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看来不过描写了生活中的一件小事——赎回典当出去的皮裘,但从这件小事却透现出主人公曲折多变的心理。谭献称这首词“姿态横生”(《箧中词续》),确是贴切的评语。词一开头,主人公懊悔万分的神态就呈现在眼前:“悔残春,炉边买醉,豪情脱与将去。”“将去”意为带去。为买酒,仍然在残春时节,皮裘就典当出去了。皮裘一去,似乎连豪情也一并带去了,从中可见主人公与皮裘的关系是何等深切,他对皮裘的情感是何等深厚!所以,他的懊丧心情并非是没有来由的。日月易过,光阴似梭,然“云烟过眼”倒是极其平常的事,引起主人公凄凉心境的是另外的原因:“怎奈天寒岁暮”。“云烟过眼”比喻日月转瞬即逝,不留痕迹。岁月流逝,眼看严寒又到,然而皮裘被典当于外,御寒无计.这是他的愁因。主人公窘态毕现,心理也随之发生变化,由悔而转愁,由愁进而想要设法解愁,于是痛下决心,要积聚起钱来,重新赎回皮裘。“待积取叉头”,“叉头”指钱。宋代苏轼在给秦观的信中说到自己初到黄州,担忧钱不敷用,每月初将四千五百钱分成三十份挂在屋梁上,每天早上用画叉挑下一份,随即藏起画叉,以免钱用过头。每天用剩的钱还要积聚起来,招待宾客时用。“还尔绨袍故”,意为赎还原有的皮裘。“绨袍”本指棉袍,此指皮裘。随着皮裘赎回,主人公的心境也为之一变,愁心一扫而空,喜意油然而生。从“寒且住”的描写中,颇能见出主人公那略带沾沾自喜的神态。但刚觉心喜,却又心情陡变,转而“喜余又怒”了。为什么?“怅子母频权,皮毛细相,抖擞已微蛀。”“子母”指本金和利息,“频权”意为不断变化。“细相”,仔细察看。“抖擞”意为抖动、抖刷。赎裘花的钱比原来多得多,而心爱的皮裘仔细一看,却已有些微蛀了。主人公喜而又怒,心中气愤和惆怅之情交织一起,心情极为繁杂。
下片紧承上片而下,主人公既怒于当铺的收藏不善,又痛惜于皮裘的受损坏,“铜斗熨”,皱折难以熨平,衣襟上酒渍仍在。词以拟人化的手法,把皮裘写得富有生命和情感。主人公未负典当三年之约,皮裘赎回;皮裘向主人倾诉自己三年来的遭遇和离别之情。主人公的心境由对皮裘损坏的惋惜转为对皮裘被耽搁三年的悲叹:“凝睇处,叹毳幕毡庐,久把文姬误。”这句是用典。东汉蔡文姬在汉末战乱中被匈奴所掳,嫁于南匈奴左贤王多年,后曹操将她赎回。“凝睇”意为凝视。“毳幕毡庐”指匈奴族所住的毡帐。把将皮裘赎回比拟为蔡文姬归汉,充分表现了主人公对皮裘的深厚情感。全词结束时,主人公想到今后,心境又为之一变:“花风几度,怕白袷新翻,青蚨欲化,重赋赠行句。”“花风”是指春风;“白袷”,白色夹衣。“青蚨”即钱,据《搜神记》载,钱能象青蚨虫一样地飞去又飞回。此时主人公的心情是深切担忧,怕春暖花开,夹衣做好,钱用完时,皮裘又要和他重新分手,他只好再带着痛惜之情写下送行词章。
这首词以自然质朴的语言描写赎裘之事,以曲折多变、摇曳生姿的心理描写见长。主人公由赎裘而产生回忆、联想,由赎裘而产生悔、愁、喜、怒、怅、惜、叹、忧等种种复杂情感,这些复杂情感随皮裘的命运而起伏变化。词作以一连串形容心理状态的词描写主人公的喜怒哀乐,常常极妙地表现两种心态之间逐渐置换的渐变过程或突变过程。由懊悔而忧愁、由惆怅而惋惜、由惋惜而悲叹、由悲叹而担忧,这是渐渐变化。而由愁而喜、由喜而怒,这又是反差极强烈的心理突变。通过极为细小的赎裘情事,淋漓尽致地刻划人物的种种心理状态,展示人物生活的某个侧面和某种性格,正表现了词人善于寄兴的特点。
“如丹”的“枫叶”,和似霞的樱花一样,是扶桑之国“水木明瑟”的景物留给诗人鲁迅最为鲜明、深刻的印象。辛稼轩词《临江仙》有“金谷无烟宫树绿,嫩寒生怕春风”之句。辛稼轩所写的“嫩寒”,是残冬的轻寒,作为意象,与“春风”相对立;鲁迅笔下的“嫩寒”,是“冬暖”的“景暄”,作为意象,与“枫叶”相映照。“枫叶如丹照嫩寒”是暖色调和冷色调、暖意和寒意的对比、交流和融汇;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主意象”,则赋予扶桑秋光以明媚秀丽、生机盎然的个性。这是“景语”,更是“情语”。诗人想象中明丽热烈的扶桑秋景,寄托着他对即将归国的“远客”的殷殷祝愿,更寄托着他对逝去的青春“华年”的深情忆念。
诗人的心,仿佛随着归客东去的客舟,回到了旧游之地。“心随东掉忆华年”中的“忆华年”三字,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情感内涵。可能诗人又看到了”绯红的”、“轻云”般的上野樱花,又回到了“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水户,又见到了“脸色仿佛有些悲哀”的藤野先生,又听到了留学生会馆里慷慨激烈的论争……回忆中的这些美好的景物人事以及那勃发着少年意气的峥嵘岁月,都是和那个遥远的国度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来自日本的诚挚而友好的增田涉即将回去了,等待着他的,一定是诗人所见到过的明瑟秋光,诗人的情感像涓涓清流,形成一个无尽的回环,荡漾不已。
全诗四句,只有“却折垂杨送归客”一句是实写,它反映着一个真实的物理时空。秋光正好的扶桑,是一个辽远的空间;已经流逝的华年,是一段遥远的时间,它们构成一组内涵丰厚、外延广阔的心理时空。东去的归棹,既把“远客”渡向彼岸,也把诗人从真实的时空渡入心理的时空,使他的想象从“华夏”遨游到“扶桑”,从“现在”飞翔到“往昔”。在这心理时空中的扶桑,既是“现在时”的,又是“过去时”的。借有限之实境,拓无限之虚境,此诗构思,深得虚实相生、虚实互补的艺术。
此诗想象巧妙,信手拈来,不露造作之痕。诗中语语浓艳,字字流葩,读这首诗,如觉春风满纸,花光满眼,人面迷离,无须刻画,自然使人觉得这是牡丹,是美人玉色,而不是别的。
第一句,以牡丹花比贵妃的美艳。首句以云霞比衣服,以花比容貌;二句写花受春风露华润泽,犹如妃子受君王宠幸;三句以仙女比贵妃;四句以嫦娥比贵妃。这样反复作比,塑造了艳丽有如牡丹的美人形象。然而,诗人采用云、花、露、玉山、瑶台、月色,一色素淡字眼,赞美了贵妃的丰满姿容,却不露痕迹。
在艺术上,这首诗歌主要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
首先,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比如,“云想衣裳花想容”一句,就通过比喻的修辞手法,描写了杨贵妃的容颜与衣裳之美,表现出杨贵妃的富贵之态。
其次,运用了拟人、夸张的修辞手法。比如,“春风拂槛露华浓”一句就是通过拟人和夸张的修辞手法,描写了杨贵妃的亮丽容颜和高贵身份。
久雨初霁之类,本是人们咏熟了的应时写景诗题,但到了李觏笔下,却能振聋发聩,刻意创奇,兼有古硬清新之美。
诗人抓住了人们苦于久雨、亟盼新晴的特定心理,深入体察,表现出新的境界。先写积阴为患,阴雨不断,使人唯恐沉绵阴雨不可摆脱,以点出题面的“苦”,为下句的“惊”蓄势。苦雨一朝散去,令人喜出望外,使人们感到惊讶,大自然挥手之际便可以雨去晴来。积患既除,人们感到耳目一新,轻松愉快,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下一联“天放旧光还日月,地造浓秀与山川”,就接写造化之功:这里不说日月重光,而说把旧光还给了日月;不说山川增秀,而说造浓秀付给了山川。这种拟人写法,把天地造化写活了。此联虎虎有生气,“皮毛落尽,精神独存”(《宋诗钞序》语)。接着一联,具体写景,转向精细入微的刻画,诗人敏锐的观察和独到的感受,主要体现在初霁时的景象转换和感觉变化。车声、果味,一为听觉,一为味觉,再加上上联的光影色彩,使初霁的境界全出。人们欣悦之情不言而喻。而最后一联,却又峰回路转,再出一层意思:“寄语残云好知足,莫依河汉更油然。”诗人从人的心情说,苦雨太久,心有余悸,担心新晴不老,旧雨重来,因此寄语残云:该知足一点了,可别靠着天上河汉的水势,再来油然兴云、沛然作雨,破坏这美好的晴光。这一结束,语重心长,深得抑扬顿挫之妙。
这首诗在炼字上很见功夫。沈德潜《说诗晬语》说:“古人不废炼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近人挟以斗胜者,难字而已。”这首诗中的“活”、“全”等字,虽然平常朴素,但却十分精彩。“车声活”的“活”字,圆转流利,表达出一种愉快感,它与原先车轮在泥泞中带水拖泥的咿呀之声,形成对照。“林薄初干”(林薄,指茂密的丛林草木),叶上初阳消宿雨,果味尝来,很是鲜美,着一“全”字,不坐实,不说死,但用来恰到好处。像这样的炼字法,很值得玩味。