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完全不用一般人所熟习的诗的修辞。除了押韵和五言句这两个诗的特征之外,可以说全是散文的表现法。因此,讲这首诗一点也不费力,思想段落仍是四句一绝,我们现在把它译成散文:第一绝说:从去年开始落一个牙齿,今年又落了一个,不久便连续落了六七个,看来落势还不会停止。牙与齿虽然有一点区别,但这里是互文同义。第二绝和第三绝说:“留存着的牙齿都在动摇了,看来总要到落尽才完结,想当初落下第一个牙齿时,只觉得口中有了缺缝,怪羞人的。及至后来又落下两三个,才耽忧年寿衰老,恐怕快死了。因此,每一颗牙齿将落的时候,常觉得中心懔懔。第四绝描写将落的牙齿。歪斜颠倒,既妨碍咬嚼,又不敢用水漱口,可是它终究还是舍弃我而落下了。这时我的情绪好比崩塌了一座山似的。“叉牙”是个连绵词,歪斜旁出之意,是状词,不是名词。第五绝和第六绝叙述习惯于落齿的心理状态。近来已经对于落掉牙齿习熟了,落一个,也不过和上一个差不多,现在还留馀二十多个,也有了思想准备,知道它们会得一个一个地落掉。如果经常是每年落一个,那么还可以支持二十年。如果一下子全部落光,那么,和慢慢地落光也是一样。第七绝说:有人说,牙齿在掉了,看来生命也靠不住了。我说:人生总有一个尽头,寿长寿短,同样得死。第八绝说:有人说:牙齿落空了,左右的人看了也会吃惊。我说:庄子有山木和鸣雁的比喻,山木因不中用,故得尽其天年;雁因为能鸣,故得免于被杀,可知有才与无才,各有好处。我的牙齿落光了,说不定也是喜事。第九绝说:落了牙齿,说话多误,那么就经常缄默也好。没有牙齿,不能咬嚼,那么就专吃软的东西,也同样味美。最后两句是结束:因为歌咏落齿,就写成了这首诗,常常用它来给老妻和孩子们读读,让他们惊笑。
全诗只用了一个《庄子·山木篇》里的典故,此外没有必须注释才能懂的辞句,我们演译为散文,宛然是一篇很有趣味的小品文。牙齿一颗一颗地落掉,是每一个渐入老年的人都会遇到的事。作者就利用这一件平常的事,描写他每一个阶段的思想情绪。从紧张到旷达,从忧衰惧死到乐天知命,整个过程,反映了作者对人生的态度,是从执着到自然,基本上还是老庄思想。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体会,也可以说,作者不因落齿而消沉,对人生的态度,仍然是积极的。
这样的题材;这样的表现方法,在初、盛唐诗中,确是不曾有过。因此,韩愈的诗和文,在同时代人的心目中,都被认为是一种怪诞的文学。他的门人李汉在《昌黎先生集》的序文中说:“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这是记录了当时人对韩愈的态度:始而惊讶,继而讥笑,最后便大施攻击。但韩愈并不动摇,他坚守他的原则:第一,不用陈辞滥调。第二,有独创的风格。他说:“若然与世浮沉,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这是说:如果跟着一般人的路走,而没有独创的风格,在当时虽然不被人排斥为怪,可是也必不能流传到后世。从此也可以了解,韩愈自己很清楚地知道他的文艺创作,不是迎合当世,而是有意于影响后世的。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他的创作是为将来的。
韩愈所倡导的古文运动,是在复古的口号下实现革新的目的,所以他的第一个原则是“师古”,要向古圣贤人学习。他说:要学习古人的意,而不是学习古人的文辞。“师其意,不师其辞。”就是“务去陈言”和“能自树立”。他的散文,以“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师,就是学习他们的创作方法。同样,他的一部分诗,虽然当时人以为怪,其实也还是远远地继承了汉魏五古诗的传统,或者还可以迟到陶渊明。从陶渊明以后,这种素朴的说理诗几乎绝迹了三四百年,人们早已忘记了古诗的传统,因而见到韩愈这一类诗,就斥为怪体了。
苏轼作为“汪洋恣肆,明白畅达”的大家,“落笔皆超逸绝尘”,在文学艺术方面堪称全才。然而,少见评析的《六幺令.天中节》,实乃有关“端午节”之佳作,(“天中节”乃端午节之别称。)此篇与苏轼其他的那些“豪放”或“婉约”之作大有不同,仔细读来,意蕴深远,别具一格,令人赞叹。苏轼一生坎坷,几上几下,最后客死异乡,与屈原不无有一些相似之处。全词上片“述今”之端午节民间活动诸况,下片追叙“湘累”人生故事。
先看上片“述今”:“虎符缠臂,佳节又端午”。民间认为五月为“恶月”、“毒月”,瘟疫流行,毒虫滋生,因此要采取各种方法避邪祛毒。旧时人们用绫罗布帛等制成小虎形,缝缀儿童臂上,认为可以避恶消灾。“门前艾蒲青翠,天淡纸鸢舞”。民俗,将青翠的艾叶悬于堂中,用菖蒲作剑,插于门楣,以僻邪驱瘴,有驱魔祛鬼之神效。“纸鸢”又称风筝。“粽叶香飘十里,对酒携樽俎”。“香飘十里”,既有“粽叶”的清香,也有“粽子”里面的各色馅料之美味。樽俎:古代盛酒肉的器皿。樽以盛酒,俎以盛肉。“龙舟争渡,助威呐喊,凭吊祭江诵君赋”。传说,屈原投汨罗江后,恰逢雨天,当人们得知打捞贤臣屈大夫时,湖面上的小舟再次汇集,冒雨出动,争相划进茫茫的洞庭湖。此后才逐渐发展成为龙舟竞赛。句意:江面上龙舟竞发,彼此呐喊助威,还有一些人在江边悲壮地大声吟诵屈原的《离骚》!
再看下片“怀古”:“感叹怀王昏聩,悲戚秦吞楚”。感叹:有所感触而叹息。楚怀王:芈姓,熊氏,名槐。昏聩:比喻不明事理,头脑糊涂,不明是非。悲戚:悲痛哀伤。秦吞楚:公元前223年战国楚国被秦国灭掉。“异客垂涕淫淫,鬓白知几许”?异客:作客他乡的人。这里是指屈原已经远离自己的故土,被流放到了外地。垂涕:哭泣。淫淫:流泪不止。鬓白知几许:两鬓如霜,知道有多少吗?“朝夕新亭对泣,泪竭陵阳处”。朝夕:犹言从早到晚一整天。新亭对泣:表示痛心国难而无可奈何,从早哭到晚。“泪竭”,犹“泪干”、“泪尽”尔。“陵阳处”,屈原的第二次被流放,最后到了陵阳。“汨罗江渚,湘累已逝,惟有万千断肠句”。江渚:江边。湘累:屈原。屈原是赴湘水支流而溺死的,古人称之为湘累。“断肠句”:当主要指《九歌》。
全词艺术特色,至少有六点值得推介:
一是咏今叹古,在上片极力渲染当下“端午”诸种盛况,却重在下片“感怀”,“借古”而“启今”也。
二是动静结合, “缠臂”、 “纸鸢舞”、“香飘”、“对酒”、“ 争渡”、“ 呐喊”、“ 凭吊”、 “诵君赋”、“ 吞楚”、“ 垂涕”、 “对泣”等是为“动”,“ 虎符”、“粽叶”、“ 艾蒲”、“ 青翠”、“新亭”、“ 陵阳”等是为“静”;动与静自然转合,在“动”与“静”的变化之中,历史的车轮已经走过千年。
三是明暗结合,明写屈原,直接抨击楚王“昏庸”,暗讽时政,锋芒指北宋王朝,将苏轼自己的爱恨情仇寓于其间,却不露痕迹。
四是虚实相间,叙说眼前庆祝端午诸景,是“实”;感怀屈原悲苦仇怨的往事为“虚”;“虚”写屈原,实及自己,慨古人之忧,发今人之叹。
五是前呼后应,前有“辟邪”之“虎符缠臂”、“艾蒲青翠”,后有“怀王昏聩”、“ 新亭对泣”;似乎旧恶未去,新恶难除。前有“香飘十里”,后有“湘累已逝”;前有“诵君赋”,后应“断肠句”。
六是词中有景,景色如画,画里“有话”。且看上片,一幅幅生动的民俗风景画,扑面而来:童之臂、门之艾、菖蒲之剑、风筝漫舞、对酒当歌、龙舟竞发、诵君之赋,哪个不是美轮美奂的图画?再看下片,怀王之昏、秦之吞楚、异客垂涕、新亭对泣、汨罗江渚,哪一个不是再现历史的沧桑?这些词中之境,如诗如画,一唱三叹,色香味俱全,岂非神来之笔?
词的上片叙事写景。首两句叙栽种杏花的经过:自买杏栽种到自己亲眼看到杏花开放,竟已隔了十年的时间。作者自咸通十年(869年)登进士第以后,便宦游在外,到返乡,其间共隔十一年时间。“十年”当是举其成数而言。“方始坼”言外之意是说:花亦多情,竞知待归始放。作者写作诗词每每超越经验世界而注重眼前直觉,因此此杏去年开花与否,完全可以丢开不管;反正是眼前开了,便可以尽情吟赏。“假山西畔药阑东,满枝红”两句,一是说杏花在园中的位置适中,东边是假山,西边是芍药阑,景物配置合宜,使人感到它在主人的心目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二是说盛开的杏花喷红溢艳,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上片四句虽然投有直接描写作者对杏花的态度,但爱杏之心已经不言而喻了。
下片主要抒发感慨。“旋开旋落旋成空”一句叠用三个“旋”字,把昨天的花开、眼前的花落和若干天以后的枝上花空三个阶段飞快扫过,极言好景不长,韶华易逝。从创作上看,词人是一个很善于把自己的心曲外物化的词人。十载功名,霎那间成为过眼云烟。这与杏花“旋开旋落旋成空”的现象可谓“妙契同尘”。悲物,正所以悲己,因而读者能从中听到作者怅惘、失意、痛楚的心声。“白发多情人更惜”,多情人易生华发,缘于善感。值此花开花落的时节,当然更是如此。由于词人入世之心未泯,惜时,表明他尚有所待。“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词人的政治前途与唐王朝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唐王朝的命运“旋成空”的话,词人就无所指望了。“且从容”三字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字字为焦虑、忧思所浸渍,因而可以说是“味无穷而炙愈出”了。
全词由种花、赏花、惜花,写到祝告东风,乞驻春光护花,始终未离杏花一步,而忧国之思俨若可扪。这就巧妙地体现了词人在《诗品·含蓄》中提出来的“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的艺术要求,因而是耐人寻味的。
词从环境描写入手:“烟收湘渚秋江静,蕉花露位愁红。这两句景物搭配上,一远一近,一大一小。前句是全镜头,摄取了秋江、秋空和洲渚的画面,显示出远景的辽阔以及秋郊的寂寥。后句特写镜头,把焦点集中在蕉花上。美人蕉叶肥花大,花色深红,惹人注目。但是这一句的描写,却打上了深深的感情色彩。词人构思的艺术匠心使此带露的鲜花,带上了人具有的饮泣、愁怨的情态,从而为全词定下了凄凉愁怨的主调。不仅如此,词人何以选择蕉花而不是其他的花来描写,除了因其显眼这一点外,还隐喻的有“美人”之意。这两句,既描写了黄陵庙的环境,也暗喻了庙中女神湘妃的愁怨情怀,开篇起得很好。“翠竹暗留珠泪怨,闲调宝瑟波中”。《牡丹亭》中杜丽娘因爱而生,又因爱而死,可见世间爱是可以穿越生死路。当娥皇、女英在现实中得不到爱情时,便投湘水而死,化为“湘夫人”,鼓瑟之声,希望远去的心上人的灵愁还能够听到美妙的音乐声,借以寄托慰问、慰藉哀思。帝舜走后,二妃惟有时时弹奏瑶瑟,让美妙的音乐声荡绿波,借以寄托慰藉哀思。黄陵庙里的神女塑像栩栩如生,香冷粉消的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头上梳着像花一样的环形发鬓,耳边的头发似绿云重重,二妃居于古祠殿中只有飒飒冷风濛濛苦雨与她们为伴,表达了二妃的凄怨和内容的情感。挥泪成斑,湘浦鼓瑟充满了飘渺的神话色彩,也充满了浪漫气息。“古祠深殿,香冷雨和风”又是词人惋惜二妃悲剧性的死,以景结情含有余不尽之意。 [6]
舜之二妃娥皇、女英的故事以其哀婉动人,千百年来广为流传,成为文人墨客歌吟讽咏的常见题材。张此词即咏此事。词的上片“烟收”二句用环境烘托悲剧的气氛。紧接三句写二妃离京寻舜帝于水云之乡,形象动人,情意婉转。下片开头二句写出湘妃竹与湘妃鼓瑟的故事。后三句又以景结情,余韵悠长,与开头悲剧呼应。
这首词咏怀古迹,凭吊湘妃,将追怀帝舜的湘妃如怨如慕之情写得“祭神如神在”,且写了人神之共性,具有人类通常具有的优美情怀。全词以景起,以景结,中叙二妃事;娥皇、女英的形象与黄陵庙环境的阴冷气氛融为一体,情景相生,酿造出一股凄凉愁怨的情味。作品“极缥缈之思,不落凡俗”,成功地运用神话题材,创造出幽艳空灵的审美境界。
这首词借写秋日酒宴,感叹良辰易逝,主张及时行乐,尽醉方休。描写了词人于歌舞酒宴中所享受的富贵生活。词人的人生态度是很达观的。面对年龄老大、光阴虚掷的忧伤,词人并没有很在意。词的格调轻快,没有丝毫的哀伤。
上片写秋日宴饮作乐。到了秋末季节,菊花开残,梨叶飘零,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一年将尽,时光过得飞快,词人忽然惊觉,一年的大好时光都已过尽,自己却没有好好游玩欣赏,耽误好景色,还没有来得及做更多的事情一年就消失了。“可惜良辰虚过”。词人或许因为忙碌,或许为情所苦,没有注意到好时光在身边流逝。这令词人痛心,既然发觉了,就要努力补偿,减轻这种负罪感,还是设摆华筵,端起金尊,邀请至友一起畅饮,邀美人相伴。
下片写正值秋酒新熟,词人在绮筵上举红玉杯畅饮,听蜀弦羌管演奏,看舞娥轻歌曼舞,其乐融融。有醇酒美女,做一个醉乡人,熙熙快乐,一年四季都似春天,在沉醉的状态中,人的一生才能像阳春一样温暖而富于意趣。词人要他人莫笑自己的现状,词人自身是很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