的怀念,正是在这样的近乎绝望的境地中,才显得更加悲壮,更加沉重。
词入下片,作者对故国、对家乡的思念,由抽象的情绪变为具象的行为。“肠断裂,搔首一长嗟。”作者虽有回天之愿,却无回天之力。作者思念国家、以至肝肠寸断,却只能以搔首长叹作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杜甫《春望》),这只是一种忧心如焚而又无可奈何的举动。“绮席象床寒玉枕,美人何处醉黄花。”这两句涉及到了作者思家的具体内容。作者想到,往年南宋宫中那些拥金枕玉的美女们,在重阳节总是开怀畅饮,醉赏菊花,尽情欢笑。而今国破家亡,她们就不能象往年那样了。即使她们陪着征服者饮酒赏花,强颜欢笑,但由于物是人非,她们的心情也一定是十分痛苦的。末句“和泪捻琵琶”再次把内在感情化为具体行动。悲愤交集,热泪长流,但又不能跃马扬鞭,奋战沙场,只能捻动琵琶。弹上一曲曲悲歌。在这如泣如诉的琵琶曲中,会有多少作者不敢或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情感。
后人在评价汪元量的诗词时说:“唐之事记于草堂,后以‘诗史’目之,水云之诗,亦宋亡之诗史也,其诗亦鼓吹草堂者也。其愁思壹郁,又可复伸,则又有甚于草堂者也。”(李珏《书汪水云诗后》)确实,汪元量诗词中对国破家亡的沉痛感,比之杜甫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因为,南宋灭亡这段历史,比起安史之乱来更为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