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徽宗崇宁。大观间,即公元十二世纪之初的某一年的重阳节前,当时的权相蔡京派人请小晏填写新词,作为应节歌唱之用,小晏于是欣然为作此篇。
作为重九的应节之作,小晏这首词是很特别的,他把悲秋、登高、怀人等等传统的题材和写法统统抛却,一反常情,说柳叶落实愁眉淡了,黄花开是笑靥深了,而且大肆渲有歌舞酒宴的豪华享乐气氛,简直把重阳写成了一个欢乐的节日。这一特点很值得玩味的。王灼说小晏作此词“无一语及蔡者”,意思是说作者没有借机攀附权贵,是对作者的赞赏。然而,王灼似乎看得浅了。仔细品味起来,小晏非但没有阿谀蔡京,这种一反常规的写法,未尝不是对蔡京的讽刺:“九日悲秋不到心”,别人都悲秋,那是因为很多不如意,你蔡京位极人臣,百事顺遂,悲秋怎会到你的心上:“绮罗丛里胜登临”,别人都去登高以避灾祈福,你蔡京大富大贵,哪里用的着这一套,偎红倚翠,饮酒享乐就是了!从这个角度来读这首词,不是很有意味吗?
《愚溪对》是《愚溪诗序》的姊妹篇。文中通过虚拟的梦境,假托作者与愚溪之神的对话,曲折淋漓地发泄了对黑白颠倒、智愚不分的现实的愤慨之情,写愚溪的遭遇,实质上就是写作者自己的遭遇。文章笔墨恣肆而条理分明,诙谐戏谑而寓意深长,有声有色有神韵。
《愚溪对》通过溪神对作者“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的强加之名予以抗议:“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则不但强调了愚溪的审美功能,而且还指出它可以浇灌田圃、承载方舟。而愚溪的用途实在是喻指自己可为世用的才能。年轻时的柳宗元,才华横溢,意气风发。韩愈说他:“俊杰廉悍,议论证据古今,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交。”可见其才华高绝。永贞末年担任集贤殿书院正字,积极关心时政,写下《辨侵伐论》《晋文公问守原议》《送杨凝郎中使还汴宋诗后序》等文,抨击宦官干政,对处理藩镇问题提出具体建议。在担任御史里行及礼部员外郎期间,更是革新派的中坚力量,写下了“密切涉及朝政的文章,如《时令论》《断刑论》《守道论》《六逆论》等”,为永贞革新作了理论上鼓动宣传。可见愚溪的实用性能,正是自己“利安元元”才能的象征。即使长期被贬,失去了发挥更大政治作用的机会,也尽其所能著书立说,使“辅时及物之道,不可陈于今,则宜垂于后”,表现出泽披后世的强烈愿望。由此可见,愚溪是柳宗元青年时期精进和杰出才能的象征,是中年负屈衔冤贬谪遐荒的寓言,是作者谪后俊洁人格的形象写照,同时也是自我反思悲愤郁结的精神结晶。不独如此,在愚溪意象背后还潜伏着柳宗元意识深处的某种品性特质。
古代以“愚”名人,皆事出有因。如孔子云:“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这里的愚,是“装傻”。杜甫说:“许身一何愚,自比稷与契。”也有“傻”而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意味。但柳宗元笔下的“愚溪”不同,它本名冉溪或染溪,跟“愚”“智”本毫无瓜葛,这是柳宗元元和五年从龙兴寺乔迁冉溪后将其强行改名的,也许作者觉得这种强作解人的做法过于勉强,于是“名愚溪而居”五日后又作《愚溪对》,通过梦中与溪神的对话予以辩驳解释,最后使溪神无言以对并深受感动:“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按弗洛伊德的说法梦是“愿望的达成”。这个梦实际上反映了柳宗元内心深处理性认识与感性情感的矛盾碰撞和思想交锋。从常情而论,溪水清美利物,又能给作者以美的享受与精神慰藉,确实不能以“愚”目之。但柳宗元悲愤郁结,积蓄太久无以宣泄而又深爱冉溪,正如《愚溪对》中所说:“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故只能将冉溪冠以愚名以浇心中垒块,抒千载之不平。这就是在作《愚溪诗序》后又作《愚溪对》的良苦用心。
在《愚溪诗序》中,作者更将所遇到的溪、丘、泉、沟、池、堂、亭、岛统统冠以“愚”名,先说它们“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进而申言:“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这种看似平静的正话反说,正深刻地透露出作者对混浊世事的强烈不满。
意象创生是主体意向性的产物。当代美学家叶朗指出:“艺术家在感受自然和生活时,必须有而且一定有一个预在的意向性结构,它决定了艺术家感受的方向、向度和敏感性。如果说审美活动(无论是创作或欣赏)最终要营构一个意象,那么离开了审美主客体间的意向性结构,这种营构是不可能。”对意象的创生予以了现象美学上的解释。但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作家在窥意象而运斤时,亦须充分考虑客观对应物的特性,做到“既随物以婉转,”“亦与心而徘徊。”这样才能主客和谐、融通无碍,否则意与象乖,则扞格难通。至于冉溪,柳宗元以意御物,强行类比,确实造成了艺术意象与现实情境的某种乖离。
但从审美效果来说,这是一种反常合道的不美之美,主客二体不和谐之和谐。而意与象乖,从时代审美风气来说,固然表现了元和年间“尚怪”的共同审美趋向,而从主体来说,则表达了柳宗元郁不自达的悲感情怀,体现了他“知其不可为之”的儒家执着精神。而在更深的层次上,也披露了柳宗元被贬后在性格内转过程中某种偏执心态,体现了作者“天人相分”的哲学思想、以及“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审美观念所造成的某种潜在影响。
此词写闺中相思之情。词上片开首即用“百花桥”典,以元彻、柳实离开后,“便独处清宵”为喻,别开生面。女主人公因为与情郎分别,在寂寞无奈中日日夜夜思念情郎、消磨时光。“凤衾鸳枕”二句写女主人公独守空闺,又加以反问语,其情之切由此可见一斑。“纵有”三句作先退一步想而后又进一层,写女主人公与情郎纵然“恩爱”,但就像“馀香”一般,开始能够留于衣物之上,时间一久,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虽抒相思,而相思之中又含声声哀怨,尽被词人以活脱脱的女子之口写出,逼真生动。
下片写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恐伊”二句为执着语,也是痴情语,与武则天《如意娘》一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女主人公因为思念而日渐憔悴,却又害怕情郎“不信芳容改”,于是决定“将憔悴、写霜绡”。可是如果细细品来,这“不信”又似女主人公谴责情郎的薄情寡信之语。“更凭锦字”二句呼应下片开头一句,写女主人公寄书信于情郎,希望能够凭借书信,述说自己的“情憀”。最后三句:“要识愁肠,但看丁香树,渐结尽春梢。”化用李商隐《代赠二首》诗“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之句,以喻结情,形象生动,极有韵味。
这是一首描写一位佳丽与情郎在百花桥离别后,便日夜独守空房思念郎君的无尽愁绪的词。这不是一般的“怨妇”词,它有很明显的象征意义,折射了柳永的爱情世界。
这是一首写泉的小诗,它不是写山中的泉,而是写山下的泉。山中泉是涓涓细流,而山下泉则常常已汇流成小潭。依傍山麓,不免倒映出山光林影。诗就是从描写这水中的倒影开始的。
“漾漾带山光,澄澄倒林影。”写轻波荡漾的水面,反射著四周景物的色彩,或草木之幽绿,或岩石之沉黑,总之是那山的色调。而在那山的基色上又映出林木扶疏的姿影,因为泉水清冽,诗人用了一个“倒”字来写林影,十分生动,而且涵义丰富,既可以指水中之影如林木倒伏水面,又可以表示水中之影与实物之形的正反颠倒,体物入微,极其简练而富有情趣。
“那知石上喧”转写声,并进而寄托一时的感兴。泉由山中流到山下,在石上激起喧响,这本是自然之理,也是泉流的最后归宿。然而诗人却设想,这种喧响的嘈杂会让它怀念起在山中时的安静。这里“却忆山中静”的“忆”字有的版本作“益”,如果是“益”那么就是一种以动写静的反衬表现。仔细玩味,我觉得还是“忆”于义为长。诗人生活在大历年代,当时战乱初平,满目疮痍,社会现实令人失望。于是在当时人的心理上都弥漫着一重消极隐退的情绪,常常是身入仕途,心却萦系在江湖之上、山林之间。这首诗实际上就表现了那种典型的心态。诗人起先是渴望立功扬名、一意进取的,可当仕宦生活饱经忧患之后,他转而怀念起未出仕的清闲了。“那知石上喧,却忆山中静”。诗人借助于移情手法,将自己的内心活动投射到外物上去,使客观外物泉成了自己心灵的外化和表现。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中国古代诗人眼中,山水从来就不是一个纯粹客观的审美对象,它同时是诗人主体的投射和外化。诗人观赏山水,同时也就是在观照自我,他在物我之间寻求一种沟通和交流,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皇甫曾这首小诗篇幅虽短,同样也体现了这种精神。
这是追怀故国之词。上片借莺花、燕子、雨嶂烟峦等绘出国破后的衰残之象,包含着对腐败朝政的愤怒斥责。下片转叹自身,虽谦言天性愚顽,依然透出有志难伸的悲凄凉。全词风格悲壮沉郁,慷慨激昂,表现了一个抗清英雄的忠愤情怀。
词的上片,对腐败的朝政进行了愤怒的斥责。
表现了词人难以抑制的激愤感情。“锦样江山,何人坏了?雨瘴烟峦。”起句是对华夏山河的赞美。次句中的“坏”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指异域的侵略践踏者,另一层是指只知苟安享乐。毫无奋发图强的明王朝。但就词意来看,词人所指斥的还是腐败的朝政。“雨瘴烟峦”句,更形象地道出奸佞当道,把个大好江山搞得破碎沦亡,乌烟瘴气、混乱不堪的惨象。
在“故苑莺花,旧家燕子,一例阑珊”句中,词人故作一拗,更加重了愤切的感情,颇有须眉怒张之态。“旧家燕子”化用唐朝诗人刘禹锡《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句,感叹人世变化。王、谢两家是东晋时期豪门贵族的代表,但随着历史的演变,岁月的消失,王、谢等封建官僚、豪门世族也成了历史的陈迹。以上三句是说,上至皇家,下至贵族,毫无例外地都衰败了。这里词人在感叹人事演变的同时,讥刺了腐败的明王朝也如过眼烟云且流露出词人对统治集团政治腐朽、奢靡逸乐,不思抗击外患的激愤之情。
与上片愤怒斥责朝政相比,下片词人把笔转向写情感的起伏。表现出年华流逝,壮志未成的心境。“此身付与天顽,休更问秦关汉关”。“此身多指词人自己。“天顽”是谦词,是说自己天赋愚昧无知,不能顺从时势的意思。“休更问”句,言明王朝已灭亡,更不要说秦关还是汉关了,字面有国事不堪问的意思。这一句词人是从反面说出的,不应作消极语看。对国破家亡的现实,词人是痛心疾首的,但自己又无力拯救,因而那种欲罢不能的心情,也只好曲曲传出。
“白发镜中,青萍匣里,和泪相看”三句,言明词人国仇未报,壮志未酬的深切悲愤之情。“白发镜中”,叹此身已老; “青萍匣里”,说国仇未报,“宝剑已封”“和泪相看",叹壮志未成泪空流。这三个四字短句,说尽了词人暮年的悲凉心境,具有一种回肠荡气的力量。词人在下片中,表现出一种深沉的寻思和低徊的沉吟。语气是极为沉痛的,它渗透着对代的创痛和苦难,表现出词人苍凉悲愤的心情。
这首词上片表现了词人深沉的沧桑之感。其中,“锦样江山,何人坏了,雨瘴烟峦。”满腔悲愤如江河决堤,奔腾翻卷。“何人坏了”四字,浸透血泪,饱含斥责。词的下片转写自己的怀抱。故国多难,词人意欲力挽狂澜,自谓天生愚顽,决不顺从时势,屈事新朝。最后三句,感慨尤深,对着镜中的白发。他想到自己壮志未酬,再看青萍宝剑,只能空鸣匣中,气难平,意难消,自己年岁已老,回天乏术,只有愤慨和痛苦。词从开头便是一句愤恨的发问,情感激荡全篇,几乎纯粹抒情,并以含泪默看的方式,收回似江水般的情绪。全篇纯周白描化浯言,不雕琢,不矫饰,一任真性情自然地流露,意境慷慨悲凉,而又深曲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