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代,周室衰微,诸侯争霸,野心家代不乏人。被中原诸侯视为蛮夷之君的楚庄王,经过长期的争斗,凭借强大的武力吞并了周围的一些小国,自以为羽翼已丰,耀武扬威地陈兵于周天子的境内,询问九鼎大小轻重,试图取而代之。周大夫王孙满由楚庄王问鼎敏感地意识到他吞并天下的野心,就以享有天下“在德不在鼎”的妙论,摧挫打击了楚庄王的嚣张气焰。夏、商、周三代以九鼎为传国宝,九鼎成为王权的象征。后世以“问鼎”比喻篡逆野心。
历史发展到鲁宣公的时候,周王的权杖早已失去昔日的威严,地处荒蛮的南楚日渐强大。于是,楚庄王出兵北伐伊川境内的陆浑之戎,顺势移兵洛邑,居然在周王室境内进行军事演习,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周定王敢怒而不敢言,忍气吞声,还不得不派自己的大夫王孙满去慰劳。见面后,楚庄王竟然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劈头盖脸就问鼎之大小轻重。这个楚庄王凭着自己的军事实力,飞扬跋扈,气势汹汹,蛮横无礼,蔑视周定王,对其欲取周室而代之的野心毫不掩饰。王孙满忠诚而睿智。他的回答从容不迫而隐含凌厉。全篇故事便在“霸”与“德”的矛盾中展开。两个人物的性格跃然纸上。王孙满的回答,从“德”、“天”二字入手。先从“德”字出发,以“德”抗“霸”,一语击破楚庄王的问鼎野心:“在德不在鼎。”立论如金石,坚不可摧。接下来,以夏、商、周的历史变迁为鉴,有根有据地讲述了鼎的来历和几易其主的过程,用以说明有德的君主才配有九鼎,才会拥有天下。由鼎的轻重引申到德的轻重,摧挫了楚庄王的嚣张气焰。“霸”而无“德”,你还不配问鼎。鼎随德迁,那么如今周德如何?还没等愚昧的楚庄王醒过神来,王孙满妙转机杼,又搬出个“天”来。“周德虽衰,天命未改”,周王朝的命数是天定的,天命难违,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王孙满的答话,无一句直接指说楚庄王,却无一语不在谴责他,既狠击其心,又死封其口。条理严密,涵蓄有力,与楚庄王的凶蛮直率形成鲜明对比。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临歧徘徊,执手相送,构成了送别诗的基本情调。要在这同一基调上奏出不落窠臼、自成体格的送别曲,确非易事,张籍《送远曲》就是个中唐佳品。
“戏马台南山簇簇,山边饮酒歌别曲。”戏马台,在今江苏铜山县,相传即是项羽掠马台。南朝刘裕曾在此大宴群僚,饮酒赋诗,由是著名,遂成胜迹。起首点明事由、地点:戏马台南,送别友人。看似语意平平,内中却含深意。“戏马台”三字并非信手拈来、率尔下笔。遥想当年,霸王灭秦,叱咤风云;刘裕伐胡,气吞山河。而今旧迹依然、昔人何在?站在历史悠远的名胜古迹旁,顿感宇宙之永恒、人生之短暂。而匆匆人生,聚少离多,愈加难以为情。送别惆怅,古迹旁送别更为惆怅,诗歌借名胜给送别增添了一层感伤色彩。“行人醉后起登车,席上回尊向僮仆。”行人既醉,则设宴送别的主人自然不会清醒。诗人对面落笔,暗点其人醉倒,下语含蓄。下句述敬酒僮仆,则攒足上句,写出醉态可掬。主仆之间,等级森严。主仆不可能平等同桌,主人更不可能向僮仆劝酒。而今居然事出反常,可见主人醉意醺然。然而醉酒只是表面现象,求醉的目的在于离愁浓郁,无以排遣,这才不择对象,以醉自遁。诗人以反常举止,写出正常心绪,角度新颖,写形得神。与王维之“孤客亲僮仆”(《宿郑州》)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半部分赋事已尽,后半部分转入抒情。“青天漫漫复长路,远游无家安得住。”行人去去渐远,主人目送不已。由眼前别离预想别后行程,选材自出新意。诗人慨叹友人只身飘零、行踪难止,无复室家温馨,只有羁旅困顿,以室家反衬行役,其苦愈明。下一“复”字,由“覆盖”之意,强调空间狭隘见出心情压抑,又符合青天长路、交于一点的眼前实景,造语精致却又浑成。篇末结句,更加出人意外。“愿君到处自题名,他日知君从此去。”题名,唐人习俗,行旅之中,每有所感,无论野寺村店、断壁颓垣,即时赋诗题名。一般送别诗,经常以景作结,止于伫立凝目,远送行人。如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张籍突破藩篱,不仅写出别离当时,更悬设别离之后,寻踪追忆。从眼前到未来,精心延展了时间长度,否定了“人间别久不成悲”,以突出友情之真挚深沉,此其一也。行人上路,远游无家,固是一悲,张籍他日追寻题名,则本身也难免远游,更是一悲。诗人两面落笔,绾合人我,将送人之悲融入自行之悲,离愁别恨,顿时倍加浓郁,此其二也。全诗力避俗套,自造新意,足见其思深语精。清人沈德潜评此诗曰:“从前送远诗,此意未曾写到。”此评点出了这首诗的独到之处。
《商颂·殷武》这首诗的主旨,是通过高宗寝庙落成举行的祭典,极力颂扬殷高宗继承成汤的事业所建树的中兴业绩。
全诗共六章,一、四、五章每章六句,二、六章每章七句,三章五句。前五章写殷高宗武丁中兴之事,最后一章写高宗寝庙落成的情景。
这首诗歌在艺术表现上的突出特色,是各章都有它描写的侧重点。第一章言武丁伐楚之功。“挞彼殷武,奋伐荆楚”二句,表现了武丁对楚用兵的勇猛神速。“罙(深)入其阻,裒荆之旅”,写出武丁的军队是在突破险阻中取得节节胜利。“有截其所,汤孙之绪”,特别点明武丁之所以能征服荆楚之地,那是因为他是成汤的后世子孙,理应有所作为。第二章写武丁对荆楚的训诫。“维女(汝)荆楚,居国南乡(向)”二句,从荆楚所处的地理位置,指出它理应俯首听命。“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这是以成汤征服氐、羌的先例来告诫荆楚归服,可谓是“刚柔并举”。第三章只有五句,可能有脱文,是写四方诸侯来朝。说殷武丁秉承“天命”统治诸侯,因之诸侯入国朝见天子、在封地勤治农事,都是他们应尽的职守。第四章,进一步申述武丁是受“天命”的中兴之主,人民百姓只能安分守己,按商朝的政令行动。第五章,写商朝的国都西亳地处中心地带的盛况,这里曾是中兴之主殷武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地方,故特别用“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两句诗来渲染它,而武丁在位长达五十九年,说他“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并不过分。末章描写修建高宗寝庙的情景,用“陟彼景山,松柏丸丸”两句诗作比兴,不但形象生动,而且有象征意义,象征殷武丁的中兴业绩垂之不朽。
这首诗在用韵上也有其特色。第一章句句用韵,“武”“楚”“阻”“旅”“所”“绪”同叶鱼部韵;第二章除“维女荆楚”一句不用韵,其余句句用韵,“乡”“汤”“羌”“享”“王”“常”同叶阳部韵;第三章句句用韵,“辟”“绩”“辟”“适(谪)”“解(懈)”是锡支通韵;第四章句句用韵,前后换韵,“监”“严”“滥”“遑”是谈阳合韵,“国”“福”叶职部韵;第五章句句用韵,前后换韵,“翼”“极”叶职部韵,“声”“灵”“宁”“生”叶耕部韵;最后一章句句用韵,“山”“丸”“迁”“虔”“梃”“闲”“安”叶元部韵。由于末章用元韵一韵到底,颇能渲染出宗庙落成的喜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