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诗比兴并用、情景交融,是中国文学史上“悲秋”的名作。
这首诗的主题思想,历史上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谓写“乐极哀来,惊心老至”,一谓“此辞有感秋摇落。系念求仙意, ‘怀佳人’句,一篇之骨”(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三)。张玉谷又补充说:“以佳人为仙人,似近、乎凿。然帝之幸河东,祠后土,皆为求仙起见,必作是解,于时事始合,而章义亦前后一线穿去”。诗中求仙之意不明说,只以“怀佳人兮不能忘”一句暗点,意趣含蓄,妙在其中。
全诗共有九句,可分作四层。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为第一层,点出季节时令特点。阵阵秋风卸白云而飞,岸边的树木已不复葱郁,然而纷纷飘坠的金色的落叶,为秋日渲染了一副斑斓的背景。大雁苍鸣,缓缓掠过樯桅。短短两句,清远流丽。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三:“秋风百代情至之宗。”秋日乃惹人思情,虽有幽兰含芳,秋菊斗艳,然凋零的草木,归雁声声,勾起汉武帝对故去的“佳人”不尽的思念之情:“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此句写的缠绵流丽乃一诗之精华,正如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三:“此辞有感秋摇落系念仙意。怀佳人句,一篇之骨...”明人谢榛以为,《秋风辞》之起句,出于高祖刘邦的《大风歌》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四溟史话》】。仅从字面看,固然不错;但两者的境界和情韵,却颇为异趣。“大风起兮云飞扬”,苍莽辽阔,表现的是风云际会中崛起的雄主壮怀;“秋风起兮白云飞” ,则清新明丽,荡漾着中流泛舟,俯仰观赏的欢情,联系后句,其韵味更接近于《九歌.湘夫人》的“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为第二层,是作者的因景联想和中心情思,兰草的秀丽,菊花的清香,各有千秋,耐人品味。春兰秋菊自有盛时,作者观赏的情趣和心态可以相见。接着作者由对花木的观赏,引发起对佳人的怀念,这种由物到人的移情,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是常用的手法,如屈原《离骚》有“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句子。“怀佳人兮不能忘”里的“佳人”不仅仅局限在字面的本身,它也可以包容了作者对事业的追求心愿,正象屈原以美人比喻自身理想的高洁一样。
也有观点认为武帝于把酒临风之际,怀念的心中“佳人”是指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北方“佳人”李夫人。李夫人死于元狩年间,武帝思念不已,竟至于信少翁之说,夜致其形貌于宫,在隔帷伫望之中,唱出了“是邪?非邪?立而望之,翩何姗姗其来迟” 的迷茫之歌。而今七、八年过去,武帝还是不能忘怀于她,终于在秋日白云之下,又牵念起这位隔世伊人了。这两句化用《九歌》人神相殊之境,写武帝对“佳人” 的生死相望之思,确有鲁迅先生所说那种“缠绵流丽”的韵致。
五、六、七句“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为第三层,是泛舟中流的生动描绘,诗情重又振起,竭力描写汉武帝泛舟中流、君臣欢宴景致。当楼船在汾河中流疾驶,潺缓的碧水,顿时扬起一片白色的波浪。在酒酣耳热之际,不禁随着棹橹之声叩舷而歌。“萧鼓鸣兮发棹歌”一句,正是武帝自作《秋风辞》放怀高歌的生动写照。其蹒跚的步履,朦胧的醉态和叩舷而歌额度自得之情,悠然可见。
八、九句“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为第四层,是作者此次行幸河东,乐极哀来的深沉感慨。过分的欢乐之后,又带给人哀怨的心绪,青春难再,老之将至,因而不得不及时行乐了。这一描状自然景物后的思想归结,仍没有摆脱了古代骚人墨客的低沉情调。正象汉武帝本人一样,既有平南越、斥匈奴、兴太学、崇儒术的文治武功,又有敬神仙、请方士,因横征暴敛至使“流民愈多,盗贼分行”的过错(见《汉书》卷四十六《石庆传》),所以这首《秋风辞》既有不少自然流畅,使人成诵难忘的秀句,又有叹息人生短暂的虚无色彩。
总结看来,首二句写秋景如画,三、四句以兰、菊起兴,融悲秋与怀人为一。以下各句写舟中宴饮,乐极生哀,而以人生易老的慨叹作结。
此诗虽是即兴之作,一波三折,抒写得曲折缠绵,毫无直泻无余之感。在清丽如画的写景中,轻轻拨动怀想家人的思弦;于泛舟中流的欢乐饮宴,发为逸兴遄飞的放怀高歌;然后又急转直下,化作年华不再的幽幽叹息,将这位一代雄主的复杂情思,书写的曲折而又缠绵。沈德潜《古诗源》卷二:“《离骚》遗响。文中子谓乐极哀来,其悔心之萌乎?”以“《离骚》遗响”观之,乃就文辞而言。沈德潜的评价非常切实。《秋风辞》之所以能以清新流丽之辞,与苍莽雄放的《大风歌》相敌并同流传百世,原因正在于此。
此诗为李贺组诗《马诗》二十三首的第九首。这首诗化用飂叔豢龙的典故,斥责当时统治者摒弃、残害贤才,表现了作者的愤慨不平和对英才埋没的痛惜心情。
刘辰翁谓“赋马多矣,此独取不经人道者。”盖李贺此二十三首皆借马以抒感。王琦谓“大抵于当时所闻见之中,各有所比。言马也而意初不征马矣。”二人所论皆是。此诗叹良马不得善养者则必为风霜所摧折,可为咏物诗之典范,所谓“不即不离”、“不粘不脱”于此诗中可以明见。
第二首是推崇楚国著名辞赋作家宋玉的诗。诗是作者亲临实地凭吊后写成的,因而体会深切,议论精辟,发人深省。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舟人指点的情景,都是诗人触景生情,所抒发出来的感慨。它把历史陈迹和诗人哀伤交融在一起,深刻地表现了主题。诗人瞻仰宋玉旧宅怀念宋玉,从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诗中表现了诗人对宋玉的崇拜,并为宋玉死后被人曲解而鸣不平。全诗铸词溶典,精警切实。有人认为,杜甫之“怀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这种说法自有见地。
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写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欢会故事,因而传为巫山佳话。又相传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过巫峡,至江陵,不禁怀念楚国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来,宋玉既是词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后却都只被视为词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则遭误解,至于曲解。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处,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为伤心处。这诗便是诗人瞩目江山,怅望古迹,吊宋玉,抒己怀;以千古知音写不遇之悲,体验深切;于精警议论见山光天色,艺术独到。
杜甫到江陵的时候是秋天。宋玉名篇《九辩》正以悲秋发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杜甫当时正是产生悲秋之情,因而便借以兴起本诗,简洁而深切地表示对宋玉的了解、同情和尊敬,同时又点出了时节天气。“风流儒雅”是庾信《枯树赋》中形容东晋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语,这里借以强调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负的志士。“亦吾师”用的是王逸的说法:“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被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这里借以表示杜甫自己也可算作师承宋玉,同时表明这首诗旨意也在闵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联接着就说明诗人自己虽与宋玉相距久远,不同朝代,不同时代,但萧条不遇,惆怅失志,其实相同。因而望其遗迹,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泪。
诗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怀才不遇,后半则为其身后不平。这片大好江山里,还保存着宋玉故宅,世人总算没有遗忘他。但人们只欣赏他的文采辞藻,并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这不符宋玉本心,也无补于后世,令人惘然,所以用了“空”字。就像眼前这巫山巫峡,使诗人想起宋玉的两篇赋文。赋文的故事题材虽属荒诞梦想,但作家的用意却在讽谏君主淫惑。然而世人只把它看作荒诞梦想,欣赏风流艳事。这更从误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阉割成荒诞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为无谓词人。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伤心。而最为叫人痛心的是,随着历史变迁,岁月消逝,楚国早已荡然无存,人们不再关心它的兴亡,也更不了解宋玉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以至将曲解当史实,以讹传讹,以讹为是。到如今,江船经过巫山巫峡,船夫们津津有味,指指点点,谈论着哪个山峰荒台是楚王神女欢会处,哪片云雨是神女来临时。词人宋玉不灭,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获际遇,身后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甫悲为此。前人说“言古人不可复作,而文采终能传也”,恰好与杜甫的原意相违背。
体验深切,议论精警,耐人寻味,是这诗的突出特点和成就。但这是一首咏怀古迹诗,诗人亲临实地,亲自凭吊古迹,因而山水风光自然在诗中显露出来。杜甫沿江出蜀,飘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计窘迫,境况萧条,情绪悲怆,本来无心欣赏风景,只为宋玉遗迹触发了满怀悲慨,才洒泪赋诗。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以及舟人指点的情景,都从感慨议论中出来,蒙着历史的迷雾,充满诗人的哀伤,诗人仿佛是泪眼看风景,隐约可见,其实是虚写。从诗歌艺术上看,这样的表现手法富有独创性。它紧密围绕主题,显出古迹特征,却不独立予以描写,而使其溶于议论,化为情境,渲染着这首诗的抒情气氛,增强了咏古的特色。
这是一首七律,要求谐声律,工对仗。但也由于诗人重在议论,深于思,精于义,伤心为宋玉写照,悲慨抒壮志不酬,因而通篇用赋,在用词和用典上精警切实,不被格律所拘束。它的韵律和谐,对仗工整,写的是律诗这种近体诗,却有古体诗的风味,同时又不失清丽。前人认为这首诗“首二句失粘”,只从形式上进行批评,未必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