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游记首先指出庐山三面环长江大湖的形胜特点,“有娱逸之观”。然后在六天记游中,生动描述了含鄱口俯览鄱阳湖上风云卷来的云障奇观和神林浦仰望香炉峰下白云团涌的云海幻景。最后以“云为水征,云从山出”的传统说法为根据,点出庐山形胜最“足以娱性逸情”者为云,与首段相应作结。全篇各记,脉络分明,语句简炼扼要,记述云的变化,尤为细致生动。
以日记体写游记古已有之,但将这种形式用之于一篇不满七百字的短篇游记中,而又写得不枝不蔓、灵活生动,却很少见。一般说,日记体记游,一是易于琐碎,二是易于呆板。阳湖派作家尽管不似桐城三祖那样强调结构的严谨和平正,但作为文章最基本的要求,整个布局毕竟不能散金碎玉、平淡板滞。作者为避免这些毛病,在结构安排和文字处理上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是扣住庐山风景最突出的特点进行描绘,使每一处景物、每日见闻都围绕这一特点而纳入文章里。起首一段,即概述庐山地理位置及异于它处山水的特征:“有娱逸之观”。这是因为庐山处“浔阳彭蠡之会”,三画环水,而大山真得水形成灵动之美,江湖之水浩渺干旷的气势又不闷于海水的奔涌澎湃,多予人一种柔和的感受。正是这种特定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庐山娱性逸惰的诸多景观,山中景物无不染上一层柔美的色彩。这节概述,其实是为下文定“势”,后面写山中清幽,写湖光山色,写瀑流云雾,都以此为基础,无不显示出一种娱逸的格调。作者进山的头一天,往游白鹿洞,至海会寺,“振钥顿文会堂。有桃一株方花,有芭蕉一侏方叶。”这里一片僻静,清幽的环境气氛,它清静得似乎连寺中老僧振钥开锁的响声部听得特别悦耳。在这寂无人迹的一方天地里,邑蕉抽叶,山花欲燃,大自然以其原始的生命情态展示出一片勃勃生机。到晚上,月下丙望,则见“松杉千万为一桁,横五老峰之麓”,又是另一种清幽气氛。这种清幽,无疑是江河湖滨那山中独有的特点,是为江湖涵养而生成的灵性的表现,是一种特有的神韵。这种体会到作者登高望远,回首观赏湖光山色时,就更为明显、更为强烈了:“湖光湛湛然,顷之,地如卷席,渐隐;复顷之,至湖之中;复顷之,弃湖坝,而山足皆隐矣;始知云之障,自远至也。于是四山皆蓬蓬然,而大云千万成阵,起山后,相驰逐布空中,势且雨。”湖光湛湛,须臾皆没,云逐雾驰,山雨欲来,这种变化,这种气势,都予人以云水诡幻之感,以一种难以忘怀的情趣。庐山的灵性在水,庐山景观因水而别有雅趣。山因水而灵秀,人因水而情浓,作者在山中几天的游历中,饮三分池之甘洌,望香炉峰之瀑流,擢风尘于龙井,访旧迹于墨池,瞻山中之白云,卧当涧之醉石。兴至极处,其而攀危岩而上,“侧足逾文殊台,俯玩瀑布下注,尽其变”,进而“跐乱石,寻瀑布源”,游迹所至,无处不感受到庐山因山水灵秀而独具的娱逸之乐趣,待到出山前夜,偏巧又逢山中大雨,次日出山路上,回望瀑布,在“山沈沈苍酽一色”中看那千尺白练,看那一缕白云升起之后便团团相衔出、缠绕于山问的云雾,又感受到雨后庐山的另一种风韵,面对这幅泼墨山水,作者不由发出深情的议论:“夫云者水之征,山之灵所泄也”。这灵性正是得之于水,而成了庐山“娱逸之观”的根源所在。
其次,是承转衔接上的富于变化。这篇游记的段落划分是以时间顺序为标志的,但这种胪列中又有变化。一、二两日由叙事说起,三、四两日由游览路线说起,第五日由游览目的意图说起,第六天则由友朋说起,并为山中游历作一小结,收束上述全部游踪后,再引出最后一天的出山。从方位变化上讲,庐山远望所见,作者来泊舟星子之前其实已经看到了,却有意不写而先写山中幽清,再写登高回顾湖光山色,然后依次写中山古迹瀑流,最后借写雨后庐山写远观的印象,这种变化既可使读者在饱览了山中景物之后留下一个总体的观感,也使全文灵动变化,有效地克服了日记体游记常见的单调和呆板。恽敬力图突破桐城派古文纯正静重的囿畛,使文章醇而能肆,于此即可见其端倪。
周邦彦这首《烛影摇红》是奉旨“增损”修改他人词作而成的。对于改写者来说,这是一项颇有难度的工作。首先是奉旨修改,宋徽宗以原作不够“丰容宛转为恨”,下令修改。要迎合精通音律的皇上心意,做到“丰容宛转”,这的确是一件难事;修改他人的作品,尤其是一首较为成功的作品,既要保持原作意旨、风格,又要使之更完美,更上一层楼,这又是一难;对于清真这样已经成名了的作家,修改他人之作,自亦需写出自己的风格特点,此为三难。而难能可贵的是,周邦彦把这三者都做到了,且做得天衣无缝。
首先周邦彦拓展了词作的容量,上片全为其所增写,并为下片的抒情做了很好的铺垫。原作主要是写离情别恨,周邦彦便在上片把时间往前推移,着力刻绘这位女子的美貌,以及两人的心心相印。这便为下片叙写思2之情作了很好的铺垫。刻画这位女子的美貌,改写者抓住她的“娇波眼”米做文章。其“芳脸”、“黛眉”虽然也精致,但“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这便传神地表达了这位女子的风韵。这位女子不仅天生丽质,而且还顺心于他,致使他“几回枢见,见了还休”,以致有“争如不见”之叹。这样,上片由”风流天付”写到相见倾心,便为下片的描写旧思,作了准备。
周邦彦“增损”的笫二步,便是在下片,即原作上作了几处改动。改动的原则是更能使原作的意旨和主题得到表现。原作第二、三、四句为“向夜阑,乍洒醒,心情懒”,周词改为“夜阑饮散春宵短”,不仅较原作精炼,而臣还写出了男主人公夜阑饮散之后的孤独,这样就为下一句叙写回忆思绪作了铺垫。第二个改动之处是“当时谁为唱阳关?”原作为“尊前谁为唱阳关?”周词的改作最主要之处是将原作的简单叙述眼前之情形改为回忆往昔,这样不仅在写法上显得婉转,有波折,避免了直说、直叙之弊,更重要的是突出显示了主人公的挥之不去的思念之情。正因为有上片对人物形象刻画的铺垫,打肓此铭心的思念,从整首词作看,也显得浑然一体。第三个改动之处在“争夺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满”,原词为“无奈云沉雨散,凭闹干,东风泪眼”这一层改动的关键句在“无奈”改成“争奈”,粗看两词并无什幺很大区别,ffi细辨起来,“争奈”除了有“无奈”的意思外,还有承受不了的意思,表露了男主人公为相思之情所重压。还有“云收雨散”,“东风泪满”都较原闻有少许改动,改动的结果,就是内含更显深广,更加突出了主题。
第三,这首词经过一番“增损”,不仅使原作的意旨更加突出,而且还商’深打上周词的风格烙印。如经过改写后,全词在篇章结构上显得严密而有最次,且多变。周邦彦抓住离恨这一主题,在现实与同忆上做文章,于腾挪顿挫开合之中,多层次地表现离恨别绪,避免了过多直说、直叙而造成的弊病,厨词之讲究用字,用典是相当著名的,该词囿干原作,没有用什么典故,但叉闲其是改写,庄讲究用字上是很突出的,这在上面已经阐述了。
李觏的这首《忆钱塘江》,独辟蹊径,与众不同。诗人在诗中不写气势恢宏的钱塘江潮,而以“醉”这一传神的诗眼统摄全篇,形象生动地反映了醉眼中夕阳映照下的钱塘江奇景。
诗的前两句“昔年乘醉举归帆,隐隐山前日半衔”,写诗人当年乘醉行船归来,一路观赏着钱塘江傍晚的美景。首句中的“昔年”二字,紧扣诗题的“忆”,表明诗人是凭自己的记忆来描绘他当年观赏钱塘江之奇景的;“乘醉”二字则告诉人们他当年是醉眼赏景的。正因为诗人是醉眼赏景,所以他放眼望去,隐隐约约地看到夕阳西下,一半已隐身匿迹,另一半还悬挂在山头上,仿佛山口衔着半个夕阳似的。次句中的“隐隐”、“衔”诸语下得颇为精妙,很切合诗人醉眼赏景的特点。
诗的后两句“好是满江涵返照,水仙齐着淡红衫”,这里,诗人先以“好是”二字提示下文将拓深诗的意境;继而,以优美的笔触描绘了返照入江的情景;最后,则展开想象的翅膀,以“水仙齐着淡红衫”奇妙的比喻艺术地再现了夕阳辉映点点白帆的奇景。这两句诗亦实亦虚,虚实相间,也完全切合诗人醉眼观赏醉景——令人陶醉的钱塘江奇景的特点,体现了作者的奇思异想。
此诗四章,每章四句,各章前两句均为起兴,且兴词紧扣下文事象:宴饮是在夜间举行的,而大宴必至夜深,夜深则户外露浓;宗庙外的环境,最外是萋萋的芳草,建筑物四围则遍植杞、棘等灌木,而近户则是扶疏的桐、梓一类乔木,树木上且挂满果实——此时一切都笼罩在夜露之中。
“白露”“寒露”为农历八、九月之节气,而从夜露甚浓又可知天气晴朗,或明月当空或繁星满天,户厅之外,弥漫着祥和的静谧之气;户厅之内,则杯觥交错,宾主尽欢,“君曰:‘无不醉’,宾及卿大夫皆兴,对曰:‘诺,敢不醉!’”(《仪礼·燕礼》)内外动静映衬,是一幅绝妙的“清秋夜宴图”。
若就其深层意蕴而言,宗庙周围的丰草、杞棘和桐椅,也许依次暗示血缘的由疏及亲;然而更可能是隐喻宴饮者的品德风范:既然“载考”呼应“丰草”,“载”义为充盈,而“丰”指繁茂,那么“杞棘”之有刺而能结实不可能与君子的既坦荡光明(显)又诚悫忠信(允)无涉,更不用说桐椅之实的“离离”——既累累繁盛又历历分明——与君子们一个个醉不失态风度依然优美如仪(与《小雅·宾之初筵》的狂醉可对看)的关系了。只是至此还没有说到最重要的意象“湛湛”之“露”究属何意。
前人大多理解湛露既然临于草树,则无疑象征着王之恩泽。若就二、三章而言,这也不差,只是以之揣摩首章,却不像了。露之湛湛其义蕴犹情之殷殷,热情得酒之催发则情意更烈,正好比湛露得朝阳则交汇蒸腾。
此诗章法结构之美既如陈奂所言“首章不言露之所在,二章三章不言阳,末章并不言露,皆互见其义”,又如朱熹引曾氏曰:“前两章言厌厌夜饮,后两章言令德令仪”。后者需补充的是:在这两者之间,第三章兼有过渡性质(一、二承上,三、四启下)。雅诗的章法结构比风诗更为讲究,于此亦见一斑。
音韵的谐美也是此诗一大特点:除了隔句式押韵外,前两章以一、三句句头的“湛湛”与“厌厌”呼应,去和二、四句句尾的脚韵共构成回环之美;至后两章则改为顶真式谐音,表现为“杞棘”的准双声与“显允”的准叠韵勾连,而“离离”的双叠也与“岂弟”的叠韵勾连(作为过渡,三章“湛湛”与“显允”的尾音也和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