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叙写尹吉甫北伐玁狁的战争全程。全诗六章,前四章主要叙述这次战争的起因、时间,以及周军在主帅指挥下所做的迅速勇猛的应急反应。诗一开首,作者就以追述的口吻,铺写在忙于农事的六月里战报传来时,刀出鞘、箭上弦、人喊马嘶的紧急气氛(“柄栖”、“孔炽”、“用急”)。二、三章作者转向对周军训练有素、应变迅速的赞叹。以“四骊”之“维则”、“修广”、“其大有颙”的强健,以“我服既成”的及时,“有严有翼,共武之服”的严明及“以奏肤功”的雄心,从侧面烘托出主将的治军有方。第四章作者以对比之法,先写“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的凶猛来势;次写车坚马快、旌旗招展的周军先头部队“元戎十乘,以先启行”的军威。一场恶战即将开始,至此,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峰。第五章作者并没有被时空逻辑的局限所束缚,凌空纵笔,接连使用了三个“既”字(“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描写己方军队以无坚不克之凛然气势将来犯之敌击退至靠近边界的太原。很自然地从战果辉煌的喜悦之中流露出对主帅的赞美和叹服。从紧张的战斗过渡到享受胜利的平和喜悦,文势为之一变,如飞瀑落山,又如河过险滩,浩荡而雄阔。最末一章,作者由对记忆的描绘转向眼前共庆凯旋的欢宴。“来归自镐”是将记忆与眼前之事联系起来,而“我行永久”说明作者也曾随军远征,定国安邦,与有荣焉。然而自己的光荣之获得,又与主帅的领导有关,可谓自豪与赞扬俱在其中。
从审美的角度统观全诗,这种以追忆开始,以现实作结的方法,使得原本平淡的描写平添了几分回味和余韵。同时,此诗在行文的节奏上,一、二、三章铺垫蓄势,第四章拔至高潮,第五章舒放通畅,第六章归于宁静祥和,也使诗歌产生了丰富变化的节奏感、灵动感。
关于《黍离》一诗的主旨,虽然《诗序》说得明白:“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而且从此诗序于王风之首,确见其为编诗者之意旨。但历来争讼颇多,三家诗中韩、鲁遗说与毛序异,宋儒程颐更有臆说以为“彼稷之苗”是彼后稷之苗。近人读诗,新说迭出,比较有代表性的有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中将其定为旧家贵族悲伤自己的破产而作,余冠英则在《诗经选》中认为当是流浪者诉述他的忧思。还有蓝菊荪的爱国志士忧国怨战说(《诗经国风今译》),程俊英的难舍家园说(《诗经译注》)等。说法虽多,诗中所蕴含的那份因时世变迁所引起的忧思是无可争辩的,虽然从诗文中无法确见其具体背景,但其显示的沧桑感带给读者的心灵震撼是值得细加体味的。另一方面,从诗教角度视之,正因其为大夫闵宗周之作,故得列于《王风》之首,此为诗说正统,不可不及,以下从两方面细析之。
闵宗周之诗何以列于《王风》之首,先得弄清何为《王风》,郑笺云:“宗周,镐京也,谓之西周。周,王城也,谓之东周。幽王之乱而宗周灭,平王东迁,政遂微弱,下列于诸侯,其诗不能复《雅》,而同于《国风》焉。”可见《王风》兼有地理与政治两方面的含义,从地理上说是王城之歌,从政治上说,已无《雅》诗之正,故为《王风》。此诗若如《诗序》所言,其典型情境应该是:平王东迁不久,朝中一位大夫行役至西周都城镐京,即所谓宗周,满目所见,已没有了昔日的城阙宫殿,也没有了都市的繁盛荣华,只有一片郁茂的黍苗尽情地生长,也许偶尔还传来一两声野雉的哀鸣,此情此景,令诗作者不禁悲从中来,涕泪满衫。这样的情和这样的景化而为诗是可以有多种作法的,诗人选取的是一种物象浓缩化而情感递进式发展的路子,于是这首诗具有了更为宽泛和长久的激荡心灵的力量。
全诗共三章,每章十句。三章间结构相同,取同一物象不同时间的表现形式完成时间流逝、情景转换、心绪压抑三个方面的发展,在迂回往复之间表现出主人公不胜忧郁之状,“三章只换六字,而一往情深,低回无限”(方玉润《诗经原始》)。
诗首章写诗人行役至宗周,过访故宗庙宫室时,所见一片葱绿,当年的繁盛不见了,昔日的奢华也不见了,就连刚刚经历的战火也难觅印痕了,看哪,那绿油油的一片是黍在盛长,还有那稷苗凄凄。“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黍稷之苗本无情意,但在诗人眼中,却是勾起无限愁思的引子,于是他缓步行走在荒凉的小路上,不禁心旌摇摇,充满怅惘。怅惘尚能承受,令人不堪者是这种忧思不能被理解,“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尴尬,这是心智高于常人者的悲哀。这种大悲哀诉诸人间是难得回应的,只能质之于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苍天自然也无回应,此时诗人郁懑和忧思便又加深一层。
第二章和第三章,基本场景未变,但“稷苗”已成“稷穗”和“稷实”。稷黍成长的过程颇有象征意味,与此相随的是诗人从“中心摇摇”到“如醉”、“如噎”的深化。而每章后半部分的感叹和呼号虽然在形式上完全一样,但在一次次反覆中加深了沉郁之气,这是歌唱,更是痛定思痛之后的长歌当哭。难怪此后历次朝代更迭过程中都有人吟唱着《黍离》诗而泪水涟涟:从曹植唱《情诗》到向秀赋《思旧》,从刘禹锡的《乌衣巷》到姜夔的《扬州慢》,无不体现这种兴象风神。
其实,诗中除了黍和稷是具体物象之外,都是空灵抽象的情境,抒情主体“我”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基于这一点,欣赏者可根据自己不同的遭际从中寻找到与心灵相契的情感共鸣点。诸如物是人非之感,知音难觅之憾,世事沧桑之叹,无不可借此宣泄。更进一层,透过诗文所提供的具象,读者可以看到一个孤独的思想者,面对虽无灵性却充满生机的大自然,对自命不凡却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人类的前途的无限忧思,这种忧思只有“知我者”才会理解,可这“知我者”是何等样的人:“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充满失望的呼号中读者看到了另一个诗人的影子。“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吟出《登幽州台歌》的陈子昂心中所怀的正是这种难以被世人所理解的对人类命运的忧思。读此诗者当三思之。
这支小令写农夫渴雨,用农民的口吻来写,极为质朴自然,富有生活气息。“年年牛背扶犁住”,是说农夫们终生从事农业,以此为生。但是正当农作物抽穗扬花最需要雨水之时,天公却不作美,久旱不雨。他们盼望雨水救活庄稼。但天象却呈无雨的征兆,使人着急。作者心情与农夫一样,遥望长天,希望有一片闲云或许会降下甘露。这是他内心真诚的祈求,表现出他关心人民疾苦与农民同喜忧的精神。
此曲由农夫眼中看出,口中说出,这种设身处地,直接反映农家生活与农民的思想情绪的作品,在整个元人散曲中诚属不多,难能可贵。因诗人体察农夫生活的艰辛,理解他们的心愿,才能对他们有如此真诚的同情。 [3]
“年年牛背扶犁住”即“年年牛背扶住犁”,因押韵和平仄的需要改动了语序,却因此使全句显得圆融老到。这一句通过跟随牛后把犁的画面,洗练而生动地塑造了田间耕作的“农夫”形象。更重要的是以“年年”为下句的“近日”作出铺垫,农夫年复一年辛劳耕田,种种苦恼都安然忍受下来,而近日却“最懊恼杀”,可见非同小可。三、四句写出了其中的原因,是因为稻子恰待抽穗扬花,偏偏却逢上天旱,以至于农夫“渴煞青天雷雨”。短短四句,就已缴足了题目的含意,勾起了读者的关心与同情。
然而上半段只能说是交代了一个大的背景,“农夫渴雨”究竟渴望到怎样的程度?〔幺篇〕便就此进行了点染和生发。作者选取了农夫仰望天空的镜头。此时夕阳已下,残霞满天,俗谚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显然毫无下雨的迹象,大违农夫的心意。全句以一个“恨”字领起,显示了农夫的失望。这“残霞”还在飘散变化,然而不久就渐渐消隐于南天。作者不直言它的消失,而用了“截断玉虹南去”的曲折表述,暗示农夫一直在残霞中寻觅着“玉虹”的踪影,也就是说,在期盼着出现降雨的征兆,然而残霞“截断”了这种可能。“截断”二字,带有毫不通融的决绝意味,呼应了前句的“不近人情”。这两句虽是贯联一气,实却包含了农夫目睹残霞从出现到消失的漫长过程。作品至此并不结止,又继续生发出余波,这就是最末两句。“望人间三尺甘霖”,望是盼望、想望,“三尺甘霖”自然是子虚乌有。然而“三尺”又说得如此具体,可见这是浮现在农夫脑海中的幻影,说明他还在痴痴盼想。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然天空凝起一团云朵!“看一片闲云起处”,云是闲云,起是初生,这云是否有所作为、能不能化为“甘霖”,作者皆无交代,只留下渴雨农夫“看”的剪影,也为读者留下了悠长而深重的余味。
这支小曲纯用白描,层层生波,细腻地表现了农家甘苦的一个侧面。下片〔幺篇〕中连用“残霞”、“玉虹”、“甘霖”、“闲云”四种表示天象的词语,却有实有虚,令人玩味无穷。冯子振的《鹦鹉曲》,是在京城听歌女演唱白贲的《黑漆弩(即鹦鹉曲)·渔父》后,因友人提起此曲曲牌格律严格难循,而有意和作的,他运用各种题材,前后步原韵共作了四十一首。在声律与韵脚的限制中信步游行,可见作者不凡的才情。
这是一首抒发感伤情绪的咏史怀古诗,描绘秋日傍晚的寂静凄凉景色,抒发了满怀忧愁而又无人“共语”的悲哀,语言凝练,耐人寻味。
诗一开始从写静态的景入笔:一抹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还留有残砖破瓦的街巷上。这凄凉的秋暮景色,不禁使诗人触景伤情,忧从中来。此时诗人希望有人能来听他诉说心中的忧伤。若能如此,或许能消释一点压在诗人心头的忧伤。次句紧承首句,“忧来与谁语”,可是环顾四周,竟空无一人,没有谁能来听自己倾诉。这两句诗,景中有情,情随景生。诗人以朴素简练的语言,点染出自己面对断垣残壁的空城时的悲哀,而此时的空城又恰恰是秋天里“反照入闾巷”时分的空城,这就更浓重地渲染出了作者此时的悲凉心情。
诗的后两句把人们的视线从近景引向远景:在冷清的古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见古道旁杂草丛生的田野里,禾黍在秋风中瑟缩发抖。昔日喧闹的古道上,只有秋风吹禾黍发出的肃杀凄凉的声音,这声音使古道显得越发空旷寒寂,听了愈使人愁绪纷乱,心情悲伤。这里“秋风动禾黍”一句还暗合了《诗经·王风·黍离》之意。《王风·黍离》诗序说:“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宗周之颠覆,彷徨不忍去。”作者在这里贴切自然地借“黍离之悲”抒发了昔盛今衰的无限惆怅之感。诗人在后两句诗中以极其洗练传神的笔墨轻轻地勾勒了几笔,虽无一字言“忧”,而“忧”意早已溢出言外,悠长不尽。
这首诗结构简单,但画面十分生动,令人读后易生苍凉之感。
此诗只有二十个字,但诗歌意境非常壮阔,可以说是描写鹳雀楼风光的上乘之作。
前二句写楼高以寄胸怀。诗人站在鹳雀楼上,望远空飞鸟仿佛低在楼下,觉得自己高瞻远瞩,眼界超出了人世尘俗。从艺术表现看,这里把视觉反差运用到景物描写中,以远处物体似低小的感觉来反衬近处物体的高大,饶有意趣。从思想境界看,则诗人自有一种清高、俊逸的情怀,志气凌云,而飘飘欲仙,大有出世之想。第二句一作“高谢世人间”,则高蹈的情怀更明确。
后二句写四围景象以抒激情。中条山脉西接华山。从鹳雀楼四望,天然形势似乎本来要以连绵山峦围住平原田野,但奔腾咆哮的黄河却使山脉中开,流入断山,浩荡奔去。这概括的描写,勾勒出山河的形势和气势,同时也显示出诗人开阔的胸襟和奔放的激情,目光远大,志向无羁。这二句与前二句一气相贯,既以显出楼高望远,更以见出诗人志高气逸的情怀。
宋人沈括称赞这诗和王之涣诗都“能状其景”(《梦溪笔谈》)。但景以情见,物由志显,能状壮阔山河,正因诗人胸怀高尚。这诗和王诗都是这样的情景交融的好诗。由于时代、遭遇、处境的不同,因而两诗的意境不同。王之涣是盛唐诗人,而畅当则是经历战乱的中唐诗人。他在唐代宗大历七年(772)进士擢第后,仕途淹滞,有志不骋,也曾隐游,“拙昧难容世,贫闲别有情”(《天柱隐所重答韦江州》)。他自视清高,志不苟俗,又不甘困顿,有一股冲决樊篱的激情。因而登临赋诗,抒怀励志,瞩目高远,激情迸发。从当时历史条件看,应当说,这诗的思想内容是进步的。而这种励进的精神,在今天也是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