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的起句平平,对“佳人”的夸赞开门见山,一无渲染铺垫。但其意蕴,却非同凡俗。南国秀丽,其佳人多杏目柳腰、清艳妩媚;北国苍莽,其仕女多雪肤冰姿、妆淡情深。此歌以“北方”二字领起,开笔就给所歌佳人,带来了一种与南方迥异的晶莹素洁的风神。北方的佳人何止千万,而此歌所瞩意的,则是万千佳人中“绝世独立”的一人而已,“绝世”夸其姿容出落之美,简直是并世无双;“独立”状其幽静娴雅之性,更见得超俗而出众。不仅如此,“绝世而独立”还隐隐透露出,这位佳人不屑与众女为伍,无人知已而独立栏杆的的淡淡哀愁-那就不仅是超世脱俗,而且更楚楚可怜了。这就是平中孕奇,只开篇两句,恐怕就令武帝企足引领,生出对佳人的心向神往之情了。
北方佳人既如此脱俗可爱,当其顾盼之间,又该有怎样美好的风姿呢?要表现这一点,就不太容易了。然而,这位富于才情的音乐家,却出人意外地唱出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奇句-她只要对守卫城垣的士卒瞧上一眼,便可令士卒弃械、墙垣失守;倘若再对驾临天下的人君“秋波那么一转”,亡国灭宗的灾祸,可就要降临其身了!表现佳人的顾盼之美,竟然发为令人生畏的“倾城”、“倾国”之语,真是匪夷所思!但如果不是这样夸张,又何以显出这位佳人惊世骇俗的美好风姿?而正因为这风姿美得令人生畏,才更让人心驰神往、倍加牵怀。如果美好的事物都那么可近而易得,恐怕就没有这样摄人心魄的吸引力了。这就是“不可畏也?伊可怀也”的人生哲理。
此歌的结尾也耐人咀嚼。上文对佳人的美好作了极度的夸张,结尾则突然一转,化为深切的惋惜之语:“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美好的佳人,常常给人君带来“倾城”“倾国”的灾难。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见得还少吗?这似乎是要告诫人君,记取倾城、倾国的古鉴,不可为“佳人”所误。但接着一句则又紧摄一层?纵然是倾城、倾国,也别失去获得佳人的良机-美好的佳人,毕竟是世所难逢、不可再得的呵!这二句故作取舍两难之语,实有“欲擒故纵”之妙:愈是强调佳人之不可近,便愈见其美;而愈是惋惜佳人之难得,就愈能促人赶快去获取。作者的用意,正是要以深切的惋惜之辞,牵动武帝那难获绝世佳人的失落之感,从而迅速作出抉择。这样收束,可谓一唱三叹、余音袅袅,令人闻之而怅然不已。难怪武帝听。
《李延年歌》有三点特色。
其一,出语夸张,欲扬故抑。诗人将所咏美女赞为冠绝当代而独此一人,其美貌的程度竟至看她一眼城邦就会倾覆,再看她一眼国家就会沦亡,“美女亡国”之说最早见于《诗经·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说的是男子有才能立国,女子有才毁社稷,旨在讽刺周幽王宠幸貌美而好迸谗言的褒姒以至亡国之事。此后,“倾城”、“倾国”就成了绝色美女的代名词。在《李延年歌》里,诗人极尽夸张之能事,危言耸听,但绝不是以此来昭示君王,求鉴前史,而是反其意而用之,以其具有倾城倾国的巨大魅力来极言佳人之美,达到引动君王思美之心的目的。
其二,情真意切,溢于诗间。《李延年歌》一诗,除了 “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外,其表达的情感是十分真挚的。李延年歌咏的佳人是自己的胞妹。无论是出于对胞妹的深爱之情而望她有个辉煌的前途,还是出于利己之心而进献胞妹,其诗中表现出的赞美都是热切的。短短几句的小诗,“倾城”、“倾国”的字眼二度出现,推荐美人的主旨非常鲜明。先言有此绝美之人,再言美人的惊人魅力,然后向君王恳切呼告:您难道不知这具有倾城倾国之貌的佳人,一旦错过就再难得到了!拳拳之心意,殷切的情感,在一咏三叹之中挣到了充分的表达,产生了沁人心脾的感染力,拨动了汉武帝的心弦。
其三,以简胜繁,以虚生实。中国画以墨为颜色,色彩可谓少矣。但那单一的墨色却可在鉴赏者的脑海中幻化出缤纷的五彩。如同齐白石的画,空白可谓多矣,但那空白处却可使人想象出无限丰美的境界。《李延年歌》只是咏叹了佳人的无双而不作具体描绘,这就势必使佳人的形象成为神秘诱人的空白,从而激发起赏诗者对她的神往、想象和渴念之情。当时在汉武帝的脑海中一定幻化出了世间最为美妙的女子形象。而后世的读诗者,更可以根据自己的审美理想、历史知识及其特有的心理素质,想象出各自心中的绝色佳人来。在歌咏美女的中国古诗中,有不少细描实写的佳句,像“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之类。同时也不乏以侧描虚写取胜的佳篇。如《诗经·周南·关雎》,对女子品貌的描写只有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浓墨渲染的是男子对她的苦苦思恋、热烈追求和结合后的欢乐喜悦,以此显示出女子的美丽可爱。《李延年歌》显然也是以这种以虚生实的艺术手法取胜的。
苏轼在其人物史论中写了大量的翻案文章,立意新颖深刻,高远幽邃。治国之策,行事之则;爱民之心,嫉恶之恨;他人之思,自我之省,都别出新见,发人之所未见,启人之所未思。晁错曾提出“削藩”建议,后被汉景帝所杀。“晁错之死,人多叹息”,苏轼却翻空出奇,以独特的视角,一家之言,阐述了晁错受祸原因,提出了仁人君子、豪杰之士应“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功”的主张。
文章开篇为泛泛概说:“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起句看似虚写,实则却在暗说汉景帝时国泰民安中隐含着的诸侯之患。接着,作者便围绕“患”字,从“坐”、“起”两方面进行分说。“坐观其变”而不对祸患采取措施,那么祸患便会蔓延得无可救药;“起而强为之”而不等待时机,则天下也同样不能保持治平安定的局面。作者说的“起而强为之”,暗指晁错的削落。下面,文章又结止上两句的意思。引出“仁人君子豪杰之行”的作为,以此而暗与晁错柑比。用“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者之所能也。”概写出历史上的失败者、又具体落实在晁错身上,暗含着对晁错失败原因的评论。这两句堪称全篇关键之处,是作者论说的中心。在此处,它还有承上启下的妙用:“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上承“起而强为之”;“苟以求名者”,下启“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后面,“天下治平”几句,暗写景帝时的“七国之乱”;“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几句,又虚写七国起兵后晁错的态度。因此,首段虽没直接点出晁错,但却句句在写晁错。抽象中有具体,虚写里含实写,虚实相生中既使后面的论述高屋建扳,又让文章排宕开闺,具有一种滔滔的气势。
第二段,文章在前面基础上较而易举地由抽象而具体,由隐而显。由历史的抽象概说,过渡到具体的史事论述。西汉社会诸侯的割据势力严重威胁着封建的中央集权、晁错继贾谊之后,屡次建议景帝“削藩”。他说诸侯王“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呕,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汉景帝用其策,于是出现了“七国之乱”。后来因谗言晁错被杀,后代之人多悲叹晁错的尽忠而蒙害。但苏轼这里却一反传统老调,认为晁错获罪是由于“有以取之也”,从而使文章蹊径独辟、不同凡响。
第三段,作者一方面紧扣史事,另一方面却把笔触拉开,先提出“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介的观点。然后便旁征博引用大禹治水的凿龙门、决江河和溃冒冲突来举例论证,提出“事至而不惧”、“徐为之所”才能使大事成功,以此而暗中指责晁错的临危而逃。
第四段是全篇的主体,这一段议论变得丰富,行文也变得曲折。这一段通过有力的论说鞭辟近里地阐述了晁错取祸的原因。“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苏轼认为“削藩”应该逐步进行,徐为之所”,而不应“骤削之”,骤削则必然导致“七国之乱”,这便是“无故而发大难之端”。仁人君子豪杰却于此时挺身而出,所以能成大业,但晁错不在此时捐身,力挡大难,击溃七国,反而临危而逃,“使他人任其责”,那么“天下之祸”自然便集中在晁错身上了。文章至此。所议之事、所立之沦虽与前文相近,但观点与史事却逐渐由隐而显、由暗而明。文章的气势也慢慢由弱而强、由平易而近汹涌。紧接着,作者又连用了两个反问句,把文章的气势推向了的顶峰。“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是谁引发出七国之难而又临危而逃了选择最安全的处所,把天子陷入至危的境地,这是忠义之士所愤惋之人,既使无袁盎的谗一也不会幸免十祸。这样的结局的原因是“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这两个问句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使文覃呈现出汪洋惩肆的特征。然而苏轼并不就此搁笔,他用两个条件再从反面假设晁错,把文章跳起的高浪又推向了深远广阔。“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这是假设晁错不临危而逃;“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这是假设晁错不使人主自将。那么即使有一百个袁盎也不能使晁错获祸。
最后一段,文章的气势渐渐平缓,在感叹历史之时,再一次指出临危而逃自固其身是晁错取祸的原因,从而增重了题旨的作用。
作者生活时代,治平已久,文恬武嬉,积贫积弱,作者思治,故此论实为有感而发。起首议论雄深浑徽,有很强的针对性。全篇文章由虚而实,由实而气势滔滔,由气势滔滔而渐渐平缓,把舒缓与紧凑有机地融为一体。
长江素称天堑,横渡决无今日交通之便捷。所以古人渡江之时,无不心潮澎湃,产生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愁情。作者此时是从北岸的瓜洲渡往对岸,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该篇同同类作品渡江伊始即心绪联翩的通常作法不同,它选择表现的区段是“近岸”与“上岸”的部分。起首三句鼎足对,分写了洲渚、江滩、堤岸,虽也是由远及近,却已是渡行的结束,且所着笔描绘的,是举目所见的由植物所呈现的萧瑟秋景。这就使该曲有别于以表现大江江面为主的渡江之作,不以雄奇险豪为目的,而更多了一种冷落衰凉的旅愁情味。
“堤柳绿减长条瘦”,是“渚莲”、“风蓼”萧索风景的延伸,也是此时距诗人最近的感受对象。作者遂以此为过渡,生发出离情别意的感慨。“今古悠悠”是从时间着笔,而继后的三处镇江地名则从空间入手,两相综合,便将别离之恨从秋景的细部拓展弥漫开来,有一种触目皆愁、挥之不去的意味。行程已经结束,而“别离情”却紧萦心头,这就写出了“渡瓜洲”的心绪。可见起首三句的景语,虽然局面不大,却有赋中见兴的效果。赵善庆所作散曲多为写景小令,而其笔下景语多近寒瘦,有孟郊、贾岛的风格。这在元散曲中虽不多见,却也别具一种特色。
这是一首充溢着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的游仙词。
上片借神仙境界、前代才人的文坛佳话引发开来。“四明狂客”即唐代才子贺知章,因是四明人,故自号四明狂客。“谪仙人”指唐李白,传说贺知章初见李白文章,惊为天人所作,故称之为“谪仙人”。所以首句既借用了李白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的典故,又用“四明狂客”来指作者自己的朋友,用“谪仙人”来自比,语句双带,一举两得。“俗缘千劫不尽,回首落红尘”意为因“俗缘未尽”,所以仙人谪落凡世,与首句相联。“我欲骑鲸归去”三句,典故颇多。“骑鲸人”仍指李白,传说李白死后骑鲸归去,而李白自己也曾自称“海上骑鲸客”。“神仙官府”缘自唐顾况集《王源诀》:“下界功满方超上界,上界多官府,不如地仙快活。”意思是神仙也不自在,照样要受管束,“嫌我醉时真”就是原因之一,所以倒不如谪去仙籍,反倒自在。“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是以“谪仙”身份,对还是仙人的人们谈大彻大悟的感慨。上片围绕“谪仙”层层展开,从古到仙,浑然一体。
下片承上片,进一步发挥词人的丰富想象,“倚长松,聊拂石,坐看云”区区九字,一幅地仙游乐图跃然约上,悠然自得,潇散闲逸之态表现淋漓尽致。然“忽然”二字,急转笔锋,由静至动,以紫毫之笔,蘸天上的里霓作墨,醉酒当书,这时的词人的兴致更加高昂。“寄语”三句,化用古谣“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之意,“闲闲居士”乃词人自号,意思是用沧浪之水洗净尘世间的肮脏与不平,还一个清白人间,抒了作者的高远理想。“却反天台去”意“返回天台作地仙”,“华发散麒麟”缘自韩愈《杂云》“被发骑麒麟”,这更进一步道出了词人意欲远离尘嚣的欲世,追求清明境界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