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之诗自古有“诗如画”之说。品其诗如赏中国画。清新淡雅;读其诗似游神州万里江山,恢弘壮阔。诗中一句一词,点点滴滴,尽是诗人豪情万丈。《终南山》就是这样一首王维山水诗的亮点之作。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首联是说,巍巍的终南山高入云霄,与天帝的都城临近。绵亘不绝的山峦,延伸到遥远的大海之滨。
首联写终南山的远景,借用夸张的手法勾画了终南山的总轮廓。这个总轮廓,只能得知于远眺,而不能得之于逼视。所以这一联显然是写远景。
“太乙”是终南山的别称。终南虽高,去天甚远,说它“近天都”,当然是艺术夸张。但这是写远景,从平地遥望终南,其顶峰的确与天连接,因而说它“近天都”,正是以夸张写真实。终南山西起甘肃天水,东至河南陕县,远远未到海隅。说它“接海隅”,固然不合事实,说它与他山连接不断,直到海隅,又何尝符合事实?然而这是写远景,从长安遥望终南,西边望不到头,东边望不到尾。用“连山接海隅”写终南远景,虽夸张而愈见真实。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次联是说,我在深山前行,缭绕的云雾分向两边,回头望去,白云又在身后合成了茫茫的一片。我朝濛濛的青霭走去,一到面前却杳然不见。
次联写近景,“回望”既与下句“入看”对偶,则其意为“回头望”,王维写的是入终南山而“回望”,望的是刚走过的路。诗人身在终南山中,朝前看,白云弥漫,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其他景物,仿佛再走几步,就可以浮游于白云的海洋;然而继续前进,白云却继续分向两边,可望而不可即;回头看,分向两边的白云又合拢来,汇成茫茫的云海。这种奇妙的境界,凡有游山经历的人并不陌生。
“青霭入看无”一句,与上句“白云回望合”是“互文”,它们交错为用,相互补充。诗人走出茫茫云海,前面又是濛濛青霭,仿佛继续前进,就可以摸着那青霭了;然而走了进去,却不但摸不着,而且看不见;回过头去,那青霭又合拢来,濛濛漫漫,可望而不可即。
这一联诗,写烟云变灭,移步换形,极富含蕴。即如终南山中千岩万壑,苍松古柏,怪石清泉,奇花异草,那些值得观赏的景物,一切都笼罩于茫茫白云、濛濛青霭之中,看不见,看不真切。惟其如此,才更令人神往。另一方面,已经看见的美景仍然使人留恋,不能不“回望”,“回望”而“白云”、“青霭”俱合,刚才呈现于眉睫的景物或笼以青纱,或裹以冰绡,由清晰而朦胧。由朦胧而隐没,更令人回味无穷。这一切诗人并不明说,为我们留下了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颈联是说,终南山是这样的辽阔,中央主峰把终南东西隔开,阳光照耀群山,千岩万壑或明或暗,深深浅浅。
颈联高度概括,尺幅万里。首联写出了终南山的高和从西到东的远,这是从山北遥望所见的景象。至于终南山从北到南的阔,则是用“分野中峰变”一句来表现。游山而有这样的认识,则诗人立足“中峰”,纵目四望之状已经依稀可见。终南山东西的绵远,南北的辽阔,只有立足于“近天都”的“中峰”,才能收全景于眼底;而“阴晴众壑殊”就是尽收眼底的全景。这全景是以阳光的或浓或淡,或有或无来表现千岩万壑的的千形万态。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尾联是说,我想在山里找一个人家投宿,隔着涧流,询问林中的樵夫。
对于尾联,历来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评价。对此,清沈德潜说:“或谓末二句与通体不配。今玩其语意,见山远而人寡也,非寻常写景可比。”(《唐诗别裁集》)然而通过玩其语意,我们似乎可以领会更多的东西。第一,“欲投人处宿”,这个句子分明省略了主语“我”,因而有此一句,便见得我在游山,句句有我,处处有我,以我观物,因景抒情。第二,“欲投人处宿”而要“隔山问樵夫”,则“我”还要留宿山中,明日再游,而山景之赏心悦目,也不难于言外得之。第三,诗人既到“中峰”,则“隔水问樵夫”的“水”实际上是深沟大涧;那么他是怎样发现这一樵夫的呢?樵夫必砍樵,就必然有树林,有响动,使人循声辨向,从隔水的树林里发现樵夫的情景,不难想见。既有“樵夫”,则知不太遥远的地方必然有人居住,因而问何处可以投宿,樵夫口答手指,诗人侧首遥望的情景,也不难想见。
艺术创作,贵在以个别显示一般,以不全求全,刘勰所谓“以少总多”,古代画论家所谓“意余于象”,都是这个意思。作为诗人兼画家的王维,深懂此中奥秘,因而能用只有四十个字的一首五言律诗,为偌大一座终南山传神写照,“以不全求全”,从而收到了“以少总多”,“意余于象”的艺术效果。
诗旨在咏叹终南山的宏伟壮大。首联写远景,以艺术的夸张,极言山之高远。颔联写近景,身在山中之所见,铺叙云气变幻,移步变形,极富含蕴。颈联进一步写山之南北辽阔和千岩万壑的千形万态。末联写为了入山穷胜,想投宿山中人家。“隔水”二字点出了作者“远望”的位置。全诗写景、写人、写物,动如脱兔,静若淑女,有声有色,意境清新、宛若一幅山水画。
《青楼曲二首》的第一首诗在读者眼前展现了两个场景:一个是白马金鞍上的将军,正率领着千军万马,在长安大道上行进,越走越远,到后来就只见地上扬起的一线飞尘;一个是长安大道旁边的一角青楼,楼上的少妇正在弹筝,那优美的筝声并没有因楼外的热烈场景而中断,仿佛这一切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似的。前面的场景热烈、雄伟,给人以壮丽的感觉;后面的场景又显得端庄、平静,给人以优美的感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前后互相映衬,对照鲜明。
诗人把这两个不同的场景连接在一个画面上的方法,就是通过楼头少妇的神态,将长安大道上的壮丽场景,从她的眼中反映出来。表面上她似乎无动于衷,实际上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欣羡,情不自禁地一路目送着那马上将军和他身后的队伍,直到飞尘滚滚,人影全无,还没有收回她的视线。
这少妇与马上将军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如此关注他的行动,这可从《青楼曲二首》的第二首诗中找到答案。原来那马上的将军是她的夫婿,他正立功回来,封侯拜爵,就连他部队里许多骑将都受到封赏。他们经过驰道回来时,把满路杨花都吹散到御沟里去了。把这两首诗合起来看,前一首描绘的是一支皇家大军凯旋的场景。因为这次胜利的不平常,连皇帝都亲自出迎了,作为将领的妻子,她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诗人未用一句话直接抒写她内心的激动,而是写她从楼头“遥见”的热烈场景,读者却可想象到她看到这热烈场景时的内心感受。这正如北宋诗人梅尧臣对诗创作所概括的两句话:“状难写之境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诗人是借用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图景反映盛唐时期的现实面貌。这幅描写大军凯旋的历史画卷,使人联想到唐代前期国力强盛。一支千军万马的军队,如果没有严明的纪律,就不能够整齐地在市街上前进,连楼头弹筝少妇都丝毫不受惊动。诗里还再现了唐代都城长安的一片和平景象,不言而喻,这支强大的军队,维护了人民和平美好的生活。从楼头少妇的眼中也反映出当时社会的尚武风气。唐代前期,接受了西晋以来以及南北朝长期分裂的痛苦教训,整军经武,保持了国家的统一与强盛。在这两首诗中,一种为国立功的光荣感,很自然地从一个征人家属的神态中流露出来,反映出盛唐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
薛昭蕴不是画家,但他的这首《浣溪沙》却给读者描绘出了一幅苍凉寂寞的秋雨渡头待人图。
词的上片写沙滩上秋雨中的渡头,水边长着紫红色的蓼花鸥迹成行,描绘出渡头的苍凉、寂寞。在这样的环境中,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盛装的佳人。这三句给读者在听觉上的是风雨声,在视觉上的是热色的红蓼花,成行的沙鸥足迹和盛装的佳人,在嗅觉上的是佳人和野花的芳香。但这些并没有使画面热闹起来。秋风、秋雨、红蓼、鸥迹、孤独佳人,使人突出地感觉到的是渡头环境的苍凉和寂寞。第三句“整鬟飘袖野风香”还给读者留下了这佳人站在渡头要干什么的悬念。“整鬟”,在这里不仅有盛装的意思,还包含着“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
过片“不自含嚬深浦里”承上启下。“不自含嚬”的人就是上片“整鬟飘袖”的佳人,这是承上。为什么“不自含嚬”,这是启下,也是词人安排的又一个悬念。紧接着“几回愁煞棹船郎”写佳人心事重重地皱着眉,默默地立在渡头,又不要摆渡、放舟,所以“愁煞”船夫。这里并没有有些注家所讲的要“放船自适”、“临流往返”的意思。“煞”是表示极甚之辞,不过“愁煞”在这里是“为难了”、“难坏了”的意思,愁的分量是很轻很轻的。词的最后一句,拓开一层讲:“燕归帆尽水茫茫。”说在佳人默望中,燕子归去了,江上的征帆过尽了,剩下的只有茫茫江水。至此,方点明了怀人的主题,暗示了佳人的痴情和痛苦,也解开了上文一个又一个的悬念,结束了全词。最后一句,从表面上看来,燕归、帆尽、水茫茫,都是写景,而深含着的至真至切的怀人之情,却紧扣读者的心扉,一切都在“不自”中。这样以一个饶有余味的画面结尾,既合水乡秋景,又关人物心情,景情俱佳。
“见也如何暮。”起句即叹相见恨晚。“也”字,如闻叹惋之声。相见为何太晚呵!主人公是个中人,见也如何暮,其故自知,知而故叹,此正无理而妙。从此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恨,已足见其情意之重,相爱之挚矣。但亦见得其心情之枨触。此为何故?“别也如何遽。”又是一声长叹:相别又为何太匆忙呵!原来,主人公眼下正当离别。此句中如何,亦作为何解。叹恨为何仓促相别,则两人忘形尔汝,竟不觉光阴荏苒,转眼就要相别之情景,可不言而喻。
上句是言过去,此句正言现在。“别也应难见也难”,则是把过去之相见、现在之相别一笔挽合,并且暗示着将来难以重逢。相见则喜,相别则悲,其情本异。相见时难,相别亦难,此情则又相同。两用难字,挽合甚好,语意精辟。不过,相别之难,只缘两情之难舍难分,相见之难,则为的是人事错迕之不利。两用难字,意蕴不同,耐人寻味。
见也难之见字,一语双关,亦须体味。见,既指初见,也指重见,观上下文可知。初见诚为不易——“见也如何暮”。重见更为艰难——“后会无凭据”。后会无凭,关合起句“见也如何暮”,及上句“见也难”之语,可知此一爱情实有其终难如愿以偿的一番苦衷隐痛。主人公情好如此,而终难如愿以偿,其原因不在主观而在客观方面,也可想而知。
事实上,虽说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可是毕竟是此事古难全呵。上片叹恨相见何晚,是言过去,又叹相别何遽,是言现在,再叹后会无凭,则是言将来。在此一片叹惋声中,已道尽此一爱情过去现在未来之全部矣。且看词人他下片如何写。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写行人临去时心下犹豫。行人去也,可是又怎样去得了、舍得走呵!可是要“住”,即留下不去呢,情势所迫,又怎么能够?正是“住也应难去也难”。此句与上片同位句句法相同,亦是挽合之笔。句中两用难字,意蕴相同。而“别也应难见也难”之两用难字,则所指不同。此皆须细心体味。写临别之情,此已至其极。
然而,结句仍写此情,加倍写之,笔力始终不懈。“此际难分付。”此际正谓当下临别之际。分付训发落,宋人口语。难分付,犹言不好办。多情自古伤离别,而临别之际最伤心。此时此刻,唯有徒唤奈何而已。词情在高潮,戛然而止,余音却在绕梁,三日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